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抉择
“珰——”
大钟敲响的声音。
“紫鸢长老门下弟子晏小周，打伤同门、谋害师父、忤逆尊长。不忠不义不孝。受杖责三十，逐出师门——”
大长老宣判的声音。
“回家，回家……”，伤痕累累的师父的声音。
晏小周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飞蛇町的最后的往日。已经药石罔顾的师父，死死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合眼之前，师父将目光锁定在房间里一艘核桃雕成的、寸许长的小船上，含糊不清地呼唤着：“阿爹……阿娘……回家……”
师父的爹娘死于二十年前狄族人与大琰的那场战争中。师父没有家了，晏小周也没有家了。
她没走出几步就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贺饶拍马追上她，伸手拉住她，一把将她拎到了自己的马上。
晏小周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火……”
贺饶有些不明所以，抬头一看远处，险些被吓一跳——好长一条火龙！
他立刻警觉，将剑横于胸前，提醒弟兄们立刻撤回山里去。他们行至地势高的地方，更加清楚地看到了那条“火龙”的模样。
抬眼望去，只见一片黑甲白羽的将士举着火把，潮水一般涌过来，马蹄似虎啸狼奔，片刻奔至山脚下。那腾腾杀气搅动的整片山林虎啸狼嚎地不得安生。
“是池家军！”，贺饶的心腹惊讶的喊了出来。
池西苑是世族大家子弟，一直与他们这些山贼土匪不大对付。他曾连续三日给皇帝写奏折，要求剿匪，要求以朝廷军队取代飞卢山的杂兵，要求亲自带兵攻打狄族人，但是都被皇帝和江阳王四两拨千斤地拨了回去。
被驳回后，他还私自带兵围剿过飞卢山，结果当然是惨败而归。
贺饶眼神冰冷，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
“封山门！把陷阱都布置好，不要让他们靠近一步。贺铭，你去通知大当家的和夫人，让他们快撤退！把晏姑娘也带回去！快！”
“少爷！三当家的！”
“少废话！”
平时一心扑在医书里，最大的消遣就是逗逗自己哥哥，性子漠然从不动武的三当家的贺饶，此时冷着脸盯着那条愈来愈近的火龙，平日里的淡然冷静，全换作了滔天的杀意和汹涌的怒火。
“朝廷要过河拆桥，给我们安一个“与狄族人勾结”的罪名，他们要我们死！兄弟们，你们是愿意与这群饿狼决一死战？还是愿意被抓进大牢当街斩首示众？”
兄弟们自然是大吼着：“决不做俘虏！与他们决一死战！”
贺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化作两个小点点，走远了的心腹和晏小周，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不知是对哪个说的。
山上，朝晖堂。
卢正一听是来的池家军，就知道坏了事了。
明安坊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急需一只替罪羊，一个不正当却听上去没什么问题的理由，来安抚民心。正好池西苑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什么，江阳王调查此事迟迟没有结果，皇帝疑心那么重，保不齐已经对王爷做了什么，否则，以江阳王对白琢的宠爱程度，比亲爹还亲的态度，怎么可能这么久了毫无声息毫无动作？
池西苑得逞了，飞卢山成了那只替罪羊。
带了这么多人来，朝廷、池西苑用意明显，今日不管卢正他们是进是退，飞卢山都会被朝廷接手，而“勾结狄族人、残害同胞”的罪名，他们是背定了。
卢正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然后很突然的拿起桌上一个装饰用的大盘子，往里面倒了些冷酒，劈头盖脸泼向朝晏小周。
卢夫人刚想去阻止他，就被两个兄弟一左一右的架住了胳膊。只能大声的呼喊：“青来！住手！住手！”。
卢正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总力摇晃着晏小周的肩膀，直到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脸凝重地询问：“卢大哥，发生了何事？”
卢正脸上流淌过两行热泪，“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晏小周的面前。
