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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志怀霜雪 下

小说:汉将之度田疑案作者:龙不隐鳞字数:6604更新时间 : 2021-01-22 12:51:00
李家高堂内。

李子春正和另外一个老者席地而坐。尽管很久没见,隗茂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便是被公孙述视为智囊的蜀中名士荆汜!

此人可谓足智多谋,抱奇怀能,所献之嘉策妙计,屡屡高人一筹,当年曾接连重创耿弇、吴汉、马武、刘隆、刘尚等汉军名将,几乎将其打回洛阳。可惜,蜀主公孙述性过苛细、刚愎自用,关键之际临阵变卦,放弃原定固守反击策略,加上汉军太中大夫张堪连夜赶到阵前急见主帅吴汉,力劝其死战勿退,终于改变了战局。否则,如今的益州只怕还是公孙述的成家天下。

仅仅数年之间,这位荆汜博士如今竟已须发皆白,往昔的儒雅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飘逸潇洒的仙风道骨,摇身一变成为了现在声鹊天下的南山大师维汜!

见到贾茂,李子春的热情完全出乎众人的预料。他满面春风,道:“李家虽然号称汝南第一家,可现在老朽年事已高,犬子早逝,两个孙儿还小,所以这些年出多入少,坐吃山空,早已名不副实了。雪上加霜的是,总管李训,才低能弱也就罢了,可还秉性不忠,居然勾连董家谋占我李家财产,辜负了我那么多年的信任。而你贾茂总管,这些年把夏家营理的好生兴旺,我瞧着眼红,一直绞尽脑汁在想如何才能把你请过来。如今贾总管不仅不请而至,还让董家遭了报应,替李家出了口气,真是一浇我胸中多年之块垒啊!”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维汜,道:“贾总管来的正是时候,营理李家就看你的了!最近,义舍遍布天下,李家耗费无算,也堪堪支撑不住了!”

维汜微微一笑,道:“南山弟子今已遍及四海。天下的财宝取之不尽、用之不完,堂堂李老庄主还在乎这些小账吗?”

在庄客环伺、护卫严密的李家庄,贾茂心中踏实多了,每日除了营理庄中事务,就是寻机与维汜密议,举事火候日见成熟,就待那成都史歆将军振臂一呼,起兵为号!

但是他依然保持高度警觉,因为前段时间单枪匹马闯入夏家堡寻他的这个人,名头实在太响,不仅有胆有识,更要命的是,此人还慷慨壮烈!

于是,隗茂在住舍内外都撒上铁棘,地面加设木板做桥,而且每晚都更换宿处,甚至连维汜和李子春都经常不知道他在哪里。每次出门,剑戟随身,羽士拥前护后!

可一连过了数十日,那郅恽并未找上门来,而且李家安插在怀县府的内线来说那郅恽每日不是忙于照顾董子张,就是一头扎进驷豫案子里,丝毫没有来李庄寻衅的意思,似乎压根就不知道贾茂藏身在李家庄内。

慢慢地,周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他过于谨慎了,特别是李霸,还数次当众拿他取笑!渐渐地,他也认为大家说的或许真有道理,也可能确实是自己过于谨慎了,于是更换住处的次数逐渐减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次数日趋增加,心下也愈发坦然了。

在夏家堡这些年,施尽才华,竭力营理,帮助夏家财富倍增的同时,他也暗中招徕了一些旧属和心腹死士,耗费不少钱粮,虽然夏奉曾对此提出过疑议,询问兵员是不是有些过多,但是当告诉他怀山距离此地不远,淳于林势力日益壮大,不得不多加提防、保持抗衡能力后,夏奉也就不再言语了。

蓦然间,他想起一事,成都都尉史歆派来的徐容和卢朐如今还在夏家堡里呢!眼下与成都的联系可是处于中断状态的,而且自己逃出来后,夏家堡的情况如何?夏奉的态度有没有变化?带着这些疑问,他匆忙来见维汜。

维汜正在独自静坐,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五味杂陈。自己家传医术和黄、老之学,儿子荆邯,当初是蜀郡成家军中的骑都尉,与公孙述之婿史兴交往密切。而对手汉军主帅岑彭帐下大将史歆就是史兴之从弟。

荆家祖居益州,对蜀中险峻地势、江湖河流、风俗人情,了如指掌,烂熟于胸,因此自己方能给公孙述屡献奇谋,连败数名不可一世的汉军悍将,以至于汉营中的史歆佩服至极,萌生背汉归蜀之意,并暗助李广混入汉营,出其不意,成功刺杀来歙、岑彭二帅,遏制住汉军高歌猛进的势头!

