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玉面书生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天了，积雪的厚度都快淹没膝盖了，远远望去，大地白茫茫一片，与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的穷人不同，富家子弟的生活依旧纸迷金醉。
春风居内，由于燃烧了大量的木炭用于供暖，里面温暖宜人，对比门外的大雪纷飞仿佛两个世界。一楼的大厅食客满座，婢女忙碌在各个酒桌之间帮忙端茶倒水，舞台之上，众舞女倩影蹁跹，如彩蝶飞舞，这时从楼顶垂下数条白色透明的长条型纺纱，死似瀑布般倾泻而下，几位乐女轻启朱唇、微拂素手，音乐之声徒然在耳边响起，声音委婉却又刚毅，券券而来，又似高尚流水，汩汩韵味。
“好！”台下的客人看到如此精彩的舞蹈，忍不住大声喝彩，同桌的友人之间更是举杯共饮，一边欣赏佳人的曼妙舞姿，一边畅谈诗词、美人，好一番热闹景象，正当众人聊的起兴的时候，音乐声突然停了。
台下观众愣了一瞬，随即轰然炸开……
“怎么回事，刚才演奏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停了？”
“别急，好像还没演完了，再等等看。”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今天要是给不了大伙一个合理的解释，小爷我就砸了你们春风居。”
“对，这位兄台说的有道理，快给一个解释。”
“…………”
就在大家等的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从二楼下来一位年长的管事，掌管春风居屋里屋外的琐碎杂事，人称黄婆婆。
黄婆婆满头白发，不过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衣袖生风，满脸歉意的对着台下众人鞠躬致歉，并且耐心解释道：
“请大家稍安勿躁，老婆子是这春风居的管家，受少东家吩咐，特意下来给大家解释，各位暂且听老身一言。”
黄婆婆环顾人群，见声音逐渐平息后方才开口道：
“这个节目还没结束，接下来的表演更精彩，老身在这里向各位保证，这绝对是在别处看不到的舞蹈，独属于我们春风居一家，相信大家不会失望的，请诸位拭目以待。”
听完黄婆婆的话，在场的大多数观众都坐回原位，安静地等待演出，只有刚才说要砸春风居的观众依旧不依不饶，并且态度十分嚣张，用手指着黄婆婆的鼻子，鼻孔朝天的怒骂，
“我管你是谁，今儿个我就要你们掌柜的亲自下来给我一个说法，若是不能让小爷我满意，嘿嘿，小爷我可就要发飙了，到时候可别怪小爷我没提醒过你们。”
话音刚落，黄婆婆身后的几位护院就要欺身上来捉拿闹事者，黄婆婆举起右手连忙阻止，接着一个人走向闹事者，在距离对方三尺处弯腰行了一礼，微笑道：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爷我叫罗焱，想报复尽管放马过来，小爷我全接了。”
“原来是罗少侠，罗少侠说笑了，春风居从来不做此等阴险狡诈之事，所以罗少侠大可不必担心。”
黄婆婆面对罗焱的故意刁难，并没有恼羞成怒，始终面带笑容，环顾一圈周围的观众，微微颔首，
“诸位今天来春风居，为的是听听小曲看看美丽的姑娘，应该不是想看老婆子与罗少侠二人在这里谈论，希望罗少侠看在大家的份上，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我偏要……………”
罗焱话没说完便被打断，说话的是一位书生模样的俊俏公子，身上穿着一件象牙白直裾长袍，外面套着红色纺纱大袖衫，头顶插着一支天青色翡翠发簪，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不过没有打开，此时站起身来看向罗焱。
“这位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切莫打扰了诸位朋友的雅兴。”
“你算哪根葱，小爷的事情也敢管，小白脸，你是不是活腻了？”
书生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飒然一笑：
“小白脸？倒是好久没听到别人这样叫我了，兄台真的不听在下一句劝？”
“滚，在啰嗦把你丢出去。”
书生闻言不再言语，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尝。同桌的两个大汉暗中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附身在书生耳边嘀咕了几句，看到书生点头后，两人当即起身来到罗焱身边，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看着身边高过自己两个头的大汉，浑身肌肉跟铁疙瘩死的，气势非常摄人心魄，罗焱这下明白书生的不同寻常了，心里明白今天提到铁板了，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小命就没了，罗焱战战兢兢地看着书生，可惜对方连看都没看一眼，然后又祈求似的望向黄婆婆，老太婆脸上笑容灿烂，但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两位大哥，小的知错了，是小的有眼不识……啊……饶命啊……小的知错了！”
没等罗焱把话说完，其中一个壮汉伸出手指一点，罗焱惊恐地发现身体不受自己的使唤，浑身麻痹了，就连开口说话都万分困难。紧接着旁边的壮大抓起罗焱，一前一后离开春风居，直到大门关上众人才反应过来，顿时议论纷纷，和书生邻桌的客人连忙起身坐到对面，书生周围的地方瞬间空无一人。
书生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泰然自若地喝酒夹菜，对身后的议论声充耳不闻。黄婆婆走到书生面前，为他倒了一杯酒，然后行礼道：
“刚才多谢公子替老婆子解难，公子今天的花销就免了，权当报答公子的仗义执言。”
