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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小说:霓云浣作者:刺儿头已变老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08-09 12:05:09
  光熙元年十一月,洛阳城迎来了这一年的大雪,大雪纷飞,然而此刻宫中所有人心中都笼罩在一片阴郁中。
  清晨,宫中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地上积厚的雪发出让人紧张的嘎吱嘎吱的声响,一个执事太监匆匆跑到了皇后羊献容歇息的寝宫门口,发出了一连串的急促地敲着门。
  门嘎吱地开了,一个一脸疲惫的宫女慵懒地问道:“什么事?皇后娘娘正在沐浴更衣中。”
  执事太监一脸慌张地说道:“不好了,皇上昨晚咳嗽不止,今早又咳出了血。”
  宫女吓得脸色疲惫之意全无,说道:“皇上不是昨晚咳血吗?怎么今早又咳血了?”
  执事太监催促道:“别说了,赶快禀报皇后娘娘吧!”
  神色慌张的宫女一路小跑到皇后羊献容面前,不小心碰翻了地屏的花瓶,“哐当”一声清脆巨响,惊动了正在沐浴的皇后羊献容。
  羊献容眉头一皱,提高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宫女跪拜在羊献容面前,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含章宫执事太监禀报,皇上今早又咳血了。”
  羊献容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宫女重复一遍说道:“含章宫执事太监禀报,皇上今早又咳血了。”
  羊献容也没有心思继续沐浴了,吩咐道:“赶快备衣,本宫要前往含章宫。”
  与此同时,正在睡梦中的东海王司马越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司马越问道:“怎么回事?”
  门外家奴禀报:“东海王殿下,宫中来人,说皇上今早又咳血了。”
  身边的裴氏睁着惺忪的睡眼,问道:“怎么了?皇上又病重了?”
  司马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是的,看来皇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你赶紧通知二弟三弟四弟以及毗儿,让他们在大厅候着。”
  裴氏心中有些惶恐不安,问道:“王爷,您这是?”
  司马越的神情吓得怕人,说道:“记住,这事不能张扬,一切等我从宫中回来定夺。”
  裴氏继续问道:“那韶儿那边用不用通报一声?”
  司马越急促穿衣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司马越想了想,沉重地说道:“通报吧!反正这事早晚也瞒不住,也省得其他宗室大臣因为这件事而对我颇有微词。”
  说完,又快速地穿好了衣服,急匆匆走出了门外。
  青阳王府。
  浣萝一大早就起来看着天空飘来的鹅毛大雪,她徐徐地在雪地上走着,身后留下了一排很有规律的足迹。
  她抬头看了看有些阴霾的天空,不禁吟诗一首:“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孙之穑,以为酒食。畀我尸宾,寿考万年。中田有庐,疆埸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曾孙寿考,受天之祜。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享于祖考。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取其血膋。是烝是享,苾苾芬芬。祀事孔明,先祖是皇。报以介福。万寿无疆。苍天啊!保佑我大晋江山国祚兴隆,保佑我天下黎民安居乐业。”
  这时身后传来了青阳王司马韶的称赞:“爱妃的这首《信南山》很是应景啊!本王原以为爱妃只会歌咏雪的美,却没想到却是为我大晋江山天下百姓祈福啊!”
  浣萝一脸忧郁地看着天空,说道:“是啊!三国纷争以来,高祖皇帝好不容易将天下归一,却没想到又再次面临分离的危险,臣妾想到这里就想到上次与王爷一同前往长安路上的场景,流民遍地,饿殍遍野,白骨累累,哀嚎一片,那样的场景臣妾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只能以自己的诚意感动上天,为天下默默祈福。”
  这时,家仆匆匆忙忙赶来,禀报道:“青阳王殿下,青阳王妃,不好了,宫中来报,皇上今早又咳血了,东海王殿下命王爷即可赶往含章宫。”
  司马韶神色凝重地说道:“你回报一声,就说本王立刻就到。”
  浣萝问道:“王爷,臣妾能为您做些什么?”