可惜就在全局成败的关键之际,公孙述疑心突起,又轻信挂卜之言,冒险出击,兵败身亡,功亏一篑!荆邯、史兴也皆被汉军斩杀!

吴汉攻入成都后不仅诛灭公孙述九族,而且竟然还屠杀平民泄愤!

杀子之怨,屠城之恨,与汉家之仇,真可谓不共戴天,今生无解!

于是,自己带着弟子李广、连休、单臣、传镇、雷迁、许圣等躲进深山,采集医药,治病济世,广结人缘,创建善道教,潜心蓄势,寻机复仇。

李广本是辽东人氏,自幼在鲜卑部群长大,练得一身好武艺,箭法无双。后闻听益州阆中夷人手中有种白竹之弩,竟能捕杀神虎,故携同族弟连休,自东北不远万里,斜跨华夏大地来到西南蜀郡阆中,访到白竹之弩传人,拜其为师,习得制作之术与施射之法,与单臣、传镇、雷迁、许圣等当地夷人弟子结识。

殊不料,蜀中突发瘴疫,肆虐山区,诸夷部落几乎遭逢灭顶之灾。自己进山中采药,无意中遇到生命迹象几近消逝的李广师兄弟六人,遂精心调制医药将其救活。为报答救命之恩,李广等醒来后跪求师从自己。

而那史歆,曾跟随岑彭效力多年,屡立战功!可汉军攻下成都后,刘秀只封给他一个都尉,反而从洛阳另外委派来一个文弱儒生张穆为蜀郡太守。这让本就早已萌生反意的史歆愈发怏怏不得志,常叹:“我功当为王侯;但现在却成这样,陛下忘记我了!”时而久之,终究未能忍下这口怨气,索性亲自进山,把自己和弟子们接入成都都尉府,共谋大事。

蜀郡虽已有根基,但毕竟孤立一隅,欲成大事,还需四海响应,方能达成席卷天下之势。羌戎世与华夏为敌,其在陇右的烧当、先零等部落起事反汉,却遇到汉军名将马援,屡战屡败,而巴蜀夷人素与这些羌戎部落相善,于是李广应其所请,率领众师弟前去陇右刺杀汉军主将。不料,那马援武艺非凡,机敏过人,竟然躲过李广神箭,只是腿部胫骨被射穿,逃过一劫!

吴汉屠城时将公孙家族斩尽杀绝,蜀中已无具备强势号召力之人,刚好李广等在陇右作战时,在羌戎部落内结识前来联络共谋反汉的隗嚣旧属的信使,后又随其前往河西见到隗嚣之弟隗茂,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同心协力推倒汉家,立隗家取而代之!

此后,史歆又想起怀县夏奉,于是修书一封并派人护送自己师徒来到此间。

怀县第一豪右、大姓李子春患病卧床多年,自己来到后用尽平生所学,将他治愈,赢得信任,遂借其厚势,布道施教,得以四方兴建义舍,入门教众骤增!

