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唯有情字最杀人
一处长廊，灯火通明，一粗布麻衣中年男子眉头紧锁行色匆匆，脸上化不开的悲伤。
长廊尽头，有两人并肩而来，一人身形肥壮，尤其是肚子，大的夸张，一人身形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刮倒。二人正是前来看望老管家的张招和卫老。
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抬头看见两人，强撑起一丝笑意，到二人面前，“老爷，卫老。”
“吴管家，你家老爷子呢？”张招看着中年男子，一脸不忍，心中有些自责，想着自己应该早点儿来看老管家的。
“老爷请来，家父在屋里，不方便接老爷。”
“什么话，快带我去，我去看看老管家。”
中年男子是老管家的长子，老管家上了年纪之后就由其打理张府的大小杂事。本来老管家不同意自己子嗣接替自己的位置，说是自己沾了老老爷的光，不能继续厚着脸没本事还占着位置，可这说辞拗不过张招，最后还是子承父业，不过张府之人绝不会对此说什么，老管家打理张府之时井井有条，现在也是一样，府中老小都敬重老管家，更把这新任管家的本事看在眼里。
在兰城这一亩三分地，做张府的大管家是个肥美差事，脑袋灵光的都得巴结，可老管家交代过，咱们现在吃的是张家赏的饭，不能做吃里扒外的事情，也不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新任的吴管家记着父亲的谆谆教导，待人接物都是公正严明，从不会徇私舞弊收受贿赂，这些被张府的人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
管家的月钱能有几个？有一大家子要养活，那些可怜的银子也就够温饱，以至于这堂堂张府大管家都穿着粗布麻衣，有时候张招都看不下去吴管家的正直，底下也曾偷偷说过，让其收一些投石问路的贿赂，可吴管家就一句话，“习惯了，改不过来。”张招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让账房加月钱给吴管家与其家人。
虽然加了月钱，可吴管家还是粗布麻衣。张招看着前面带路的吴管家心头无奈，想着得好好补偿一下这为张家操心的一家人了。
进了屋子，里面塞满了人，虽是如此，里面一点儿都不吵闹，甚至有落针可闻的意思。
屋子里的男男女女无不是老管家的亲人，都在此处打算送老管家一程。见张招来，都要行礼，被眼疾手快的张招赶紧打断。哪怕如此，在张招往老管家床前走的时候，众人还是低头以示对张招的尊重。
张招走到老管家床边，卫老和吴管家在身后安静站着，此时老管家已经睁不开眼睛，张招有些不忍，脑海中回忆的画面是老管家打小照顾自己的画面，回忆着回忆着这些画面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碎一样，能记起的只有零零星星，根本回忆不完全，越是努力回忆，越是忘记的越快。
好在有一段记忆忽然涌上心头，填补了张招的虚无。
······
“来，小少爷不哭，我带你去骑马！”
“不！我要娘亲，我就要娘亲！娘！”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趴在老管家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白净的小手朝院子里面不停抓着，似乎能抓住什么一般。
老管家也回头看着院子里面，一脸不忍，“小少爷乖，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亲手做你娘亲教给我的豆腐脑。”
听着是娘亲做的东西，小男孩哭泣慢慢转成抽噎，一动不动看着眼前慈祥的老人。
老管家抱着小男孩刚要出别院，迎面而来的是一身军装年轻又威武的张招。
“老管家，兰儿呢？”张招脸上惶恐的是如此浓郁。
老管家拍了拍怀里的小男孩，脸上不忍之色愈发浓郁，颤声道：“兰小姐怕是不行了······”
张招没来得及看哭花脸的小男孩，一个踉跄，往前面不远处的屋子扑去，哪里躺着自己的结发之妻。
······
“爹，老爷来看你了。”吴管家见张招不动，往前两步，将嘴凑到老管家耳朵边，轻轻说到。
老管家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眼皮动了动，微弱的呼吸加重了几分。
张招看着老管家嘴巴蠕动，知道老管家有话对自己说，于是附耳上去。
一道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张招的耳朵，“小少爷他······平安吧······”
张招一怔，还是轻声道：“一切安好，刚寄回家书。”
许是了了一桩心愿，老管家呼出一口气，许久没有说话，张招却一直附耳听着，好一会儿，终于听见老管家的话语，“当年······怪我无能······没保住兰小姐。”
