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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解疑释惑 下

小说:汉将之度田疑案作者:龙不隐鳞字数:8288更新时间 : 2021-01-27 17:47:00
站在城楼之上观望的陈众,本待转身回府,听到史都尉三个字,立刻抬手叫过来两个随从,附耳几句。二人跑下城去,到得门前,把那人连同竹筒一起带走了!

蜀郡太守府长史堂舍内,陈众摊开从竹筒内倒出来的简牍,只是一封寻常问候信,署名南山。

越看似平淡无奇,越让陈众疑窦丛生。一封寻常书信,何以如此日夜不分、马不停蹄的疾驰递送?于是吩咐一声,“把人带上来!”

府内差役早把那人伤口清理干净,洗漱完毕。此时再见,与刚才明显不同,恢复了几分平时的精明。陈众起先问的只是最普通的问题,

他对答如流。自称来自汝南郡怀县李家庄,奉庄主李子春之命来成都给都尉史歆送信。

然后,其他的问题一概不知,只想求见史都尉,讨得回复。

弄得陈众使尽浑身解数,花费好些时日方才撬开其口,听罢大吃一惊。

原来,此人另有口书一封,抬出怀县李家庄庄主李子春的名头只是掩护,实际写信人名唤维汜,人称南山大师,写信目的有二,一来成都核实都尉府派去赠送寿礼的徐容和卢朐二人身份,因其说话是西州口音,怕有闪失;二是关内诸事已经齐备,何时起事,一切就看蜀郡了。

陈众寻思,这徐容和卢朐明明一直都在成都啊,最近还见过,几时去汝南怀县了?定是被人冒名顶替了,可是谁在顶替他们呢?又是为何如此呢?

相比之下,这些都是旁枝末节,以后自会水落石出,当务之急是要禀报张穆,史歆欲行兵变,须早做准备。岂料汇报完毕后,张穆不禁仰天大笑,连连摆手,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一封普通书信,怎可让他加疑一位疆场上出生入死多次的光武爱将?连说陈众多虑了,次日竟然照着原计划的安排,带着少数亲兵离开成都到广都去了。

陈众忧心忡忡,独坐堂舍,苦思对策。门口忽有差役来报,有位名叫廉范的年轻人求见太守。

陈众忙迎出去,一看果是廉范,身子骨比上次见面时明显强壮了许多!

进入堂舍落座后,廉范道:“廉范奉母命迎父丧回乡,承蒙太守挂念!今家中诸事已毕,特来道谢!”

陈众道:“前番太守的确十分惦念你来蜀郡之事,本欲略表存心,闻你丝毫未取后,不住叹息,连道惭愧!今公子又特为此事,千里迢迢,专来致谢,岂不折煞太守?好在他此刻未在成都,否则真要愧疚难当了!”

“哦,太守未在成都?廉范来的真是不巧!”

“他去广都公干了,快则半月,慢则逾月!”

“原来如此!廉范此来,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

“公子有事请将当面,只要陈某所知,知无不答!”

“此番进入蜀境与上次迥然不同。连日来,廉范在路上每天都见有兵马调动。如今太守又亲去广都,莫非是要准备大战?不知对手是谁?”

“竟有此事?”陈众霍的站起来!

“此等军国大事,廉范岂敢乱言?”

“终于要动手了!”陈众仰天长叹。

“何出此言?谁要动手?”

“此事我早已料到!只是徒无奈何啊!”接着,他就把近日来有关史歆的事情讲了一遍。

廉范听完,倒是表现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静,道:“廉范看来,史歆箭早在弦,精心筹备良久,太守知与不知,在与不在,皆不可逆!蜀中兵叛,唯陛下方能扫灭!然而,对我等来说,怀县之乱,则更加危急,一旦燃起,海内鼎沸,直接祸及京师。如今似乎尚有挽回余地,若能亲临核实,获握铁证,报与当地官府,或还有平息之机!”

陈众陷入沉思,负手来回走了数步,道:“公子所言,确是切要!去怀县,唯陈某最合适,可我追随太守多年,怎忍放心离去?”

廉范道:“陈长史如信任廉范,此地之事交付于我,您尽可放心离去!”

“你!此处人地生疏,怎出此言?”

