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失的万老四
最近老是阴雨绵绵，将近的盛夏像是骑了蜗牛，总也赶不到，以至于林见祖的地下室总有股散不去的霉味，刺鼻得让人作呕。暗黑的灯光下时不时爬出几只胆肥的蟑螂，试图翻箱倒柜，寻找可食之物，却拖出许多杂乱无章的痕迹，因林见祖巴掌大的房间摆满香炉，香灰撒了一地。
看着这些旁若无人的小东西，林见祖叹了口气：“别找了，我都饿一天了，哪还有你们的！”捂了捂咕噜噜直叫的肚子，林见祖索性缩回那张单人小铁床上去，扯过潮湿发霉的被子蒙头就睡，也不管惊慌失措的蟑螂如何逃窜。
迷迷糊糊间，似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推门而入，一步一步朝着林见祖的方向走来。林见祖惊觉，门是锁了的，这人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林见祖赶紧拽好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动静，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无声浸入棉被，却丝毫不敢动弹。
越来越近了，即便看不见，林见祖也知道那东西已经无限靠近自己了，他死死的捏紧被角，大气不敢出。忽然，被子被掀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林见祖床前，阴寒森森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
林见祖“啊！”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来，直往门边跑，着急忙慌的就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明明未上锁的门，急得林见祖几脚就踢在门上，直把那铁皮做的门踢得“哐哐”作响。此时，恐惧万分的林见祖为前几天请人来加固铁门的壮举懊悔不已。真真是自己找死了，还以为在家放了那么多东西，再把铁门加固，就万事大吉了，没成想小命就此快搭进去了……
“小……林……”正在林见祖着急忙慌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的身影慢悠悠的喊了一句。
听到声响的林见祖动作慢了下来，慢慢瞥过似有千斤重的脑袋，一点一点朝着身后看去，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清瘦无比，脸色苍白，满身污泥的人，正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嘴里喃喃道：“小……林……，是，是我……”
林见祖一下子顺着门瘫坐在地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无比郁闷道：“万老四，你找死啊？大晚上整成这副熊样来吓人。”虽说那人满身污泥，但林见祖也能通过声音辨别得出他正是自己的工友万老四，准却的来说是以前的工友！
闻言一直直挺挺站立着的万老四突然垂下脑袋，依旧是慢吞吞的说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什么？”林祖见赶紧支起早就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往后靠了靠，直到身体与门之间没有一丝缝隙，才使劲吞了口唾沫，一脸戒备的看着万老四“开，开什么玩笑？”林见祖知道，一般人是不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我是在一片洼地里醒来的，我原以为是咋们干活的工地，可后来我发现周围一丝光亮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家，我走啊走，就走到你家了。”万老四抬起头无比无奈的解释道。
林见祖气结，这里是自己特地七拐八弯才找到容身之所，且还是地下室，若不是自己带路，一般人根本找不了。万老四虽是自己的工友，但也从未到过家里，除非……林见祖一下子站了起来，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万老四一番，果然，一点生气都没有啊。
看着眼前一脸迷茫的万老四，林见祖一下子心软了起来，“老四，你想回家是吗？”
万老四拼命地点头，森寒的眼睛泛起一丝微光。
林见祖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四，要回家可以，但你要记住，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不要愤怒，明白吗？”
“好，我明白！”万老四继续点头。
“老四，你是不是不记得很多事情，比如，你为什会在那片洼地醒来，之前都去哪里了，做了些什么，甚至全身湿透也没感觉冷？”林见祖试探着问道。
万老四想了想，无奈的点点头。
“老四，你……其实已经不在人世了。”林见祖干脆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掌心使劲地扶住墙，想着接下来要如何安慰万老四，压制他的怒气。
但让林见祖没有想到的是，万老四显得异常平静，顿了顿道：“其实我早就感觉出来了，原本还不确定，但我找到你的那一刻就都清楚了。”说完无比沮丧的看着林见祖。
林见祖松了松手掌，站直了身子道：“明白了就能回家了。”
万老四最后向林见祖交代了两件事，请他务必帮忙，一是把自己藏在工棚左边石头底下的两万块钱拿回去给家中的媳妇；二是交代媳妇遇着好人就不要守着家里了，老娘自有弟弟弟妹照顾。林见祖一一答应了。万老四的身影便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了。
确定万老四走后，林见祖又一下子瘫坐在带上，将毫无力气的身体靠着铁门，看着满屋的香炉无比沮丧，还是逃不过这“送信人”的命运吗？
茫茫宇宙，生死之间，幽明殊途，谁能窥见其中一二？
唉，不想了，睡觉吧，经过刚才这一番后林见祖更觉饥肠辘辘了。但他正起身向小铁床走去时，铁门外就传来“砰砰”的砸门声。林见祖回头一看，一下就跌坐在地上，差点吓个半死。透过门上的小铁窗，林见祖看见门外站着面目狰狞的万老四，双眼黑黢黢的直视着林见祖，扬起两只僵硬的手使劲地砸门，口中白沫流淌不已……