  司马韶扶着浣萝的肩膀,说道:“爱妃什么都不要做,等我从宫中回来。”
  此刻,含章宫门外,皇后羊献容、东海王司马越、平原王司马干等众人正在门外焦急等待,这时宫门嘎吱一声开来,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语气哀怨地说道:“皇上有旨,宣皇后娘娘进殿。”
  羊献容正了正衣袖,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羊献容走了进去,却见大殿内灯火通明,已无前几日的昏暗阴霾之气,一切似乎又重新布置了一番,羊献容远远地看到皇帝司马衷正襟危坐,脸上似乎有些血色之气,全无那几日的晦暗之色。
  羊献容毕恭毕敬地向皇帝司马衷行跪拜之礼:“臣妾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衷笑盈盈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身边宫女太监悉数退下,司马衷缓缓地说道:“皇后免礼,来!来到朕身边。”
  羊献容缓缓地走到司马衷身边,司马衷一把握着羊献容的手,说道:“皇后啊!今日可能是你我最后一次谈心的机会了,朕很担心,朕撒手人寰之后,你怎么办?”
  羊献容听到此话之后,慌忙跪拜在地:“皇上,您就不要戏谑臣妾了,今日皇上精神抖擞,一定是感动了上天,让皇上很快好起来。”
  司马衷一把扶起了羊献容,说道:“朕的身体朕很清楚,这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朕昨晚做了个梦,梦见高祖文宗景宗以及先帝爷和颜悦色地对朕说:正度啊!朕一直以为以你的心智,祖宗的江山基业会毁在你的手里,却不曾想你居然苦苦支撑了一十六年,也太为难了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了,赶紧撒手吧!朕也算是明白了,晋室江山社稷能苦撑到现在,那也是天数,不怪你。你知道吗?当那句不怪你的话说出口之时,朕当时就泪流满面,因为祖宗们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责备朕,而朕也明白是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
  羊献容这时眼角含着泪花,这一十六年,皇帝司马衷虽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他经历的苦难和挫折却不亚于天下任何人,她历历在目,她心疼;然而听到皇帝的这番话,她也已经预料到今日会是皇帝先她一步而离开,一想到皇帝离开只留下她孤苦一人,她不舍。
  司马衷接着说道:“皇后,朕现在担心的是,朕离开之后你怎么办?这一直是朕牵肠挂肚的事情。”
  羊献容此刻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说道:“臣妾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
  司马衷说道:“皇后,朕死了之后,朕知道你因为介意皇太弟的身份而迟迟不肯答应皇太弟继位的事情,朕不妨把话跟你说明,朕觉得皇太弟继位你依然是你的皇太后,趁早放弃立清河王为大统的事,如今东海王权势滔天,已经掌控全洛阳城的局势,你如果坚持立清河王为大统,只怕反而会害死清河王,关于这一点,朕收回之前对你的嘱托;还有一件事,皇太弟继位之后,你作为皇太后,一定要想办法收回东海王手中的二十万大军兵权,这是拱卫洛阳城避免胡人侵犯的最后屏障,朕担心的是朕之后,朝中就再无任何势力能制约东海王,一旦东海王野心膨胀过头,将这二十万大军另做他用,那就是我晋室的末日来临之时。”
  羊献容含泪答应。
  司马衷接着说道:“你虽为朕的皇后仅仅数年,也未朕生下一个皇子,但朕从未怪罪于你,朕有一个请求,朕离开之后,尽快给我们的女儿清河公主安排一个好夫家。”
  羊献容惊讶地说道:“皇上,清河公主今年芳龄一十三岁,如何许配人家?”
  司马衷说道:“这个时候你必须听朕的,尽快许配人家。”随后,司马衷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羊献容看到司马衷闭目不语,只好鞠躬行礼:“臣妾告退!”
  羊献容刚刚走出含章宫大门,执事太监宣:“皇上有旨!宣东海王殿下觐见!”
  羊献容心头一紧,皇上为何要此刻面见东海王?难道是有什么不想让她知晓的事情?
