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界*大煌沙漠
“皇后带着凌风殿下在这里学习伐妖，开战才知自己怀了二皇子您。那时全国战事繁重，皇后请示，皇上仍脱不开身。’大隍沙漠恶劣不堪，你冒死是去打战的，不是去养胎！你和太子平安归来，那孩子不要也罢。’情急之下，皇上只能舍鱼而取熊掌。皇后慈悲，不愿意轻易放弃了您，在我和几位大将的合力掩护下，您竟在动荡的子宫里成长，作为早产儿诞生。皇后只能让精兵猛将留守边关，连夜拖着您和凌风回宫，半路遭到拦截，这风尘仆仆、敌众我寡的，可害苦了皇后。”
“那我和我哥怎么回到洛曙城的？”
“皇后让凌风抱您御剑先跑，自己和士兵垫后。可待天黑，我赶上时，凌风也刚好兜个圈找回了皇后。贼敌早散，皇后中了盅毒，最后不治身亡。”
凌云在大漠边城上出神地听着：“这么算来，我和这片沙漠也算有缘。”
“您在这里也算有一段时间了，降夷寇，拓绿洲，建坎儿井，非常能！”黑煞将军竖起一个大拇指，“回去肯定封功领赏。”
凌云无所谓耸耸肩：“我倒不怎么记念这些，因为我什么都不缺。”而后，他极目远眺。在这个边城是希水域与沙漠相连地带，绿洲与黄沙相伴，飞鸟伴驼玲起舞，极高气温与正常温度仅一步之遥，十分独特。沙漠的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丘脊线平滑流畅，迎风面沙坡似水，背风面流沙如泻。在大漠深处的沙山之巅，可静观大漠日出的绚丽，目睹夕阳染沙的景色。在身后不远，可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水潺潺，沿着沙漠蜿蜒西去，在小河两岸，随处可见柳树、杨树挺拔苍翠，盘根错节，状若盘龙。
真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在之前，凌风绝对想不到除了书本上的画面，自己竟还能接触真正的沙漠。
“不像他们，”凌风微微颔首，扬了扬下巴，对面是提着水的普通孩童，黝黑的脸颊上淌着汗溪，身上破衬衫已经旧到辨不出颜色，“我们随随便便一些赏就能帮到潦倒不堪的家境了。”
凌云手搭放在烽火台上，叹息着：“我总听说扶贫扶贫，七界凡有命者，皆有扶贫。到了这里，看他们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看他们为两斤水撕破脸皮，我才真正知道什么是三分钱难倒英雄汉。”
“小孩子的心思不需要那么沉。”黑煞憨憨吐出口气，“有时候，臣下见您伏案工作，都觉得今非昔比。这次历练，许是拔苗助长了。”
说到“今非昔比”，两人的目光都饱含嘲弄——想当时，八岁的凌云莅临大煌，惊得各路将军面面相觑，到了接风宴上尴尬的一幕终是发生了。座椅皆以凌风的身长而制，凌云得仰着脖子才露出尖尖脑勺，敬酒发言时不得不站在椅子上“俯视众生”。郑重的场面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就像是一场在沉默中上演的相声笑话。凌风还记得，为了让他舒服些，黑煞不知道在那里弄了个婴儿椅，场面当时幽默地有点难以控制。
细细算来，自己也差不多待在沙漠四年了吧……过去那金碧辉煌的洛曙城反倒成了触不可及的家了。
“怎么？想回去了吗？您也算是公德圆满。”嬉笑过后，黑煞问他，“往事开头难，我们已经在您的带领下有了征服沙漠的措施，您也不用惦记着了。”
凌云有点出神：“再过一年吧，我看看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是。”
正说着，凌云的通讯器“叮”一响。
“嗯，哥，怎么了？”凌云与凌风视频相视。
凌风身着制服，下面看不到，但领口上是金龙彩凤水里戏珠，灵活灵现，栩栩如生。
“呦，亮瞎眼了，这衣服那么别致，”凌云笑骂，“难道是家里改革了？那也得给我空投一件啊。”
凌风神色却没往日轻松，他清咳一声：“我……上学了。”
凌云禁不住哈哈大笑，听这声音真是落寞孤寂又无助啊？怎么听都是吃了扁的委屈，像极那被抢了糖果的孩子，惨兮兮跟在背后说，我的糖没了，今天又没人陪我玩云云。真没想到一向无拘无束放荡不羁的凌风也会有今天。