“糟了……”林见祖赶紧踉跄着爬起来，朝着床边的柜子走去。
……
门外的万老四仍“哐哐”地砸着门，眼看那本来很结实的铁门将被砸开，惊慌中的林见祖却老是打不开柜子门，急得直冒冷汗。
“轰隆隆”铁门被砸开了，柜子打开了，外面的污泥划拉了一地，里面的杂物滚落一地。万老四拖着僵硬的步伐，伸着直挺挺的手一点一点靠近柜子，接近林见祖。距离十步，距离八步，距离五步……
桃木剑？没有，铜钱串？还是没有，柳枝？仍然没有。林见祖在滚了一地的杂物中找了半天，总算看见一根泡木枝，可泡木枝是用来引路的呀，怎么办呢？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咔”正当林见祖战战兢兢的准备抓起泡木转身时，两只白森森的手就搭在他肩上，泥浆液随着指甲尖慢慢滴落，在衣服上，又流淌到地上。林见祖双目瞋直，全身僵硬得没法动弹，不停地吞着唾沫。没办法，林见祖一紧张就全身僵硬，不停地吞唾沫。
万老四的手慢慢的往前移，应该是艰难的往前移动着，眼看就要到林见祖的脖子了。不行！林见祖颤抖着手去摸刚才准备拿起的泡木，好不容易找到了，便咬紧牙“呼啦”的往后甩去，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瞬间就抽回去了。
林见祖气都来不及喘就趁着这点空闲站起来往外跑，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光着脚，穿着裤衩，逃命要紧！万老四也跟着追，身体直直的，却移动得非常迅速。
外面还下着毛毛细雨，夹着阵阵冷风，道路湿滑，林见祖踉跄着拼命往前跑，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万老四。
黑黢黢的夜，冷飕飕的风，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林见祖只能不停地跑呀跑，最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着一颗大树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断祈求到：“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可小路的尽头，就在刚刚林见祖拐弯的地方，万老四正看向这边，调转脑袋，慢慢移动着跟了过来！
跑！林见祖内心想着，可双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看来已经是自己的上线了。林见祖平日里就是饱一餐饿一餐的，身体瘦弱如猴，今儿还一整天没吃饭，如何还跑得动呢！
看着越来越逼近的万老四，靠着大树冷汗如雨的林见祖一点办法也没有。以前遇见这种事，也只有拼了命的往前跑，找寺庙或有石狮子的地方避难。现在却什么也没见着，跑了那么久早已失去了方向，该如何是好？
突然，林见祖从地上弹了起来，惊恐万分的看着前方，哆哆嗦嗦一点一点往刚来的方向退去，似乎忘记了身后越来越靠近自己的万老四了。
原来，刚刚他只顾着见路就跑，完全没注意方向，他住的地方本就属于郊区了，如今胡乱一通跑。竟然跑到墓地了！
林见祖的脸色不断扭曲，摇着脑袋恐惧万分的往后退着！只见不知何时从墓地的方向走出一大堆的人，不，应该说是像万老四一样的东西！正用寒气森森，毫无颜色的死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见祖，拖着僵硬的身体一瘸一拐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直接包围了林见祖！
怎么办？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死路一条啊！林见祖那白色的T恤早已湿透，汗珠还在大颗大颗往下掉。
万老四在靠近，前面那群东西也在靠近，个个面目狰狞，满身泥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倒不像是以前那些哀嚎着追着自己跑的东西，难道他们……？
林见祖一下绷紧了全身神经，惊恐地看着渐渐靠近了自己的东西。无助，多么的无助！此刻，林见祖多想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从未经历那些事，该多好，如今，还没看够这世界就要离开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呐！
就在林见祖发出凄厉的喊叫声那一刻，整个就被无数双沾满泥浆的森森白手给淹没了……
“啊！”林见祖猛然惊醒，环视了下自己潮湿狭窄的地下室，除了几只惊慌失措的蟑螂窜来窜去外，并无什么异样，确信不过是一场梦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无奈的扯过床头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咦？被子外面怎么是湿的，林见祖偶然发现被子中间似乎有一滩潮湿的东西，伸手捏了捏，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一番，脸色突地变得有些惨白，瞳孔瞬间放大。被子上的东西，竟然是泥浆！
“泥浆？”这似乎不仅仅是个梦而已！在仔细看看房间，果然，从铁门到床的位置，泥浆一点一点的延伸了过来，如同有人一步一步带过来般。他颓然地看着房间的一切：安安静静放着许多特殊物件的小柜子，占据整个房间构成一个八卦形的香炉，加固得有些臃肿的铁门。还是没用么？难道自己真的逃不脱了？
唉！想起“梦中”的万老四说的话，林见祖有些茫然，他和万老四仅仅是一个星期的工友，算不上熟悉，他找上自己定是有什么事。但想起自己曾经遭遇的危险，心有余悸的林见祖便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将脑袋深深埋进胸前。
正值午夜，一切都寂静得可怕，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巷子里微弱苍白的灯光穿过楼梯口，从铁门上的小窗折射进来，一丝丝飘在地上，徒增几分诡异。
