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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尼旎的九死一生作者:老梧桐hl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3-07 00:50:27
  灼灼桃花,漫天花瓣飞舞,霞光弥漫,白鹤自后山惊鸿而起,哗哗响作一片。桃林枝杈间,坐躺了一个黑衣黑帽的男子,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子看。在宫以筠这里又住了几日,华棠才回了千霖观。千霖观中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先生们还是不大理会华棠,弟子们还是热热闹闹问候了半天。华棠偶尔会去凌云阁听讲学,但大多时候就待在他的凌霄峰。因为在千霖观,男女之防存在,男女寝间并不在同一个地方。不能去男女寝间任何一处,那日,梵香只能带着喝醉酒的霓裳去了山下客栈。四方大陆,分别为东方幽冥方,西方枯荣方,南方梧桐方,以及北方曲柳方。在这个种族林立的大陆上,幽冥方为血族执政,枯荣方为精灵族执政,梧桐方为人鱼族执政,曲柳方为灵雀族执政。此外,还有以人族聚集而形成的皇族。感谢使
  从前
  从前的意思是?
  从前[cóngqián]
  (1)往昔,先前。
  (2)曾经,一度。
  (3)归属于前。
  (4)以前。
  (1)往昔,先前。
  例:从前香山观有个道士天天讲故事。
  (2)曾经,一度。
  例:从前和她很熟悉,可是现在忘记了她的名字。
  (3)归属于前。
  例:《春秋·隐公元年》“元年春王正月”唐孔颖达疏:“及其史官定策,虽有一统,不可半年从前,半年从后。”
  (4)以前。
  例:唐,刘得仁《逢吕上山人》诗:“从前枉多病,此后鲜疏名。”
  元任昱《水仙子·幽居》曲:“想从前错怨天公。”
  明朝鲜李民宬《敬亭先生续集·朝天录》:“(袁可立)付批牌有曰:‘看得废立之事,二百年来所未有者,一朝传闻,岂不骇异。封疆重寄,行文防愼,此自事理当然。而今观来文,乃悉颠末。效顺之诚,既不异于畴昔。优待之礼,应不减于从前。一切款宴、犒赏夫马等项,已移檄促办矣。合行谕知云云。’”
  清顾炎武《日知录·士大夫晚年之学》:“夫一生仕宦,投老得闲,正宜进德脩业,以补从前之阙。”
  巴金《寒夜》五:“从前我们都不是这样过日子的。这两年大家都变了。”
  从前的歌词
  从前有过一段爱恋
  我量不出它的深浅只觉晕眩
  从前不很久的从前
  他曾捧着美丽的誓专言到我属面前
  是我胆怯埋头蒙眼
  是他伤悲昂头就走远
  就在那一瞬间心老了一点点
  惆怅让爱的深浅渐渐浮现昭然若揭
  明明看见你很勇敢往这边走来
  我的心却没有打开
  不曾回应你的呼唤
  反而躲开我自己都说不明白
  想流泪却又偏偏哭不出来
  觉得不该是我低估爱的能耐
  离别吻在眉间
  直到你已黯然走远泪才涌现
  很不幸,华棠并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他是个混血。
  母亲是亡灵族,父亲是人族。
  小时候的记忆里,好些的,无非是母亲还在的时候。
  栅栏围着的园子里,小小的华棠骑在父亲华煜肩膀上。周围蝴蝶飞散,花团锦簇。父亲是个文人,一身白衣,会吹箫,眉飞色舞,一首曲子吹得百转千回。母亲就在旁边笑,鼓着掌,直夸父亲吹的曲儿好听。
  八角亭子,宣纸铺在桌子上,父亲写“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母亲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两道痕迹,一到娟秀,一道狂放,说不出的和谐。
  三人住在破茅草屋中。