  司马越听到皇上要召见他,趾高气扬地从羊献容身边经过。
  司马越来到司马衷面前,身形微微一躬:“臣司马越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司马衷冷哼了一声:“东海王殿下,你我之间就没必要那些繁文缛节,什么万岁?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话语。”
  司马越说道:“臣见皇上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臣甚幸之。”
  司马衷说道:“王叔,朕的身体怎么样朕心里最清楚,今日朕宣你进来,只是想告诉你,在这普天之下,皇帝才是至高无上的。你身为辅政王,朕希望你能尽心辅佐我大晋,不光是为了朕,也不光是为了以后的皇帝,也是为了你自己。”
  司马衷缓缓地将目光落在司马越的身上,接着说道:“王叔,朕听说你在我洛阳及司州地界布置了近半数晋军部队巩固洛阳。”
  说到这里,司马越匆忙打断道:“皇上,这也是臣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如今胡人对我中原虎视眈眈,诸王之乱损失了我大晋近半数部队,臣也是加强洛阳地区的防守,以防不测。”
  司马衷说道:“朕想说得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想对你说,这二十万大军你一定妥善使用,切勿有他心私念想法,否则这二十万大军最后一道拱卫洛阳城的屏障就会土崩瓦解,到那时我们可就都是断送祖宗基业的罪人。”
  司马越恭敬地说道:“皇上所言极是,臣明白。”
  司马衷说道:“待朕百年之后,你就尽心辅佐皇太弟,皇太弟不太擅长处理朝政,王叔,你就多费心了。”说到这里,司马衷像是交代了所有后事一样,积压一身的重担一扫而光,心情极为愉悦,吩咐身边执事太监:“通知光禄勋,朕今日的胃口很好,让他们今夜好好备些酒菜,朕要开怀畅饮。”
  司马越说道:“如果皇上没有什么其他事情,那臣就告退!”
  回到寝宫的皇后羊献容,踌躇不决,她的心里有三个疑惑:一,皇上为什么要放弃清河王继承大统?二,皇上今日的谈话为何像交代后事一般?三,今早禀报皇上吐血病危,可见面时分却丝毫无恙一般?
  皇上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此刻她心中也没了主意,她很想找一个人给她参谋,可如今唯一能信任依仗的陈颜现在并不在洛阳,其他的朝中宗室大臣多为东海王的党羽,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她的六叔羊玄漠,因为霓裳一事被罚俸一年,但仍在国子学任祭酒一职。
  “来人!备车!本宫要前往国子学!”羊献容命令道。
  国子学。
  羊玄漠和羊献容在一间幽静的书房,香烟袅袅,书香飘逸,羊玄漠见到羊献容行跪拜之礼:“臣羊玄漠见过皇后娘娘。”
  羊献容一把扶起羊玄漠,说道:“六叔,请起!今日本宫有话要对六叔说。”
  羊玄漠问道:“皇后娘娘,臣听闻皇上病危,您为何这个时候要出来见臣呢?”
  羊献容说道:“这就是本宫要见六叔的来由。”
  羊玄漠说道:“但说无妨。”
  羊献容说道:“六叔,今早本宫听闻皇上咳血的事,就匆匆赶往含章宫,然而本宫见到皇上之后,却见皇上气血红润,毫无前些日子那般憔悴,然后皇上对本宫说,要让本宫拥护皇太弟继位一事,另外也让臣妾制约东海王的权力云云,本宫有些不明白,皇上今日为何要说这番话,像极了一个即将要离世的人嘱托的话。”
  羊玄漠沉思片刻,忽然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说道:“皇后娘娘,您要做好心理准备!皇上这番话看样子已经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而且您今早见到的气血红润之状,那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在民间,一个人一旦有回光返照之状,那就是濒死的状态。”
  羊献容大惊:“可皇上今年的年岁未及五十,怎么会有老者临死的回光返照?”
  羊玄漠缓缓说道:“皇后娘娘,您想啊!自打皇上登基以来,贾后祸乱朝纲,皇上就不能左右,紧接着诸王之战,皇上犹如一个傀儡一般被各征战的藩王夺来夺去,要知道一个人活着最痛苦的事情那就是亲眼见到自己的亲人个个惨死,皇上内心所承受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所以从回到洛阳城的那一刻,皇上的心早已死去,能坚持到今日已属不易。”
  羊献容问道:“六叔,可皇上交代给本宫的后事,这又是为何?”