当天空放晴，细雨收手时。站在工地门口的林见祖正犹豫着进还是不进。他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思想斗争了，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是该来工地看看万老四是否出了事，若是没有便提醒他下，但是如果有什么事，会不会如以往般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呢？毕竟谁都不会以梦境作为凭据的。眼看安全为主的思想就要战胜了，一阵咕噜噜的饥饿声却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恒心轰然崩塌！于是，林见祖拖着软绵绵的身体来到工地门口。
可就在看见门口挂着的“辉宏集团”四个字时，林见祖嘴角抽了抽，步伐渐渐停滞了。他还清楚的记得在这里的一个星期过着怎样的日子，谁能想到他目极之处，全是狰狞扭曲的面孔？半夜常常被挤得满床的东西吓醒，还被工友嘲笑为“芝麻胆”。几近崩溃的他辞职时却因为没有正当理由而拿不到工钱！
“唉！”林见祖叹了口气，深呼吸下，也罢！今天无论如何也把工钱要到，再顺便打探下万老四的情况。
李工头办公室。
一个油光满面，脑满肠肥的光头正懒洋洋的斜靠在躺椅上，壮硕似象腿的双脚搭在明显有些颤颤巍巍的红木办工桌上一颤一颤的抖动着，似烟熏的香肠嘴里叼着支燃了半截的不知名的香烟，两眼斜睨着林见祖：“想要工钱？”
“李大哥，我知道中途辞职给公司舔麻烦了，但好歹我也辛苦了一周，您看……”林见祖小心翼翼的说着，有些胆怯的看着李工头。
“辛苦？你还好意思说辛苦？平白无故摔坏公司那么多玻璃，还没找你算账呢！还工钱，哼！”
“我，那是……”
“赶紧滚！”还没等林见祖说完，李工头就不耐烦的吼道。
被吓了一跳的林见祖无奈的看着李工头，一脸的怯弱和委屈。他心想：自己也太没出息，工钱要了多少次了，还只能说那么几句，照这样下去，工钱没要到自己就先饿死了。不行！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工钱拿到手！
“我听说万老四……”林见祖轻轻抬起头，战战兢兢的试探道。
果然，李工头一下子放下搭在桌子上的双腿，坐直了身体，警惕的看着林见祖，却并未说话。
有效？林见祖一下就胆大了起来，挺着胸脯道：“我听说万老四出事了！”
李工头更警惕了些，细细对林见祖打量了一番，突然哈哈大笑，接着板着脸道：“想糊弄我，还嫩了点，滚！”
林见祖有些忐忑，犹豫着要不算了，但一想着自己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工作，即便找到了，工钱也不会立刻就有，横竖都是死，豁出去了！便冷笑着道：“洼地，泥浆……”
李工头“噔”的站了起来，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林见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说，你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来确认我的工友万老四是否在上工，如果没有，看在同是打工者的份上，也许会四处找找看……”林见祖完全放下心，平静地说着。
李工头坐回躺椅，慢吞吞道：“想要多少？”
“七天的工钱！”林见祖毫不犹豫的道。
“就这么多？”李工头怀疑地看着林见祖，满脸的不屑。
“我只拿我应得的！”林见祖直接忽略了他的表情。
李工头收回目光，却不说话，点燃了一支烟，静静地想着什么。缭绕的烟雾盘踞在他油黄的脸上，似乎隐藏了什么。
“滋滋滋滋！”工地上的各种切割声传来，显得如此安静的办公室有些躁动不安。林见祖内心异常焦急，却不敢表现出来，压制住狂跳的心脏，假装平静地看着李工头。
……
“呼……！”紧紧捏着手里的信封，林见祖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这几日不用挨饿了。不过想起李工头把信封交给他是那阴森森的满是威胁的眼神，林见祖就有些颓然了，无奈地把信封收好，双腿有些不听使唤的软了下来，耷拉着整个身体准备往外走。心道：随他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小林？”忽然，一个本已错过的工人似乎认出了他。
林见祖停下，转过身，那人正好朝着他这边走过来，嘴巴一煽一合的说着什么，却被一阵“滋滋”的切割声淹没了。直到那人靠近时才听清一句：“又来要工钱啊？”
面前的人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看起来却很强壮，应该是个常年干工地的老手，怎奈林见祖来工地的时间不长，且多半时间都被那些东西困扰着，任他想破脑袋也未记起眼前之人是谁，只好尴尬的陪笑着。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隔壁工棚的老张啊！”那人似乎发现了林见祖的为难，就热情的解围。
林见祖皱眉，工地上的工棚总是如集中营般挤满了人，同一个工棚的他尚且不一定认识，这个隔壁的就不肖说了，几乎没印象！却也不好表现出来，毕竟人家认识自己，只得打着哈哈道：“哦，是老张啊！您有什么事吗？”
“小林啊，我看你人年轻，劝你一句，这工钱要不了就别要了。人都走了，就别回来找罪受了！”那人说着脸色就暗了下去，似乎经历了什么难以名状坏事。
林见祖本不太会和人交流，长期的流离失所使他到哪里都是孤独陌生的，自然就少与人交谈，不过看到那人的真诚后，忍不住就多言了几句。
“要工钱怎么会是找罪受呢？”
“唉！你还记得万老四吗？就是之前和你一个工棚的那个万老四。”
“万老四？”林见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忘了这事！听那人的意思似乎知道万老四出了什么事，便赶紧接着问，“万老四出什么事了么？”
“还能有什么事，被赶走了呗！”那人无奈的摇摇头，似乎对万老四的遭遇抱有十分同情，却无半分不平之意。
“干得好好的，怎会被赶走？”林见祖有意打听万老四的情况，便不厌其烦地追问着。
“还不是因为工钱！你是不知道，我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着工钱了，每次问，上头都说过几天就发，却成天拖着。大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熬不住的就去闹，结果却浑身是伤的被工头赶走了，接连好几次后，谁也不敢闹了。就只有万老四天天往上头跑，可别看万老四平日里半天放不出一个闷屁，要工钱时比谁都闹得狠，唉！只可惜了！”老张摇了摇头继续说，“工钱没要着，反带着满身伤被赶走了！”
“他走的时候你们知道吗？去了哪里？”林见祖隐隐感觉到问题并非那么简单，却又无法直接说明。