“感觉怎么样，我打算一年后回去，不会真有我那份校服吧？”
“这得看父皇。”凌风有点恼怒，“你别笑，别笑啊，我是说正事的。”
“呵，”凌云深吸口气，眉间仍是笑意盈盈，“您说，您说，洗耳恭听。”
“你也知道沃尔雷恩准备开学已经准备很久了，那时父皇二话不说先哄我画了一幅设计图，接着就瞒着我把名报了，知道要水平测试那天我才知道。”凌风靠着天台，风呼呼吹过，一头寸发潇洒地随风伏向一边，“我有两件事要嘱托你，第一就是大煌沙漠有三个学生名额，你可以选拔好了直接带进宫里来，第二就是最近妖臣陆续苏醒，我们的探测仪感应到大煌西南地下有类似能量波动，你要当心。”
“好的，我知道。”
“我已经把申请书上交给教务处了，等批下来，我们学院就放人赶到你那边处理，你先不要去那边，免得出意外。”
凌云听罢，呼吸一滞，心跳紧接着漏了一拍：“噢，马上可以见面了啊。”
羽族*灵长界
冰削成的尖刀划破寒气，厉光闪烁后红血飞溅。
“哧！”
红色液体前一秒还冒着热气，下一秒就成了冰的纹理。
凯瑞娴熟翻转着身姿，飞快闪过对方的尖牙利齿，连连被动受攻之下还死死护住气喘吁吁的依欧。依欧全身发软四肢无力，挣扎了几下，还是倒在楼面。
寒风咻咻地从破了的衣服钻进来，灌进肌肤每一寸毛孔。
雪白羽翼上，抓伤触目惊心。
周围空气都充斥着肃杀死寂，无论强弱，为了活下去，个个蓄势待发。
“咔咔咔……”俯冲的鹰群如箭，却被凯瑞生生拦腰截断。冰刃起起落落伸缩自如间，血光四起，惨嚎声不绝入耳，断翼残肢遍布全场。
微微挑拨起纷飞冰屑，化作细针如雨刺。
依欧刚死里逃生，透过侧影望向凯瑞。那个挥刀斩敌的少年，自从天而降那一刻起，神情就是专注果敢的，刀起刀落自是干脆利落。威胁从四边角落不停涌来，丝毫不会影响少年的步奏和判断——他从不离开这个角落，剑法将她无死角护紧。
依欧试图活动一下自己，身体却僵硬不听使唤，失血过多还时不时惹来昏厥。
真是糟糕，她想，没有他，自己今天肯定不会活着出去了。
少年忽而掏出一袋圆形弹珠洒入鹰群，急忙忙拽上自己从楼上一跃而下。两人从高空中坠落，烈风扑面而来，衣袂飘然。身后砰灼爆炸，白尘洋洋洒洒间，十米高的冰楼块块脱落，塌了个稀巴烂。
他将余党和狼藉战场，付之一炬。
依欧本能扇动起羽翼，锐心的痛袭来，飞行轨道因力道不均而失控。
“别怕，有我。”依欧耳边轻轻溜入少年的声音。
他一把扶住依欧，极快地转身拥住不知所措的她，单薄的身体完全将她遮住。“嚓吱~~”两人摔入雪堆，少年重重与大地打了个招呼。
约莫五秒后，轰然崩塌声渐渐陷入安静，雪里回归大地。
依欧才回过神来：“你没事吧？”她着急抬头。
少年禁不住咳了一下，松开双臂瘫在雪地里：“总算把你救出来了。”
依欧听罢，微愣：大多数时候，在父皇和长老的安排下，她都是自己独当一面。除了翰鸠，她没有指望过依靠过谁……
远处一个身影摸爬打滚涉着雪，摸索过来。他见两人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于是整整衣襟，微微躬身：“凯瑞殿下，有失远迎。”
依欧见了翰鸠，即刻脱离少年的怀抱，挣扎站起。
她忙忙跟皇兄一样行礼。
凯瑞，她心里轻轻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
少年性情好，完全不慌不恼，站起来往城里走。
“太小了，不应该面对刚才那些。”
当三人可以见到过来的队伍时，凯瑞回头了。在翰鸠敬重的注视下，他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句话。
随行的两人想不到一路的静默，殿下竟然是在想这件事。
“依欧，你把雪莲放置何处？”羽皇看向衣衫褴褛的女儿，他已经习惯了两个子女训练完后的样子，“凯瑞找你，你有告诉他了吗？”
依欧这才明白凯瑞贸然前来寻她之意。
“噢，我已经将它供在书房的天窗外。”依欧回答道，“请各位移步到正殿，我已经备下接风宴，饭后我自会将雪莲奉上。”
凯瑞作为仙界太子，回到仙帝身边。紧接着，在羽皇羽后的带领下，和使团一起向正殿走去，而翰鸠与依欧则先回房沐浴更衣。
