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燕国篇4
万宗三十七年槐序月，周国的王城锦西。
清明前的寒食节，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上长明灯，从钟楼上望去，一片灯火星星点点，夜若白昼。
彼时燕国先王在位，沉迷于傅家送来的一个舞姬，自然是答应了让不受重视的李暄前往周国做客，而这客一坐数月，周国不提，燕国不问。
清明祭祖扫墓，李暄递了折子想回燕国，周国君罔若未闻，给燕君的信也毫无动静，李暄心中了然，随意找了个客栈，不理会隔壁屋顶的侍从暗卫，自己坐着喝闷酒。
落阳西沉去，百姓惦念逝者亲人，彼此团聚。于是客栈无人，只有他自己在雅间里，却听见半支开的木窗外传来一声惊呼。
“小姐！不要跑了！”
李暄捏着酒盏，半醉半醒间，便看到了一个青衣小姑娘窜进自己的雅间里，一阵银铃微响，被她警觉的捂在怀里，却还是引起了多方注意。
李暄微微抬起手，止住了暗处人的动作。
“那个……”青衣姑娘小心翼翼的开口，“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闻声望去，这个姑娘一身的青衣罗裙，脸色充满了稚气，看起来可能才十四五岁刚及笄的样子，眨了眨弧长的睫毛，可爱而不自知。
李暄许是酒意上头，颔首指着一旁的座位，道。
“坐下，陪我喝一杯。”
青衣姑娘狐疑的看了看他，认定他为醉鬼之后连忙摆了摆手。
“阿娘说过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李暄嗤笑出来，忽的想起自己身在异国，而亲弟弟还在被其他王室子弟打压欺负，亲父王嫌他在朝中的权势大，对他这般捉襟见肘的境遇不闻不问，哪怕他在周国已经被多方势力暗杀了不下十次。
多好笑啊，别人的娘亲连饮酒之事也要管一管，自家的亲父可能巴不得他死在异国他乡。
青衣姑娘看着他笑的身躯微颤，连手里的酒盏都拿不稳了，俯身过来，指尖指了指他的酒盏，轻声道。
“酒洒了。”
李暄看她，她便笑了笑，眼眸弯了起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客栈门口传来侍女询问店家的声音，吓得她连忙俯身躲在李暄身后。
只是客栈的大堂与雅间只隔了一幕竹帘，她方才进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的，侍女寻到这里是迟早的。
“也不知道寒食节有什么好玩的？”李暄听到她在自己身后小声嘀咕，“非要抓我回去，多逛一会儿都不行。”
“晚辈祭奠先祖，以彰显孝心，便在这一天食寒食，以表惦念。”李暄似笑非笑的把玩着手中酒盏，看着其中剩下的一半，迟迟没有饮下。
那姑娘微微一顿。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看见侍女冲这个方向跑过来，那姑娘不情不愿的站了出来。
“好嘛，我回去就是了。”
李暄好笑的看着她嘴上说着，脚底却半分挪不动的样子。
“其实我方才想说来着，”她走到雅间的竹帘前，回眸看李暄，“公子你长的真好看。”
怀里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响，李暄一手支撑起头，看着她勾唇一笑。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是吗？”她看侍女急切的冲她摆手示意，垂眸笑了，跑出雅间时身上的银铃响声间，李暄听到她清脆悦耳的声音。
“也有人这样夸过我。”
李暄笑意不减，晃了晃手中的杯盏，仰头一饮而尽，醉意而过间，恍惚的想到。
原来真的有人，眼眸中如有星辰。
靖王府的桂崇院里的四季桂是君仪一绝，四季桂四季皆开花，花色如鹅黄，玲珑小巧，香味也是淡淡的。
桂树枝高，缚有秋千，苏柒孩子心性，被允了之后在树下荡了一晌的秋千。
正值季节，鹅黄的小花在枝丫上晃晃悠悠，有轻风吹过，落下的花瓣随着花香飘到了雕花木窗下。
李暄坐在木窗下的桌案前，一手支着脑袋，阖眸养神，另一只手指轻轻敲着砚台。
旁边的心腹高朗低声汇报：“主子，没有查到问题。苏柒幼年随母住在良县，及笄才被苏远接回府，良县和苏府之间皆有人证，苏柒确有其人，并且性情一致。”
敲砚台的手一顿。
高朗继续道，“苏远是个清官，自己考取了功名一步步官升礼部副使，发妻育有二子，三个妾室皆有一女，苏柒的生母是独女，家中清贫，早年苏远就许她带女住在良县侍奉父母送终。苏柒被接回苏府那年生母就病逝了。”