“说起来到也奇怪，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他平日里就少与人来往，东西也都还放在工棚里，也没谁在意，只有一天工头说他不干了，回老家了！啧啧，任谁也看得出来那是被赶走的！”老张说着似乎有些庆幸被赶走的不是自己，对于公司拖欠工资的事倒是不那么义愤填膺。
“他东西还在工棚？”林见祖内心更不安起来，转身就往工棚的方向走。
老张追上来，“小林，你去哪里？”
林见祖突然想起自己早已离开工地了，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去工人的工棚，还真说不过去，即便工人们的工棚除了臭汗在无其他，也得想个妥帖的借口。于是对着老张道“老张，你带我去看下万老四的东西。”
“你看他东西做什么？”老张有些疑惑的看着林见祖，宽厚的脸上写满了疑问。
“万老四之前向我借过钱，一直没还我，现在他走了，我找不着人，只好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林见祖抬着脑袋，脸不红筋不胀的撒着谎。
“那你得白去，就万老四那堆破东西，白给人人都不要，哪还值什么钱！”老张边说边摊手，却还是带着林见祖往工棚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工棚，林见祖的脚步越沉重，心跳越急促，他可没忘记，即便是白天，那些东西也会在工棚里晃来晃去！
“喏，就这些！”老张突然开口把林见祖吓了一跳，但很快调整好状态，顺着老张手指的方向看去！
却不是工棚里，而是旁边的垃圾堆里，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杵在苍蝇嗡嗡乱飞的各种垃圾里，看得出来里面除了几件破衣服在再无其他。
林见祖有些失落，看来有人清理过了，留不下什么重要东西了，正不知所措之际，突然想起万老四在梦中所说的话：工棚左边石头下的两万块钱！
此时，晴朗的天突然藏到云层后面，周围瞬间就暗了下来，几阵冷风刮来，扯着大地上各种事物呼呼作响，情况不妙啊，林见祖明白这种环境下是不易久留的，动作得快点！忽然，工棚里飘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林见祖条件反射般惊叫出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脸色瞬间惨白，呵，不止一个呐！
正欲离开的老张也吓了一跳，不过他看不见那身影，而是被林见祖的惊叫声和样子吓着，待他反应过来后，就有些鄙夷的看了眼林见祖：还是疯疯癫癫的，真晦气！于是老张谎称自己要上工，就匆匆离开了。
林见祖并未理会老张，自己被看着疯子已非一两天的事了，那样的眼神他早已习惯，目前更为重要的是如何避开那些满屋的“东西”拿到工棚下的东西！
林见祖深深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轻轻地往前挪，尽量避开一切可能发出声音的物体。越是靠近，林见祖越是紧张，几乎把心提到嗓子眼，他是见识过那堆东西追人的厉害的，黏上了就很难摆脱！此时，他内心无比纠结，这事本就与自己没多大关系，若牵扯进去，也许就会危险重重，他隐约感觉到，这次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于那些东西，还有更可怕的！
可一切似乎不容许他做选择，就在林见祖打内心战时，工棚里原本乱哄哄游荡的东西好似找到了共同的方向，慢慢向林见祖靠了过来！
“我靠！那么远也能知道！”林见祖不由暗骂一声，撒腿就跑！没跑几步他就站住了，看着前方恨恨的咬牙，捏紧了拳头，似有几分埋怨道：“倒霉鬼万老四，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了！”说完转头快速的闪身回去，蹲在工棚旁边查看一阵后，从一块石头缝里掏出一包黑色的东西，站起来准备跑，然而，他却瞬间一动不动了，惊愕的看着四周，脚呼啦啦的就打起哆嗦来！
只见之前在工棚里晃动的那群似人影非人影的东西现已把他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个个面目狰狞的看着他，却再无进一步动作！
怎么会？林见祖有些愕然，他刚才分明在一瞬间看见了他们的神情，是那样的悲伤！不对呀，这些东西连个清晰的样子都没有，哪儿来的神情！一定是幻觉，同情心泛滥的幻觉！可那种幻觉却不止出现过一次，住进工地的第一晚，这些东西就这么围堵过他，似乎也曾流露过这样的神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林见祖失神之际，那群东西又动了起来，慢慢靠近林见祖，眼看就要把他淹没了！
林见祖来不及细想，只抱着手里的东西徒然地想要退后，却无形中缩小了与那群东西的距离。当无数只透明的手伸向林见祖时，他只有本能闭上眼，双手护住脑袋做垂死挣扎！
煎熬！绝对的煎熬！这种一点一点被吞噬的死法实在是太煎熬了，还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的，最起码也不要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一秒……两秒……五秒……两分钟后，林见祖仍未感到身体有何异样，也未听到周围有何动静，他试探着睁开眼睛，一道刺眼的阳光瞬间逼得他赶紧用手护住双眼。
天复又放晴了，周围并无任何异样，除了不远处的工地上发出的“滋滋”声与工人不时的吆喝声，再无其他。林见祖站起身来，失神了片刻，猛然发现万老四的身影消失在旁边的林荫里。刚刚那个无比可怜的看着自己的确实是万老四吧？
“嘚！”林见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收好那包黑色的东西就往外跑。
怎么回事？这世界怎会越来越晃悠？林见祖走在大街上，眼神越来越迷离，步伐越来越沉重，脑袋越来越晕乎，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
“砰！”就在红灯亮起的那一刻，前面快速地驶过一辆摩托车，而林见祖却踏上了斑马线……然后就重重地摔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嘶……！”滚到另一边的人忍着疼痛爬起来，头盔都未来得及摘就赶紧跑过来查看林见祖的情况。