一路上，不少羽族居民冒雪飞翔，时而滑翔时而俯冲，挥翼无声，顺着轨迹行进从不会相碰。广袤地面拓展出不少店铺，防滑靴的踏迹重重叠叠，又在洋洋雪雨中匿迹。凯瑞注意到，羽族的生灵都习惯披着兽毛晒制的裘衣，所谓贵族也只不过在此基础上，手工更为别致精美些。
街道旁边就是整齐规划的雪屋。据羽皇说，雪屋是用各种规格的雪砖垒砌而成的，里面一般储藏有相当数量的日常食物，比如面粉、茶叶、麋鹿肉、海兽肉之类。在雪屋最深处，有一块用雪筑成的高台，这就是羽族居民的卧榻了。他们休息、吃饭都在这个用雪做的床台上，却谁也不会被冻坏。一间雪屋的平均寿命在一百天左右，又随冬季迁徙，因此，他们常盖新房和搬家。类似于祭坛、正殿、训练场等有特别需求的建筑物会别出心裁一些。
凯瑞第一次到灵长界，也是第一次见到在雪中成长的族群，对他们的生活习性都充满好奇。最不能理解的，是他们对待公主和皇子的教育方式，他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大多数人会对濒临死亡的感觉冷静到几近麻木。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到了正殿。
最显眼的首先是那气势磅礴的吉祥物画图，一只展翅翱翔的火凤凰。凤凰通身金红如阳，鸟冠处一丛燃苗晃动，鸟翼庞然有力，三条尾羽顺风飘然缠转，羽末绽放着火花。凤爪凶猛向前探去，钩住的几朵祥云被烧得发亮。
画完全霸占着正对门口的一整堵墙，用色极为鲜艳细腻，呼之欲出。
凯瑞一行人心内啧啧称奇。
环视四周，深浅不一的奇怪花纹符号遍布空间，凯瑞稍稍用手触摸，非常光滑舒适，完全没有冰雕的刻意生硬。这时几个侍从走来，向房子顶层水晶灯注入灵力，环纹瞬时被莫名驱动着发生转移变换，渗出层层暖气，室内迅速升温。
其次才是摆在正中间的食物，从门口就一字排开列成数行。它们在盛器里按照规定堆积，成为栩栩如生的立体虫鱼鸟兽。晶体盘碟随着桌面缓缓旋转，在彩灯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光。
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凯瑞感觉自己被一堆艺术品包围，到底是多有底蕴的民族才可以在不断奔波的流浪中，保留着这份对信仰的无限真诚啊！
他正失神，前面的火凤凰所乘祥云忽然破开，翰鸠和依欧从中走出。经过一番梳洗打扮，两个人已经没有了刚刚那般凌乱，反增一份用心郑重。
“各位请入座吧。”翰鸠请示着。自从他知道仙界使团已经到达后，一举一动始终都透着绅士气度。而一边还稚嫩的依欧也是优雅大方，完全没有同龄人的拘束与慌乱。现在，她身上还带着雪莲浓缩药丸——她与族人在跋涉上千公里觅得雪莲三十朵碾揉而成，用时半年，仅五粒。
“我名称依欧，另一位是我兄长，翰鸠。”
两人嘴角微微上扬着，神情明亮专注。
在父皇母后的要求下，他们从小便习待人之礼，已经不知道这样接待外客多少次了。只不过一般都是临近的种族，最远也是灵长界的，这次越界交易很少见，他们为此谋划了很久，甚至重新规划整理了族群的建筑群布局。
中间长台之外便是依次排列的座位，前面都配有碗碟勺筷和食桌。众人听后纷纷按照名牌找好自己的位置。
“雪莲本是稀品，羽族逐雪而居。我们迫不得已才交予此任，实在万分感谢。”接过玻璃瓶，使团都松了口气，“我们的谢礼已经按照指示卸存在仓库之中。”
“能为仙界分忧，荣幸至极。”羽皇的声音在正殿里回响。
凯瑞看到了桌面上瓷壶上温着酒，液体暖和澄澈。
“我们习惯自助式用餐，诸君大可不必局限在座位，谈话间可以向长台那边来往走动，按喜好自取菜品。”很多傍雪生存的种族都有这个习惯，根源在于寒地里食物缺乏。
凯瑞坐在仙帝身边，依欧、翰鸠也在羽皇羽后一侧。长辈才开始谈话，他们都不好像其他闲暇人那般取食。
话题都是一些两界的生活习俗与政治时事，因为只是礼尚往来，双方也不往深处讲。凯瑞也无法从中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有点无聊，注意力渐渐转移到那个紫红色酒液。
