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个个未竟之遗愿
二楼桌子没几张，也没个雅座，偌大的二楼只有靠窗的一桌有一人用餐，多少有些空旷。
冯连营自幼家境不好，没读过什么书，唯一读过的书就是在蒙学时跟着夫子念“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稍微有了些年纪，家里人就让冯连营帮着下地，捕鱼，补贴些家用。日子过得不富裕，可贵在踏实。改变冯连营一生的事发生在他加冠礼当天。
这天正午，一队穿黑甲的士兵出现在家门口。他们称有海神教在此地蛊惑人心，要进去搜查，手无寸铁的百姓哪儿敢对这群凶神恶煞的士兵说声不。当这些士兵从冯连营家里搬出一袋袋粮食，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搜查邪教妖人，明明就是搜刮粮食。
冯连营他爹不肯，抱住一名扛着粮食的士兵不让离开，这倒惹怒这群士兵，他们当着一群百姓的面，一刀砍下了冯连营爹的脑袋。冯连营娘亲过去拼命，也被一脚踹开，冯连营过去扶他娘亲的时候被那大笑士兵在脸上狠狠划了一刀，这一刀一直从眼角蔓延到下巴，要不是举行加冠礼当天有个老郎中，冯连营的命也就交代在那时候了。
从此以后，冯连营娘亲一病不起，直到前几日撒手人寰。死前嘴里一直念叨，她和冯连营他爹因为一瓶赤血酒走在一起，要是这一去能带瓶赤血酒让那死去多年的人喝喝就好了。
这几年一直下苦力的冯连营哪有钱买一瓶赤血，直到他娘亲死都没有闻见赤血的味道。冯连营心中痛不自禁，欲要找那群黑甲士兵报仇。开始几年他走过一个个城池，报过一个个官府，这些官府要么没听过，要么听过后脸色大变，听过的人还要打一顿冯连营才算了事。后来冯连营也明白了，唯有一家士兵才能让一个个父母官那么失态。
此后他也不想着官府能帮他。前两日老娘撒手人寰去见了不知有没有投胎的老爹，冯连营更坚定了报仇的心，想报仇只能去一个地方。好在那个地方现在暗中征兵，自己只要去了，就能加入，也就有了报仇的资本。不过他这一去算是背井离乡，离开之前得完成老娘的遗愿，给她一瓶赤血酒，让她带给老爹。
冯连营打听许久，才打听到在长安有一处叫“聚散”的客栈就有向平民出售的赤血酒买。他变卖了家里房产，带上所有积蓄，打算换一瓶赤血，埋进娘亲的坟头，之后就去那个地方。
冯连营一早就到了聚散，可这店内小二说做不了主，要等老板来，只能一等再等，就在他等不住之时，终于有一个背负长刀的年轻人上来，他清楚，这年轻人不是老板，也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他的。
张顺天走到冯连营对面，没有征得同意就坐了下来，盯着眼前的汉子。这人头发剃得极短，胡渣都要比头发长出不少，如果脸上没有一条从眼角到下巴的疤痕，看起来会是个英俊的男子。
冯连营也打量了一眼张顺天，唯一吸引他的是对面这人背后的长刀，他一身力气，可那都是干苦力练出的，并没学过功夫，若是遇到个行家，他是怎么也打不过的。
冯连营警惕的看着张顺天，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干啥？”
张顺天双手放在大腿上，盯着冯连营，道：“我要那瓶赤血酒，还望阁下割爱，也不要在店中无休止地闹下去。”
冯连营眼角抽搐，啪地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这声响倒是把刚跟上来的店小二吓了一跳。
冯连营一字一句，道：“不可能。我先到的，你要，得排队。”
张顺天失笑，道：“那酒本就是这老板留给我的，你只不过会耍横，要不然酒此时早已到了我手中。”
冯连营轰然起身，死死盯着张顺天，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
店小二见状，对冯连营小声道：“这位客官说的不错，这酒本就是给铁血书院文老师的，这位客官也不过是路过带取一下。”
冯连营猛然转头，盯着店小二，寒声道：“你在威胁我？”
店小二惶恐，连连道不敢，看向张顺天，希望能说句话。
张顺天见状道：“没人威胁你，他说的是事实。今日这酒，我必须带走。若你想要，可等以后酒来了再买。”
冯连营道：“酒，我今日也要。”
张顺天猛然起身，冷哼道：“要是不给呢？”
外面天色忽然变暗，山雨欲来。楼上两人互相对视，忽然一阵大风吹的窗户猎猎作响，也吹起楼上三人衣衫。