“不怪你吴叔，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怪我。”一时间张招心绪繁杂。
······
老管家抱着小男孩出去院子，而张招相反，进了自己妻子在的这屋子，屋子里只有两个丫鬟蒙着纱巾在照看杨兰。
看着卧床不起，浑身裹满白布的杨兰，张招就是块儿石头也忍不住，眼泪奔涌而出，大张的嘴巴中就是一句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也仅仅有淌成河流的眼泪。
“是招哥吗？”这声音温柔如水，就是倾尽三江五湖也诉说不清。
“是我，我来了！”张招终是收住了情绪，可声音还是哽咽。
“你应该和将士们待在一起。”被白布包裹的杨兰只留下嘴巴和鼻子的地方，眼睛也看不见。
“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哪儿也不去！”张招终于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哭起来，他身后的丫鬟，也瘫软在地，哭声阵阵。
屋子不大，只够一家人生活，金丝楠木的香酥软床上杨兰无能为力的躺着，耳边是张招已经沙哑的哭声。
“招哥，别哭了，天儿就一直哭，我让吴叔带出去了，你现在也哭，我就让别人把你带出去了。”杨兰每一句话都是如此吃力，可藏在声音中的悲伤如此清晰。
“好······我不哭，我来陪你。”张招用袖子狠狠擦干眼泪，通红着双眼，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愿这样躺下去，我想再看一眼你，再看一眼天儿，你不是说从长安来了个神医吗？他是怎么说的？”
“他······”看着床上的杨兰，张招悲从中来，忍不住又要瘪嘴痛哭，可还是忍了下来，给杨兰说了真话，“他说，可以暂时性抑止你体内的毒，估计能坚持半年，半年之后······”
“我会死吗？”张招的沉默让冰雪聪明的杨兰知道了后果，“不能治好吗？我还没看见天儿娶妻生子······”
终于，张招还是坚持不住，再次哽咽，双手死命抓着自己的头发，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是对他的撕裂和折磨。
杨兰这次没有阻止自己丈夫的哭泣，道了一句：“你把那神医找来吧，早一年死和晚一年死没有区别，何况我还能见你和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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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尽头，有两人并肩而来，一人身形肥壮，尤其是肚子，大的夸张，一人身形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刮倒。二人正是前来看望老管家的张招和卫老。
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抬头看见两人，强撑起一丝笑意，到二人面前，“老爷，卫老。”
“吴管家，你家老爷子呢？”张招看着中年男子，一脸不忍，心中有些自责，想着自己应该早点儿来看老管家的。
“老爷请来，家父在屋里，不方便接老爷。”
“什么话，快带我去，我去看看老管家。”
中年男子是老管家的长子，老管家上了年纪之后就由其打理张府的大小杂事。本来老管家不同意自己子嗣接替自己的位置，说是自己沾了老老爷的光，不能继续厚着脸没本事还占着位置，可这说辞拗不过张招，最后还是子承父业，不过张府之人绝不会对此说什么，老管家打理张府之时井井有条，现在也是一样，府中老小都敬重老管家，更把这新任管家的本事看在眼里。
在兰城这一亩三分地，做张府的大管家是个肥美差事，脑袋灵光的都得巴结，可老管家交代过，咱们现在吃的是张家赏的饭，不能做吃里扒外的事情，也不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新任的吴管家记着父亲的谆谆教导，待人接物都是公正严明，从不会徇私舞弊收受贿赂，这些被张府的人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
管家的月钱能有几个？有一大家子要养活，那些可怜的银子也就够温饱，以至于这堂堂张府大管家都穿着粗布麻衣，有时候张招都看不下去吴管家的正直，底下也曾偷偷说过，让其收一些投石问路的贿赂，可吴管家就一句话，“习惯了，改不过来。”张招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让账房加月钱给吴管家与其家人。
虽然加了月钱，可吴管家还是粗布麻衣。张招看着前面带路的吴管家心头无奈，想着得好好补偿一下这为张家操心的一家人了。
进了屋子，里面塞满了人，虽是如此，里面一点儿都不吵闹，甚至有落针可闻的意思。
屋子里的男男女女无不是老管家的亲人，都在此处打算送老管家一程。见张招来，都要行礼，被眼疾手快的张招赶紧打断。哪怕如此，在张招往老管家床前走的时候，众人还是低头以示对张招的尊重。