他尝了一小口，果香浓郁，甘甜微酸，出奇地令人回味。一杯入肚，暖气便从喉间一直蔓延到肠胃，慢慢在血液中萦绕回转，寒气不再在体内咄咄逼人。
目光再留连着，往下移，壶上贴着“冰酒”二字。
好酒，凯瑞禁不住感叹。
“喜欢吗？”依欧含笑说道，“这是由野生冰莓经过20道工艺制成的，度数不高，可以多饮。”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吗？”凯瑞听到声音，反问道。
依欧想了下：“我和皇兄带子民们做的。”
“那你们很厉害呢，正式场合我们这里都是前辈组织。”
“这些只是分内的工作而已。”
“你别骗哥哥喔，你们还那么小，做这些肯定很辛苦吧？”
依欧保持着微笑，眼睛闪烁着，原则上她是不应该留给客人这种类似于脆弱的印象的。迄今为止，对于他们两个的表现，外来人或称赞或疼惜或习以为常，都有，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反正都是过客，人走楼空后，自己终究要回到自己生活轨迹上，再辛苦依旧是自己面对，扛下所有。
生活并不会因此，变得容易一些。
无谓的评价而已，都是浮云。
可是当她例行想要敷衍时，一抬头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凯瑞的眼神，柔和的，亲切的，充满关怀。
就在刚才，他将巨鹰挡在前面，他承受了下坠的冲击，自己死里逃生。
此时他捻起杯，抿着酒，似笑非笑，眸里若有所思。
“太小了，不应该面对刚才那些。”他的话莫名在耳边响起。
依欧的心忽然萌动，心内如小石落入湖面般，泛起了微微涟漪。
翰鸠在台下踢了她一脚。
依欧回过神来，连忙看向翰鸠那边。翰鸠没有说话，只是帮她倒上了一杯冰酒，依欧心神领会。
“凯瑞殿下，来吧，”她本该尽地主之礼，在对方有意识与她攀谈时更应该主动介绍，“该给您的盘子添些嘉味了。”
凯瑞没有说什么，只是随她一样拿起盘子离开座位凑起了热闹。使团和过来迎客的族民已经吃得热火朝天，过道里人影僮僮，谈笑声此起彼伏。
他注意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这个彻底颠覆了凯瑞对十岁女孩的认知。好吧，他承认，自己在踏入依欧训练场那一刻起，就不应该以一个小孩子的角度看待依欧。
依欧离开座位比他早，程序也比他熟，原来是走在他前面的。可就在他起身想跟在她后面那时，依欧放慢了脚步。她没有因为等待凯瑞放弃前进，更没有折回来把他带上，她只是每个踏步都比原先小了许多。
会有食客主动与她打招呼，她一一含笑点头，紧接着，还是继续为他讲解推荐菜品。就算他不会点多少，甚至只是听完就路过，她的热情都是均匀分布的，不过分热烈，也不会冷下来。
无论怎样，依欧始终将自己的位置定在凯瑞左侧稍后一些。
右手要夹食物，站左边不会造成阻碍。
站后面不会喧宾夺主。
依欧很会察言观色，总能感知他神情稍微变化。
她带他来来回回数次，不厌其烦，凯瑞算是大饱口福。
这些细节很用心，一直都有被尊重的感觉，凯瑞心情很是欣喜——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能遇到这等能人。
吃饱喝足，他稍微有了些疲倦，转头看向仙帝。仙帝与羽皇交谈甚欢，两个几乎全程忘了动筷子。见过世面的大人就是这样，追求的哪是肤浅的口眼之福，凯瑞心内慨然。
“我有一事相禀。”凯瑞来到羽皇身侧，悄声说道。
“尽管说就是。”羽皇与仙帝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可否考虑就让贵公主当我的旅导呢？”
依欧忽然怀疑凯瑞是故意炸毁那栋楼的，再找她导游，为了让她稍微脱离一下危险例训去玩玩，就算没几天他们会离开，冰楼会重建。
羽皇点了头。