“我不曾习武，可有长刀一把，今日你要是能胜我，酒你带走，学院那边我张顺天一力承担。”张顺天说着，缓缓从刀鞘抽出黑刀，横握在手。
冯连营眼角抽搐，对面少年不曾习武，自己又何尝习武，而且那少年手中黑刀一看就是宝刀，若是一时冲动，怕今日走不出这客栈。
店小二连连摆手，苦着脸劝说不为所动的二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时刻，门口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店小二大喜，赶紧给张顺天和冯连营说，“二位慢动手，我家老板来了。”说完转身跑下了楼。
张顺天和冯连营对望一眼，又双双看向楼梯口。
只听见噔噔噔的上楼声响起，随后出现在二人视野中的是一名女子，这女子明媚温柔白璧无暇，青丝高高盘起，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串珠茉莉银簪，身穿一件靛青色长裙，腰系丝绦，上面挂着一个香囊，比不过郑秀秀美艳动人，可也是无可挑剔的美人。这女子就是姗姗来迟的李流凤了。
李流凤刚上来就看见如此一幕，连忙劝道：“二位莫恼，二位的要求小女子已经知道，可那酒只有一瓶，也只能给其中一人。”说完看了看二人，见二人不为所动，只能对着冯连营道：“这酒本来是给书院老师留的，这位张公子是带取，这酒也确实该他带走。不过为了补偿客官，今日费用我分文不取如何？”
冯连营淡淡看了眼李流凤，想对如此女子生气也气不起来，只能闷声说道：“那酒用来完成我娘亲遗愿，我也等不到明日，所以必须要拿，实在不行就依这少年，手底下见功夫。”
听完冯连营的话，张顺天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杨兰，她的遗愿就是让张招好好过一辈子，莫要作践自己，而自己也还不是为了杨兰的遗愿努力？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帮一把眼前的陌生人。
张顺天在冯连营和李流凤诧异的眼光中收起长刀，坐回到长凳，道：“死者为大，何况是为了你娘亲。那酒你带走吧。”说完，转头问了一下李流凤，“李老板你看如何。”
李流凤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回学院如何给文老师交代。”
张顺天苦笑道：“我张家不是什么名门大族，但一瓶酒的面子还应该够用。”
李流凤掩嘴而笑，道：“堂堂秦州张家少爷，怎么可能是小面子。”说着，招呼了身后的店小二让其下去拿酒。
就在此时，冯连营忽然出声道：“你是兰城张家少爷？”
张顺天诧异的转头看向眼前大汉，道：“不错，正是。”
冯连营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算了，酒你带走吧。我要酒不过是已故之人的奢侈，活人的念想，没什么大用。”
李流凤倒是不适应此刻两人的互相谦让，刚来时不还是剑拔弩张吗？怎么转眼间就互相谦让起来。
张顺天也不清不楚，刚要问个明白，店小二拿着酒就跑了上来，恭敬地放到张顺天面前。
张顺天毫不犹豫，拿起桌上一瓶烧酒，反手倒在茶壶中，用茶水涮了涮酒瓶，甩干水，又拿起赤血酒，用嘴咬开瓶封，对着空酒瓶倒了起来。
桃红色的酒一滴不洒，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在整间屋子。
大概倒了半斤，张顺天停下手，递到冯连营的面前。冯连营一愣，回神握住张顺天递来的酒，低声道了句谢。
张顺天咧嘴一笑，道：“死者为大。”
拿到酒的冯连营不再多留，起身收拾了一下就要离开。李流凤赶紧道：“客官慢走，今日事是我唐突了，客官在此的消费我们分文不取。”
冯连营停了脚步，道：“谢过老板了，不过这不是我娘亲教我的做人方式，钱我得付。”
无可奈何，李流凤随冯连营一同下楼，走到楼梯口对跟来的张顺天回头道：“张公子慢走，流凤一会儿有事儿找公子说。”
