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浴火重生

　　
“哥们，这儿可是个好地方！我们三个，老牌钉子户，过得舒舒坦坦，外面的神经病不懂我们的乐趣，动不动撇着大嘴巴子嘲笑，什么舒服的牢房！”
肉包子摇着瀑布样的黄毛对着刚进来的新人说。
木儿勉强地笑笑。
“就叫你跳蚤侠，不，你是个变异的跳蚤，哈哈哈！”闪电侠用眼睛的余光对木儿说，不管是谁，他都不正眼看，他的余光似乎照样明察秋毫。
“七十六，为什么老是七十六，我不喜欢一成不变。”老鬼在给自己量脉搏，这是他每日雷打不动的程序之一。
三个温和的老病号在自娱自乐，一片祥和。
木儿平静地坐在床头，那种奇怪的疗法很有效，他竟然渴望继续下去。
他积极地配合王医生看了几次录像，所有的惊险刺激在他眼里几乎失去了往日的所有威力。
傍晚，清洁工准时推走了高大的绿色垃圾箱，四个轮子的咕噜声在过道里回响。
从病室的窗户看出去，医院的大门外，整齐地摆放着聚集的垃圾箱。
几个平静的夜晚。
每天清晨的两点，总有高亢的歌声从三楼滚落下来。
小李护士通知他，今天还有可看的视频。
跟往日一样，还是他们三个。
总共播放了三段视频：一个失去双腿的女子，用木凳行走；一个失去胳膊的女孩，用双脚吃饭干活；一个完全没有四肢的男子，用嘴巴组装电器。
“这个没有双腿的女子，靠编织工艺品，带领几百人脱贫致富；没有胳膊的女孩，上了名牌大学，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公务员；没有四肢的男子，建立了一家大型电子公司，为千万家庭送去方便！”王医生说。
“这三个人的遭遇，随便一个的痛苦比我们三个的大百倍千倍，幸运的是他们选择了坚强和乐观，选择了积极向上。我们健全的人看了这个，都要自愧不如，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却阳光向上。顽强的毅力和不屈  ，最终促使他们活出了精彩。”小李护士抹着感动的眼泪。
“我没办法让自己做主，内心老是吵杂不安，没有一个能够带头的强大的声音来指挥我，常常六神无主，大家叫我疯子，我真苦恼。”木儿罕见地表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
“我们都会有这种情况，不光是你，咱们是一样的。”小李护士说，“我有时比你说的还要厉害。”
“那个受伤的小男孩是你灵魂的一部分，他一直隐藏在你的心底，大多数时间甚至无法感到他的存在，但他确实蹲在那儿，一个黑暗的角落，只是被你压抑下去，因为你不想面对他，会勾起你痛苦的回忆，他变成你潜意识的一部分，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左右着你。”
“那我怎么办？”木儿主动地问，实属罕见。
“培养此刻的你，此时和我说话的你，已经成长起来的你，让他去做你的领导，终止你内心的冲突，安慰心底的小男孩，他的存在已没有意义，让他成为历史，从你的世界里立刻消失。让那个容易愤怒的青年收敛精力，转移到你现在的身上，”王医生眼神诚恳地看着木儿，就像看着自己的兄弟，握住木儿的手，“用你强大的力量统一碎片化的心灵，让你的行为有目的而一致，就像地球的自转，稳定而有规律。学习社会生活，让灵魂有主见，有选择，有舍弃，有跃动，有休息，就是先让自己的生活正常起来。”
“然后呐？”
“光有自转还远远不够，还得有公转！”
“公转？地理书里的地球公转？”
“太对了！”小李护士称赞。
“我很讨厌说教，但不说好象不能解决问题。生活在亲戚朋友乡亲邻里之间，要生存就要交往，就要积极地和他们来往，学他们说话，学他们做事，吸收有用的东西变成自己的，当然一切都得符合社会规范和要求，妨碍影响他人的事要拒绝，这样和他们处理好关系，才会得到大家的帮助和认可。但这也远远不够，你要干出自己的成绩，更要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体验人与人交往的乐趣，享受人生的快乐。这样的生活才会更有意义。既符合社会要求，又满足自己需要，一句话，要把自己交出去，扔到社会上，剪掉多余的枝丫，让适合的留下来，去接受阳光的滋养。”
“具体一点，我应该怎么开始？”木儿少有的主动。
小李护士被感动了，这是飞跃式的进步啊！一个崭新的苗头露出来了！
仅仅一周！
“既要去适应社会的‘应该’，又要有追求‘我喜欢’、‘我乐意’的个人情怀，这样可能更像你自己，更能活出自己的特色和精彩，而不老是人云亦云。自转和公转和谐运转，皆大欢喜。”
我愿意！我喜欢！多么熟悉的声音！对，美美的喊声还在他的耳边！
迟来的共鸣震撼着他！
他忽地站起来，飞过数座大山都没问题！
一个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醒悟！
“你试试！”王医生把手套戴在木儿手上，教他打沙袋。
砰砰砰！雨点般的拳头落在沙袋上。
直打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王医生和木儿对练，互相用脚踩对方。
直到精疲力尽。
两人玩得哈哈大笑。
早晨的病房里，老鬼正在操作仪式化刷牙：“上三下，唰唰唰！右三下，唰唰唰！左上三下，唰唰唰唰……”
肉包子的床空着，被子翻在一边，好象很早就起床了。
闪电侠仰卧着，目光空洞地望着雪白的楼顶。
过道里有早起的脚步声。
“啊——！啊——！死人了！啊！”一个女人的凄厉叫声。
闪电侠的花裤头率先冲了出去。
老鬼刷完最后三下，放下杯子扒在门口探头探脑。
木儿跑到洗手间的门口，那里围了几个正在朝里观望的男子。
有人捂着嘴慌里慌张退出来。
洗手台的里面，隔着一扇木门的墙角，一个木拖把的杆子挂在楼顶的铁钉上，肉包子那黄得发亮的大脸卡在拖把的布条子里，灰蒙蒙的双眼半睁着，瀑布样的长发让恐怖变本加厉。双腿向前伸直，脚后跟着地，双臂无力地垂着。
“啊——”木儿蹲在地上吐了。
所有的病室乱了。
医生护士更是鱼贯出入。
一会儿，担架抬走了肉包子。
工人清理了卫生间。
一切又回归平静，出奇地平静。
晚上，病房里又一阵吵嚷忙乱，小李护士发现，木儿突然神秘地失踪了。
院子里的角角落落找遍了，过道里和楼外的监控查遍了，没有木儿的影子。
闪电侠和老鬼摇着头，他俩昏睡了一天，没有看见和听见木儿干了什么，傍晚的时候他还坐在床边发呆。
如果肉包子还在，他们或许会坐着聊一天。
王医生电话通知了荣华，他和爱钱开着一辆面包车赶来。
“这次的治疗效果很不错的，计划再让他住段时间，巩固一下疗效再出院。今天同病室的一个病人突然自杀，他可能受到了刺激，今天一整天闷闷不乐，晚上查房时发现不见踪影了。”小李护士无可奈何地对荣华说。
没有办法的医院人员，担心木儿穿着别人的衣服走出大楼，就挨个打开下水管道的几个排污口下去寻找。
忙碌半天无果。
半夜，荣华和爱钱返回羊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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