  当时,虽然贫穷,却也和睦。可惜,华棠的父亲是个窝囊废。
  科举,不中;经商,赔钱;卖画,不收钱;耕田,没收成……
  然后,亡灵族要母亲归族,父亲没有拦,只是背过身去。华棠记得,母亲说过一句,只要父亲肯说一个莫走,母亲便不走了。可他什么也没说,只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带走,一声不吭,末了还留了两滴泪。然后,就在那个月,亡灵族全族被血洗,不留一人,包括华棠的母亲。
  华棠看不起华煜,毋庸置疑。
  自以为文人,装清高。看不起钱,却身无分文;想要退隐山林,却还筹划着入仕;想通过卖画挣钱,却将画以有缘之名都送出去。做什么什么不行,除了一身不合时宜的不堪,徒留下几滴自怨自艾的泪珠。
  “我看不起你。”华棠如是说到。
  华煜没有说话,倒在破烂不堪的桌子上,脑子发昏,烂醉如泥。
  “我要去千霖观求学,一个月后。”华棠踢了踢华煜坐着的凳子,将一个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重搁在桌子上,“给你留些银两。再见的时候,莫要饿死。”
  华煜哼哼两声,将钱袋子揽入怀中,翻了个身,趴在桌子上又睡了。
  华棠很多时候都在想,若是父亲肯在亡灵族要母亲走时拦住,是不是,他还有那个会抱着他指给他天上星星的,会做很多好吃的糕点,会用精致的眉眼温柔地看着他,会哄她,会讲大陆上有趣的故事的母亲。
  可惜,并不存在如果。而现实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没有草稿,没有重来。
  “真的,我恨你。”
  桌子上趴着的华煜头在臂弯里蹭了蹭,抱起酒坛喝了口酒,又睡过去了。
  华棠没有几天快活日子,大多数时候,他一边小心翼翼活着,一边想要痛痛快快死去。但大概心中还是存在那么一点微末的希望,终究苟延残喘活着。
  四方大陆,常有魔族作害,无恶不作,除魔师应运而生。四方大陆四大神裔家族与人族皇族联合,开办了千霖观,培养有才能的人,抵抗魔族。有资质的少年少女可进入求学。而这大陆,更是以除魔师为荣,抢破头皮要将自家孩子送进去。
  华棠能进去,全靠运气。
  少时,他还是个乖乖孩子,可自从母亲死后,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结识一些纨绔子弟,整日厮混。可以说,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必有半句是脏话,一身懒散架子,二话不说开打,野路子出身,粗鄙难看得不行。后来认识了北方曲柳方少主,李灵琼。而各大世家每年总有一些名额,顺带着,李灵琼就将他带着一起了。
  自问内心,华棠觉得,李灵琼和他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一同享乐的地步。
  至于,李灵琼肯带他一起,大概是两人狼狈为奸,臭味相投罢了。
  年少的友谊总是莫名其妙。华棠初见李灵琼时,两人都还只有十四岁。半大的孩子,李灵琼为了一个远房表妹,与一群街上乞丐斗殴。乞丐不认识这衣着华丽的曲柳方少主,直打得李灵琼头破血流,眼冒金星。然,他抱着怀里的表妹,一丝不肯松动。
  眼看着李灵琼就要被那恶趣味的乞丐浇一身尿,华棠实在看不下去,从背后将那两乞丐推倒,一石头盖上去。乞丐跑了,华棠溅了一脸血。
  李灵琼抱着表妹,直感谢道,“我是曲柳方少主,今日多谢你,明日去我府上可领取一份报酬,还望你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孩子,饶是大院里出来的,终究心思不深,看着华棠一身粗布麻衣,眼底的鄙夷还是流露出两分。
  华棠毫不客气,将李灵琼怀里的钱袋子扯下来,揣进自己怀里。
  华煜没本事,整日喝酒,偶尔心情不好,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情。华棠也没本事,靠着从乞丐堆里抢食物被揍出来的烂架子武功,替人打架挨揍来挣钱。能吃饱就很不错了,纵然衣服行头不如意,也不是不可接受。