张顺天愕然，不清楚李流凤所为何事，可也不好驳了佳人面子，只好乖乖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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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连营自幼家境不好，没读过什么书，唯一读过的书就是在蒙学时跟着夫子念“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稍微有了些年纪，家里人就让冯连营帮着下地，捕鱼，补贴些家用。日子过得不富裕，可贵在踏实。改变冯连营一生的事发生在他加冠礼当天。
这天正午，一队穿黑甲的士兵出现在家门口。他们称有海神教在此地蛊惑人心，要进去搜查，手无寸铁的百姓哪儿敢对这群凶神恶煞的士兵说声不。当这些士兵从冯连营家里搬出一袋袋粮食，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搜查邪教妖人，明明就是搜刮粮食。
冯连营他爹不肯，抱住一名扛着粮食的士兵不让离开，这倒惹怒这群士兵，他们当着一群百姓的面，一刀砍下了冯连营爹的脑袋。冯连营娘亲过去拼命，也被一脚踹开，冯连营过去扶他娘亲的时候被那大笑士兵在脸上狠狠划了一刀，这一刀一直从眼角蔓延到下巴，要不是举行加冠礼当天有个老郎中，冯连营的命也就交代在那时候了。
从此以后，冯连营娘亲一病不起，直到前几日撒手人寰。死前嘴里一直念叨，她和冯连营他爹因为一瓶赤血酒走在一起，要是这一去能带瓶赤血酒让那死去多年的人喝喝就好了。
这几年一直下苦力的冯连营哪有钱买一瓶赤血，直到他娘亲死都没有闻见赤血的味道。冯连营心中痛不自禁，欲要找那群黑甲士兵报仇。开始几年他走过一个个城池，报过一个个官府，这些官府要么没听过，要么听过后脸色大变，听过的人还要打一顿冯连营才算了事。后来冯连营也明白了，唯有一家士兵才能让一个个父母官那么失态。
此后他也不想着官府能帮他。前两日老娘撒手人寰去见了不知有没有投胎的老爹，冯连营更坚定了报仇的心，想报仇只能去一个地方。好在那个地方现在暗中征兵，自己只要去了，就能加入，也就有了报仇的资本。不过他这一去算是背井离乡，离开之前得完成老娘的遗愿，给她一瓶赤血酒，让她带给老爹。
冯连营打听许久，才打听到在长安有一处叫“聚散”的客栈就有向平民出售的赤血酒买。他变卖了家里房产，带上所有积蓄，打算换一瓶赤血，埋进娘亲的坟头，之后就去那个地方。
冯连营一早就到了聚散，可这店内小二说做不了主，要等老板来，只能一等再等，就在他等不住之时，终于有一个背负长刀的年轻人上来，他清楚，这年轻人不是老板，也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他的。
张顺天走到冯连营对面，没有征得同意就坐了下来，盯着眼前的汉子。这人头发剃得极短，胡渣都要比头发长出不少，如果脸上没有一条从眼角到下巴的疤痕，看起来会是个英俊的男子。
冯连营也打量了一眼张顺天，唯一吸引他的是对面这人背后的长刀，他一身力气，可那都是干苦力练出的，并没学过功夫，若是遇到个行家，他是怎么也打不过的。
冯连营警惕的看着张顺天，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干啥？”
张顺天双手放在大腿上，盯着冯连营，道：“我要那瓶赤血酒，还望阁下割爱，也不要在店中无休止地闹下去。”
冯连营眼角抽搐，啪地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这声响倒是把刚跟上来的店小二吓了一跳。
冯连营一字一句，道：“不可能。我先到的，你要，得排队。”
张顺天失笑，道：“那酒本就是这老板留给我的，你只不过会耍横，要不然酒此时早已到了我手中。”
冯连营轰然起身，死死盯着张顺天，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
店小二见状，对冯连营小声道：“这位客官说的不错，这酒本就是给铁血书院文老师的，这位客官也不过是路过带取一下。”
冯连营猛然转头，盯着店小二，寒声道：“你在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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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天见状道：“没人威胁你，他说的是事实。今日这酒，我必须带走。若你想要，可等以后酒来了再买。”
