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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四十二章

小说:教众服其劳林渊徐长卿作者:江流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9-23 22:39:54
灵泽曲膝坐在旧蒲团上,仿佛被惊吓的孩童般,将自己缩成一团,从指缝间睁眼看向刺红:“你说什么?”

        刺红打量周遭布置,利索地取出一块布,将清河的尸体及血迹完全盖住,只隆起一个令人发冷的形状。

        清河死去,圣教的人还剩下几个小卒子,以及刺红和徐长卿。

        当下,唯一能主事的刺红,将监守自盗视为理所当然。

        他又重复一遍:“接替清河的人,还有几日才能赶到,灵泽,你要不要趁现在逃走,回寺院里去?”

        灵泽喃喃自语般说道:“不可能的……”

        刺红不再啰嗦,他让徐长卿照顾灵泽,大步走出帐篷。

        看不见清河后,灵泽稍微冷静一些,他重新将佛珠握在手心,嘴中念佛,视线却一直锁在门口。

        即使笼门偶尔开启,笼中鸟仍不敢展翅飞翔,离开囚笼。

        清河是圣教精心为灵泽准备的笼子,软硬兼施地打压他,让他看不见退路,只能按清河的安排,往前一步又一步地,堕落下去。

        但是,在堕落的途中,笼子意外摔坏了。

        刺红要将笼门拽得更开,让光照进去,帮灵泽看清前路。

        刺红很快就带着衣服和行囊折返。

        刺红没动布施队的钱,也没碰清河的私房,只是将圣教下发的旅费,全数交给灵泽。刺红心知灵泽不想碰赈灾和卖逍遥散的钱,但自己荷包里的钱,大概还是愿意用的。

        他了解灵泽。

        刺红扶起灵泽冰冷无力的身体,逼他站好,替他穿衣戴帽,将红色僧袍覆盖在厚厚的土布棉衣下,把灵泽打扮成随地可见的牧民。

        仿佛灵泽上师,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刺红握住灵泽的肩膀,兀自吩咐灵泽:“灵泽,你自己盘算,有多少弟子是信得过的、能带走的。把他们偷偷聚起来,交代当下的难处,过错就推到圣教和清河头上。”

        横竖死人是无法辩解驳嘴的。

        “只说合适的话,可算不上犯妄语戒。你去说服弟子,然后带他们一起回寺院吧。对你师父倒是要老实交代,知道圣教的做法后,我想他至少会帮你收留弟子。”

        灵泽颤声恐惧地说:“但我……还欠着圣教一大笔钱。”

        刺红一早便替灵泽考虑过这个难题:“为利益计,圣教不会将契约拿到明处说事。如果他们追到寺院催你还债,就还吧,慢慢还。这是逍遥散的账册,剔除清河昧下的金额,这几年盈大于亏,算是你自己赚来的钱财,至少能还上一部分。剩下的,与你师父商量,靠供养也好,靠打斋也好,总有一天能还清的。”

        灵泽犹放不下:“但这里还有那么多饥民……”

        刺红使劲捏他肩膀,逼他认清现实:“灵泽,即使你是活'佛,你也只是肉身凡胎。城内有官府衙门,有乡绅富商,有那么多人,你退下,自然就会有其他人顶上,代你操心。”

        这是谎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但刺红擅长说谎,也从不是悯天怜人的性子。

        刺红又说:“即使是天子,也无法拯救所有国民,即使是佛祖,也无法渡众生脱离苦海。灵泽,我从来都不信你是什么下凡神仙。如果你不能点石成金,就先照顾好自己吧。”

        灵泽还在钻牛角尖:“善信需要我,他们需要我……”

        即使那部分信众,已经开始依赖逍遥散。

        刺红说:“他们什么都需要,又什么都不需要,但你需要你自己,灵泽,你需要离开这里。”

        这些话,其他人是不会对灵泽说的。

        他是圣教和商人的摇钱树。

        是灾民的逍遥散。

        是弟子的救命稻草。

        但对刺红而言,灵泽只是那个宁愿饿死自己,也要将馒头送给别人的小沙弥。

        是被他推入火坑的善心僧人。

        刺红加重语气:“如果你不想继续卖逍遥散,不想弟子被出卖利用,你就走。灵泽,带弟子走,即使不与圣教合作,你也能用其他方法救济世人。”

        他再推笼中鸟一把:

        “动起来,身体和想法都动起来,只要你下定决心,所有难处都交给我,我擅长解决难题,我会帮你的。”

        灵泽最终决定离开。

        当初随灵泽一同走进圣教总舵的弟子,摸黑离开帐篷,决心随灵泽离开此地。

        灵泽上师曾在地狱中向他们施与援助,灵泽的一言一行教他们受益匪浅,是他们的指路明灯,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追随恩师脚步。

        刺红放心让灵泽带这些弟子回去。

        至于与范氏一般,纯粹图个安身之所的人,则会被留下,一无所知。

        待灵泽离开,刺红便会蒙骗他们,说灵泽上师启程去福地,为意外被害的清河祈福,让他们照常作息生活,等灵泽上师归来。

        至于谎言被圣教戳破后,这些人要如何安生,不在刺红考虑范围内。

        他不是圣人,只照顾关心的对象,其余人的死活,与他并不相干。

        所有袖手旁观,坐享其成的人,都要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天色从黑转灰,再过一个时辰,天便会亮了。

        灵泽在弟子搀扶下,骑上马。

        夜风刺骨,幸好有刺红准备的衣物,暖和地保护着灵泽。

        灵泽被冷风吹得清醒,终于回过神,望向刺红:“你们不跟我一起走?”