  羊玄漠说道:“但凡任何一个人临死之前都会交代后事,只不过皇上更放心不下未来的朝局,一方面皇上害怕东海王篡位称帝,另一方面他也对东海王篡位称帝的做法也是无可奈何,所以臣认为只要皇上觉得大晋江山社稷不毁于他们这辈人之手,后世怎样?自有后人去评说。”
  羊献容说道:“如若这样,那本宫就绝对不能答应东海王一手遮天,本宫觉得还是应该立清河王殿下继承大统,这样才能保证皇位能够按照血统绵延下去,如若让皇太弟继位,皇太弟也是东海王手中的傀儡,皇位这样平辈相传,那岂不是祖宗继承大统的规矩乱套了吗?而且一旦皇太弟被废,那他东海王是不是就该将皇位继承给他的儿子?”
  羊玄漠说道:“皇后娘娘的话不无道理,可是皇后娘娘想过没有?东海王为何能够权势滔天?那就是他手握洛阳城及司州地界二十万大军的兵权,诸王之乱的争夺说白了就是兵权的争夺,谁掌握的部队数量多战斗力强,谁在朝中说话的分量就越重,皇后娘娘,您虽母仪天下,但您手上无一兵一卒,您拿什么与东海王抗衡?皇上对您的那番话担心得也就是这一点,他害怕因为这件事情反而会让您陷入不利局面。”
  羊献容悲怆地说道:“六叔,您知道吗?本宫虽追随皇上不过数年,但是皇上经历的磨难,本宫历历在目,一想到这里,本宫就能体会到皇上心中的那份无奈,所以不管结局如何,本宫就是死,也要捍卫皇上的嘱托和皇权的威严。”
  羊玄漠突然向羊献容跪拜,一脸的忧愁说道:“请皇后娘娘三思啊!”
  羊献容说道:“我意已决,六叔。大晋江山社稷到了最危难的时候,这个时候本宫不站出来,谁还能挺身而出!”
  东海王府。
  东海王司马越看着他的二弟司马腾三弟司马略四弟司马模以及他的儿子司马毗,一脸凝重地说道:“听着!皇上今日已有回光返照之状,恐不久于人世,今日本王召你们大家都来,就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皇上一旦殡天的时候,也是权力最不稳定的时候,为了防止这段时间突发任何意外,二弟,你带领禁军加强对城门的监控,严密监视来往洛阳城人流的动向;三弟,你带领另一部分禁军严密监视洛阳其他皇室宗亲的举动,防止他们有篡权的行为;四弟,洛阳城周边县城驻守的部队由你调度掌控,一定要保证洛阳城的安全。毗儿,你坐镇府上,另外父王再给你调配三千兵士,一定要保证府上家人的安全。”
  司马模问道:“大哥,局势真得有这么严重吗?”
  司马越回答道:“以防不测,顺利过度那是最好,有了意外,我们也好应对,命令都吩咐下去了,大家各司其职,各就各位吧!”
  待众人退却之后,司马越心里一直回想着皇帝司马衷对他说的那番话,皇上回光返照,时日无多,确实有濒死之兆,可另外一个担心让他心神不宁,如果皇上自然死亡,有人秘而不发怎么办?这或许给另外一些有觊觎朝政之心的宗室创造机会,所以让皇上必须在他确认的前提下死,是唯一巩固自己手中权力的办法,于是他想到了平阳王司马晃。
  “来人,通知平阳王来见本王!”司马越吩咐道。
  过了一刻钟左右,司马晃来到东海王府门口,他抖落落在身上的积雪,快步来到了司马越的书房。
  也顾不得脚下泥泞,司马晃径直来到司马越书房,行礼道:“司马晃拜见东海王殿下。”
  司马越故作神秘道:“皇上今日的事你知道了吧!”
  司马晃笑着说道:“我不光知道今日皇上咳血一事,而且也知道东海王殿下心中所想的事情,所以,殿下派人通知我,我就知道殿下是为何事。”
  司马越说道:“那你说说看。”
  司马晃从怀中掏出一份光禄勋给皇上今日准备的饮食名单,说道:“这是我从光禄勋那里搞到的皇上今日饮食名单,殿下请看,前些日子皇上饮食米水都要呕吐不止,今日却是丰盛的菜肴美酒,看来皇上回光返照确信无疑,殿下,如果你真得担心有人会利用皇上的死秘而不发而趁机夺权的话,那么今日皇上的饮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司马越问道:“你认为如何操作方可稳妥?”
