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旋风
看着那队公差在众人熄灭火把的地方停下，有几个人轻声惊呼，把王蒲吓了一跳，压着嗓门喝斥道：“都把嘴闭牢了！不然，俺拿针给你们缝上！”
所幸大伙离公差们够远，相互听不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云啸和王蒲低声商量，是不是让众人分散躲进麦田，万一公差真的搜过来，不至于一网打尽。其实他们早该这么做，只不过都心存侥幸，满心盼望公差们应付应付差事也就罢了，哪想到他们这么认真？
王蒲叹了口气，立刻吩咐众人猫着腰分散躲避，越远越好！
此刻，云啸心里一直在狠骂自己：你为啥不让他们早早躲起来呢？你长了颗榆木脑袋？到死不长记性！早在两年前帮助洛姊姊脱难之时，你就已经明白“人在倒霉之时，境遇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的道理！如今却把这宝贵道理抛在脑后，心存幻想，不做最坏打算，倘若这一家人有个闪失，你这辈子能过得舒坦？
他躲在离牛车较近的地方，从包袱中摸出薛为先的宝剑，随时准备拼命。
公差们纷纷下马，举着火把四处散开，走进田里，好像在寻找车辙----看来，他们之中，真的有人看到了车队的火把----云啸让王蒲他们熄灭火把的时候，已经迟了。
公差们沿路向西，不多时便寻到车队下路进田的地方。
七零八落地躲在麦丛中的众人，远远望着这一切，紧张得简直要疯，有人干脆躺下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观世音菩萨保佑。
有一名公差似乎发现了异常，一步步往白地深处走来，还时不时地蹲在地上查看。
黑暗之中，云啸和王京越匆匆踢土掩埋车辙，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心细之人多半能看得出来。
方才众人分散躲避时，走得仓促，少不得会踩倒麦子，留下明显的足迹，假如这名公差发现牛车，招呼同伴们来个按迹索人，真不知会有多少人落入囹圄。
云啸像一只遇到猎物的野兽，浑身上下紧绷起来。难道俺今日非得杀人不成？一想到这一点，他浑身又冒出一波冷汗。
那公差距离牛车已不过八丈之遥！
云啸暗暗祈祷观世音菩萨保佑，别让牛、马吭声。
便在这时，有人扯着嗓子向这位公差喊道：“何小七，恁跑恁远弄啥？”
何小七停下脚步回头道：“俺觉得不对劲！”
“球！有啥不对劲哩？回去吧！这三更半夜地跑出来，恁婆娘可等不及啦！”
何小七笑骂：“朱得油你个龟孙，就会乱嚼舌头根子！”骂完了，转过头来继续蹲蹲走走。
云啸暗念，老兄，恁别再走了，恁要再往前走，俺不杀恁也得弄残恁。
何小七似乎没有觉察出麦丛里暗藏的杀机，高举火把，伸着脖子向前观望着挪动脚步。
突然，一股旋风拔地而起，卷着灰尘，吹得何小七睁不开眼，他那火把的火头东倒西歪，由大到小，由红变蓝，几乎熄灭。
何小七嘟囔的一句：“这大好的天，刮什么妖风？”声音中透出些惧怕，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往前瞧了一会儿，终于扭头返回。
他只需再往前走个七八步，就能看见牛车。
那股旋风刮得真是时候！令云啸觉得冥冥之中有神灵相助，
不过，这神灵护佑的或许不是俺云啸或者王蒲一家人，而是那何小七，若他再走几步，不死既伤，旋风忽起，似乎专程告知他前方隐藏危险一样，这不正是在护佑他么？云啸心想。
看着公差们重新上马，云啸长舒一口气，躺在麦垄之间，仰望星空，暗暗感谢上天眷顾。
马蹄声起，那条“火龙”又重返大王庄，接着从大王庄窜出，沿着河岸飞向西北。
公差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火龙”渐渐消失在西北天际。
众人重新聚回牛车旁，席地而坐歇息，方才那一阵又惊又怕，又是到处跑，大伙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腿脚发软。
王蒲道：“贤侄，你还真沉得住气，方才我看那公差走过来，差点没站起来跑！”
云啸道：“俺也是啊！”他不愿意把自己当时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凶残。“多亏了那股旋风，不然的话，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众人便七嘴八舌议论那旋风是何等神奇怪异。