  那日打架之后,华棠和李灵琼算是认识了。闲暇时,两人坐在听风楼里听歌妓唱小曲,去地下斗兽场押宝。不顺气时,华棠接几个单子,找人揍,李灵琼在旁边看着。
  那日,李灵琼护着那远房小表妹护得紧,宁让自己受伤也不肯让乞丐伤到小表妹一根汗毛。后来华棠见过小表妹,跟兔子似的,怕人,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叫她一句,能吓得发抖,脸颊一鼓,怕是要流下泪珠子。
  可华棠觉得,李灵琼也没有那么喜欢那小表妹。李灵琼喜欢女人,喜欢玩,隔两日怀里换一个,莺肥燕瘦,不一而足。有时候小表妹惹了他怀里的女人,李灵琼还会恶狠狠吼两句,直吓得表妹泪珠子落地。
  华棠不喜欢女人,华棠喜欢打架,跟街头恶霸似的,眼里时常一股子凶狠劲儿,搁那儿一杵,吓得人抖三抖。
  华煜是人族,在北方曲柳方住着。华棠跟着也在曲柳方住了十六年。千霖观在南方梧桐方,当下,华棠辞别了从小住着的小镇,向梧桐方赶去。
  背后,听闻这街头恶霸终于要走,小镇上的人们还庆祝了一番。
  其实,华棠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强抢民女杀人放火的事情,但小镇上的人们还是讨厌他,仿佛他杀了自家祖宗似的。
  小时候,别人看华棠可怜,母亲去世父亲软弱,还会施舍一些米粥,后来,华棠稍长大些,会从深山里打了猛兽卖钱,会替人卖命挣钱,时常惹了一身血腥,眼睛还狠,跟狼崽子似的。然后,就再没有人会可怜这个孩子了,再没有人会施舍一些米粥。
  众人恍惚道:“果真是个血脉不纯的孩子。母亲是亡灵族,父亲是人族。这孩子,竟是如此凶狠蛮横。怕是魔族,也不过如此。”
  他们忘了,这个孩子能自己杀野兽挣钱时,不过十岁。而寻常人家的十岁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要糖吃。
  老板娘看着这身如琉璃,广袍宽袖,眉清目秀的和尚,以及和尚怀里搂着的红衣娇俏姑娘,怎么也捂不住长大的嘴巴。
  “客……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梵香从霓裳身上钱袋子里掏了钱,放在老板娘面前,眉目清明道:“住店。”
  “住住住……”
  店小二一路领着梵香去了客房,进去的一瞬间,梵香看着充满好奇向屋内探头的小二,颔首道:“阿弥陀佛。”
  屋门被关上的一刻,小二眼中很快闪过一丝失望。
  楼下吃饭的人皆是一脸看好戏的,有人边吃着饭,边好奇道:“怎么,和尚也耐不住寂寞?”
  又有人喝道:“大家都是人嘛,左右都是一样的。那姑娘我看着是个贼好看,勾的人心痒。”
  “呦呦呦……和尚破戒,让我等遇上了,真是天大的荣幸。”
  ……
  屋内,霓裳勾着梵香脖子,怎么也不肯从梵香怀里下来,迷迷糊糊睁着一双眼睛,“瓜?”
  梵香站在床边,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霓裳,皱起了眉头,又听到她莫名其妙的一个“瓜”,心中疑惑,面上还是一副静如止水波澜不起的样子。
  霓裳抱着梵香,听不到回答,眼中隐隐有了水光,接着开始大哭,怎么也停不下。
  她哭的狠了,还一口咬在梵香的肩膀上。梵香凝眸,霓裳这一口咬的很重,估计肩膀上出了血。
  “梵香,梵香!”咬完,霓裳看着梵香衣袍上的褶皱,仿佛看见了让她惊讶不已的东西似的,也不哭了,绕在他脖子后面的手拍个不停,“梵香!梵香!”
  别的话她也不会说了,就只重复着梵香的名字,好像怎么叫都叫不够。
  梵香抱着霓裳坐在床上,口气冷清叹气道:“你也真是……还不如杀了贫僧。”
  霓裳松开梵香,滑下来,眼睛亮亮的,爬到床上。在打了长长一个酒嗝,引来梵香皱着眉头深深的凝视之后,霓裳笑得花枝乱颤,“我要死了。”
  “你不会。”梵香道。
  “我会!”