“小女无才，见笑了。”依欧迤迤然施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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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带着凌风殿下在这里学习伐妖，开战才知自己怀了二皇子您。那时全国战事繁重，皇后请示，皇上仍脱不开身。’大隍沙漠恶劣不堪，你冒死是去打战的，不是去养胎！你和太子平安归来，那孩子不要也罢。’情急之下，皇上只能舍鱼而取熊掌。皇后慈悲，不愿意轻易放弃了您，在我和几位大将的合力掩护下，您竟在动荡的子宫里成长，作为早产儿诞生。皇后只能让精兵猛将留守边关，连夜拖着您和凌风回宫，半路遭到拦截，这风尘仆仆、敌众我寡的，可害苦了皇后。”
“那我和我哥怎么回到洛曙城的？”
“皇后让凌风抱您御剑先跑，自己和士兵垫后。可待天黑，我赶上时，凌风也刚好兜个圈找回了皇后。贼敌早散，皇后中了盅毒，最后不治身亡。”
凌云在大漠边城上出神地听着：“这么算来，我和这片沙漠也算有缘。”
“您在这里也算有一段时间了，降夷寇，拓绿洲，建坎儿井，非常能！”黑煞将军竖起一个大拇指，“回去肯定封功领赏。”
凌云无所谓耸耸肩：“我倒不怎么记念这些，因为我什么都不缺。”而后，他极目远眺。在这个边城是希水域与沙漠相连地带，绿洲与黄沙相伴，飞鸟伴驼玲起舞，极高气温与正常温度仅一步之遥，十分独特。沙漠的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丘脊线平滑流畅，迎风面沙坡似水，背风面流沙如泻。在大漠深处的沙山之巅，可静观大漠日出的绚丽，目睹夕阳染沙的景色。在身后不远，可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水潺潺，沿着沙漠蜿蜒西去，在小河两岸，随处可见柳树、杨树挺拔苍翠，盘根错节，状若盘龙。
真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在之前，凌风绝对想不到除了书本上的画面，自己竟还能接触真正的沙漠。
“不像他们，”凌风微微颔首，扬了扬下巴，对面是提着水的普通孩童，黝黑的脸颊上淌着汗溪，身上破衬衫已经旧到辨不出颜色，“我们随随便便一些赏就能帮到潦倒不堪的家境了。”
凌云手搭放在烽火台上，叹息着：“我总听说扶贫扶贫，七界凡有命者，皆有扶贫。到了这里，看他们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看他们为两斤水撕破脸皮，我才真正知道什么是三分钱难倒英雄汉。”
“小孩子的心思不需要那么沉。”黑煞憨憨吐出口气，“有时候，臣下见您伏案工作，都觉得今非昔比。这次历练，许是拔苗助长了。”
说到“今非昔比”，两人的目光都饱含嘲弄——想当时，八岁的凌云莅临大煌，惊得各路将军面面相觑，到了接风宴上尴尬的一幕终是发生了。座椅皆以凌风的身长而制，凌云得仰着脖子才露出尖尖脑勺，敬酒发言时不得不站在椅子上“俯视众生”。郑重的场面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就像是一场在沉默中上演的相声笑话。凌风还记得，为了让他舒服些，黑煞不知道在那里弄了个婴儿椅，场面当时幽默地有点难以控制。
细细算来，自己也差不多待在沙漠四年了吧……过去那金碧辉煌的洛曙城反倒成了触不可及的家了。
“怎么？想回去了吗？您也算是公德圆满。”嬉笑过后，黑煞问他，“往事开头难，我们已经在您的带领下有了征服沙漠的措施，您也不用惦记着了。”
凌云有点出神：“再过一年吧，我看看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是。”
正说着，凌云的通讯器“叮”一响。
“嗯，哥，怎么了？”凌云与凌风视频相视。
凌风身着制服，下面看不到，但领口上是金龙彩凤水里戏珠，灵活灵现，栩栩如生。
“呦，亮瞎眼了，这衣服那么别致，”凌云笑骂，“难道是家里改革了？那也得给我空投一件啊。”
凌风神色却没往日轻松，他清咳一声：“我……上学了。”
凌云禁不住哈哈大笑，听这声音真是落寞孤寂又无助啊？怎么听都是吃了扁的委屈，像极那被抢了糖果的孩子，惨兮兮跟在背后说，我的糖没了，今天又没人陪我玩云云。真没想到一向无拘无束放荡不羁的凌风也会有今天。