“喂！你没事吧？”那人叫了几声林见祖都没有反应，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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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些旁若无人的小东西，林见祖叹了口气：“别找了，我都饿一天了，哪还有你们的！”捂了捂咕噜噜直叫的肚子，林见祖索性缩回那张单人小铁床上去，扯过潮湿发霉的被子蒙头就睡，也不管惊慌失措的蟑螂如何逃窜。
迷迷糊糊间，似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推门而入，一步一步朝着林见祖的方向走来。林见祖惊觉，门是锁了的，这人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林见祖赶紧拽好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动静，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无声浸入棉被，却丝毫不敢动弹。
越来越近了，即便看不见，林见祖也知道那东西已经无限靠近自己了，他死死的捏紧被角，大气不敢出。忽然，被子被掀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林见祖床前，阴寒森森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
林见祖“啊！”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来，直往门边跑，着急忙慌的就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明明未上锁的门，急得林见祖几脚就踢在门上，直把那铁皮做的门踢得“哐哐”作响。此时，恐惧万分的林见祖为前几天请人来加固铁门的壮举懊悔不已。真真是自己找死了，还以为在家放了那么多东西，再把铁门加固，就万事大吉了，没成想小命就此快搭进去了……
“小……林……”正在林见祖着急忙慌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的身影慢悠悠的喊了一句。
听到声响的林见祖动作慢了下来，慢慢瞥过似有千斤重的脑袋，一点一点朝着身后看去，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清瘦无比，脸色苍白，满身污泥的人，正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嘴里喃喃道：“小……林……，是，是我……”
林见祖一下子顺着门瘫坐在地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无比郁闷道：“万老四，你找死啊？大晚上整成这副熊样来吓人。”虽说那人满身污泥，但林见祖也能通过声音辨别得出他正是自己的工友万老四，准却的来说是以前的工友！
闻言一直直挺挺站立着的万老四突然垂下脑袋，依旧是慢吞吞的说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什么？”林祖见赶紧支起早就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往后靠了靠，直到身体与门之间没有一丝缝隙，才使劲吞了口唾沫，一脸戒备的看着万老四“开，开什么玩笑？”林见祖知道，一般人是不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我是在一片洼地里醒来的，我原以为是咋们干活的工地，可后来我发现周围一丝光亮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家，我走啊走，就走到你家了。”万老四抬起头无比无奈的解释道。
林见祖气结，这里是自己特地七拐八弯才找到容身之所，且还是地下室，若不是自己带路，一般人根本找不了。万老四虽是自己的工友，但也从未到过家里，除非……林见祖一下子站了起来，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万老四一番，果然，一点生气都没有啊。
看着眼前一脸迷茫的万老四，林见祖一下子心软了起来，“老四，你想回家是吗？”
万老四拼命地点头，森寒的眼睛泛起一丝微光。
林见祖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四，要回家可以，但你要记住，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不要愤怒，明白吗？”
“好，我明白！”万老四继续点头。
“老四，你是不是不记得很多事情，比如，你为什会在那片洼地醒来，之前都去哪里了，做了些什么，甚至全身湿透也没感觉冷？”林见祖试探着问道。
万老四想了想，无奈的点点头。
“老四，你……其实已经不在人世了。”林见祖干脆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掌心使劲地扶住墙，想着接下来要如何安慰万老四，压制他的怒气。
但让林见祖没有想到的是，万老四显得异常平静，顿了顿道：“其实我早就感觉出来了，原本还不确定，但我找到你的那一刻就都清楚了。”说完无比沮丧的看着林见祖。
林见祖松了松手掌，站直了身子道：“明白了就能回家了。”
万老四最后向林见祖交代了两件事，请他务必帮忙，一是把自己藏在工棚左边石头底下的两万块钱拿回去给家中的媳妇；二是交代媳妇遇着好人就不要守着家里了，老娘自有弟弟弟妹照顾。林见祖一一答应了。万老四的身影便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了。
确定万老四走后，林见祖又一下子瘫坐在带上，将毫无力气的身体靠着铁门，看着满屋的香炉无比沮丧，还是逃不过这“送信人”的命运吗？
茫茫宇宙，生死之间，幽明殊途，谁能窥见其中一二？
唉，不想了，睡觉吧，经过刚才这一番后林见祖更觉饥肠辘辘了。但他正起身向小铁床走去时，铁门外就传来“砰砰”的砸门声。林见祖回头一看，一下就跌坐在地上，差点吓个半死。透过门上的小铁窗，林见祖看见门外站着面目狰狞的万老四，双眼黑黢黢的直视着林见祖，扬起两只僵硬的手使劲地砸门，口中白沫流淌不已……
“糟了……”林见祖赶紧踉跄着爬起来，朝着床边的柜子走去。
……
门外的万老四仍“哐哐”地砸着门，眼看那本来很结实的铁门将被砸开，惊慌中的林见祖却老是打不开柜子门，急得直冒冷汗。