  “你不会。”
  ……
  “我真的会死。”霓裳抱着床上的被子,埋头在膝盖里,又开始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毕生的委屈一股脑都哭出来。
  “你不会。”
  霓裳说了整整二十八次,梵香就整整反驳了二十八次,全都用的是特别平淡而肯定的语气。
  “我……隔……我都快死了,你还不让一让我。”霓裳特别委屈,眼睛哭的通红,头发乱成不像样,有两根呆毛立在脑袋上晃荡。
  梵香想说,其实贫僧已经很让着你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在贫僧这里有很多特例,你没有发现,不论你去哪里,总有一个目光在追随,你没有发现……
  他想说很多,到最后只叹息道:“霓裳。”
  不是施主,不是任何别的,他叫了霓裳的名字。
  “梵香,我说想要留住你,不是假的。”
  梵香搞不懂霓裳到底有没有酒醉了,现在看起来,霓裳还是清醒的,话语还是那么狂放不知遮掩。
  “施主,强扭的瓜不甜。”梵香双手合十,眉目清明,唯有抓着佛珠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霓裳从背后抱住梵香,带着热气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耳边,语气森然,仿佛鬼厉,“便是强扭的瓜不甜,我也偏要。”
  梵香眼中的平静早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说不尽的空寂。那种空寂,仿佛与这世间万物都没有联系,不知来处,不问归期,而当世,不知道散落了多少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再也拼凑不起来。
  世人都说,这玩意,再也拼凑不起来,你便是再强求,再苦苦执着,到头来伤了自己,又伤了旁人,落不得半分好处。
  偏生这世界太大,总有一个人,她不信邪,她说她偏要,她说她要留住你。哪怕她知道,最后留下来的,只是一堆不值钱却让她一辈子难过的苦楚。
  “贫僧是要成佛的。”
  梵香如是说道,却引来霓裳良久的沉默。梵香心中微动,突然,感觉后脖颈被咬住,咬得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是温柔。
  梵香被惊到,匆忙起身,身上平静已经褪了个完全,只剩下被吓到的惊慌。他对上霓裳雾气氤氲的眸子,脑子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知道,他成不了佛了。
  那一刻,从见到霓裳第一眼开始所装作的风轻云淡和无所谓全部消失,他长久以来的伪装被轻而易举的打碎。
  他恍惚中想起师父让他下山,师父说,他有最后一道劫难,等历完劫,他才能成佛。见到霓裳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他的劫难。过去了,他成佛,过不去,他什么都没有了。
  自古红尘多诱惑,想不到,他梵香也有一天躲不过。他自问天赋极强,生来是要成佛的,可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身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分明,他的心感觉到了。
  梵香蹲下来,平视霓裳,看到她仿佛干坏事得逞地坏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
  梵香压在霓裳身上那一刻,霓裳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好像下一刻人就不在了,只能将人揉进骨血再也不能分离。她喃喃出声,仿佛在跟所有人宣告一般,“我偏要。”
  “我偏要。”
  “我偏要。”
  ……
  她要留住梵香,死也不放,死也不改,死也不悔。所有人都说她贪妄,她也偏要。
  再听到霓裳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彼时,华棠正坐在凌云阁内,拿着柳枝挑逗窗外停着的麻雀。
  有一个弟子推门,跑进来,神色着急道:“你们听说了吗?霓裳造反了!事情已经发生一个月了,才从中央传到南方梧桐方来,我刚从山下得到消息!”
  “什么?她请假难道不是为了扫墓?她不是说去祭奠母亲的吗?”
  那人又道:“估计是她找的借口,不过那不重要,反正,她已经造反失败了。”
  华棠手一抖,麻雀飞走了。
  “不是吧?”
  那人答道:“怎么不是?她带兵直捣皇宫,本来快要将人族皇帝击杀当场,谁知那人族皇帝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周旋了很久。总而言之,霓裳最后失败了。”
  “啧啧啧,那人族皇帝肯定想不到,他最看不起,最忽视的一个女儿会有这样大的能耐,差点取代了他的位置。怎么样,后来呢,霓裳还活着吗?”
  那人道:“本来是要被杀的,谁知在断头台上即将行刑时,被一和尚当场劫走。”
  “和尚?哪个和尚?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吧?”
