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空中楼阁

　　
“我看清了，这是个坑。”马祖耀小声对着爱钱耳语。
这是他们进入一步登天公司三四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口号喊累了，大家东倒西歪地躺着，各怀心思。
四个人加入后几乎一直在原地踏步，中途只增加了两个下线，都是马祖耀拉进来的亲戚。
但那两个中年人在来了两个月后擦亮了眼睛，借口上医院看病时逃跑了。
那一定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因为跟随监督的是两个生龙活虎的楞小子。
从那天开始，外出的机会几乎没有了，即使有，也是被三四个精壮小伙子严密监视着。
“是坑也不错，我感觉舒服，睡了吃吃了睡，等着有人上钩垫背，有发财梦喜欢不劳而获的人都会挤进来，我们迟早会上去，只是个时间问题，人家做成功的都用了几年的时间，咱们才来了几个月。”爱钱低语。
“这是个专坑骗熟人的活！”祖耀有点恼恨的语气。他说最近老感觉耳朵发烧，一定是在被人臭骂着。
“骗就骗吧，只要骗到钱，谁不乐意，那时说感谢都来不及，半途而废的人肯定会受损失。”爱钱象在为自己解脱。
“我真想出去，像个监狱被人监视着，几千元权当上布施了。还有个事忘了问你，为啥提成的奖金居然还要上那么多的税，这在开始交钱时可没人提过。”
“不知道，说一套做一套，老在糊弄人。哎，马上年底了，他们肯定放假，到时不行就打包回家。”木儿插嘴道。
三人正偷偷地说着，客厅突然吵闹起来。
“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一个女人撕裂般的高叫声。
有钱和祖耀跑到客厅，只见两个男子抬着一个叫窦云儿的室友往门外抬。她是个大学毕业生，被朋友约来的，穿得花枝招展，整天手机不离手，每时每刻都在联系朋友，听说借贷的利息都付不起了。
“我不回去，我已投进去九千元了，快有回报了，爸，哥，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挣钱回去的，让他们看看我风光的样子！”
“来了一年了连生活费都搞不到，这叫什么工作？”中年爸爸一口河南腔。
“我没脸回去，做不成不回家。”云儿一边哭喊一边用脚蹬住门框。
几个老室友互递眼色，去堵在了门口，“再有一两月她就会有收获了，她邀约的朋友快要来了，这个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
“不能轻言放弃！”有人呼应支持。
“让开，这是条死路！”窦云儿的哥哥喊道。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室友反对。
“啪啪啪啪！”一阵掌声。
“你们年轻，不应该为了钱去骗人！”窦云儿的爸爸愤怒地说。
“叔叔，这话可不对了……”几个室友围住了窦云儿的爸爸，吵架的样子。
唇枪舌剑，各有各的理。
“随你去吧，四年的大学学习，教育你去不劳而获了？”爸爸扔下云儿，拉着哥哥出去了。
三个室友跟了出去，一直目送到车站，看着父子俩买票上车后才回来。
这件事情的发生，让爱钱他们想逃走的愿望变得异常强烈。
晚上，王经理过来，突然命令宿舍搬家，大家莫名其妙地整理生活用品，不到一小时，三十多人就悄无声息地坐车搬到了另一处更隐秘的地方，一个老旧偏僻的七层楼的顶楼。
浓冬时节，气温湿冷，被褥轻薄，许多人都感冒了。因为很少有下线加入，伙食也越来越差。为了巩固基本人数，减少家属干扰，所有人不得随便外出，打电话要打开扩音器，上医院派多人陪同如临大敌。
春节快到了，大家归心似箭，但公司不准放假。
陈爱钱、马祖耀、梁木儿，刘半仙领到公司的几百元提成后一直没有发展到下线，四个人互相帮衬勉强交了生活费。陈爱钱借了木儿两千多元，再这样下去得喝西北风了。他痛下定决心要带着大家一走了之，想着晚上月黑风高时偷偷走掉。
宿舍的门有两道，里面一道木门，外面一道防盗门。木门随时可以从里打开，防盗门要用钥匙，但钥匙只有一把，王经理带着，而且他住在最里面的套间里。
这让木儿他们几个头疼不已。
爱钱主动频繁接近王经理，知心话套近乎，甚至逢迎拍马，但王经理不偏不倚，所有请假出门的话儿一概不许。
但带着爱钱出去买过几回菜。
大家在焦躁中等到了年底。
一天晚上，公司举行年末总结会，各个宿舍小范围的举办。
一阵蒸煮炒炖烟熏火燎摆桌上菜，觥筹交错划拳行令酒足饭饱后，已是半夜一点。
大家兴致高昂，长期的郁闷又释放完了，在谋划着进入了梦乡。
爱钱抽完一根烟，要躺下睡觉，倒头看见王经理的门竟然开着个缝隙，心里一阵窃喜，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他蹑手蹑脚地进去。