“正是人地生疏,方能出得奇谋,陈长史只管放心,廉范定会保太守安然无恙!”

“也只好如此了!廉公子要倍加小心!”

“陈长史稍等,廉范忽想起另一要事,此去怀县,还请留意!”

“何事,但讲无妨!”

“廉范扶父灵回乡时,曾遇船难,被两个西州口音的少年出手相救,后随廉范一路相伴数日。那日,陈长史来赠送银两之时,曾经见过,不知可否还有印象?”

“是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当时陈某就有些疑问,只不过不便相询!”

“适才听得陈长史提及怀县来信质疑徐容、卢朐西州口音之事,廉范忽然想起当初就是徐容、卢朐将此二人带走。偷梁换柱、冒名顶替者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弟兄。此前,一直担心二人安危,如今得知他们下落,廉范总算放心了。”

陈众笑道:“无论这两个少年是什么人,他们到怀县,总比真正的徐、卢二人亲临要好多了!”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陈众又把成都和太守府的情况介绍一遍。然后,收拾行李、备好官文等,出了成都,直奔怀县而来。

陈众走的正是时候,如若再晚动身,就出不了成都了。筹划已久的史歆正是趁张穆不在成都的时机,调兵遣将,部署完毕,控制住成都城防,明松暗紧,张网以待,就等张穆回来,立即拘捕起事。

张穆仍然毫无戒备,数日后回到太守府,才发现府内官军竟全被更换,皆是陌生面孔。早已埋伏等候的史歆喝令手下,将其当场缴械,下狱监禁,然后派出两批人马分别通知宕渠杨伟和怀县维汜火速举事响应。其中,被遣往怀县的,则又是徐容和卢朐。

张穆被关在牢狱内,懊悔不已,长史陈众曾多次提醒防范,自己就是不听,总以为史歆最多对屈居都尉之职不满,决不至于起兵造反。如今沦为阶下囚,方信陈众当初之言,可惜一切都已晚矣。好在看守他的狱卒是新来的,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娃儿,倒是尽心勤劳,照顾周到,但就是不说话,问他什么都是一言不发,似乎是个哑巴。

怀县府。赵熹正在堂舍阅读简牍,闻听蜀郡长史陈众来访,连忙出迎,二人见礼完毕,陈众说明来意。

赵熹立刻面色凝重,道:“本以为这怀县形势复杂,没料到成都更是危机重重,而且两地还有如此密切的勾连!”

陈众道:“赵令下车时日短,不知可否听说过南山大师其人?”

赵熹道:“前任怀令郑敬他们主要精力放到董村一案,侧重于外围寻查,与各大豪右多有互动;本令则反其道而行之,着手从内部探访,现已有些收获。内里清楚,外部方得明白。故下车后,尚未到各家拜访。至于这个南山大师,倒是有所耳闻,此人与李子春也是本令今后重点照顾之人!”

陈众道:“陈某今欲接近李庄,窥探南山大师虚实动态。赵令可有何良策?”

赵熹道:“办法肯定有,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打草惊蛇,怀府兵微将寡,务必避免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他话音刚落,有差役禀报:“门外龙家庄龙述求见!”

陈众说:“龙庄主此人如何?陈某是否需要回避?”

赵熹一摆手,笑道:“知晓李家的人来了!关于怀县这几大豪门,民间传言,李家势大,夏家武强,杜家友多,龙家仁厚。这几家里,龙述名声最佳,本府本想拜访的第一个就是他。想不到自己主动登门了,他不认识你,在旁听听也好!”

“见过赵令!”龙述入内,施礼道,“龙述本该早来拜访,但顾虑赵令初到,事务必然繁杂,所以未敢前来打扰。如来迟,还望赵令见谅!”他身后跟进来两个年轻人,也一同见礼。

陈众一眼就认出,正是那日站在廉范身边的两个少年。

赵俨兄弟更是压根儿想不到会在此地会再逢陈众,慌忙上前见礼。

赵熹和龙述见他们竟然认识,均觉惊异。

陈众就把有关廉范之事简单说了一遍,赵熹和龙述方知晓他们之间渊源。

赵俨接下来也把所探得的夏家堡以及南山大师维汜之事,认真、清晰、详细、完整的做了汇报。

赵熹、陈众、龙述听完神情登时严峻,情况远比原先的判断要严峻得多。

赵俨继续道:“南山大师维汜医术高超,一出手就将李子春多年卧床不起之病治愈;李老庄主感激之下,把他留在李家庄。南山大师遂用符水咒语给村民治病,还以善道教化其心,广推诚信之风,海内兴建义舍,供应米食丐人,食者依其饭量自取,每所舍内管事之人名曰理头。所涉及财物,皆由李、夏两家资助!”