这时，王京越开口道：“云啸，你跟俺家非亲非故，方才那情形，你一人溜走，足以自保，可你偏要跟我们一起遭罪，你图个啥？”
云啸沉吟片刻道：“那俺还是个人么？”他本想再加上一句“更何况俺不能置京珊姊于不顾”，但终究没能说出口。
王京越怔了怔道：“云啸，如果你不嫌弃，从今而后，咱们以兄弟相称。”
云啸道：“那俺这做兄弟的荣幸之至！”能够与昔日的对头化干戈为玉帛，云啸十分开心。
当然，王京珊比他更开心。
众人缓过劲来，车队重新上路。
四更时，找了个小树林休整歇宿，云啸和王京越轮番守夜。
次日晌午，车队渡过汝水，进入豫州地界。
王蒲派王京越进上蔡城内打探一番，王京越回来禀报，说没见到缉拿反贼王蒲的海捕文书。王蒲放下心来，率车队折而向北，为求稳妥，大伙不走官道，不进城，甚至还要绕开稍大一些的镇甸，专拣偏僻道路，谨慎前行。
一路上，少不得风餐露宿，顶风冒雨，不一日进入许州境内，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王蒲命赶车的将牛车停到路边，女眷们也都钻出车篷，大伙就在旁边的一家小酒肆里打尖。
十八个人占了四张桌子，正唏哩呼噜地吃面，忽听一个破锣似地声音道：“老乡，这拖家带口的是要去哪里啊？”
云啸一扭脸，见右后方的桌上坐着两位劲装汉子，一位紫棠色面皮，国字脸，一位瘦长脸，鼻梁上一颗黑痣，国字脸面前摆着把剑，瘦长脸旁边依着把朴刀。
王蒲见那二人正瞧着自己，答道：“去洛阳投奔亲戚。”
国字脸道：“洛阳？还远着呢。这年头路上剪径的多，可得小心些！”方才那破锣似的声音就出自这人的嘴。
王蒲问：“何为剪径？”
瘦长脸笑道：“这位仁兄一看就不是江湖上走动的，剪径是江湖黑话，意为拦路抢劫。赶巧我们也去洛阳，咱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蒲起身道：“如此，求之不得，多谢好意！”
国字脸一摆手道：“唉，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客气甚么？老乡姓甚名谁？家乡何处？”
王蒲答以预先编好的假名、假住址，又问：“二位尊姓大名？”
国字脸道：“我叫林中鹰，他叫海文精，我们两个是异性兄弟。”
王蒲见二人身形彪悍，神情豪爽，像是江湖上的豪杰，暗想这一路若得他们照料，定能平平安安，于是着意结纳，吃罢饭，连同他们的酒菜一并会钞。
林中鹰和海文精客客气气地称谢，不端一丝江湖豪客的架子。
云啸已经见识过王芮江、邓乾、曹落之流的江湖豪杰，猛一看，他们像是好人，王芮江慈眉善目，邓乾文质彬彬，曹落粗犷豪放，可转脸之间，便露出心狠手辣、尔无我诈的本性，令人防不胜防，那三个人，尤其书生邓乾的所作所为，给云啸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因此，他对这二人也暗暗戒备。
人心隔肚皮，这林中英、海文精来得蹊跷，说不定就是装成好人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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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大伙离公差们够远，相互听不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云啸和王蒲低声商量，是不是让众人分散躲进麦田，万一公差真的搜过来，不至于一网打尽。其实他们早该这么做，只不过都心存侥幸，满心盼望公差们应付应付差事也就罢了，哪想到他们这么认真？
王蒲叹了口气，立刻吩咐众人猫着腰分散躲避，越远越好！
此刻，云啸心里一直在狠骂自己：你为啥不让他们早早躲起来呢？你长了颗榆木脑袋？到死不长记性！早在两年前帮助洛姊姊脱难之时，你就已经明白“人在倒霉之时，境遇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的道理！如今却把这宝贵道理抛在脑后，心存幻想，不做最坏打算，倘若这一家人有个闪失，你这辈子能过得舒坦？
他躲在离牛车较近的地方，从包袱中摸出薛为先的宝剑，随时准备拼命。
公差们纷纷下马，举着火把四处散开，走进田里，好像在寻找车辙----看来，他们之中，真的有人看到了车队的火把----云啸让王蒲他们熄灭火把的时候，已经迟了。