“晏姑娘，我卢家三代单传，到我这里，人丁稀薄，到了我这，只剩了我，一个未出世的孩儿，和他的母亲，我的夫人。”
“眼下狄族人对我们飞卢山虎视眈眈，皇帝还要派人来剿匪！飞卢山危机四伏，眼看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可我不能退，不能退啊……”
卢夫人已经知到他要干什么了，晏小周也猜到了。可她们都被束缚住了，除了哭，除了喊，除了不停的劝阻，也做不了别的。
前后都是万丈深渊，除了拼死一博，没别的路可走。
那喊杀声原来越近了。
现在挡在最前面，为他们争取了这许多时间的，是他的结拜弟弟贺饶。
生死不明、等着他们去救的，是他的另一个结拜弟弟白琢。
“晏姑娘！”，卢正狠狠擦了一把眼泪，郑重地、温和地，却又不容拒绝的提出了他的请求：“我派卢方、贺铭，和这里剩下的兄弟们护送你和夫人从密道离开。你们下山之后就去清灵镇，我在那里置办了庄子。”
“安顿下来之后，卢方、贺饶，你们带着这方印记，去谭城，找启明宫宫主，眼下，只有他们能帮忙救三弟了！”
“我的夫人和孩儿，就托付给晏姑娘和各位兄弟了！各位的恩情，我卢家人定当结草衔环，感恩戴德！至死不忘！”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容人拒绝。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神情肃然、满眼是泪。他们都隐隐地知道，这一别，就永不会再见了。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飞卢山、温柔爱笑又“妻管严”的大当家的、毒舌又闹腾但是人缘最好的二当家的、淡漠又执拗，爱口是心非的三当家的。
这一大帮弟兄们、最最温柔的当家夫人。
猎豹豌豆黄、猎鹰黑隼……
“怦——”
是山门被撞开的声音，振聋发聩。
诀别。
晏小周眼前，是卢正带人冲出去之前，最后望向卢夫人的那一眼。
刚烈，温柔，又决绝。
她好像透过卢正，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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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钟敲响的声音。
“紫鸢长老门下弟子晏小周，打伤同门、谋害师父、忤逆尊长。不忠不义不孝。受杖责三十，逐出师门——”
大长老宣判的声音。
“回家，回家……”，伤痕累累的师父的声音。
晏小周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飞蛇町的最后的往日。已经药石罔顾的师父，死死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合眼之前，师父将目光锁定在房间里一艘核桃雕成的、寸许长的小船上，含糊不清地呼唤着：“阿爹……阿娘……回家……”
师父的爹娘死于二十年前狄族人与大琰的那场战争中。师父没有家了，晏小周也没有家了。
她没走出几步就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贺饶拍马追上她，伸手拉住她，一把将她拎到了自己的马上。
晏小周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火……”
贺饶有些不明所以，抬头一看远处，险些被吓一跳——好长一条火龙！
他立刻警觉，将剑横于胸前，提醒弟兄们立刻撤回山里去。他们行至地势高的地方，更加清楚地看到了那条“火龙”的模样。
抬眼望去，只见一片黑甲白羽的将士举着火把，潮水一般涌过来，马蹄似虎啸狼奔，片刻奔至山脚下。那腾腾杀气搅动的整片山林虎啸狼嚎地不得安生。
“是池家军！”，贺饶的心腹惊讶的喊了出来。
池西苑是世族大家子弟，一直与他们这些山贼土匪不大对付。他曾连续三日给皇帝写奏折，要求剿匪，要求以朝廷军队取代飞卢山的杂兵，要求亲自带兵攻打狄族人，但是都被皇帝和江阳王四两拨千斤地拨了回去。
被驳回后，他还私自带兵围剿过飞卢山，结果当然是惨败而归。
贺饶眼神冰冷，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
“封山门！把陷阱都布置好，不要让他们靠近一步。贺铭，你去通知大当家的和夫人，让他们快撤退！把晏姑娘也带回去！快！”
“少爷！三当家的！”
“少废话！”