“感觉怎么样，我打算一年后回去，不会真有我那份校服吧？”
“这得看父皇。”凌风有点恼怒，“你别笑，别笑啊，我是说正事的。”
“呵，”凌云深吸口气，眉间仍是笑意盈盈，“您说，您说，洗耳恭听。”
“你也知道沃尔雷恩准备开学已经准备很久了，那时父皇二话不说先哄我画了一幅设计图，接着就瞒着我把名报了，知道要水平测试那天我才知道。”凌风靠着天台，风呼呼吹过，一头寸发潇洒地随风伏向一边，“我有两件事要嘱托你，第一就是大煌沙漠有三个学生名额，你可以选拔好了直接带进宫里来，第二就是最近妖臣陆续苏醒，我们的探测仪感应到大煌西南地下有类似能量波动，你要当心。”
“好的，我知道。”
“我已经把申请书上交给教务处了，等批下来，我们学院就放人赶到你那边处理，你先不要去那边，免得出意外。”
凌云听罢，呼吸一滞，心跳紧接着漏了一拍：“噢，马上可以见面了啊。”
羽族*灵长界
冰削成的尖刀划破寒气，厉光闪烁后红血飞溅。
“哧！”
红色液体前一秒还冒着热气，下一秒就成了冰的纹理。
凯瑞娴熟翻转着身姿，飞快闪过对方的尖牙利齿，连连被动受攻之下还死死护住气喘吁吁的依欧。依欧全身发软四肢无力，挣扎了几下，还是倒在楼面。
寒风咻咻地从破了的衣服钻进来，灌进肌肤每一寸毛孔。
雪白羽翼上，抓伤触目惊心。
周围空气都充斥着肃杀死寂，无论强弱，为了活下去，个个蓄势待发。
“咔咔咔……”俯冲的鹰群如箭，却被凯瑞生生拦腰截断。冰刃起起落落伸缩自如间，血光四起，惨嚎声不绝入耳，断翼残肢遍布全场。
微微挑拨起纷飞冰屑，化作细针如雨刺。
依欧刚死里逃生，透过侧影望向凯瑞。那个挥刀斩敌的少年，自从天而降那一刻起，神情就是专注果敢的，刀起刀落自是干脆利落。威胁从四边角落不停涌来，丝毫不会影响少年的步奏和判断——他从不离开这个角落，剑法将她无死角护紧。
依欧试图活动一下自己，身体却僵硬不听使唤，失血过多还时不时惹来昏厥。
真是糟糕，她想，没有他，自己今天肯定不会活着出去了。
少年忽而掏出一袋圆形弹珠洒入鹰群，急忙忙拽上自己从楼上一跃而下。两人从高空中坠落，烈风扑面而来，衣袂飘然。身后砰灼爆炸，白尘洋洋洒洒间，十米高的冰楼块块脱落，塌了个稀巴烂。
他将余党和狼藉战场，付之一炬。
依欧本能扇动起羽翼，锐心的痛袭来，飞行轨道因力道不均而失控。
“别怕，有我。”依欧耳边轻轻溜入少年的声音。
他一把扶住依欧，极快地转身拥住不知所措的她，单薄的身体完全将她遮住。“嚓吱~~”两人摔入雪堆，少年重重与大地打了个招呼。
约莫五秒后，轰然崩塌声渐渐陷入安静，雪里回归大地。
依欧才回过神来：“你没事吧？”她着急抬头。
少年禁不住咳了一下，松开双臂瘫在雪地里：“总算把你救出来了。”
依欧听罢，微愣：大多数时候，在父皇和长老的安排下，她都是自己独当一面。除了翰鸠，她没有指望过依靠过谁……
远处一个身影摸爬打滚涉着雪，摸索过来。他见两人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于是整整衣襟，微微躬身：“凯瑞殿下，有失远迎。”
依欧见了翰鸠，即刻脱离少年的怀抱，挣扎站起。
她忙忙跟皇兄一样行礼。
凯瑞，她心里轻轻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
少年性情好，完全不慌不恼，站起来往城里走。
“太小了，不应该面对刚才那些。”
当三人可以见到过来的队伍时，凯瑞回头了。在翰鸠敬重的注视下，他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句话。
随行的两人想不到一路的静默，殿下竟然是在想这件事。
“依欧，你把雪莲放置何处？”羽皇看向衣衫褴褛的女儿，他已经习惯了两个子女训练完后的样子，“凯瑞找你，你有告诉他了吗？”
依欧这才明白凯瑞贸然前来寻她之意。
“噢，我已经将它供在书房的天窗外。”依欧回答道，“请各位移步到正殿，我已经备下接风宴，饭后我自会将雪莲奉上。”
凯瑞作为仙界太子，回到仙帝身边。紧接着，在羽皇羽后的带领下，和使团一起向正殿走去，而翰鸠与依欧则先回房沐浴更衣。
