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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小说:教众服其劳林渊徐长卿作者:江流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9-23 22:39:37
徐长卿趁中午烈日当空,火光不太明显的时分,点了一个小小的火堆。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两端皆可打开的竹筒,拧开其中一头,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银针。

        徐长卿沉吟片刻,又咄咄不休地说道:“教主,因我对你的倾慕之心众人皆知,所以我得提早报备以免你心有疑虑。我这针灸得先脱了教主衣裳,然后用手指在教主身体上丈量穴位,绝不是有意轻薄,都是救死扶伤的善行……”

        教主不堪其扰:“行了,你动手便是。”

        “以及,还挺痛的。”

        “我知道。”

        徐长卿动作一缓,想起:对,他是知道的。他拿出一块干净的软布,揉成团放在教主嘴边:“为了避免追兵循声而来,还要麻烦教主多忍耐些。”

        教主呼出一口气,咬住布团。

        徐长卿解开教主的衣服。艳红的喜服外衣早已被左护法剥下,急忙披上的黑色外衣铺在地上充当简陋的床褥。徐长卿将教主的里衣解开,露出紧致的蜜色肌肤,胸肌正因呼吸而不断起伏。

        哇哦。徐长卿内心赞叹道。

        尽管他在当暗卫时早已看过教主更衣,但亲手为爱慕之人宽衣解带,又另有一番风味。

        雪山分舵的同僚知道了,定会扎他纸人。

        徐长卿手上继续动作,今日第二次将教主的裤子脱下,为确保不分心,还是拿衣物盖住教主的下半身。他从竹筒中抽出银针,放在舞动的火舌上炙烤。

        他正色道:“第一次针灸,需要入八十八针,还请教主多多忍耐。”

        徐长卿左手在教主手肘处揉捏,确定位置后,用拇指按压穴位,右手提针刺入。

        教主只觉自己整只手臂刺痛异常,仿佛遭遇烈火焚烧,不由得发出一声呜咽。

        徐长卿手上毫无停顿,拇指与食指捻针,**般调整着入针的角度与深浅:“全身经络堵死,所以会比往常要痛些。”

        教主无法动弹,目不能视,连本能地抵抗都做不到,只知身体正被不断地刺入、拔出,然后再次刺入。他明白徐长卿为何要堵住他的嘴了,如果没有被塞住嘴,恐怕他已经惊呼出声。

        徐长卿按紧教主的曲池穴,又下一针:“放松些,我与教主说说话,不要留神身体的感觉,放松,调整气息。”

        正当教主找回因痛楚而停下的呼吸,又被下一针激得倒抽一口气。

        徐长卿顺着指尖到手臂一路向上:“我们拜师学医,都是找同门相互试针,与我对练的茯苓扎自己的手法很准,扎别人却烂得不行,那段日子我见了他都绕路走。我还没入教时靠偷窃维生,被人逮住后用绣花针扎过,看见针尖我都哆嗦。但圣教管我吃喝睡,尽管怕,我还是很努力地学的。”

        教主已经因为疼痛而出了一身汗,底下垫着的外衣濡湿一片。

        “后来某日,刑房来借人,我还没出师,师傅却把我借出去了。去到刑房,里面关着一个面熟的人,我凑近看,想起是陈长老侄儿的书童,眼被蒙着,骂人的力气都没了,还以为自己被铁血盟抓着。刑房管事教我,银针伤口小不显眼,却能教人痛得抽搐,是个好玩意,我就随他示意,往我知道的穴位上入针。起初以为是书童犯事,过了时日才知道,是为逼迫他杀害自己的主子……尽是些争权夺利的事情。这背后琐事,教主应初次听说吧?”

        徐长卿斟酌着字眼:“我原先也以为银针只能用来治病调理。”

        教主记得这件事。

        那日会审陈长老侄子,他也坐在厅内,左护法凤真在他下首处一声不吭,右护法蔡曲仍在山下避嫌。左护法当时岁数不大,书童比他还小,趴在地上哭得口齿不清。

        原来如此。

        徐长卿开始在教主腿上施针:“若不是教中遭变,这些话我是憋一辈子都没机会与教主说的。先教主在位时,为活命计,同僚相互防备,乃至下杀手,都是寻常事。我侥幸活到教主即位,想教主品行高洁,为人君子,我应当不需要再对同僚出手。结果我害了那小书童,昨夜还杀了同门师兄弟茯苓。”

        因耗费心神,徐长卿满头大汗,但他忙于调针刺激穴位,无暇去管,只能任由汗水滴在教主的皮肤上:“教中琐事一贯由左右护法打理,教主有所不知,也是寻常。茯苓明明也是靠圣教收养才有活路的人,却一同背叛,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教主适应疼痛,呼吸逐渐平缓,像是被徐长卿的话所吸引。

        “我知不应拿琐事打扰教主修炼神功,但待教主归位,主持大局,还劳教主操心一二。我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做过遭天谴的事,但也不愿对同僚下死手。”

        徐长卿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审视教主。

        教主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的肌肤因汗水而微微发着亮,嘴里仍咬着布团,看不出神情。