  “就是他,梵香,世间最有可能成佛之人。他带着霓裳走的时候,他师父不知道怎么听了消息,专门等着他,在下边说‘你本来可以成佛,不受红尘之扰,超脱六界,不入轮回,脱离八苦的’,那梵香却背着霓裳头也不回道‘谁稀罕’,然后就走了。”
  “还说是最有可能成佛之人呢,我看啊,也就是个妖僧,情缘都斩不断。”
  那人道:“别说,那和尚还真可怜。他在断头台上劫走霓裳,冒着天下人之流言蜚语。听起来当真风流缱绻,潇洒情切,谁知霓裳半点没有领情,对梵香百般嫌弃,说了一句‘生死不见’,再也没有回头,走了。”
  “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华棠用银线将柳条捡起来,手拿柳条又开始逗弄另一只停留下来的麻雀。
  过了些日子,华棠在屋里坐着,百无聊赖在纸上画了一朵又一朵桃花,觉得画的实在够可以的了,才小心翼翼收起来。
  霓裳来找华棠的时候,华棠正坐在石桌旁拿了笔在宣纸上画画。霓裳探过头去,看到华棠正在画的是一枝桃花。
  “哥,你什么时候有这种雅兴了?”霓裳奇道。
  等华棠落了最后一笔,在纸上吹了吹,虽然画有些惨不忍睹,但他还是满意的端详了许久,末了点点头,为自己的才华感到十分知足。
  忒没有自知之明了。
  这是霓裳心中的想法。
  “坐。”华棠招呼,从桌下拿出一坛桃花酿,“喝一杯?”
  “喝喝喝!”
  华棠将两个杯子都倒满酒,醇厚的香气四溢,给自己留了一杯,又给霓裳面前推了一杯。
  “棠哥,我要下山了。”霓裳仰头,将一杯酒尽数吞下。
  下山,可以理解为很多种意思,比如只是请个假,比如下了山永远不回来了。见霓裳这副样子,华棠大概也猜到了,便问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霓裳苦笑。
  皇帝对霓裳不重视,甚至可以说是忽视。而霓裳心高气傲,看不起几个皇子公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皇帝,背地里不知道谋划了多少,策划着有朝一日能坐上龙椅。
  华棠知道霓裳说一不二的性格,却也还是问道:“哪怕只有两成的希望?”
  “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抓住,我没有退路了。”
  华棠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可是发生了什么?”
  霓裳也不是这么鲁莽的性格,她羽翼未丰满,没有十成把握,也不会轻易动手。今日来找他,也不像是一直有此打算,经过深思熟虑,必然是突然起意。
  “鞭尸,他将我母亲从坟墓里扒出来鞭尸。为了一个良娣。”
  霓裳嘴角绷得很紧,神色悲戚,眼中对皇帝的恨意再也不能掩盖,身上带着浓的令人害怕的厌世。一时间,华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说,“你本来可以有一个灿烂的未来,你知道的,以你的聪慧和天赋,怎么样都不愁一个光亮。”
  此话一出,不消说华棠也知道,这句**来就没有什么用,安慰人也安慰得难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霓裳泪珠滚滚而下,抱起酒坛吞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她的脖子流入衣襟,末了,她眼睛定定看着华棠,嘴唇蠕动,“谁稀罕。”
  华棠将酒坛夺下,虽然这桃花酿不呛人,但后劲足,再喝下去,霓裳非得睡个昏天黑地不可。
  华棠看着霓裳,眼神淡淡的,“梵香呢?你放弃了?”
  听到这话,霓裳抬头,眼神有些涣散,笑问:“哥,你怎么知道?”
  华棠坐直了身子,没好气道:“你这小妮子,前几日豪放言说‘便是强求,我也要强求得来,我偏要’,这话一出,这千霖观中谁不知道有一个姑娘,不知好歹去追求这世间最有可能成佛之人,明知强求不来,还要这样说,实在愚蠢。”
  “我不蠢。”
  华棠笑道:“你是不蠢。”
  他心中想的却是:你不蠢这世上还有谁蠢呢?