赵熹道:“那夏奉何以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龙述道:“夏奉此人躬德履义,扶贫嫉恶。当初征南大将军岑彭讨伐蜀郡公孙述,史歆在其麾下效力,征粮至此,与我等结识,后夏奉堡主还跟随史都尉一同入蜀征战。成都屠城之后,突然归隐,据闻是不满吴汉的血腥残忍!”

众人颔首。

陈众道:“因此,史歆在蜀中起兵,那夏奉在怀县率众响应当属情理之中!”

赵熹叹道:“对吴汉暴行,陛下曾经深加痛责‘闻者落泪!仰观苍天,俯视厚土,比起秦西巴释放小鹿,乐羊食其儿子的肉羹,谁更有仁心?’。后又连发诏令‘天地之性人为贵。其杀奴婢,不得减罪’,‘敢灸灼奴婢,论如律,免所灸灼者为庶人’,‘陇、蜀民被略为奴婢自讼者,及狱官未报,一切免为庶人’!”

赵俨又继续道:“维汜人虽在李家庄,其门下弟子率教众都驻扎在夏家堡。如今的夏家名是田庄,实为兵营。在夏家庄操训的门徒已不下数万之众,练成后奔赴其他州郡,广布火种,只待起事号令。而维汜门下弟子李广、连休等人个个弓马娴熟,武艺出众,箭法过人,非同小可!”

赵熹闻听,叹口气道:“此间汉军,怀县府,兵不过数百;汝南军,充其量数千。而叛军方面,怀山淳于林虽遭重创,其残部近期已获补充,应不低五千之数;维汜门下,如今竟达数万之众。双方兵力相差过于悬殊,这才是本府最大忧虑所在!”

“恕陈某直言,汝南军能不能指望目前尚难预料。一旦维汜举事,其势何止怀县,定会迅速燎及其他多个州郡,彼时汝南郡势必身陷重围。假若形势果真若此,那繇延嘛,已是自顾不暇!”  陈众边说边摇头,道:“况且怀县又是维汜叛乱发源地,尚难说其首选攻击目标究竟是怀府县城还是汝南郡城!以陈某看来,若是首选汝南郡城,拔下后,则怀县小城,孤危力弱,人心涣散,不攻自破!如首选怀县,势必惊动繇延,汝南乃是郡府,城墙厚实,一旦警觉防范,则易守难攻,即便拔下,也会凭空增添许多周折。因此,维汜应以奇兵先取汝南方为上策!”

赵熹道:“是啊!只怕那繇延尚在瓮中,浑然不觉危机已近!我等须采用非常之手段,先发制人,打乱维汜方寸,才有可能博得一线胜机啊!”

“陈某以为,此间还有一支人马,如若能为我所用,倒是可以敌消我长,缓解一时之危!”

“莫不是指淳于林的怀山人马?”

“赵令明鉴!陈某指的正是此人!”

“此人秉性刚直,被逼无奈,才啸聚山林。此事,本府也有所耳闻,但他数度与汉军为敌,特别是还斩杀了前怀令驷豫,如今已成骑虎之势,岂能甘心再为我所用?”

“明府放心,陈众愿孤身上怀山,说服那淳于林率众来降!”

“本府料得那淳于林定不会斩杀来使,但若甘心归附,却也困难重重!不过,你去怀山之前,须得先绕道汝南郡见一下繇延。太守分国虎符,受任一邦,毕竟是此间最高军事长官,我等有危事上报之责,也便于他早做打算,如愿出兵救援怀县,你可当即陪他一同返回;如不愿,即使救援怀县无望,汝南郡也可提前防范,然后你再去怀山!”

“明日陈某就动身按明府所议行事!”