隗茂闻讯,也奔赴怀县,潜入夏家堡中,蓄积力量,等待时机。

一日,李子春神神秘秘,将自己单独叫入密舍,出示一封汝南太守繇延的亲笔密信,上言诏令剿灭怀山巨寇淳于林。

但怀山人马强壮彪悍,且人数众多,又曾数度击退官军围剿,繇延顾虑仅凭汝南军现有之力孤掌难鸣,实难取胜,因此方写此信邀约此间势力最强的夏家和李家联手助阵,打那怀山贼盗一个措手不及,攻击计划亦已定好。

那李子春早就对董村的肥田沃土垂涎已久,更重要的是,取下淳于林首级,还可以向洛阳刘秀邀功,压制一下朝中那些对李家怀有敌意、说三道四的大臣,因为京师传出消息,这些年怀县李家的熏天之势已经惊动朝野!熏了天,上天之子自然就会被呛着,现已出现咳嗽症状;天子感到不适,自然就会有人想办法开出良方给他祛瘀止咳。

因此,官府剿匪之事,李子春自是积极配合,万分上心,只是李家庄客虽然不少,却乏带兵之将,又不舍得让两个孙儿冒入险地,所以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夏奉和自己那几个武艺高强的弟子身上。

自己弟子不在话下,当然好商量。但那夏奉却执意不赞成淌这浑水,后在隗茂、李广等里应外合、苦口婆心的开导下,终于点头,同意与李广师兄弟率领两家的精锐庄众按繇延所设之计伏击淳于林。

混战中,李广本可射杀淳于林,但考虑到怀山人马对抗汉家多年,与官军作战经验丰富,很有利用价值,将来或许能成为强有力的帮手,因此手下留情,卖弄个伎俩,射穿淳于林腹部,却不伤他性命。

李子春事后得知未能当场斩杀淳于林,甚不满意,但也无话可说,毕竟淳于林已经身受重伤,是否能活下来,尚不得而知。

贾茂进入维汜舍内后,刚坐下就把路上想的问题一股脑提了出来。

南山大师的服务态度甚是细致周到,笑不露齿,不急不躁,逐个耐心解答,道:“先说成都,你等对徐容那两个娃娃西州口音的疑虑,我也有同感,事关重大,丝毫不能疏忽,故此已经遣人赴成都去核实究竟了!这也是我迟迟按兵不动的一个原因!”

“再说夏奉,他与史歆关系莫逆,而且是在汉军攻下成都后,才解甲归田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吴汉血屠成都的凄景惨状,足见其对刘秀的仇视已根深蒂固,不可动摇!虽然他一直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但参与合击淳于林,实则是不知不觉中就入了我等瓮中!尽管他将你逐出夏家堡,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与咱们共在同一条船上了!”

隗茂暗自佩服他的神机妙算,由衷的虚心请教道:“还有一事,始终透着古怪,就是这驷豫遇伏董村之事。望大师指点迷津,首先,为何伏击地点为何选择董村?”

“老夫以为,董村这块风水宝地,没有坞堡、甲兵防御,主人又善良文弱,与世无争,恰如三岁之童手执黄金招摇过市,牵挂之人必然不少,其中也包括心系已久的李老庄主。繇延既然有事相求,自须投其所好,以董村作为事成后的酬劳回报,顺手牵羊之劳,慷他人之慨,神不知鬼不觉,何乐而不为?可见,那繇延的香饵,引诱的何止驷豫一人?”

“原来如此!那把驷豫引进董村的那伙儿盗贼,竟是汝南军假扮?”

“非其莫属!”

“再请问大师,那淳于林与繇延势不两立,如何会乖乖按照繇延的部署,亲自领军倾巢而出,冒险下山去董村伏击驷豫,以至后来差点招致全军覆没?”

“此问切中要害!如能解得此疑,整个过程就一清二楚了。老夫虽未彻底参透,自忖也八九不离十了。那怀山人马能在准确时间出现在准确地点,那淳于林必是提前获得消息;而李庄主能令夏奉和小徒预先在怀山人马回经路上设伏,必然也须事先已明悉消息!而消息来源只能来自怀府方向,只是似乎透给淳于林的部分,与李庄主的还有所区别。淳于林对李庄主设伏一无所知,而李庄主却知道淳于林动态!可见,幕后策划之人,何等高明!”

“好深的心机!大师可知此幕之后,坐着何人?”

“这也是老夫对本案未能参透的最后一成!那淳于林、繇延、驷豫等曾经都在欧阳歙门下共事,应该不离其中吧。唉!官场复杂!”维汜摇摇头,叹口气后,反问道:“隗王以为龙述与杜保二人怎样,可有心一起举事?”

