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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竞行谲诈 下

小说:汉将之度田疑案作者:龙不隐鳞字数:4497更新时间 : 2021-01-21 14:21:00
郑敬道:“那董子张手中有双方签字画押的凭据为证,确为抵贷!”

李望道:“李家无人吩咐李训抵贷钱资,况李训所取李家之物,阖府上下又无人知晓!抵贷之说,岂能成立?”

郑敬道:“此事可分为两步来看,一董子张与李训之间,确是抵贷;李训与李府之间,恰如少庄主所言,正是盗窃!”

李望道:“明府所言,似是有理。然而,假如董子张不知所购之物乃是李训私自偷盗,抵贷之约自然成立;但若明知是李训私盗,那又须当另作他论!不知明府可同意此说?那日二人当面对质之时,又是如何理论?”

“这个么?”郑敬迟疑片刻,方道:“那李训声称乃是董子张指使偷盗!”

李霸怒道:“这董子张好生狡猾,明知李训偷盗,还要立下抵贷之约,以备事发之时,便于推卸抵赖,逃脱罪责!此等奸险之徒,明府务须依汉律严惩,以免再作恶乡里!”

郑敬道:“李训声称受指使偷盗,只是一面之词,尚无证据支撑;而董子张手中物证俱全,咬定乃是抵贷,依照汉律,却是无过可纠!因此,千罪万罪,只在李训一人而已!”

李望忽道:“我李家所失白珠十斛、紫金千斤,是否查到?皆在董子张处吗?”

郑敬心中一紧,道:“不错!但依董子张手中契约,在董家仅有三成而已!”

李霸声音骤亮,道:“那其余部分呢?”

郑敬道:“董子张手中凭证所示,只有这些!”

李霸不怒反笑,道:“说了半天,明府才追回三成,其余七成何在?”

郑敬道:“这正是本府此行的目的,贵府所失之白珠十斛、紫金千斤,可有凭据?如何证明如此许多贵重财宝,确实已流出府外?”

李霸大怒,道:“放肆!受讼断案乃是你怀府之责。如今案情已帮你查明,盗贼也帮你找到,你倒反找上门来向我们索要证据!我李家何等之人,难道还能谎报构陷不成?”

郑敬双手推席而起,正欲反斥,那李望插言道:“依明府之见,此案该当如何处置?”

郑敬稳了一下情绪,道:“本府以为处置之道有缓有急。急者,即查明部分,当须立刻处理,就是把董子张手中那部分赃物,判还李家,并将那李训收监治罪;缓者,即董子张手中赃物实数与贵府声报之相差部分,本府将继续寻访细查,待水落石出之时,再还给李家一个公道!”

李霸一拍漆案,刚欲怒斥,身侧倏地传来一个老者声音,喝道:“不得无礼!”

郑敬转项一看,一位老者手持拐杖从外走了进来,道:“且都坐下!明府到来,未能远迎,失敬了!老汉李子春!”

郑敬慌忙上前见礼,道:“久闻李老庄主大名,郑敬从洛阳临来前,欧阳司徒还专门嘱托让我代他问候老庄主!”’

李子春微微一笑,道:“我与欧阳司徒,那是数十年的故交!他曾多次提及到你!俗曰:苍蝇之飞,不过数步,即托骥尾,得以绝群。我知道你任司徒府门下掾时日已经不短,不能再屈才了,是时候该出来造福一方了,一顾之价而已!”  郑敬听他提及“一顾之价”,心中惊疑不定,莫非自己出任怀令竟是这李子春所荐?

正待洗耳恭听下文,不料那李子春却换了话题,道:“今日之事,确实棘手。我本不愿惊官动府,钱财乃身外之物。可这两个孙儿,自幼无父,被我娇惯坏了,从没吃过亏,竟是非要做守财奴。如今倒让郑令为难了!”

郑敬道:“秉公处置,分内之事,老庄主不要客套!”

李子春道:“刚才郑令所言,确为上策。李霸,就这么办吧!”

李霸径直站起,道:“不成。如此以来,我李家丢了多少财物,难道竟还由那董子张说了算?”

李望也劝道:“郑令之策,确实周全。孙儿以为本可完全照办。但是适才李霸这几句,倒是提醒了我。如此一来,外人必会以为咱们栽赃诬陷,李家数十年的清名,可就毁于一旦了!特别是在京师和各州郡有那么多的旧知故交,恐怕都要耻笑李家,以后祖父如何再与他们行走往来?”