一路上，不少羽族居民冒雪飞翔，时而滑翔时而俯冲，挥翼无声，顺着轨迹行进从不会相碰。广袤地面拓展出不少店铺，防滑靴的踏迹重重叠叠，又在洋洋雪雨中匿迹。凯瑞注意到，羽族的生灵都习惯披着兽毛晒制的裘衣，所谓贵族也只不过在此基础上，手工更为别致精美些。
街道旁边就是整齐规划的雪屋。据羽皇说，雪屋是用各种规格的雪砖垒砌而成的，里面一般储藏有相当数量的日常食物，比如面粉、茶叶、麋鹿肉、海兽肉之类。在雪屋最深处，有一块用雪筑成的高台，这就是羽族居民的卧榻了。他们休息、吃饭都在这个用雪做的床台上，却谁也不会被冻坏。一间雪屋的平均寿命在一百天左右，又随冬季迁徙，因此，他们常盖新房和搬家。类似于祭坛、正殿、训练场等有特别需求的建筑物会别出心裁一些。
凯瑞第一次到灵长界，也是第一次见到在雪中成长的族群，对他们的生活习性都充满好奇。最不能理解的，是他们对待公主和皇子的教育方式，他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大多数人会对濒临死亡的感觉冷静到几近麻木。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到了正殿。
最显眼的首先是那气势磅礴的吉祥物画图，一只展翅翱翔的火凤凰。凤凰通身金红如阳，鸟冠处一丛燃苗晃动，鸟翼庞然有力，三条尾羽顺风飘然缠转，羽末绽放着火花。凤爪凶猛向前探去，钩住的几朵祥云被烧得发亮。
画完全霸占着正对门口的一整堵墙，用色极为鲜艳细腻，呼之欲出。
凯瑞一行人心内啧啧称奇。
环视四周，深浅不一的奇怪花纹符号遍布空间，凯瑞稍稍用手触摸，非常光滑舒适，完全没有冰雕的刻意生硬。这时几个侍从走来，向房子顶层水晶灯注入灵力，环纹瞬时被莫名驱动着发生转移变换，渗出层层暖气，室内迅速升温。
其次才是摆在正中间的食物，从门口就一字排开列成数行。它们在盛器里按照规定堆积，成为栩栩如生的立体虫鱼鸟兽。晶体盘碟随着桌面缓缓旋转，在彩灯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光。
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凯瑞感觉自己被一堆艺术品包围，到底是多有底蕴的民族才可以在不断奔波的流浪中，保留着这份对信仰的无限真诚啊！
他正失神，前面的火凤凰所乘祥云忽然破开，翰鸠和依欧从中走出。经过一番梳洗打扮，两个人已经没有了刚刚那般凌乱，反增一份用心郑重。
“各位请入座吧。”翰鸠请示着。自从他知道仙界使团已经到达后，一举一动始终都透着绅士气度。而一边还稚嫩的依欧也是优雅大方，完全没有同龄人的拘束与慌乱。现在，她身上还带着雪莲浓缩药丸——她与族人在跋涉上千公里觅得雪莲三十朵碾揉而成，用时半年，仅五粒。
“我名称依欧，另一位是我兄长，翰鸠。”
两人嘴角微微上扬着，神情明亮专注。
在父皇母后的要求下，他们从小便习待人之礼，已经不知道这样接待外客多少次了。只不过一般都是临近的种族，最远也是灵长界的，这次越界交易很少见，他们为此谋划了很久，甚至重新规划整理了族群的建筑群布局。
中间长台之外便是依次排列的座位，前面都配有碗碟勺筷和食桌。众人听后纷纷按照名牌找好自己的位置。
“雪莲本是稀品，羽族逐雪而居。我们迫不得已才交予此任，实在万分感谢。”接过玻璃瓶，使团都松了口气，“我们的谢礼已经按照指示卸存在仓库之中。”
“能为仙界分忧，荣幸至极。”羽皇的声音在正殿里回响。
凯瑞看到了桌面上瓷壶上温着酒，液体暖和澄澈。
“我们习惯自助式用餐，诸君大可不必局限在座位，谈话间可以向长台那边来往走动，按喜好自取菜品。”很多傍雪生存的种族都有这个习惯，根源在于寒地里食物缺乏。
凯瑞坐在仙帝身边，依欧、翰鸠也在羽皇羽后一侧。长辈才开始谈话，他们都不好像其他闲暇人那般取食。
话题都是一些两界的生活习俗与政治时事，因为只是礼尚往来，双方也不往深处讲。凯瑞也无法从中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有点无聊，注意力渐渐转移到那个紫红色酒液。