王经理睡在套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地面上是一个挨一个的地铺，鼾声此起彼伏。
爱钱屏气凝神，在人和人的缝隙间走到王经理床边，用手摸到了一串钥匙，轻轻退出来带上门。
他先摇醒祖耀，祖耀起来收拾被子，被爱钱抢过来扔下，示意快到门边去。
爱钱又摇醒木儿和刘半仙，四个人静悄悄地站在了门口，只等爱钱开门后逃之夭夭。
“哐当！”，门开了！
他×的！鬼叫唤！
爱钱第一个溜出去，木儿和刘半仙紧随其后。
祖耀的腿一定被驴踢了，刚出门踩到台阶就滚了下去，“啊呀呀！哐哐当当！”，又有三个人的小声惊叫。
还有铁门碰到墙的声音！
“谁？”屋内传来一声大喊！
爱钱和木儿早已跑到楼下百米开外，翻跃了小区的大门，却不见马祖耀和刘半仙出来。
正等着，昏黄的路灯下，只见马祖耀一拐一跛地跑向大门，后面追着几个壮实小伙子，爱钱和木儿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翻门声，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
路口，停着一辆的士。
天无绝人之路！木儿和爱钱冲进了可爱的的士，大呼赶紧开走！
司机疑惑地看向车外。
“快快是传销的抓人！”
一个追上来的小伙子来抓车门，木儿从里面拉住车门不放手！
司机拧钥匙，挂挡，踩油门一气呵成！汽车凶狠地一冲！
车外的小伙子瞬间看不见了。
“我送你们去派出所！”司机边加油边喊。
“呜！呜！呜呜！”汽车往前不停地猛扑，可还在原地干嚎，并没有离开两步！象一只红眼猎狗被绳子牵住了。
“下来下来下来！”车外围着十几个穿着裤头的人  ，象一群黄蜂！
汽车停止了咆哮，木儿和爱钱被‘同事’搀扶着押回了宿舍。
小区的门卫疑惑地看着这些不同寻常的人群。
楼下留了两个把门放哨的。
四个人挨了八个激烈的巴掌，又被没收了身份证和钱包。
木儿握着拳头要还击，被十几个小伙子团团威逼，一时间指手画脚吵吵嚷嚷。
王经理小声断喝解围，不能惊醒周围住户。又神色惊慌地暴打电话，好象在联系下一个住处。
命令所有人起床整理物品打包，半小时内必须离开。
“他×的，本来早跑远了，司机忘了开灯，恰好被路边的铁栏杆挡住了车轮子，真是倒霉透了！”爱钱小声对木儿说。
房子里忙碌一片。
“都快点，三辆车已过来了，最多再有五分钟进入小区，大家排队下楼，记着不能弄出任何响声，不要象这四个蠢货一样自找苦吃！”
话音未落，有敲门声，先是连续三下，再四下，暗号正确，是自己人。
王经理打开门，突然象触电似的反弹回来！
大家的目光齐聚过去。
“蹲下，抱头蹲下！”
所有人惊慌躲闪，只见五六个公安民警全幅武装地冲进了屋子，后面跟着两个放哨的。
“有好戏了！”爱钱和木儿四个人也都抱头蹲在了墙角。
所有人登记了身份信息，又被一一押送下楼，沿街来到派出所。
爱钱和木儿对值班民警大概诉说了上当传销的经历。
木儿损失了九千多元，爱钱和祖耀，刘半仙损失了四千多元。
木儿突然扑向王经理，被民警抓住。
播放传销纪录片，接受传销的危害教育，许多人才大梦初醒。
下午，所有参与传销的人员被遣送到不同的车站。
木儿四个人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春运时节，人流涌动。
四个人各怀心思的站了一个晚上，  直到第二天在一个小车站放风时，每人只吃了一袋方便面。
“弟兄们对不起了，都是我财迷心窍，把大家拉进狼窝，我给你们道歉了！”爱钱蹲在站台上抹眼泪，“最对不住木儿了。”
“都过去了，再不提了。”木儿心不在焉地说。
“再有五个小时就到家了，真是噩梦一场啊！以后记住，天上真没有掉下的馅饼。”祖耀感触颇深地说。
“确实，我回去要和老婆好好养猪，再不干那个虚头巴脑的算命了。”刘半仙沉下心说。
火车要启动的铃声响了，站台上的人们排队进入火车。
车上到站的旅客下去了一大块，许多座位空闲下来。
陈爱钱，马祖耀，刘半仙三个人喜滋滋找了座位坐下，想着这下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甚至躺着。
“木儿怎么没进来，走错车厢了？”爱钱站着四处寻找，没有木儿的影子。
火车启动了。
“分头在车厢和厕所找。”祖耀向火车一边寻去，爱钱和半仙向另一边车厢找去。
反反复复找了几遍，没有木儿的影子。
爱钱向火车乘警陈述了情况，几十人在车厢翻了个个。
木儿又一次神秘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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