书生放下筷子，朝黄婆婆拱了拱手，轻笑一声，
“黄婆婆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以婆婆这身武艺，即便在下不出手，那人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黄婆婆闻言，眼底精光一闪而逝，心里对书生的实力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如此年纪轻轻便武艺超群、眼光毒辣，再结合脑海中对江湖各路高手的描述，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玉……”
“婆婆！”
不等黄婆婆把话说完，书生亮声打断，然后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冲黄婆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老婆子糊涂了，还望公子见谅，节目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开始了，请公子慢慢欣赏，老婆子先行告退。”
书生微笑颔首，举杯一饮而尽，黄婆婆带着护院离开，同时叮嘱身边的丫鬟伺候好贵客。上了楼，婆婆和护院分开，避开旁人的视线只身来到舞台的后面，敲门走进。
“碧玉，今天来了一位贵客，到时候你表演的时候小心一点，还有，你说前几次，有人趁你不在房间的时候，在你桌子上留下礼物和信封，人却不见踪影，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啊，黄婆婆快告诉我，是谁？”
黄婆婆看着表情焦急的姜碧玉，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玉面书生：关青山。”
“关青山？”姜碧玉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脑海里没有找到有关此人的信息，于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黄婆婆。
“此人在江湖上行事低调，很少抛头露面，很多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更别说认识了。如果不是他一眼看出老婆子的修为，但是老婆子却看不透他，再结合武林中有关他的描述，老婆子大胆猜测，那书生就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玉山书院的帮主。”
“竟然是他。”姜碧玉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随后望着满脸关切的黄婆婆，安慰道，
“婆婆尽管放心，碧玉心中有数，不会胡来让春风居陷入麻烦纠纷之中。”
“好，既然碧玉你明白，那老身便不再多言，你赶紧准备一下上台表演，老婆子我还要去找少东家一趟，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她。”
“嗯，知道了，我这就上台了，婆婆你尽管去忙吧。”
看着黄婆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姜碧玉缓缓吐了口气，暂时把脑海里的杂念通通抛到一边，不去想它，然后抬步踏上通往舞台的台阶。
音乐声重新响起，舞台上渐渐漂浮着一层白雾，接着溢出到舞台下面的水池中，从下面看过去，一片烟雾缭绕宛如仙境，垂天而下的白色薄纱帷幔随风扭动，下面的舞女站在舞台两侧一起拉开帷幔，露出藏在里面的倾城佳人。
“彩衣仙子，是彩衣仙子！”
说话之人一脸狂热地望着空中的佳人，用力地朝上空挥舞手臂，兴奋地口齿不清。旁边发愣的众人听到这声呼喊，才从痴迷中回过神来，第一次见彩衣仙子的客人，眼中浮现出惊为天人的目光，感受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扯着嗓子跟着喊道：
“彩衣仙子。”
“彩衣仙子。”
“…………”
书生抬头望着天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只见佳人穿着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长裙、纤细的腰肢若隐若现，衬托出饱满坚挺的山峰，上面的风光被月白蝶纹束衣遮住，更惹人无限遐想，外面披着渐变色青缎掐花对襟外裳，手臂上缠绕着烟霞色银纹蝉纱披帛，随着清风在身后漂浮，头上戴着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佳人赤足而来，香风舞动，一颦一笑之间绝色妖娆。
“好一个人间尤物，清纯时如皎洁月华，妩媚时如灼灼烈焰，好！好！好！”
书生赞口不绝的望着空中，举杯一口饮下，似乎酒水都变得格外甘醇，连着喝了几杯，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平复激动的思绪，心中的欲望之火却越烧越旺。
“青山啊青山，没想到你的意志力这么脆弱，圣贤书白读了。”
周围的观众更是不堪，一副猪哥模样，口水都快流成河了，自己却恍若不知，依旧眼神迷离地盯着空中，如果不是前面的护院阻拦，估计早就冲上舞台了。
随着屋顶的丝带缓缓降落，空中的彩衣仙子落在了舞台上，踱步来到前面朝下面的客人盈盈行了一个万福礼，然后在一片炽热的目光中转身离开，直到背影消失，现场传来一阵阵失魂落魄的惨叫声，沉迷在刚才的舞蹈中不能自已，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的短暂，似昙花一现。
书生微微一笑，放下酒杯，眨眼之间，座位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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