  司马晃说道:“反正皇上已是将死之人,我认为不如我们给皇上的饮食偷偷放些毒药,皇上一旦毒发身亡,我们就可对外宣布皇上今早咳血已有回光返照之状,今夜就暴病身亡,不会有人怀疑的。”
  司马越想了想,吩咐道:“那这件事就由你平阳王来亲自负责,记住!神不知鬼不觉,不可让其他人等发觉。”
  司马晃行礼道:“是。”
  夜晚,纷纷扬扬的大雪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突然天空刮来一股狂风,将树木上所剩无几的枯叶全部吹落。
  含章宫内,依然灯火通明,此时已沐浴更衣的司马衷穿着崭新的龙袍来到大殿,望着桌案上摆布琳琅满目的美食美酒,司马衷笑呵呵地对身边执事太监说道:“不错,今日辛苦你们了。”
  执事太监不知皇上何意,诚惶诚恐地跪拜在地,说道:“皇上,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些不过是奴才们应该应当应分的事情,何谈辛苦一说。”
  司马衷说道:“今晚的这顿晚宴可能是朕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顿饭了。”
  执事太监更是惶恐不安地说道:“皇上今日龙体健硕,精神抖擞,一定是感动了上天,让皇上痊愈,奴才们还希望皇上能够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司马衷笑盈盈不语,拿起一张胡饼就尝了一口,赞许道:“今日庖丁手艺甚佳,合朕口味,待会儿朕要奖赏。”
  执事太监走到司马衷身边,说道:“皇上,您慢点,喝口汤。”
  司马衷喝了一口汤后,又狼吞虎咽起来。
  突然,司马衷感到腹中绞痛,手中的胡饼从手中跌落下来,执事太监看到司马衷痛苦状,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司马衷痛苦地说道:“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腹中绞痛。”说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执事太监吓得匆忙跑到门口,对门口的太监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皇上突然腹痛。”
  执事太监刚刚吩咐完,一转身却见皇帝司马衷笔直地挺在龙椅上,两眼翻白,嘴角的流涎夹杂着丝丝血色,执事太监吓坏了,轻声唤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就在这时,执事太监看到司马衷的眼角、鼻孔和嘴角流淌出汩汩血迹,执事太监吓得哇地大叫一声,瘫坐在地,扯开嗓门大喊:“来人那!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宫中,一时间太极殿门口站满了诸宗亲大臣,当东海王司马越缓缓地来到太极殿大门口时,御史大夫荀沂冲到司马越面前,厉声吼道:“东海王殿下,你说是不是你害死的当今皇上?”
  司马越驳斥道:“混账!荀御史,这是你与本王说话的态度?”
  荀沂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什么态度?你心里清楚,那我问你,皇上为何突然暴病而亡?”
  司马越说道:“今日皇上单独面见本王之时,皇上就有回光返照之迹,荀御史,你该不会写史籍写傻了吧!人一旦有回光返照之迹,那就是人濒死的状态,所以皇上今夜驾崩,实属意料之中。”
  荀沂的双眼瞪得通红,说道:“一派胡言,突然暴病,东海王殿下你可真是拿我荀某为三岁孩童,我告诉你,皇上暴病的真相迟早会真相大白,你阴谋篡位的野心早晚会被后人唾弃。”
  司马越大怒道:“来人!将这个胡言乱语的荀沂乱棍打死,让他在九泉之下好好陪着皇上。”
  “住手!”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是皇后羊献容也来到了太极殿。
  羊献容快步走到荀沂和司马越之间,她看着司马越说道:“怎么?东海王殿下,皇上刚刚驾崩,你就想着擅杀朝中大臣?”