        刺红与徐长卿站在一处,对灵泽摇头。

        刺红说:“这傻娃子的家人都在圣教。我呢,过不惯吃素守戒的苦日子。你快些出发吧,别唠叨。半年后,我再去看你。”

        灵泽与弟子们在黎明前中策马离开。

        刺红折返帐篷,打算处理清河的尸体。

        徐长卿像一个小尾巴,脸色煞白地跟在刺红身后。

        刺红低笑:“我得多谢你,这回总算没对灵泽说多余的话。”

        要不是灵泽遭受惊吓,精神恍惚,恐怕早已看穿徐长卿反常的神态。

        徐长卿四肢发冷,他轻声说:“你疯了。”

        刺红回敬他:“你也疯得不轻。你以前想放走少主,现在还放任灵泽逃跑。你赶紧出去通风报信,表表忠心,不然再过几天,你也得完蛋。”

        徐长卿吓得双脚发软,却没打算去做些什么。

        大概因为他一直是个愚蠢的人。

        刺红笑:“逗你玩呢,我们合一下口供,回去就说你被我骗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完事了。”

        徐长卿又小声说:“师父不会放过你的……还有翡翠,翡翠怎么办啊。”

        刺红大力揉乱他的头发:“行了,我跟你这种小奶娃不同,我可是教中顶梁柱,自然一早安排妥当,轮不到你替我操心。”

        灵泽已经携弟子离开。

        事情何时暴露,接替清河的人何时来到,师父的怒火何时烧到——这些让徐长卿恐惧的未知数,就像悬在头顶的石头,正因为尚未落地,才更加令人惴惴不安。

        罪责的巨石一定会有,一定会掉下来。

        但徐长卿看不见石头的全貌,既担心它比想象中更严厉,又心存侥幸地期待,最终只是轻轻发落。

        石头是指尖大小,还是刺红无法承受的庞然大物?

        会在明天掉下来吗?还是后天?还是下一刻?下一秒?

        会有多痛?

        他们能全身而退吗?会将他们一并砸死吗?还是只有一个能活?

        徐长卿在向信众撒谎时、帮刺红传信时、生火时、洗漱时,甚至是半夜惊醒时……几乎是无时无刻,都被这些悲观的想象和恐惧,折磨得寝食不安。

        未知比切肤的伤害,更加可怕。

        刺红一眼看穿徐长卿的苦恼与焦虑,除却每日应付富商,维持教团外,他还抽空安抚徐长卿。

        他办事时,都会把徐长卿带在身边,一旦得空,就与他说些经验与趣事。

        吃早膳时,刺红和徐长卿一同席地坐在草地上。

        阳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刺红唯有举起勺子,虚指远方:

        “现在草原还是绿的,有点单调。但到秋天,颜色就会丰富起来。”

        “牧草会变干变黄,牧民必须尽快把牧草打成半人高的大卷,否则到了冬天羊马会挨饿。”

        “天空当然还是碧蓝的,但树叶会变红,参差不齐的红,有橙红、有大红、有赭红……有一些还倔强地继续绿着,缤纷得很。”

        “还有雪山,因为积雪逐渐变厚,山尖白色那块会变大。白到一个程度,陈家为安全计,就会封山。”

        尽管刺红的描述有些贫乏,徐长卿还是想象出色彩缤纷的草原秋景。

        刺红喝一口浓稠的酥油茶:“秋天一到,我就带你过来吃羔羊肉,顺路去雪山。秋季是雪山最美的时节,我们一路慢慢走,消磨到初冬,易容后,在陈家眼皮底下买冻梨。之前没吃上,教我惦记好几年。”

        他们肩并肩坐着,一同遐想黑乎乎的冻梨的滋味。

        刺红记性很好,他出门从不用带地图,但只要手中有笔,他能立即把地图默写在纸上。

        他不认为这是天赋,甚至觉得徐长卿也必须做到。

        若徐长卿默不出来,就要吃刺红一记狠狠的笔杆敲手指。

        刺红边伏案绘图,边将头发别于耳后:

        “别以为出门在外,每次都能吃好睡好。其实总舵那些清高货色,都邋遢过。一旦需要执行暗杀或跟踪的任务,别说洗漱,连大小便都是凑合应付。有瓦遮头,能吃上一口热饭,都算奢侈。”

        刺红画出总舵附近的地图,放在徐长卿鼻尖前,叫他记牢。

        “镇上这条路,往草丛深处走,有一座废庙,周围还有野兔松鼠之类的野味可以打,能凑合过一晚。平时多跟同僚搭话,有事互相帮把手,打好关系,多记几个这种落脚点,能少吃苦头。”

        刺红拿笔尖蘸满墨水,挥洒间画出一条河川:

        “其实从总舵到草原,走水路最快。在这个码头上船,一路到这里再下船,在驿站租马,盯着雪山标志性的白尖顶,一路策马,会比走陆路快许多。”

        刺红在得空时,反复向徐长卿提问,确保他把秘诀与重点咀嚼透彻。

        这是他们小人物之间的薪火相传。

        不为人知,也并不光鲜,却很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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