“轰隆隆”铁门被砸开了，柜子打开了，外面的污泥划拉了一地，里面的杂物滚落一地。万老四拖着僵硬的步伐，伸着直挺挺的手一点一点靠近柜子，接近林见祖。距离十步，距离八步，距离五步……
桃木剑？没有，铜钱串？还是没有，柳枝？仍然没有。林见祖在滚了一地的杂物中找了半天，总算看见一根泡木枝，可泡木枝是用来引路的呀，怎么办呢？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咔”正当林见祖战战兢兢的准备抓起泡木转身时，两只白森森的手就搭在他肩上，泥浆液随着指甲尖慢慢滴落，在衣服上，又流淌到地上。林见祖双目瞋直，全身僵硬得没法动弹，不停地吞着唾沫。没办法，林见祖一紧张就全身僵硬，不停地吞唾沫。
万老四的手慢慢的往前移，应该是艰难的往前移动着，眼看就要到林见祖的脖子了。不行！林见祖颤抖着手去摸刚才准备拿起的泡木，好不容易找到了，便咬紧牙“呼啦”的往后甩去，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瞬间就抽回去了。
林见祖气都来不及喘就趁着这点空闲站起来往外跑，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光着脚，穿着裤衩，逃命要紧！万老四也跟着追，身体直直的，却移动得非常迅速。
外面还下着毛毛细雨，夹着阵阵冷风，道路湿滑，林见祖踉跄着拼命往前跑，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万老四。
黑黢黢的夜，冷飕飕的风，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林见祖只能不停地跑呀跑，最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着一颗大树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断祈求到：“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可小路的尽头，就在刚刚林见祖拐弯的地方，万老四正看向这边，调转脑袋，慢慢移动着跟了过来！
跑！林见祖内心想着，可双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看来已经是自己的上线了。林见祖平日里就是饱一餐饿一餐的，身体瘦弱如猴，今儿还一整天没吃饭，如何还跑得动呢！
看着越来越逼近的万老四，靠着大树冷汗如雨的林见祖一点办法也没有。以前遇见这种事，也只有拼了命的往前跑，找寺庙或有石狮子的地方避难。现在却什么也没见着，跑了那么久早已失去了方向，该如何是好？
突然，林见祖从地上弹了起来，惊恐万分的看着前方，哆哆嗦嗦一点一点往刚来的方向退去，似乎忘记了身后越来越靠近自己的万老四了。
原来，刚刚他只顾着见路就跑，完全没注意方向，他住的地方本就属于郊区了，如今胡乱一通跑。竟然跑到墓地了！
林见祖的脸色不断扭曲，摇着脑袋恐惧万分的往后退着！只见不知何时从墓地的方向走出一大堆的人，不，应该说是像万老四一样的东西！正用寒气森森，毫无颜色的死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见祖，拖着僵硬的身体一瘸一拐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直接包围了林见祖！
怎么办？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死路一条啊！林见祖那白色的T恤早已湿透，汗珠还在大颗大颗往下掉。
万老四在靠近，前面那群东西也在靠近，个个面目狰狞，满身泥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倒不像是以前那些哀嚎着追着自己跑的东西，难道他们……？
林见祖一下绷紧了全身神经，惊恐地看着渐渐靠近了自己的东西。无助，多么的无助！此刻，林见祖多想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从未经历那些事，该多好，如今，还没看够这世界就要离开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呐！
就在林见祖发出凄厉的喊叫声那一刻，整个就被无数双沾满泥浆的森森白手给淹没了……
“啊！”林见祖猛然惊醒，环视了下自己潮湿狭窄的地下室，除了几只惊慌失措的蟑螂窜来窜去外，并无什么异样，确信不过是一场梦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无奈的扯过床头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咦？被子外面怎么是湿的，林见祖偶然发现被子中间似乎有一滩潮湿的东西，伸手捏了捏，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一番，脸色突地变得有些惨白，瞳孔瞬间放大。被子上的东西，竟然是泥浆！
“泥浆？”这似乎不仅仅是个梦而已！在仔细看看房间，果然，从铁门到床的位置，泥浆一点一点的延伸了过来，如同有人一步一步带过来般。他颓然地看着房间的一切：安安静静放着许多特殊物件的小柜子，占据整个房间构成一个八卦形的香炉，加固得有些臃肿的铁门。还是没用么？难道自己真的逃不脱了？
唉！想起“梦中”的万老四说的话，林见祖有些茫然，他和万老四仅仅是一个星期的工友，算不上熟悉，他找上自己定是有什么事。但想起自己曾经遭遇的危险，心有余悸的林见祖便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将脑袋深深埋进胸前。
正值午夜，一切都寂静得可怕，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巷子里微弱苍白的灯光穿过楼梯口，从铁门上的小窗折射进来，一丝丝飘在地上，徒增几分诡异。
当天空放晴，细雨收手时。站在工地门口的林见祖正犹豫着进还是不进。他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思想斗争了，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是该来工地看看万老四是否出了事，若是没有便提醒他下，但是如果有什么事，会不会如以往般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呢？毕竟谁都不会以梦境作为凭据的。眼看安全为主的思想就要战胜了，一阵咕噜噜的饥饿声却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恒心轰然崩塌！于是，林见祖拖着软绵绵的身体来到工地门口。