  司马越行礼道:“不是的,皇太后娘娘。方才荀沂一派胡言污蔑是臣害死了皇上,所以臣要教训荀沂,省得他胡言乱语,扰乱朝纲,以肃朝政。”
  羊献容冷嘲热讽道:“怎么?荀沂大人不过是说出他心中的疑惑而已,东海王殿下就想置他于死地,以后还怎么让宗室大臣发表意见。”
  司马越有些不悦地说道:“皇太后娘娘,如今皇上仙鹤,国不可一日无君,之所以荀沂敢这么胡言乱语,完全就是因为现在没有皇上的约束才口出狂言,臣觉得当今眼下之急,应该是立刻拥护新君登基,这也是臣与皇太后娘娘要商议的事情。”
  羊献容说道:“你说得对,东海王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说着,羊献容对众宗亲大臣说道:“诸位宗室大臣,想必一定在外等候多时了,今夜天气寒冷,商议储君的事我们到殿内说。”
  她又看了一眼荀沂,训斥道:“荀大人,皇上今日殡天,本宫请你来是和诸位大臣商议储君的事,而不是听你来斗嘴的,东海王殿下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宗亲,绝不可能做出谋害皇上的事情来,但念你也是为我大晋江山的一片忠心,即刻起将你降职为少伊官职,从四品。以后若再胡言乱语,本宫绝不轻饶!”
  荀沂跪拜在地说道:“谢皇太后娘娘。”
  太极殿内,皇后羊献容看着殿下诸位宗室臣工,说道:“诸位宗室大臣,皇上突然驾崩,现如今皇位继承人,皇上生前也并无指定谁来继承,所以本宫请诸位来共同商议。”
  一个大臣说道:“回皇太后,皇位继承人皇上生前就已经指定好,乃是皇太弟豫章王殿下,所以臣认为只需让皇太弟继位即可。”
  王衍也附和说道:“是的,永兴元年,豫章王殿下就被立为皇太弟,而且豫章王殿下也是先帝爷的血脉,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豫章王殿下登基为帝,臣也认同。”
  王衍的一番话引得众人点头附和,东海王司马越趁机也说道:“诸位的意见与本王不谋而合,皇太弟本来就是皇上钦点的继承人,如果诸位没什么意见,那本王就立刻派人请皇太弟豫章王殿下登基。”
  羊献容突然说道:“等等,本宫不同意!”
  司马越反问道:“皇太后娘娘,这是为何?”
  羊献容说道:“你们口口声声称本宫为皇太后,可继位之人豫章王殿下与本宫是叔嫂关系,你们不觉得这有悖人伦吗?其次,皇位的继承祖宗之法规定是由上而下传承,这样才能保证我皇室绵延不绝,如今你们却欲立豫章王殿下为帝,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豫章王登基为帝数年无子嗣,下一个皇位继承人由谁来接任,总不能在我们司马家族的同辈兄弟中间轮流吧!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乱了祖宗之法吗?”
  司马越反驳道:“皇太后娘娘,请您不要拿皇上无后嗣这个特例来针对皇位继承的问题,我等拥立豫章王殿下登基为帝,一,豫章王殿下与皇上都是先帝血脉,二,豫章王殿下在永兴元年的时候就已经被皇上钦点为皇太弟,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豫章王殿下登基为帝,乃是众望所归。如果皇太后娘娘有不同的看法,那本王想问问皇太后娘娘,您觉得皇位该由谁继承?”
  羊献容说道:“本宫记得太安元年的时候,皇上的皇孙襄阳王司马尚去世,皇上就钦点清河康王的儿子清河王殿下为皇太子。”
  说到这里,王衍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羊献容的话,说道:“皇太后娘娘,清河王殿下立皇太子一事,那根本就不做数,按照皇位继承的顺序,父终子继,兄终弟继的顺序,皇上一旦无后嗣,皇位继承人应该从皇上的兄弟中来排,如果是当初成都王为皇太弟登基为帝,老臣尚且心服口服,但让清河康王登基为帝,老臣绝不同意,皇太后娘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祖宗继承之法,依老夫看来,最先破坏祖宗之法的却是皇太后娘娘。”
  羊献容被王衍的这番话怼得气不打一处来,看来果真如皇上所言,没有了皇帝的依仗,她这个皇太后朝中宗亲大臣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羊献容气得大吼说道:“放肆!王大人,你居然敢跟本宫这样说话!”
