第035章 一呼百应

　　
皇宫，凤凰台。
乌云遮蔽了潋滟阳光，天阴沉得厉害，寒风渐起呼啸而过，宛若锋利的刀刃，刮过脸庞，阵阵刺痛。龙涎香随风扑面，梓郁跪伏在地上，周身不由颤抖，这久违又熟悉的味道，让她的眼眶不由得温热了起来。
整整五年，她只在梦里闻过这味道。凄冷的凤凰台里，唯有一个疯太妃为伴，太妃疯癫多年，时常衣不蔽体，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带太妃在杂草丛生的院落里晒太阳，挑拣她恶臭的身体上一个又一个虱子。
梓郁以头顶地，不敢抬头去看。
此刻的她与太妃一般无二，只着一件破烂的单衣，冻得僵硬。周遭的奢靡与华丽，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卑微渺小的她，俨然其中一道格格不入的风景。
她无法以这样的姿态去见他，她想，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他也定不屑于见她的。
脚步声近了，直停在她的头顶。
良久，凤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起头来。”
梓郁犹豫了一下，不得不顺从地起身，慢慢仰起脸。乌云密布间，凤离的面容宛若神邸，五年过去，他清秀稚嫩的脸庞已渐渐生出成熟的棱角，高耸的鼻梁上，一双黑眸在漆黑的眶中凝视她，颇具威严。
是了，现如今的他是东楚的皇帝，是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人。他可以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也可以把她丢进凤凰台五年不闻不问，让她分明活着，却尝遍了地狱里所有的苦涩滋味。
这样的他，让她又惧又怕。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生怕他再把她圈禁起来，去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更怕他后悔留她一命，见她生厌，索性砍了她的脑袋，就像父亲那样……
“梓郁……”凤离默了一会儿，乍一开口，声音竟颤了一颤。
“是。”梓郁赶忙双手交于额处，循规蹈矩地应道。
“你很幸运，是大火救了你一命。”
凤离捏了捏拳头。她太瘦了，瘦得双眸都少了灵动，曾经的她是草原上最调皮的小野马，多少个人看着守着都不够她折腾。他想过再见她的种种，不外乎是骂他无情绝义，或是继续哭闹不休惹人厌烦，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守礼，简直判若两人。
她甚至不屑于看他一眼，只是垂眸，留下一排浓密漆黑的眼睫，骨瘦如柴的双手挡了半张面容，显得整个人越发瘦弱不堪。
凤凰台里缺饭么？故作楚楚给谁看！
凤离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语气顿时冷了三分：“林小将军日日都写折子为你这不争气的妹妹讨平安，还愿附赠边关十三城良田万亩，乞求你能回家中一聚，当真用心良苦。他如今是朝中重臣，如此这般言辞恳切，朕也不忍再驳了他，左右凤凰台已然烧光了，你也暂无去处，故而准你回家。”
“是。”
梓郁松了口气，她可以回家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然而，就在她内心雀跃无比时，下巴忽然被强有力的力道捏起，梓郁疼得皱眉，抬头，正对凤离那双深邃的眼眸。
“后悔么？杀我。”
他嗜血的眸光瞪得她有些窒息，心忽然乱跳个不停，几乎要冲破喉咙。
“你定没想到，我会坐上这位子吧。”
梓郁的手在袖口中缩紧，她能感受到宫人们鄙夷同情的目光，毫无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没错，她必须学会感恩，毕竟重罪如她，没有被凌迟反而被释放出宫已是大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凤离赐予她的恩典。
梓郁强挤出一抹微笑，以此回应。
凤离慢慢地松开她，眉宇皱了皱，带着几分不解。
梓郁赶忙扑在地上，言辞恳切地回答：“皇上是真命天子，怎会因罪奴这卑微之躯而更改命格。罪奴凤凰台几年，日日潜心礼佛，静下心来便参悟出了许多年幼时不懂的道理来。是罪奴年少无知，才犯下这等大错，罪奴十分感念皇上与太后能饶恕罪奴的无知，饶罪奴一命，给罪奴一个悔悟的机会……”
她的礼数太周到，周到得凤离无话再说。
五年来，他无数次地说服自己不可再想她念她，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们的缘分尽了，从她与他刀剑相向的那一刻起，无望的纠缠就只会害人害己，他没有她那般狠心，无法绝情杀了她，将她囚禁在他永生看不到的地方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杀人莫如诛心，这是她给他的一课，他要尽数还给她。
她的面色着实太差了，早已没有当年俏皮可爱的风姿，岁月将她璀璨得不成人形，这正是他的目的，折磨她，毁了她，就像她当年也毁了他一样。
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报复的硕果，可是，为什么看到这期待已久的成果，他反而高兴不起来。
他看到了什么？
笑么？
她竟然还能向他微笑？
他今天真是多余来，随便找个小太监把她丢出宫去便是，何苦来这里受这等折磨，凤离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跪的够久了，滚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
梓郁慢慢直起身，眼前，是黄袍加身的他，只消站在那处便颇具帝王威严。梓郁不顾周围的窃窃私语，俯身再拜，直到凤离消失在云巷尽头才爬起来。
左相韩宇曾言，凤离怀有帝王之相乃真命天子，将来必定承继大统。果然，如今他初为新帝，东楚上下便在他的治理下井然有序，步入正轨，这不正与当年的预言不谋而合吗。
宏伟的宫墙高耸入天际，顶覆七彩琉璃瓦，基围细磨水晶石，云巷巷如其名，行走其间宛若行走在云端，远远望去，又似婀娜宫纱，直飘到凤凰台脚下。
凤凰台是凤离为她建造的宫宇，如此富丽堂皇，荣宠可见一斑。
梓郁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牢狱一般的宫墙，心中阵阵酸楚。时移世易，昔日的宠爱却变成了今日的人间地狱。整整五年，成百上千个日日夜夜，她唯一的期盼就是离开凤凰台。
如今，她做到了！终于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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