龙述起身道:“兵力悬殊之下,固守怀县当为上策,故粮草辎重乃为必备之物,龙家庄还有千余庄丁和不少辎重,龙某这就回去备置委输,充实怀府。”

“多谢龙庄主鼎力相助!”赵熹异常感动,深施一礼后,对着赵俨兄弟道:“烦劳二位保护并协助龙庄主一起前往,本府在此相侯!”

待众人走后,赵熹在舍内来回踱步,反复琢磨着龙述在夏家堡救下赵家兄弟时所用的急中生智之策,自语道:“兵者,诡道也!出奇方能有一线胜机啊!”当下主意已定,阔步出舍!

夏家堡堂舍。

李广等一群人如同一阵疾风,飞奔入内,夏奉见他们往返如此之快,还个个气急败坏,显是出乎预料,问道:“令师如何?那赵熹可曾将他们抓往县府?”

李广恼道:“家师和李庄主俱都安然无恙,正在李家庄堂舍内坐着议事,见到我等,还都感到茫然不解。这龙述与李某并无过节,为何要戏耍李某?”

徐容道:“足见这龙述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带走这两个娃儿。看来,他俩的来历当真不一般啊!”

夏奉也略感困惑,龙述为人谨慎,从不说谎,所以自己才放心让他把人带走。如今竟不惜损毁龙家声名来哄骗李广,这两个娃究竟是谁?

徐容道:“史都尉此番派我二人,并非专程前来揭破那两个娃儿身份的,而是他在成都已经起兵,通知你们一同举事!”

李广纵声大笑,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夏堡主,现在咱们总该动手了吧!”

夏奉眉头紧锁,手负背后,来回踱步。李广、徐容、卢朐等人头颈、目光也都跟随着他的背影整齐划一的左右移动,充满期待。

夏奉终于停住了脚步,吩咐道:“把汉疆地图悬挂起来!今日我等先将这些年勾画的策略说与徐容、卢朐二位将军,以便回去详细转告史都尉。”接着,又命人置酒摆宴,边喝边议,知无不言,集思广益,共商大事。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忽又有一位羽士匆匆忙忙跑入舍内,道:“启禀堡主,那怀令赵熹突然带兵把李老庄主一家和维汜大师都抓走了,现已押往怀县城!”

“一派胡言!”李广吼道,“我等刚从李家回来,一切安然无恙。莫非那龙述仍未离开夏家堡,还在散布谣言!”

那庄客道:“这次千真万确,有李家庄逃出来的庄客来说亲眼目睹!”

夏奉急问:“那些庄客如今何在?”

羽士带上来几个李家庄的庄客,一个个风尘仆仆!

李广听罢兀自不信,留下单臣和传镇,招呼其余师弟冲到舍外,再次飞马直奔李家庄而去。

这次庄客并没有说错,确实是赵熹亲自带人奇袭了李家庄。

赵熹到任后招募到的怀府兵,多是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允许他们戴罪立功,再将功折罪,派出其中一部分人,悄悄潜进李家庄和夏家堡,混入维汜的善道教中,充当眼线,打探消息,并作为内应听候命令。

赵熹现在已然知晓怀县虽表面上还属大汉统辖,实际上已是维汜的天下,若想以少胜多,擒贼必须先擒王。思前想后,最终把这个“王”锁定在两个人身上,第一个就是身在李家庄的南山大师维汜!

而此刻,李子春刚把维汜请到正堂,相商要事,李望与李霸俱已在座。

李子春道:“适才京师传来消息,成都都尉史歆谋反,宕渠杨伟响应,蜀郡太守张穆先是被拿,后又越狱逃往广都,蜀郡多地已被叛军占据!”

维汜听完,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喜过望,暗自盘算如何行事方能与史歆成为互为犄角的风口,发起风暴,席卷汉家全境。

李子春又道:“老夫曾闻这史歆与夏奉、龙述、杜保等人素有瓜葛,我等须倍加谨慎,防止这怀县被里应外合,成为叛军的飞地啊!”

李望道:“祖父之言甚是有理!前些时日,夏奉过寿,我兄弟还在现场亲眼目睹史歆派人前来祝贺!”