  司马越幽幽地说道:“在本王看来放肆的人是你吧!皇太后娘娘。”说着,他走到羊献容面前:“皇太后娘娘,别以为你心里想的什么本王不清楚,想立清河王殿下为皇帝,你也不想想本王答不答应,本王手中的二十万大军答不答应!前些日子,你私下会见陈颜和祖逖的事情,本王念你是皇太后娘娘,给你三分颜面,没想到你是变本加厉,本王送给皇太后娘娘一句话,希望你好之为之,汉朝时期有多少太后专政,又有几个是善终的?”
  羊献容被司马越的这番话吓得无言以对,司马越看到羊献容面露恐惧之色,得意地说道:“本王还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皇太后娘娘。你密谋北军中侯任城吕雍和度支校尉陈颜拥立清河王殿下为皇帝的事情,本王也已知晓,现在清河王殿下已经到了尚书阁,本王已下令将吕雍和陈颜缉捕关入大牢,清河王殿下也已经被本王下令关押在金墉城。”
  羊献容气得花容失色,恶狠狠说道:“东海王殿下,皇上早就提醒本宫,你就有狼子野心,今日果然露出了你真实的面目。”
  司马越鄙夷地看了羊献容一眼,吩咐道:“来人!送皇太后娘娘回宫歇息,朝中之事本就不该是后宫置喙的事情。”
  并州城。
  皇帝司马衷驾崩的消息传到了并州城,汉国皇帝刘渊兴奋得睡不着觉,可随之细细一想,皇帝司马衷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为什么晋室会在这个时候宣布他死亡的消息,他一时拿捏不准,将太子刘和和四子刘聪紧急召到宫中。
  刘和听到皇帝司马衷驾崩的消息,向刘渊进言道:“父皇,晋皇驾崩,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如我们趁机发兵南下攻打洛阳,如何?”
  刘渊看了看刘聪,问道:“聪儿,此事你怎么看?”
  刘聪说道:“儿臣以为,晋皇驾崩,实属正常,今年七月乞巧节的时候,儿臣就见到了晋皇的尊容,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所以他的死儿臣一点儿不意外,更何况他不过是诸王之乱中众藩王手中的傀儡而已,但是他的死,不得不说也会对晋室今后的局势产生一定影响,儿臣以为如今阻碍我们灭亡晋室的最后一道障碍就是驻扎在洛阳及司州地界的二十万晋军,皇上一死,东海王必将会将这二十万大军成为私人麾下的部队,也就是说东海王不死,那么东海王就会成为我们进攻晋室及洛阳的最大障碍。”
  刘渊说道:“聪儿,你也知晓父皇的心意,有生之年踏平中原,问鼎天下,你有什么办法可将东海王铲除?”
  刘聪回答道:“请父皇恕儿臣无能,其实潜伏洛阳城的那段时间,儿臣和石勒将军也商讨过铲除东海王的办法,可讨论的结果是眼下不能对东海王动手,铲除他难上加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坐等晋室从内部分裂。”
  刘和说道:“四弟,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
  刘渊也说道:“是啊!坐等实在不是个良策,我们要尽快主动出击才是,一旦给了晋室苟延残喘的机会,让他们东山再起,只怕我们进攻中原的梦想可就真的只是一场梦了。”
  刘聪分析道:“父皇,儿臣以为我们应当是壮大势力,联合其他部族为主,壮大势力一方面儿臣赞同父皇农耕休养的政策,另一方面儿臣也认为我们也应该四处袭扰晋室的州县,一来给我们补充的同时,也让晋室疲于奔命,无法获得喘息的机会,其次我们应该联络其他部族,如鲜卑、羌、羯等,一同与我们劫掠晋室,只要我们长年累月,慢慢地就会让洛阳城成为一座孤城,到那时候即便晋室二十万大军出动清剿我们,那也是徒劳无功。”
  刘渊听了刘聪的建议,赞许道:“这也不为是一个良策,既然直接打不过晋室这头庞大的野兽,那我们就一点一点啃下他的肉,直到他轰然倒塌为止,那就依你的意思去办。”
  刘聪允命:“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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