李子春听罢,眉头紧皱,侧向郑敬道:“李望之言,不无道理,郑令可否再考虑一下,看看可还有其他良策?”

郑敬适才所说之策,乃是绞尽脑汁、心思费尽之后所得,既要保住董子张,又须在李家能过关。李子春露面后的前一番话,令他喜出望外,刚看到大功即将告成之希望,可李望兄弟后面所言,又如腊月严冬中的一盆冷水泼入刚焐出暖意的棉袄里——凉到透心彻骨!一时之间,他也束手无策,竟尴尬当场。

李子春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是眉头紧锁、默然不语,方道:“老汉倒想出一策,既不为难董家,又不让我李家失掉面子。不知郑令可否愿听?”

郑敬像抓住一条救命稻草,立即说道:“老庄主请讲,本府在此洗耳恭听!”

“如今这个僵局,不是董家吃亏,就是李家丢面子。谁让步都不好,真是骑虎难下啊!况且,那董子张乃是从李训手中用现资买走赃物,如让他无偿全部退还董家,他又岂能应允?但若再让李家出资购回本就属于自己的被盗之物,显然也不妥当!如此僵持下去,不仅让明府为难,而且董、李两家岂不也从此产生嫌隙,以后如何见面?”  

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如另做一个公平合理的交易,两家中不但无一方吃亏,而且都能确保获利!”

“竟有此策?”郑敬睁大眼睛。

“不错!”李子春道,“如今董村刚历经兵祸,村里人都争先恐后出外逃难求生,大批闲置良田都质押给了董家。如果董家能把这些良田让渡给我李家一部分,价格只要公道,足以确保他不吃亏,我亦能获得补偿。如此,那丢失珠宝之事就可按照郑令之策去做,此账就此一笔勾销!”

郑敬深思良久,目现曙光,面露喜色,躬身一礼,道:“字字珠玑,句句灼见!在老庄主面前,郑敬真是挈瓶之智、语惨言丑,见笑了!这就告辞!”言罢,敛袂出舍。

望着他的背影,李子春喃喃自语道:“我李家财力再雄厚,真若义舍遍及全国、人人丐施米肉,亦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黄河,足见不知量也!不得不想法子开源啊!更何况这董村,这么好的沃土肥田岂能尽归董家!”

压力如此巨大,案情如此棘手,若真能如此处理,倒是皆大欢喜!

郑敬兴冲冲健步跨入董府,把新得解决之策一口气讲述给了董子张。意外的是,那董子张却淡淡的道:“如此解决,董家确可避免受损,但家父手中之契乃是与村中族人、乡亲之约,大丈夫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一旦卖给李家,将来这些世代毗邻的族人回乡,无处安身,我董家又如何面对那种窘境?这般毁契失约,损人利己,即使董某愿为,家父也必断然不会去做啊!”

郑敬道:“此策乃是目前所能觅得最为妥善之良策,如若不行,只怕董家将不得不偿付李家所索的价值连城的白珠、紫金啊!”

董子张道:“慢说白珠十斛、紫金千斤,就是董某这条命,只要他们李家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说也是他们府上的,董某甘愿照偿赔付!”

郑敬急的坐立不安,来回走个不停,道:“人无论是否愚智,莫不先避害再求利!你可知李家的熏天权势,即便本府今天还你一个公道,明日就会换个怀令把案子颠倒反转,到头来,慢说这些珠宝财物,就连整个董村都会变成李家的!强者方能以决胜为雄,而弱者则不得不诈劣受屈啊!”

“这李家倚恃权势,恣行贪横,积富无崖,百姓惶扰,虽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古人云,虑时务者不能兴其德,为身求者不能成其功!当下你身为怀县父母官,求实还是趋势,悉听尊便!求实正义,克己奉公,难免力损身危;趋势负信,徇私枉法,有望飞黄腾达,但长远观之,此道则如犹养鱼于沸鼎之中,栖鸟于烈火之上!还望三思!”董子张言罢,倔强得将头侧向一旁,不复答言!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无论郑敬如何耐心百般解释,怎奈那董子张已抱定信念,终是刀枪不入、言语不进、油盐不浸、百毒不侵!无奈之下,只能郁闷回府。

刚到怀府门口,就远远的望见郅恽也是无精打采,神态黯然从外面回来,二人皆是灰头土脸,相视一眼,仰天大笑!