李子春面露焦虑,道:“如此说来,他们还在密切往来,不得不防!不过,这史歆乃是跟随陛下征战多年之功勋宿将,如此之人竟然反叛,陛下焉能不怒?听说当即派遣吴汉率讨虏将军刘尚及太中大夫臧宫等勒汉军入蜀讨伐!”

维汜道:“不派别人,专遣吴汉平叛,其中自有深意啊!”

李子春道:“正是!老夫以为,其一是史歆昔日为岑彭护军,晓习军事,后又曾在吴汉帐下效力,其战法深为吴汉所了解;其二则是当年吴汉扫灭过公孙述,也熟知蜀中地势、军情!故此,吴汉最为合适!”

“可这吴汉攻进成都血腥屠城,也被蜀郡军民所深恶痛绝。启用吴汉,难道陛下不怕一石激起千层浪,火上浇油?”维汜冷笑一声,继续道:“李老庄主勿虑,小徒与夏奉朝夕相处,夏家堡一举一动尽在掌握,况小徒个个身怀绝技,维护怀县一方平安,自是绰绰有余!”

他话未落音,有人庄丁来报:“新任怀令赵熹声称前来拜访李老庄主,可他还带了许多怀府兵。本庄庄客不敢让其进入,双方正在对峙,请庄主定夺!”

李霸大怒,道:“小小县令竟敢带人强闯,岂不是明摆着藐视我李家庄?”刚一拍桌子,忽面现痛苦之色,这一暴怒,无意牵动上次被刘隆铁钳大手锁拿之处,又如火燎!

李子春对着李望道:“你亲自去,带他进来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怀令虽然官职不高,毕竟是陛下委任,代表汉家!”

李望道:“他带来的那些怀府兵呢?留在城外?”

李子春道:“随他吧,不让官府差役进庄,也说不过去;进来了,如今的怀府兵也兴不起什么大浪!”

李望称“诺”出去了。

维汜道:“山人暂且告退!”

李子春摆摆手道:“不用回避,一同见见无妨!”

李望到得庄门口,吩咐撤除路障,庄客散开,让出过道,把赵熹迎进庄内,一直领到李子春所在的堂舍。在路上时,李望注意到,进来的那些怀府兵进庄后经过灯火辉煌的夜市时就各自散去,现在只剩下十数个紧随在后,而赵熹竟似还浑然不觉,暗自笑他带兵军纪涣散,刚才的疑虑倒是解除不少。

李子春、维汜与赵熹见过礼,分宾主落座。

寒暄几句后,赵熹似乎对维汜毫不在意,对李子春说道:“陛下诏令天下各个郡县度田之事,想必李庄主知晓吧?”

“老朽知道,驷豫、郑敬两位县令在任度田时,李家庄始终勉力配合官府,如实核查!”

李子春果然奸滑,所提当事之人一死一逃,根本无法对证。赵熹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本令倒希望庄主所言属实,能省去一桩麻烦。因为有人在京师陛下面前告了你们李家一状,声称这些年李家夺人宅一千八百九十五所,霸人田四千九百一十八顷;起立宅第六十六区,皆有高楼池苑,堂阁相连,内饰绮画丹漆,比类皇宫,胜过王府;说你李老庄主预建寿冢,石椁双阙,高庑百尺,破人居室,发掘坟墓;还告你这两个孙儿虏夺良人,强掠人妻,及诸罪衅,请求陛下治你等死罪!”

李望一听,登时面色发白,冷汗直冒!

李霸勃然大怒,道:“这是哪个天杀的狗才在陛下面前诬告我李家!”

赵熹恍若未闻,继续道:“亲履艰难者知下情!陛下长于民间,通达情伪,知晓稼穑艰难,最恨贪污受贿之官和病害百姓之吏,此乃天下尽知。所以,听罢当场大怒,连夜遣派谒者敕令严查!”

李子春道:“我李家一直秉公守法,流宽大之泽,垂仁厚之德,洁白之节,情同璬日。不知何等小人,无凭无据,竟敢欺君罔上,蒙蔽陛下!老朽愿亲往京师,在陛下面前当场对质!”

赵熹道:“李庄主进京,本府理应亲陪。只是这侵人田、夺人宅、霸人妻、掘人坟之事,今日本府须当亲自查明,以证李家清白,以便在陛下面前为庄主辩解,讨还公道!”