        教主应当忘记他们年少时相处的事了。

        但徐长卿也无意重温往昔青春,只说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毕竟他们地位悬殊,徐长卿可能没几日好活,而教主还能夺回尊位。

        谁知道呢。

        好歹这辈子也跟意中人做过光着身子浑身大汗的事,值当了。

        徐长卿压低声说:“多番逾越,请教主念我一片忠心,回头再一并算账罢。”

        教主口中被堵,自然是无法回话的。

        徐长卿低头施针,不再言语。

        待夕阳西下,徐长卿方施针完毕,尽管累到唇干口燥,也先喂教主咽下两口水。

        火堆知情识趣地熄灭了。

        徐长卿引导教主成功移动手指,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想法没错,所以针灸才能起效,但他还有一个猜想:这毒药应当是持续服用一段时日才起效的。

        定是有高位且贴身之人叛变了。

        徐长卿从昨夜起一直紧绷神经,方一松懈,只觉头晕眼花,一时半刻站不起身。他勉力将手往教主手掌里塞:“教主,我太累了先睡一会儿,如果有什么动静你就抓一下我……就睡一会儿。”

        教主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

        ****

        徐长卿短暂地梦到刚认识教主时的事情,他当时还小,岁数只有他失踪的亲娘才知道。

        他刚得到徐长卿这个代号,还带着在街上偷窃乞讨的微小习惯,走路蹑手蹑脚,总是不敢正眼看人。不知缘何得到师父青眼,学了些易容的技巧,扮作“赤芍”去伺候林渊。

        徐长卿隐约猜中在他之前也有数人被师父抽走,只是他们都没能达到要求,才有机会轮到他。

        但他一开头就搞砸,还被师父知道了。

        他深深地低着头,只知道师父在他头顶上叹气。

        师父说:“你莫怕,我不会因这种小事抛弃你的。”

        徐长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眶却不知不觉地湿了。

        师父叹道:“抬起头来说话罢,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想来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当时的徐长卿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林渊居住的院子在山顶,徐长卿第一天上岗,提着食盒沿盘旋石阶走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已经过了正常的饭点。他急忙布菜,随后守在角落,头发与衣服都有些乱。

        蔡巧那天也在山上陪少爷,头回见到此等怂货,觉得新鲜,不由得多瞧两眼。

        少爷拿起筷子,只略略夹了几口,便停筷了。蔡巧问他是不是没胃口,少爷摇头,说鱼腥味重他吃不下。

        徐长卿抬头看了少爷一眼,觉得他尽管只有十一岁,却架子不小。

        这一眼被蔡巧抓住。

        少爷回屋歇息后,蔡巧对徐长卿说:“你既然不愿意,就别再来了,别浪费自己的时间。”

        蔡巧虽说不上在圣教里横行霸道,但总是比孤儿徐长卿要尊贵的,徐长卿被她一句话吓得魂不守舍,不住掉泪,脚前的泥土被大滴大滴的泪水湿了一小片。

        师父笑了,仿佛觉得徐长卿傻得有点可爱了。他牵起徐长卿的手,用成年人粗糙且温暖的手掌包裹起来,徐长卿的抽噎声渐渐平缓。

        他们走到山坡边缘,草坪被夕阳镀成金色,徐长卿抓紧师父的手,远远地瞧见在总舵来往忙碌的人点儿。

        他不习惯与出身好的人打交道,却不想回到山脚下。

        他只是有点想与众不同。

        师父说:“你过惯苦日子,知道粮食来之不易,所以当少爷嫌弃饭菜时,你内心的成见表露在外。蔡巧误以为你对任务不满,才会说那些话,但我知道你并没有放弃。”

        徐长卿哽咽着用力点头:“我以后会管住自己表情的。”

        师父说:“控制是不够的,控制是你不得不去敷衍少爷,心底里却觉得自己才是对的,他们不应该嫌弃那么好的饭菜。你如果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么去说服其他人?”

        “你需要放下成见,”师父指向山下,“世上有如此多的人,有比你出身好的,也有比你命更苦的,但当你需要拉拢他们时,与其相互比较出身,还不如听听他说的话,或者先单方面地对他好,让他亏欠于你。”

        徐长卿皱起眉头,像是对这番话无法理解。

        师父笑了。

        “你慢慢想,蔡巧那边我会与她分说,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徐长卿点头。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去了解少爷,身为圣教继承人,却不肯练武的原因。

        他还想留在师父身边,他必须要做到。

        ****

        徐长卿从梦中痛醒。

        他先是望一眼天色,确定自己没有浪费过多时间。教主仍虚握着他的手,胸口缓慢地起伏着,似乎也因疲累沉入梦乡。他有些懊恼,明知教主如今无法守夜,自己应当保持清醒的。

        徐长卿抽回自己的左手,正是左手虎口处的阵痛唤醒他,提醒他期限已到。

        他蒙上脸,提着竹筒走向树林的山溪,补充清水,再从怀中取出一支手指粗细的木管,倒出仅有的一粒药丸咽下。

        从此刻起,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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