平时一心扑在医书里，最大的消遣就是逗逗自己哥哥，性子漠然从不动武的三当家的贺饶，此时冷着脸盯着那条愈来愈近的火龙，平日里的淡然冷静，全换作了滔天的杀意和汹涌的怒火。
“朝廷要过河拆桥，给我们安一个“与狄族人勾结”的罪名，他们要我们死！兄弟们，你们是愿意与这群饿狼决一死战？还是愿意被抓进大牢当街斩首示众？”
兄弟们自然是大吼着：“决不做俘虏！与他们决一死战！”
贺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化作两个小点点，走远了的心腹和晏小周，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不知是对哪个说的。
山上，朝晖堂。
卢正一听是来的池家军，就知道坏了事了。
明安坊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急需一只替罪羊，一个不正当却听上去没什么问题的理由，来安抚民心。正好池西苑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什么，江阳王调查此事迟迟没有结果，皇帝疑心那么重，保不齐已经对王爷做了什么，否则，以江阳王对白琢的宠爱程度，比亲爹还亲的态度，怎么可能这么久了毫无声息毫无动作？
池西苑得逞了，飞卢山成了那只替罪羊。
带了这么多人来，朝廷、池西苑用意明显，今日不管卢正他们是进是退，飞卢山都会被朝廷接手，而“勾结狄族人、残害同胞”的罪名，他们是背定了。
卢正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然后很突然的拿起桌上一个装饰用的大盘子，往里面倒了些冷酒，劈头盖脸泼向朝晏小周。
卢夫人刚想去阻止他，就被两个兄弟一左一右的架住了胳膊。只能大声的呼喊：“青来！住手！住手！”。
卢正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总力摇晃着晏小周的肩膀，直到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脸凝重地询问：“卢大哥，发生了何事？”
卢正脸上流淌过两行热泪，“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晏小周的面前。
“晏姑娘，我卢家三代单传，到我这里，人丁稀薄，到了我这，只剩了我，一个未出世的孩儿，和他的母亲，我的夫人。”
“眼下狄族人对我们飞卢山虎视眈眈，皇帝还要派人来剿匪！飞卢山危机四伏，眼看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可我不能退，不能退啊……”
卢夫人已经知到他要干什么了，晏小周也猜到了。可她们都被束缚住了，除了哭，除了喊，除了不停的劝阻，也做不了别的。
前后都是万丈深渊，除了拼死一博，没别的路可走。
那喊杀声原来越近了。
现在挡在最前面，为他们争取了这许多时间的，是他的结拜弟弟贺饶。
生死不明、等着他们去救的，是他的另一个结拜弟弟白琢。
“晏姑娘！”，卢正狠狠擦了一把眼泪，郑重地、温和地，却又不容拒绝的提出了他的请求：“我派卢方、贺铭，和这里剩下的兄弟们护送你和夫人从密道离开。你们下山之后就去清灵镇，我在那里置办了庄子。”
“安顿下来之后，卢方、贺饶，你们带着这方印记，去谭城，找启明宫宫主，眼下，只有他们能帮忙救三弟了！”
“我的夫人和孩儿，就托付给晏姑娘和各位兄弟了！各位的恩情，我卢家人定当结草衔环，感恩戴德！至死不忘！”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容人拒绝。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神情肃然、满眼是泪。他们都隐隐地知道，这一别，就永不会再见了。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飞卢山、温柔爱笑又“妻管严”的大当家的、毒舌又闹腾但是人缘最好的二当家的、淡漠又执拗，爱口是心非的三当家的。
这一大帮弟兄们、最最温柔的当家夫人。
猎豹豌豆黄、猎鹰黑隼……
“怦——”
是山门被撞开的声音，振聋发聩。
诀别。
晏小周眼前，是卢正带人冲出去之前，最后望向卢夫人的那一眼。
刚烈，温柔，又决绝。
她好像透过卢正，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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