冯连营道：“酒，我今日也要。”
张顺天猛然起身，冷哼道：“要是不给呢？”
外面天色忽然变暗，山雨欲来。楼上两人互相对视，忽然一阵大风吹的窗户猎猎作响，也吹起楼上三人衣衫。
“我不曾习武，可有长刀一把，今日你要是能胜我，酒你带走，学院那边我张顺天一力承担。”张顺天说着，缓缓从刀鞘抽出黑刀，横握在手。
冯连营眼角抽搐，对面少年不曾习武，自己又何尝习武，而且那少年手中黑刀一看就是宝刀，若是一时冲动，怕今日走不出这客栈。
店小二连连摆手，苦着脸劝说不为所动的二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时刻，门口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店小二大喜，赶紧给张顺天和冯连营说，“二位慢动手，我家老板来了。”说完转身跑下了楼。
张顺天和冯连营对望一眼，又双双看向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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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流凤刚上来就看见如此一幕，连忙劝道：“二位莫恼，二位的要求小女子已经知道，可那酒只有一瓶，也只能给其中一人。”说完看了看二人，见二人不为所动，只能对着冯连营道：“这酒本来是给书院老师留的，这位张公子是带取，这酒也确实该他带走。不过为了补偿客官，今日费用我分文不取如何？”
冯连营淡淡看了眼李流凤，想对如此女子生气也气不起来，只能闷声说道：“那酒用来完成我娘亲遗愿，我也等不到明日，所以必须要拿，实在不行就依这少年，手底下见功夫。”
听完冯连营的话，张顺天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杨兰，她的遗愿就是让张招好好过一辈子，莫要作践自己，而自己也还不是为了杨兰的遗愿努力？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帮一把眼前的陌生人。
张顺天在冯连营和李流凤诧异的眼光中收起长刀，坐回到长凳，道：“死者为大，何况是为了你娘亲。那酒你带走吧。”说完，转头问了一下李流凤，“李老板你看如何。”
李流凤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回学院如何给文老师交代。”
张顺天苦笑道：“我张家不是什么名门大族，但一瓶酒的面子还应该够用。”
李流凤掩嘴而笑，道：“堂堂秦州张家少爷，怎么可能是小面子。”说着，招呼了身后的店小二让其下去拿酒。
就在此时，冯连营忽然出声道：“你是兰城张家少爷？”
张顺天诧异的转头看向眼前大汉，道：“不错，正是。”
冯连营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算了，酒你带走吧。我要酒不过是已故之人的奢侈，活人的念想，没什么大用。”
李流凤倒是不适应此刻两人的互相谦让，刚来时不还是剑拔弩张吗？怎么转眼间就互相谦让起来。
张顺天也不清不楚，刚要问个明白，店小二拿着酒就跑了上来，恭敬地放到张顺天面前。
张顺天毫不犹豫，拿起桌上一瓶烧酒，反手倒在茶壶中，用茶水涮了涮酒瓶，甩干水，又拿起赤血酒，用嘴咬开瓶封，对着空酒瓶倒了起来。
桃红色的酒一滴不洒，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在整间屋子。
大概倒了半斤，张顺天停下手，递到冯连营的面前。冯连营一愣，回神握住张顺天递来的酒，低声道了句谢。
张顺天咧嘴一笑，道：“死者为大。”
拿到酒的冯连营不再多留，起身收拾了一下就要离开。李流凤赶紧道：“客官慢走，今日事是我唐突了，客官在此的消费我们分文不取。”
冯连营停了脚步，道：“谢过老板了，不过这不是我娘亲教我的做人方式，钱我得付。”
无可奈何，李流凤随冯连营一同下楼，走到楼梯口对跟来的张顺天回头道：“张公子慢走，流凤一会儿有事儿找公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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