张招走到老管家床边，卫老和吴管家在身后安静站着，此时老管家已经睁不开眼睛，张招有些不忍，脑海中回忆的画面是老管家打小照顾自己的画面，回忆着回忆着这些画面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碎一样，能记起的只有零零星星，根本回忆不完全，越是努力回忆，越是忘记的越快。
好在有一段记忆忽然涌上心头，填补了张招的虚无。
······
“来，小少爷不哭，我带你去骑马！”
“不！我要娘亲，我就要娘亲！娘！”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趴在老管家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白净的小手朝院子里面不停抓着，似乎能抓住什么一般。
老管家也回头看着院子里面，一脸不忍，“小少爷乖，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亲手做你娘亲教给我的豆腐脑。”
听着是娘亲做的东西，小男孩哭泣慢慢转成抽噎，一动不动看着眼前慈祥的老人。
老管家抱着小男孩刚要出别院，迎面而来的是一身军装年轻又威武的张招。
“老管家，兰儿呢？”张招脸上惶恐的是如此浓郁。
老管家拍了拍怀里的小男孩，脸上不忍之色愈发浓郁，颤声道：“兰小姐怕是不行了······”
张招没来得及看哭花脸的小男孩，一个踉跄，往前面不远处的屋子扑去，哪里躺着自己的结发之妻。
······
“爹，老爷来看你了。”吴管家见张招不动，往前两步，将嘴凑到老管家耳朵边，轻轻说到。
老管家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眼皮动了动，微弱的呼吸加重了几分。
张招看着老管家嘴巴蠕动，知道老管家有话对自己说，于是附耳上去。
一道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张招的耳朵，“小少爷他······平安吧······”
张招一怔，还是轻声道：“一切安好，刚寄回家书。”
许是了了一桩心愿，老管家呼出一口气，许久没有说话，张招却一直附耳听着，好一会儿，终于听见老管家的话语，“当年······怪我无能······没保住兰小姐。”
“不怪你吴叔，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怪我。”一时间张招心绪繁杂。
······
老管家抱着小男孩出去院子，而张招相反，进了自己妻子在的这屋子，屋子里只有两个丫鬟蒙着纱巾在照看杨兰。
看着卧床不起，浑身裹满白布的杨兰，张招就是块儿石头也忍不住，眼泪奔涌而出，大张的嘴巴中就是一句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也仅仅有淌成河流的眼泪。
“是招哥吗？”这声音温柔如水，就是倾尽三江五湖也诉说不清。
“是我，我来了！”张招终是收住了情绪，可声音还是哽咽。
“你应该和将士们待在一起。”被白布包裹的杨兰只留下嘴巴和鼻子的地方，眼睛也看不见。
“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哪儿也不去！”张招终于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哭起来，他身后的丫鬟，也瘫软在地，哭声阵阵。
屋子不大，只够一家人生活，金丝楠木的香酥软床上杨兰无能为力的躺着，耳边是张招已经沙哑的哭声。
“招哥，别哭了，天儿就一直哭，我让吴叔带出去了，你现在也哭，我就让别人把你带出去了。”杨兰每一句话都是如此吃力，可藏在声音中的悲伤如此清晰。
“好······我不哭，我来陪你。”张招用袖子狠狠擦干眼泪，通红着双眼，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愿这样躺下去，我想再看一眼你，再看一眼天儿，你不是说从长安来了个神医吗？他是怎么说的？”
“他······”看着床上的杨兰，张招悲从中来，忍不住又要瘪嘴痛哭，可还是忍了下来，给杨兰说了真话，“他说，可以暂时性抑止你体内的毒，估计能坚持半年，半年之后······”
“我会死吗？”张招的沉默让冰雪聪明的杨兰知道了后果，“不能治好吗？我还没看见天儿娶妻生子······”
终于，张招还是坚持不住，再次哽咽，双手死命抓着自己的头发，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是对他的撕裂和折磨。
杨兰这次没有阻止自己丈夫的哭泣，道了一句：“你把那神医找来吧，早一年死和晚一年死没有区别，何况我还能见你和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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