可就在看见门口挂着的“辉宏集团”四个字时，林见祖嘴角抽了抽，步伐渐渐停滞了。他还清楚的记得在这里的一个星期过着怎样的日子，谁能想到他目极之处，全是狰狞扭曲的面孔？半夜常常被挤得满床的东西吓醒，还被工友嘲笑为“芝麻胆”。几近崩溃的他辞职时却因为没有正当理由而拿不到工钱！
“唉！”林见祖叹了口气，深呼吸下，也罢！今天无论如何也把工钱要到，再顺便打探下万老四的情况。
李工头办公室。
一个油光满面，脑满肠肥的光头正懒洋洋的斜靠在躺椅上，壮硕似象腿的双脚搭在明显有些颤颤巍巍的红木办工桌上一颤一颤的抖动着，似烟熏的香肠嘴里叼着支燃了半截的不知名的香烟，两眼斜睨着林见祖：“想要工钱？”
“李大哥，我知道中途辞职给公司舔麻烦了，但好歹我也辛苦了一周，您看……”林见祖小心翼翼的说着，有些胆怯的看着李工头。
“辛苦？你还好意思说辛苦？平白无故摔坏公司那么多玻璃，还没找你算账呢！还工钱，哼！”
“我，那是……”
“赶紧滚！”还没等林见祖说完，李工头就不耐烦的吼道。
被吓了一跳的林见祖无奈的看着李工头，一脸的怯弱和委屈。他心想：自己也太没出息，工钱要了多少次了，还只能说那么几句，照这样下去，工钱没要到自己就先饿死了。不行！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工钱拿到手！
“我听说万老四……”林见祖轻轻抬起头，战战兢兢的试探道。
果然，李工头一下子放下搭在桌子上的双腿，坐直了身体，警惕的看着林见祖，却并未说话。
有效？林见祖一下就胆大了起来，挺着胸脯道：“我听说万老四出事了！”
李工头更警惕了些，细细对林见祖打量了一番，突然哈哈大笑，接着板着脸道：“想糊弄我，还嫩了点，滚！”
林见祖有些忐忑，犹豫着要不算了，但一想着自己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工作，即便找到了，工钱也不会立刻就有，横竖都是死，豁出去了！便冷笑着道：“洼地，泥浆……”
李工头“噔”的站了起来，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林见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说，你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来确认我的工友万老四是否在上工，如果没有，看在同是打工者的份上，也许会四处找找看……”林见祖完全放下心，平静地说着。
李工头坐回躺椅，慢吞吞道：“想要多少？”
“七天的工钱！”林见祖毫不犹豫的道。
“就这么多？”李工头怀疑地看着林见祖，满脸的不屑。
“我只拿我应得的！”林见祖直接忽略了他的表情。
李工头收回目光，却不说话，点燃了一支烟，静静地想着什么。缭绕的烟雾盘踞在他油黄的脸上，似乎隐藏了什么。
“滋滋滋滋！”工地上的各种切割声传来，显得如此安静的办公室有些躁动不安。林见祖内心异常焦急，却不敢表现出来，压制住狂跳的心脏，假装平静地看着李工头。
……
“呼……！”紧紧捏着手里的信封，林见祖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这几日不用挨饿了。不过想起李工头把信封交给他是那阴森森的满是威胁的眼神，林见祖就有些颓然了，无奈地把信封收好，双腿有些不听使唤的软了下来，耷拉着整个身体准备往外走。心道：随他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小林？”忽然，一个本已错过的工人似乎认出了他。
林见祖停下，转过身，那人正好朝着他这边走过来，嘴巴一煽一合的说着什么，却被一阵“滋滋”的切割声淹没了。直到那人靠近时才听清一句：“又来要工钱啊？”
面前的人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看起来却很强壮，应该是个常年干工地的老手，怎奈林见祖来工地的时间不长，且多半时间都被那些东西困扰着，任他想破脑袋也未记起眼前之人是谁，只好尴尬的陪笑着。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隔壁工棚的老张啊！”那人似乎发现了林见祖的为难，就热情的解围。
林见祖皱眉，工地上的工棚总是如集中营般挤满了人，同一个工棚的他尚且不一定认识，这个隔壁的就不肖说了，几乎没印象！却也不好表现出来，毕竟人家认识自己，只得打着哈哈道：“哦，是老张啊！您有什么事吗？”
“小林啊，我看你人年轻，劝你一句，这工钱要不了就别要了。人都走了，就别回来找罪受了！”那人说着脸色就暗了下去，似乎经历了什么难以名状坏事。
林见祖本不太会和人交流，长期的流离失所使他到哪里都是孤独陌生的，自然就少与人交谈，不过看到那人的真诚后，忍不住就多言了几句。
“要工钱怎么会是找罪受呢？”
“唉！你还记得万老四吗？就是之前和你一个工棚的那个万老四。”
“万老四？”林见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忘了这事！听那人的意思似乎知道万老四出了什么事，便赶紧接着问，“万老四出什么事了么？”
“还能有什么事，被赶走了呗！”那人无奈的摇摇头，似乎对万老四的遭遇抱有十分同情，却无半分不平之意。
“干得好好的，怎会被赶走？”林见祖有意打听万老四的情况，便不厌其烦地追问着。
“还不是因为工钱！你是不知道，我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着工钱了，每次问，上头都说过几天就发，却成天拖着。大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熬不住的就去闹，结果却浑身是伤的被工头赶走了，接连好几次后，谁也不敢闹了。就只有万老四天天往上头跑，可别看万老四平日里半天放不出一个闷屁，要工钱时比谁都闹得狠，唉！只可惜了！”老张摇了摇头继续说，“工钱没要着，反带着满身伤被赶走了！”
“他走的时候你们知道吗？去了哪里？”林见祖隐隐感觉到问题并非那么简单，却又无法直接说明。