案旁的香炉升起缕缕青烟，片刻之后，李暄才缓缓开口。
“为什么是柒？”
算起来苏远也不过有六个子女而已，而苏柒的名字看起来随意的不得了，还与苏家其他孩子不同。
高朗顺着木窗看了眼远处女子的倩影，道“已经查过了，苏远有一房妾室曾育有一子夭折了，她生母带她回良县时还不足月，算起来便是第七个孩子，估摸着还没起名字，便是这般叫了，直到及笄回府，叫习惯了苏远就没给改。”
李暄这才睁开了眼，眼眸沉了沉，指尖复又敲了敲桌案。
“她不是细作。”
高朗明白，“属下这就把查到的送入宫里。”
“嗯。”李暄看到那闲不住的小姑娘乐颠颠的向这里跑来，便抬了抬手，高朗随之悄无声息的离去。
“殿下！”苏柒小跑着过来，衣裙卷起殿前石阶上的桂花却不自知。
李暄这几日已经习惯了她的咋咋呼呼，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道“何事？”
苏柒跑进殿内，指着外面的层层叠叠的四季桂问，“我想摘花，忠叔说要我问你。”
“不许。”李暄想也不想的拒绝。
苏柒沮丧的问道“为什么呀？”
却没有得到回答。
李暄当年封王时，李弘承还不足十岁，李暄带着母妃住进的府邸还很破落，直到李暄掌握朝中的绝对话语权，推李弘承上位，得了一个扩建后豪华无比的靖王府，特意将中间的主院种下了年年常开的四季桂，取名叫桂崇院。
可他们的母妃却已经不在许多年。
苏柒看着殿内案边袅袅生烟的香炉，揪着衣带把玩着。
这时忠叔走了进来，冲李暄微微俯身“王爷，傅公子来向您辞行，人已经到正殿了。”
“知道了。”李暄这才缓缓起身，走到苏柒身侧微微一顿，道。
“你就在这儿，别乱动乱跑。”
跟着忠叔来的小厮放下刚要请苏柒的手，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苏姑娘不是傅家人送来的吗？辞行不见见？
苏柒却是毫无迟疑，笑着应了下来“好呀。”
李暄走到桂崇院门口，脚步微微一顿，对着院前的侍女道，“落下的桂花可以收起来给她，但不许摘树上的。”
侍女连忙应下，李暄这才离去。
没有看到院后一个黑影闪过，风吹落了鹅黄的花瓣，又落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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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的寒食节，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上长明灯，从钟楼上望去，一片灯火星星点点，夜若白昼。
彼时燕国先王在位，沉迷于傅家送来的一个舞姬，自然是答应了让不受重视的李暄前往周国做客，而这客一坐数月，周国不提，燕国不问。
清明祭祖扫墓，李暄递了折子想回燕国，周国君罔若未闻，给燕君的信也毫无动静，李暄心中了然，随意找了个客栈，不理会隔壁屋顶的侍从暗卫，自己坐着喝闷酒。
落阳西沉去，百姓惦念逝者亲人，彼此团聚。于是客栈无人，只有他自己在雅间里，却听见半支开的木窗外传来一声惊呼。
“小姐！不要跑了！”
李暄捏着酒盏，半醉半醒间，便看到了一个青衣小姑娘窜进自己的雅间里，一阵银铃微响，被她警觉的捂在怀里，却还是引起了多方注意。
李暄微微抬起手，止住了暗处人的动作。
“那个……”青衣姑娘小心翼翼的开口，“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闻声望去，这个姑娘一身的青衣罗裙，脸色充满了稚气，看起来可能才十四五岁刚及笄的样子，眨了眨弧长的睫毛，可爱而不自知。
李暄许是酒意上头，颔首指着一旁的座位，道。
“坐下，陪我喝一杯。”
青衣姑娘狐疑的看了看他，认定他为醉鬼之后连忙摆了摆手。
“阿娘说过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李暄嗤笑出来，忽的想起自己身在异国，而亲弟弟还在被其他王室子弟打压欺负，亲父王嫌他在朝中的权势大，对他这般捉襟见肘的境遇不闻不问，哪怕他在周国已经被多方势力暗杀了不下十次。
多好笑啊，别人的娘亲连饮酒之事也要管一管，自家的亲父可能巴不得他死在异国他乡。
青衣姑娘看着他笑的身躯微颤，连手里的酒盏都拿不稳了，俯身过来，指尖指了指他的酒盏，轻声道。
“酒洒了。”
李暄看她，她便笑了笑，眼眸弯了起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客栈门口传来侍女询问店家的声音，吓得她连忙俯身躲在李暄身后。