“那杜保豪放慷慨,古道热肠,乐于助人,只是此人虽友遍天下,但鱼龙混杂,上至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下到江湖豪侠、草根流民,皆与往来,不分远近。我等创业初期,运筹谋划当须机密周细,若他此时加入,恐成事难,坏事易!”

维汜点头赞许。

“龙述则恰恰相反,谨慎寡言,光芒内敛,讳莫如深,目前尚难以看透其志向!”

“我想那繇延给李庄主的信中,只邀约李、夏两家,只字不提杜、龙二人,固然出于战力强弱考虑,目前看来也少不了这层原因吧!”

“大师下面如何规划?可否让隗某预知一二?”

“隗王见外了。只待差遣成都之人回来,核实徐容、卢朐二人身份,确保不出差错,然后就待史歆都尉奋臂一呼,起兵为号,我等立刻响应举事。蜀中军权在他手中,可作倚背;李广到关东齐、赵之地伸展双足;单臣至荆楚、传镇往吴越张开两臂;老夫与夏奉坐镇京师眼皮之下为心腹;隗王回天水再树大旗为首脑。四面八方同时飚起,海内立即鼎沸。汉室江山,势必顷刻间就分崩离析!”

隗茂听罢,心跳加快,激动万分,站起身来,一揖到地,道:“时至此刻,隗茂终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一切均按大师所言行事!告辞!”

回味着适才维汜的一番话,策划真是周密无隙啊!东南西北四方皆有布局,一触即燃,瞬间即能蔓延京师洛阳,不愁汉室不倾!退而言之,万一进展不利,大不了大家退守蜀郡,效仿公孙述故事,与汉家再次决战!只是他当年的过失,可不能再犯了。

隗茂越想心潮越加澎湃,正在热血沸腾之时,耳畔之际忽然传来一阵鼓乐之声,钟罄齐鸣,格调却是尽显幽雅、柔媚!

“郑卫之音!”他惊道,顿生一股不祥之感,这可是亡国之乐啊!

他连忙掀开车帘探出头去,乐声来自湖边芦苇尽头的一座凌烟楼榭,斗拱高耸,檐角萃飞。

这李望、李霸兄弟终日里只顾纵情寻欢,尽以声色是娱,犬马是好,真是志意衰惰,不成大器!隗茂叹息着,刚要坐回车内,蓦然间又听得护卫羽士一声断喝:“何人阻拦贾总管车驾!”

隗茂一惊,急忙转头望向前方,只见岸边枝软叶垂的绿柳前,不时随着春风摇晃的树荫下,一人端坐马上,后背长匣,白服缟素,衣带飘飘,长剑出窍,刃如碧泓,锋芒夺目,厉声喝道:“贾茂,留下首级再走,郅恽在此等候多时了!”

隗茂下意识应声跳出车外,这一逃,无形中验明了正身。那人催马向前,风驰电掣,寒光点点,劈倒左右两侧扑上来的羽士,一跃而下,疾刺连戳,乱红溅落……

来人正是郅恽。

那日他在夏家堡接到布帛信书后,半信半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冷静处理,三思再行。

李家庄并非夏家堡可比,如信中有诈,此刻贸然行事极易踏中对方圈套;如若无诈,贾茂真在李府,此时也定会谨慎万分。李家庄方圆广阔,防守森严,必然寻访不易,还易打草惊蛇;若贾茂不在,则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之功。况且,董子张已现苏醒迹象,康复有望,现在即使除掉贾茂,自己则要逃亡四海,不但不能继续照顾董家,反而还会连累本已孱弱不堪的董家母子陷于案讼困境。此外,如贾茂在李府,时日越久,警惕性就越放松,除掉他的把握也就越大!权衡之下,静观其变应为极上之策!  

董母悬梁,董子张进入弥留之际,也是郅恽终下决心之时。他独自悄悄潜入李家庄,贾茂的警戒果然松懈许多,行踪轻而易举就被查获,迅速被郅恽盯上,终于相视一剑眠了恩仇,然后赶回董子张榻旁,让他安心上路!