  等霓裳迷迷糊糊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华棠才悠然起身,一把拉开房门,对上一个眉清目秀干净剔透的和尚,华棠没好气道:“我这还成了你们一个个撒泼的地方了。”
  自从前几日告诉了霓裳可以来凌霄峰找他,霓裳三天两头往这边跑,连带着这和尚也三天两头杵在华棠院子门口。
  “进来吧,把她带走。”
  和尚将霓裳打横抱起,华棠突然道:“如果她失败了,护着她,你也是能做到的吧。”
  和尚转过身来,抱着霓裳,一身素白衣裳依旧纤尘不染,空若琉璃的眸子里闪过些什么,语气风轻云淡,“世事无常,人生匆匆,因果缘由,命数全定,万般不可强求。贫僧……不沾红尘。”
  等两人走了,华棠坐回石凳上,才捏着眉头,感觉头疼不已,一个两个不让人省心。
  华棠再听到李灵琼的消息的时候,是北方曲柳方领主退位,李灵琼作为长子,顺位继承。
  大陆上一片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华棠总结了一下,一种是赞叹不已,有这样的,“厉害啊,后生可畏,李灵琼不过十六岁,年纪轻轻能力却出众,成为新一届的‘若飞领主’,当真让我等吃惊。”
  还有一种是看不起的,“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他爹还没有不能管事呢,他自己却坐上了位置。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好这位置,为百姓谋福利。”
  还有一种阴谋论的,“他爹还没有过半百,他自己却登上位置,如果说背后没有什么,我是绝不相信的。”
  此般种种,华棠还是比较赞同最后一种的。李灵琼这人,和华棠熟识了十来年,却从未交心,城府不可谓不深。心机,见识俱佳,成为领主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区别。
  不过,他南清表妹的病……
  那半魔小孩,后来华棠也去看了一次,不爱笑了,眼神空洞,说话不大利索,看起来有几分痴傻。
  华棠突然想起,后来席羽和奕晟两位先生这么针对他也或许是有那日华棠见过那小孩的原因在。
  半魔没有事,心头血未取,南清的病有极大可能没有治好,那李灵琼回去不来,算什么?
  华棠从来不会想,李灵琼这人会放弃,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定然背后有什么原因,或者他在暗戳戳谋划什么。
  “容哥哥,快下来,时辰不早了。”树下,红衣姑娘招呼。
  男子手臂垂下,手中册子轻轻敲了姑娘的脑袋,道:“霓裳,别闹。我们端的是压轴的步子,早去怎么能突现我的英姿?莫急莫急。”
  “哥,你觉得,团成一团的姿势怎么样?”
  “嗯?”
  “滚吧你可。”
  树下,红衣女子眉眼弯弯,捧腹大笑,手中骨鞭乍现,绑在顶端的桃花树枝上,狠狠一拉。霎时间,漫天花瓣飞舞,落了树上男子一身。
  华容从树上一跃而下。只见他身上披了宽大的黑袍,黑袍连着帽子,帽子一样宽大,将他浑身裹了个严实,袍子边角处有金丝勾勒而成的花纹,繁复精致,通身气度不凡。他那双眸子最是好看的,表面上一层薄冰,倒映着点点光亮,仔细看去,隐隐看得见那冰雪消融,汪了一眼春水,但春水也是极冷的。
  总之,是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
  华容跳下来后,就勾住勾住霓裳脖子,好笑道:“臭丫头,这般凶残,当心没人要。”
  霓裳笑道:“哈哈,要我的大有人在。走吧走吧,先生找你,迟了的话,先生会骂的。”
  两人赶去凌霄峰。
  凌霄峰是水云间群峰一座山峰,因其长势最高,直插云霄而得名。当年中央大陆大笔一挥,将这水云间连绵不绝的山峰批给缔盟学院。院长亲自给每座山峰提名划分,而凌霄峰,因为最高,就成了排面,成了每年招门生的地方。
  山巅之上,大殿内,几位长老透过投影石看着山下的影像,还有一个青衣长老门口等着,华容走过去,道:“先生,您找我?”
  昭青长老看见了,招招手,道:“华容过来。”
  华容懒洋洋走过去,道:“先生。”
  “招生快要开始了,你且去那三千台阶旁招呼着。”
  华容挑眉,向那长老走得更近了,指指自己怀疑道:“先生,您确定?”
  昭青长老上下打量了一眼华容,眼前这人通身黑衣,面容被隐没在宽大的帽子里,只堪堪露出眼睛,隐隐透着凶狠。黑衣边角是金线勾勒出的古朴花纹,满身诡异,活比魔族还像个魔族。
  昭青长老似乎是被蛇蝎咬了般迅速收回目光,拍拍华容肩膀,叹口气道:“我知你童年不如意,不愿与外人接触。可,我也知你,你当是个好孩子。”
  对此,华容只想说:你知道个屁!