李子春道:“明府打算如何查验?”

“命怀县府差人在贵庄找寻被侵之田、被占之宅、被霸之妻、被掘之坟!”

“不可!这李家庄虽非郡国可比,却好歹也是正直之家。若明府派官兵进来搜查,岂不内毁忠贞之操,外污贤良方正之名。”

“本府若无法亲证贵庄清白,如何在陛下面前为李家辩解?阙廷一旦治罪,贵庄贤良方正之名也必将荡然无存!来呀,搜庄!”

“放肆!”李霸手一招,李府庄客顿时将赵熹等人团团围住,怒道:“小小县令竟然如此猖狂,即便欧阳司徒本人亲临,也不敢如此无礼!”

赵熹看了看李子春,等了片刻。那李子春依然无语,他明白,这些年家中不法之事多多,只要搜庄,必露破绽,真相就将瞬间大白于天下,索性以沉默来表示认同李霸说法,软硬兼施,吓退赵熹,以阻止其派人搜查!

赵熹冷笑几声,道:“如此抗拒搜查,莫非心中确实有愧?今天,对这李家庄,本令是搜定了!”

李霸大喝一声,道:“我看谁敢,来人,把赵熹给我拿下!”

左右家奴应声扑向赵熹。赵熹一反刚才从容逊让、举止有方之态,突然拔出佩刀,逼视众人,浓眉倒竖,须发皆张,不屈之威,刚烈之气,凛然四射,所发足以尽扫落叶之寒风,透骨慑人!手中之刀,背厚体重,刃锋尖锐,隐隐透着血意,不知曾在疆场上斩杀过多少壮士豪杰!

李望嘴角哆嗦,喃喃道:“又是一个刘隆!”

赵熹声似洪钟,怒道:“如今本令也不得不怀疑李家真有见不得光之事了!朝廷不以本令为不肖,派遣前来治理此间,赵某天性仇视奸猾之官吏,立志除去害民之豪贼,尔等切勿以身试法!若敢阻拦,格杀勿论!”说着,大踏步直奔李子春而来!

庄中武士一齐上前遮挡,赵熹一抖手,瞬间劈倒数名,滚地哀嚎!余人皆大惊失色,逡巡不前。李望面色惨白,忽然跪倒在地,叩头哭泣,尚未开口,赵熹的刀锋已经映在了李子春的咽喉。

李熊忽从堂外阔步迈入,道:“禀赵令,在李家庄后宅院内发现水牢,在押二百多人,皆为本庄村民和李家所侵犯宅地之户主;另外,牢旁发现数个大坑,满堆积尸,血流遍地。据牢里人讲,这些都是被李家迫害致死的村民!”

李子春闻罢,瘫软在地,昔日的旧病再次复发,口吐白沫,哆嗦不止!

赵熹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也是血肉之躯,亦为父母所生、却何以践踏他人性命如废土?真是罪大恶极!”

吩咐檀建留下来继续清点、核查李家所有侵田、占地、掠人、夺命等实情,收集物证,自己带着怀府兵将李子春、李霸、李望等押解回怀县!

赵熹奇袭李家庄,完全出乎维汜所料,丝毫没有想到他会来得如此之快。此间形势如此复杂,案情如此诡谲,下车后没有一个明察暗访、探幽析微的漫长过程,绝无可能辩正疑狱;这李家庄威势参天,在朝中高树立荫、独木成林,自己方倚为栖身之地。可这赵熹,一个小小的县令,又是身处无兵可用的绝境下,竟然当机立断,出其不意,兵行险招,亲赴龙潭,以卵击石,而这一击竟真是致命!

饶是这位海内奇士,足智多谋,机诡百变,面对此局,竟也不知如何破解,忽见赵熹指向自己,命令随从:“将此人一同带走!”

维汜叫道:“我本良民,治病救人,何罪之有?为何拿我?”

赵熹冷冷的道:“李子春旧病复发,须你一同前去治疗!”说着,大步出院,看都不看两旁的李家庄丁。

怀府兵紧随其后,内层围住锁拿的李家祖孙和维汜,外层强弓劲弩压住周边庄客。李家虽然人多势众,无奈主人已在对方控制之下,投鼠忌器,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任凭赵熹等人,从容出庄,纵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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