“郑兄没任过武职,或许不明白。以弱胜强或是旗鼓相当之下的大胜,皆是武职功成名就之良机!这繇延之怒,倒是完全可以理解,但终究未能回复我的提问,难逃掩饰之嫌!假若真是掩饰,那究竟是要掩饰什么呢?”郅恽叙述完与繇延会谈经过,道:“这反而倒引起了我的猜测,假如是他繇延,派人假冒马匪把驷豫引进董家庄,倒是轻而易举啊!若真如此,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郑敬大惊失色,连忙摆手,环顾四周,轻声道“繇延乃二千石的阙廷要员,没有凭据,这种事可不能妄猜虚测啊!”

郅恽瞧着他紧张的样子,不禁好笑,却也不忍心再让他为难,话题一转,问道:“子张之事如何?”

郑敬叹道:“此事已到关键时刻,你得出马劝劝你的这位好友了!能劝成,风平浪静;劝不成,泰山倾覆!”接着,他就把当日往返于李家和董家的经历简要复述一遍后,凝视着郅恽。

郅恽不动声色道:“以郑兄看来,那李子春之见倒是解此倒悬之急的良策妙方了?”

郑敬道:“正是!”

“那我来问你,那李家口口声声丢失白珠十斛、紫金千斤,明明空口无凭,皆为虚言;而子张抵贷之说有据有证,都是实情,无丝毫违犯大汉律法之处。而你身为怀令,却纳虚而弃实,尚未勘透案由,就盲目采信子春之说行事,此举显然仓促不妥。而在郅某看来,此一切皆为李家所精心谋划,遣总管李训,哄骗董子张,欲赚董村之良田。若成,可将董村金山收于李家库中;若败,责任尽在李训个人,与李家无关!如此浅薄之策,就想欺瞒世人?”

“你之所言,我又何尝未曾想过?”郑敬长叹一声,黯然道:“此事如是民间纠纷,自是不难决断。可那李家,明明无人在朝为官,威权却倾动京师上下,群吏莫不惶怖!就连那三公,闻听怀县李家,都立如河中漂浮之朽木,泛泛东西!你可知是何原因?”

郅恽摇摇头。

郑敬继续道:“从京师临来前,欧阳司徒亲口透露,这李子春与陛下的亲叔赵王刘良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发小,亲如手足,一再叮嘱千万不可逆其意而行事!”

“郅某以为,吉凶之效,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于察实!”郅恽昂然道,“天命难知,人道易守,守道之士,又何患死亡!子张质性方直,乃是世间高洁之士也!”说着,声音忽然变得嘹亮,道:“那势家郎李子春变诈乖诡,谗人似实,巧言如簧,能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

顿了片刻,他看了看郑敬,见其面色阴郁,低头不语,又接着道:“言不直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损益之际,郑兄当须持满戒盈,慎之又慎啊!”

“君章可曾听闻‘玄龙,迎夏则凌云而奋鳞,乐时也;涉冬则淈泥而潜蟠,避害也’?由此观之,即使是条龙,也要审时度势,以求趋利避害!这就是所谓以生易死,以存易亡,君子之道也!”

“郑兄难道不知,仁义岂有常所?蹈之即为君子,背之则是小人!”

“古人曾云:上智是以危境中不图侥幸为成功,中智是以危境中全力取胜为成功,下智则是安于危境直至败亡。郑某此举也是用防乎未然之计,以抑患祸之端啊!意在内和亲戚、外绝邪谋,保全子张和咱们自己,又不授给李家图谋加害之柄啊!”

“危言极意!绳之以法则为罪,施之以德则为功!你见非不举,闻恶不察,对善何薄?待恶何优?如此逆行,何祸而不临?反之,如能以仁心为己任,虽道远而弥厉!上应天心,下酬人望,何功而又不至?”

“话虽如此,还是请君章放眼京师,遍观朝野,官吏序用,趋炎附势之人十天半个月就能升迁一次;守真之士,则多年不得转动一回。劳逸无别,善恶同流!满朝之中,又有几人不是口诵圣人之言,身蹈绝俗之行?”

“郑兄莫非也欲就此随波逐流,朱紫同色,清浊不分?”郅恽直视郑敬,厉声质问,见他默然不答,遂仰天长叹道:“冠履倒易,陵谷代处,从小人之邪意,顺无知之私欲!彼独何人,我亦何人?”

二人正在唇枪舌剑之际,县丞檀建忽风风火火闯入,叫道:“启禀郑令,出大事了,那董村之主董肇不幸遇害!”

“什么!可知被何人所害?”

“夏家堡的管家,贾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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