  可心中再怎么郁结,只能回道:“我知道了,去那边候着了。”
  “哎,好孩子。”
  华容差些一个踉跄摔倒。
  昭青长老在后面看着,叹口气,心道:这事交给华容办着,借此机会,改改他那性子。
  霓裳笑得腰都险些直不起来,跟在华容身边,模仿昭青长老的口气道:“华容,我知你,哈哈哈,我知你是个好孩子。哧哧哧……”
  华容手指曲起,敲在霓裳光洁的额头。霓裳吃痛,瞥了华容一眼,道:“若是让学院里门生知道,你堂堂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无恶不作的祸害,方才被叫‘好孩子’,怕不是暗地里要嘲笑死你。”
  华容摸着下巴,道:“我觉得,你明儿很有必要不起床。”
  “为啥?”
  华容道:“踹你丫屁股。坐实了我这祸害的名。”
  两人打闹间,站在山巅之上,向下望去。山腰隐没在烟雾缭绕中,阳光洒下,在朵朵云上留下道道金黄的颜色。
  三千台阶,台阶两侧种满了桃花树,花瓣簌簌落下,给台阶穿了一身粉嫣嫣的衣裳。
  等了半响,于云气中,有参加招生的人两两三三上来,霓裳招呼着,让他们在一旁等着,等人齐了,再一块去大殿内拜师。
  台阶旁的影石一直没有变暗,爬上来的门生人不少,都是一脸朝气,一身少年义气。
  华容问道:“还有人没上来?”
  霓裳道:“影石未灭,还有一人。”
  华容早等得不耐烦了,皱眉道:“这人,怕不是体力不行。不如不来,来了也是个被欺负的角儿。”
  话音未落,台阶传来脚步声。
  华容看过去,看到了最后爬上山来,衣摆作兜,一路上捡了不少花瓣,兜了满身桃花的人。
  那人眉如远山,目光温软,面容如玉,拾级而上,踏上山巅,抬头看来,见了华容,似乎有些怔愣,手指一松,兜着的花瓣落了一地,随即又是一笑,道:“阿容,好久不见。”
  华容低着头,看不到那人神色,他把目光落在地上桃花瓣上,他知那人惯常喜欢全整,无论是落了的完整花,他都要寻了个本子好生压着,或者是有个什么好看的羽毛,都要拿梳子细细梳了。
  想到这里,他心底一片冰凉。
  抬眸,语气冷硬,道:“宫以筠,苜蓿公子,好久不见。”
  霓裳似乎是察觉了气氛有些尴尬,笑起,拱手道:“宫公子,我是人族三公主,霓裳。您也来参加招生吗?”
  宫以筠点头道:“三公主。在下是南方梧桐方人鱼族世子,宫以筠。此次上山,的确是为求学。”
  没待霓裳再问,华容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霓裳,你先去。”
  霓裳略一点头,便对一帮人招呼道:“既然人来齐了,这便过去吧。”
  大殿内,院长坐在首位,几位长老在下边落座,谈论着您家徒弟心法修得不错,哪有哪有,您家徒弟功夫才叫一绝,恭维来恭维去。
  人老了,炫耀自己多有不妥,炫耀徒弟便成了头等大事。见浩浩荡荡来拜师的人进来了,才收了话语,举目看来。
  院长将手中茶杯放下,面目和蔼,如清风朗月般,对台下人群道:“近来魔族封印愈发松动,待魔界大军攻入人界只待时间。当初南方梧桐方,东方幽冥方,西方枯荣方,北方曲柳方,四方大陆与中央大陆签订协约,建立缔盟学院,培养抵抗魔族之抵柱,共同守卫人界。想来,你们来时已经知道自己的使命。”
  顿了顿,院长一摆手,几个红色穗子被霞光包裹,送至台下几人面前,道:“不必拘谨。想摆入哪门,便将手中穗子给了那长老。”
  缔盟学院向来人性,不是师父选择徒弟,而是徒弟选师父。
  但师父收不收这徒弟另说。半月后举行试炼,全部门生参加,若有师父不满意,无论新旧门生都将被驱逐到前山,做外门弟子。这制度,进行的是轮回制,每年一轮试炼。这样,既可以避免新来弟子实力不足,又可避免老弟子懈怠。
  待众弟子将手中穗子给了中意的长老之后,院长起身,向身旁长老道:“封长老,拜师典礼,你且看着,我去探探雁回山。”
  “院长,您去吧。”封长老起身朝院长点头,接着,对着台下弟子,面容爽朗,拱手笑道:“各位弟子不必紧张。大家有什么实力,今日都显显身手,随我去那比试台去。待展示完,去寻住所。今日只管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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