只是客栈的大堂与雅间只隔了一幕竹帘，她方才进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的，侍女寻到这里是迟早的。
“也不知道寒食节有什么好玩的？”李暄听到她在自己身后小声嘀咕，“非要抓我回去，多逛一会儿都不行。”
“晚辈祭奠先祖，以彰显孝心，便在这一天食寒食，以表惦念。”李暄似笑非笑的把玩着手中酒盏，看着其中剩下的一半，迟迟没有饮下。
那姑娘微微一顿。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看见侍女冲这个方向跑过来，那姑娘不情不愿的站了出来。
“好嘛，我回去就是了。”
李暄好笑的看着她嘴上说着，脚底却半分挪不动的样子。
“其实我方才想说来着，”她走到雅间的竹帘前，回眸看李暄，“公子你长的真好看。”
怀里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响，李暄一手支撑起头，看着她勾唇一笑。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是吗？”她看侍女急切的冲她摆手示意，垂眸笑了，跑出雅间时身上的银铃响声间，李暄听到她清脆悦耳的声音。
“也有人这样夸过我。”
李暄笑意不减，晃了晃手中的杯盏，仰头一饮而尽，醉意而过间，恍惚的想到。
原来真的有人，眼眸中如有星辰。
靖王府的桂崇院里的四季桂是君仪一绝，四季桂四季皆开花，花色如鹅黄，玲珑小巧，香味也是淡淡的。
桂树枝高，缚有秋千，苏柒孩子心性，被允了之后在树下荡了一晌的秋千。
正值季节，鹅黄的小花在枝丫上晃晃悠悠，有轻风吹过，落下的花瓣随着花香飘到了雕花木窗下。
李暄坐在木窗下的桌案前，一手支着脑袋，阖眸养神，另一只手指轻轻敲着砚台。
旁边的心腹高朗低声汇报：“主子，没有查到问题。苏柒幼年随母住在良县，及笄才被苏远接回府，良县和苏府之间皆有人证，苏柒确有其人，并且性情一致。”
敲砚台的手一顿。
高朗继续道，“苏远是个清官，自己考取了功名一步步官升礼部副使，发妻育有二子，三个妾室皆有一女，苏柒的生母是独女，家中清贫，早年苏远就许她带女住在良县侍奉父母送终。苏柒被接回苏府那年生母就病逝了。”
案旁的香炉升起缕缕青烟，片刻之后，李暄才缓缓开口。
“为什么是柒？”
算起来苏远也不过有六个子女而已，而苏柒的名字看起来随意的不得了，还与苏家其他孩子不同。
高朗顺着木窗看了眼远处女子的倩影，道“已经查过了，苏远有一房妾室曾育有一子夭折了，她生母带她回良县时还不足月，算起来便是第七个孩子，估摸着还没起名字，便是这般叫了，直到及笄回府，叫习惯了苏远就没给改。”
李暄这才睁开了眼，眼眸沉了沉，指尖复又敲了敲桌案。
“她不是细作。”
高朗明白，“属下这就把查到的送入宫里。”
“嗯。”李暄看到那闲不住的小姑娘乐颠颠的向这里跑来，便抬了抬手，高朗随之悄无声息的离去。
“殿下！”苏柒小跑着过来，衣裙卷起殿前石阶上的桂花却不自知。
李暄这几日已经习惯了她的咋咋呼呼，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道“何事？”
苏柒跑进殿内，指着外面的层层叠叠的四季桂问，“我想摘花，忠叔说要我问你。”
“不许。”李暄想也不想的拒绝。
苏柒沮丧的问道“为什么呀？”
却没有得到回答。
李暄当年封王时，李弘承还不足十岁，李暄带着母妃住进的府邸还很破落，直到李暄掌握朝中的绝对话语权，推李弘承上位，得了一个扩建后豪华无比的靖王府，特意将中间的主院种下了年年常开的四季桂，取名叫桂崇院。
可他们的母妃却已经不在许多年。
苏柒看着殿内案边袅袅生烟的香炉，揪着衣带把玩着。
这时忠叔走了进来，冲李暄微微俯身“王爷，傅公子来向您辞行，人已经到正殿了。”
“知道了。”李暄这才缓缓起身，走到苏柒身侧微微一顿，道。
“你就在这儿，别乱动乱跑。”
跟着忠叔来的小厮放下刚要请苏柒的手，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苏姑娘不是傅家人送来的吗？辞行不见见？
苏柒却是毫无迟疑，笑着应了下来“好呀。”
李暄走到桂崇院门口，脚步微微一顿，对着院前的侍女道，“落下的桂花可以收起来给她，但不许摘树上的。”
侍女连忙应下，李暄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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