他尝了一小口，果香浓郁，甘甜微酸，出奇地令人回味。一杯入肚，暖气便从喉间一直蔓延到肠胃，慢慢在血液中萦绕回转，寒气不再在体内咄咄逼人。
目光再留连着，往下移，壶上贴着“冰酒”二字。
好酒，凯瑞禁不住感叹。
“喜欢吗？”依欧含笑说道，“这是由野生冰莓经过20道工艺制成的，度数不高，可以多饮。”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吗？”凯瑞听到声音，反问道。
依欧想了下：“我和皇兄带子民们做的。”
“那你们很厉害呢，正式场合我们这里都是前辈组织。”
“这些只是分内的工作而已。”
“你别骗哥哥喔，你们还那么小，做这些肯定很辛苦吧？”
依欧保持着微笑，眼睛闪烁着，原则上她是不应该留给客人这种类似于脆弱的印象的。迄今为止，对于他们两个的表现，外来人或称赞或疼惜或习以为常，都有，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反正都是过客，人走楼空后，自己终究要回到自己生活轨迹上，再辛苦依旧是自己面对，扛下所有。
生活并不会因此，变得容易一些。
无谓的评价而已，都是浮云。
可是当她例行想要敷衍时，一抬头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凯瑞的眼神，柔和的，亲切的，充满关怀。
就在刚才，他将巨鹰挡在前面，他承受了下坠的冲击，自己死里逃生。
此时他捻起杯，抿着酒，似笑非笑，眸里若有所思。
“太小了，不应该面对刚才那些。”他的话莫名在耳边响起。
依欧的心忽然萌动，心内如小石落入湖面般，泛起了微微涟漪。
翰鸠在台下踢了她一脚。
依欧回过神来，连忙看向翰鸠那边。翰鸠没有说话，只是帮她倒上了一杯冰酒，依欧心神领会。
“凯瑞殿下，来吧，”她本该尽地主之礼，在对方有意识与她攀谈时更应该主动介绍，“该给您的盘子添些嘉味了。”
凯瑞没有说什么，只是随她一样拿起盘子离开座位凑起了热闹。使团和过来迎客的族民已经吃得热火朝天，过道里人影僮僮，谈笑声此起彼伏。
他注意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这个彻底颠覆了凯瑞对十岁女孩的认知。好吧，他承认，自己在踏入依欧训练场那一刻起，就不应该以一个小孩子的角度看待依欧。
依欧离开座位比他早，程序也比他熟，原来是走在他前面的。可就在他起身想跟在她后面那时，依欧放慢了脚步。她没有因为等待凯瑞放弃前进，更没有折回来把他带上，她只是每个踏步都比原先小了许多。
会有食客主动与她打招呼，她一一含笑点头，紧接着，还是继续为他讲解推荐菜品。就算他不会点多少，甚至只是听完就路过，她的热情都是均匀分布的，不过分热烈，也不会冷下来。
无论怎样，依欧始终将自己的位置定在凯瑞左侧稍后一些。
右手要夹食物，站左边不会造成阻碍。
站后面不会喧宾夺主。
依欧很会察言观色，总能感知他神情稍微变化。
她带他来来回回数次，不厌其烦，凯瑞算是大饱口福。
这些细节很用心，一直都有被尊重的感觉，凯瑞心情很是欣喜——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能遇到这等能人。
吃饱喝足，他稍微有了些疲倦，转头看向仙帝。仙帝与羽皇交谈甚欢，两个几乎全程忘了动筷子。见过世面的大人就是这样，追求的哪是肤浅的口眼之福，凯瑞心内慨然。
“我有一事相禀。”凯瑞来到羽皇身侧，悄声说道。
“尽管说就是。”羽皇与仙帝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可否考虑就让贵公主当我的旅导呢？”
依欧忽然怀疑凯瑞是故意炸毁那栋楼的，再找她导游，为了让她稍微脱离一下危险例训去玩玩，就算没几天他们会离开，冰楼会重建。
羽皇点了头。
“小女无才，见笑了。”依欧迤迤然施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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