“说起来到也奇怪，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他平日里就少与人来往，东西也都还放在工棚里，也没谁在意，只有一天工头说他不干了，回老家了！啧啧，任谁也看得出来那是被赶走的！”老张说着似乎有些庆幸被赶走的不是自己，对于公司拖欠工资的事倒是不那么义愤填膺。
“他东西还在工棚？”林见祖内心更不安起来，转身就往工棚的方向走。
老张追上来，“小林，你去哪里？”
林见祖突然想起自己早已离开工地了，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去工人的工棚，还真说不过去，即便工人们的工棚除了臭汗在无其他，也得想个妥帖的借口。于是对着老张道“老张，你带我去看下万老四的东西。”
“你看他东西做什么？”老张有些疑惑的看着林见祖，宽厚的脸上写满了疑问。
“万老四之前向我借过钱，一直没还我，现在他走了，我找不着人，只好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林见祖抬着脑袋，脸不红筋不胀的撒着谎。
“那你得白去，就万老四那堆破东西，白给人人都不要，哪还值什么钱！”老张边说边摊手，却还是带着林见祖往工棚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工棚，林见祖的脚步越沉重，心跳越急促，他可没忘记，即便是白天，那些东西也会在工棚里晃来晃去！
“喏，就这些！”老张突然开口把林见祖吓了一跳，但很快调整好状态，顺着老张手指的方向看去！
却不是工棚里，而是旁边的垃圾堆里，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杵在苍蝇嗡嗡乱飞的各种垃圾里，看得出来里面除了几件破衣服在再无其他。
林见祖有些失落，看来有人清理过了，留不下什么重要东西了，正不知所措之际，突然想起万老四在梦中所说的话：工棚左边石头下的两万块钱！
此时，晴朗的天突然藏到云层后面，周围瞬间就暗了下来，几阵冷风刮来，扯着大地上各种事物呼呼作响，情况不妙啊，林见祖明白这种环境下是不易久留的，动作得快点！忽然，工棚里飘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林见祖条件反射般惊叫出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脸色瞬间惨白，呵，不止一个呐！
正欲离开的老张也吓了一跳，不过他看不见那身影，而是被林见祖的惊叫声和样子吓着，待他反应过来后，就有些鄙夷的看了眼林见祖：还是疯疯癫癫的，真晦气！于是老张谎称自己要上工，就匆匆离开了。
林见祖并未理会老张，自己被看着疯子已非一两天的事了，那样的眼神他早已习惯，目前更为重要的是如何避开那些满屋的“东西”拿到工棚下的东西！
林见祖深深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轻轻地往前挪，尽量避开一切可能发出声音的物体。越是靠近，林见祖越是紧张，几乎把心提到嗓子眼，他是见识过那堆东西追人的厉害的，黏上了就很难摆脱！此时，他内心无比纠结，这事本就与自己没多大关系，若牵扯进去，也许就会危险重重，他隐约感觉到，这次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于那些东西，还有更可怕的！
可一切似乎不容许他做选择，就在林见祖打内心战时，工棚里原本乱哄哄游荡的东西好似找到了共同的方向，慢慢向林见祖靠了过来！
“我靠！那么远也能知道！”林见祖不由暗骂一声，撒腿就跑！没跑几步他就站住了，看着前方恨恨的咬牙，捏紧了拳头，似有几分埋怨道：“倒霉鬼万老四，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了！”说完转头快速的闪身回去，蹲在工棚旁边查看一阵后，从一块石头缝里掏出一包黑色的东西，站起来准备跑，然而，他却瞬间一动不动了，惊愕的看着四周，脚呼啦啦的就打起哆嗦来！
只见之前在工棚里晃动的那群似人影非人影的东西现已把他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个个面目狰狞的看着他，却再无进一步动作！
怎么会？林见祖有些愕然，他刚才分明在一瞬间看见了他们的神情，是那样的悲伤！不对呀，这些东西连个清晰的样子都没有，哪儿来的神情！一定是幻觉，同情心泛滥的幻觉！可那种幻觉却不止出现过一次，住进工地的第一晚，这些东西就这么围堵过他，似乎也曾流露过这样的神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林见祖失神之际，那群东西又动了起来，慢慢靠近林见祖，眼看就要把他淹没了！
林见祖来不及细想，只抱着手里的东西徒然地想要退后，却无形中缩小了与那群东西的距离。当无数只透明的手伸向林见祖时，他只有本能闭上眼，双手护住脑袋做垂死挣扎！
煎熬！绝对的煎熬！这种一点一点被吞噬的死法实在是太煎熬了，还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的，最起码也不要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一秒……两秒……五秒……两分钟后，林见祖仍未感到身体有何异样，也未听到周围有何动静，他试探着睁开眼睛，一道刺眼的阳光瞬间逼得他赶紧用手护住双眼。
天复又放晴了，周围并无任何异样，除了不远处的工地上发出的“滋滋”声与工人不时的吆喝声，再无其他。林见祖站起身来，失神了片刻，猛然发现万老四的身影消失在旁边的林荫里。刚刚那个无比可怜的看着自己的确实是万老四吧？
“嘚！”林见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收好那包黑色的东西就往外跑。
怎么回事？这世界怎会越来越晃悠？林见祖走在大街上，眼神越来越迷离，步伐越来越沉重，脑袋越来越晕乎，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
“砰！”就在红灯亮起的那一刻，前面快速地驶过一辆摩托车，而林见祖却踏上了斑马线……然后就重重地摔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嘶……！”滚到另一边的人忍着疼痛爬起来，头盔都未来得及摘就赶紧跑过来查看林见祖的情况。
“喂！你没事吧？”那人叫了几声林见祖都没有反应，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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