怀府内,夜。

郑敬正在舍内泡脚消怯解乏。这两天没见到郅恽人影,心中惴惴不安,眼皮直跳,不知他又干什么去了?

院内一窜细碎繁密的脚步声从远渐近。这脚步声太熟悉了,那是郅恽的,只是从来没有这么急促过,必是惹出大事了!

果然,郅恽风尘仆仆,白袍血迹斑斑,面上却是神采奕奕!

“找到贾茂了?”郑敬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明知故问这一句,还是抱着期望事实出乎自己所料的一丝侥幸。

“不错!在李家庄杀伤仇家贾茂,凶犯郅恽前来自首!”

夜深的怀府瞬间又恢复了深夜应有的沉寂。郅恽站在院内纹丝不动,郑敬坐在舍内榻上,半晌无语。

良久后,还是郅恽打破了平静,道:“为友报仇,我之私事;秉公奉法,你之职责;违心徇私以免一死,非郅恽为人之节!”言罢,转身快步奔往怀县大牢,强令狱卒打开牢门,自己直接低头踏入死牢。

郑敬这才回过神来,踹翻木盆,赤着脚追了出去。

黑漆漆的死牢内,郅恽坐在角落,闭目静等天亮。

“你出来!”郑敬说道!

死牢内,鸦雀无声,恍若无人!倒是郑敬自己的说话声触壁环绕后余音袅袅。

“听见吗!出来!”郑敬加大音量。

仍不见丝毫动静!

郑敬了解郅恽那志如磐石的性格,当即拔出宝剑,架在自己脖颈之上,厉声道:“怀县乱状,冒似源于豪右大户,实则起自阙廷。李子春为患乡里,皆靠赵王刘良撑腰;驷豫度田弄虚作假,全赖司徒遮护;太守繇延、河南尹张伋之流亦尽出于欧阳门下。上有司徒、赵王彼此交通,下面繇延、张伋、李子春焉能不沆瀣一气?我随欧阳歙多年,深知其为人,徒有虚名,实际无德,素来论功不据实,虚假者获誉,实干者诋毁。犯奸作科,无论罪过轻重,只要行贿缴赂,皆可既往不咎!而那李子春,视官府如私属,对县中乡人,多肆贪暴,动辄促以严刑,威以正法。无辜抓捕百姓,任意夺占良田!由此观之,怀县实乃无君无臣之地!”

黑暗中传来郅恽“哼”的一声,恨恨道:“有貌无实,佞人也;有实无貌,道人也!”

郑敬继续道:“适才我冷静后,也想清楚了。今你之所为,虽是为友寻报私仇,行的却是我身为怀令所未尽之公义,故实则代我行道。我又怎能忍心见你践行公义而身入死地?要是还不出来,郑某就以死表明决心!”

郅恽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天生俊才,是为人而生,不可以与鸟兽同群。我走了,您怎么办?毕竟,士虽以正立,亦当以谋济!”

郑敬微笑道:“归乡隐逸,保全家族子孙!知足者常乐!不知君章可愿一同前往?”

“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岂是大贤之路?”郅恽道,“大丈夫理当雄起,安能雌落?”  

        郑敬默然。

郅恽又道:“雄鹰翱翔,势必起伏跌宕!纵有垂翅低落之时,终能奋翼凌空!”

        郑敬抬起头来,斩钉截铁道:“山泽隐居,继续尽学问道,虽未从政,但若能施之有政,却也算是从政了。我年事已高,就不随你一同再回阙廷了,请珍重自己,多减戾气,少添血腥!”

郅恽道:“继圣贤绝学乃我辈所向往,然而为生民立命则是继圣贤绝学之所求!纵有绝学在身,隐居山泽,充其量不过米粒之芒而已;高处庙堂,方能如日月高悬,耀万丈之光!郅某以为,山泽不必有异士,异士不必在山泽!”

郑敬目视前方,不再言语,显然是退隐之志已决!

郅恽长叹一声,道:“也罢!人各有志,郅某不再强求!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好自为之!”说完,长揖到地,两人就此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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