公差们沿路向西，不多时便寻到车队下路进田的地方。
七零八落地躲在麦丛中的众人，远远望着这一切，紧张得简直要疯，有人干脆躺下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观世音菩萨保佑。
有一名公差似乎发现了异常，一步步往白地深处走来，还时不时地蹲在地上查看。
黑暗之中，云啸和王京越匆匆踢土掩埋车辙，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心细之人多半能看得出来。
方才众人分散躲避时，走得仓促，少不得会踩倒麦子，留下明显的足迹，假如这名公差发现牛车，招呼同伴们来个按迹索人，真不知会有多少人落入囹圄。
云啸像一只遇到猎物的野兽，浑身上下紧绷起来。难道俺今日非得杀人不成？一想到这一点，他浑身又冒出一波冷汗。
那公差距离牛车已不过八丈之遥！
云啸暗暗祈祷观世音菩萨保佑，别让牛、马吭声。
便在这时，有人扯着嗓子向这位公差喊道：“何小七，恁跑恁远弄啥？”
何小七停下脚步回头道：“俺觉得不对劲！”
“球！有啥不对劲哩？回去吧！这三更半夜地跑出来，恁婆娘可等不及啦！”
何小七笑骂：“朱得油你个龟孙，就会乱嚼舌头根子！”骂完了，转过头来继续蹲蹲走走。
云啸暗念，老兄，恁别再走了，恁要再往前走，俺不杀恁也得弄残恁。
何小七似乎没有觉察出麦丛里暗藏的杀机，高举火把，伸着脖子向前观望着挪动脚步。
突然，一股旋风拔地而起，卷着灰尘，吹得何小七睁不开眼，他那火把的火头东倒西歪，由大到小，由红变蓝，几乎熄灭。
何小七嘟囔的一句：“这大好的天，刮什么妖风？”声音中透出些惧怕，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往前瞧了一会儿，终于扭头返回。
他只需再往前走个七八步，就能看见牛车。
那股旋风刮得真是时候！令云啸觉得冥冥之中有神灵相助，
不过，这神灵护佑的或许不是俺云啸或者王蒲一家人，而是那何小七，若他再走几步，不死既伤，旋风忽起，似乎专程告知他前方隐藏危险一样，这不正是在护佑他么？云啸心想。
看着公差们重新上马，云啸长舒一口气，躺在麦垄之间，仰望星空，暗暗感谢上天眷顾。
马蹄声起，那条“火龙”又重返大王庄，接着从大王庄窜出，沿着河岸飞向西北。
公差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火龙”渐渐消失在西北天际。
众人重新聚回牛车旁，席地而坐歇息，方才那一阵又惊又怕，又是到处跑，大伙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腿脚发软。
王蒲道：“贤侄，你还真沉得住气，方才我看那公差走过来，差点没站起来跑！”
云啸道：“俺也是啊！”他不愿意把自己当时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凶残。“多亏了那股旋风，不然的话，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众人便七嘴八舌议论那旋风是何等神奇怪异。
这时，王京越开口道：“云啸，你跟俺家非亲非故，方才那情形，你一人溜走，足以自保，可你偏要跟我们一起遭罪，你图个啥？”
云啸沉吟片刻道：“那俺还是个人么？”他本想再加上一句“更何况俺不能置京珊姊于不顾”，但终究没能说出口。
王京越怔了怔道：“云啸，如果你不嫌弃，从今而后，咱们以兄弟相称。”
云啸道：“那俺这做兄弟的荣幸之至！”能够与昔日的对头化干戈为玉帛，云啸十分开心。
当然，王京珊比他更开心。
众人缓过劲来，车队重新上路。
四更时，找了个小树林休整歇宿，云啸和王京越轮番守夜。
次日晌午，车队渡过汝水，进入豫州地界。
王蒲派王京越进上蔡城内打探一番，王京越回来禀报，说没见到缉拿反贼王蒲的海捕文书。王蒲放下心来，率车队折而向北，为求稳妥，大伙不走官道，不进城，甚至还要绕开稍大一些的镇甸，专拣偏僻道路，谨慎前行。
一路上，少不得风餐露宿，顶风冒雨，不一日进入许州境内，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王蒲命赶车的将牛车停到路边，女眷们也都钻出车篷，大伙就在旁边的一家小酒肆里打尖。
十八个人占了四张桌子，正唏哩呼噜地吃面，忽听一个破锣似地声音道：“老乡，这拖家带口的是要去哪里啊？”
云啸一扭脸，见右后方的桌上坐着两位劲装汉子，一位紫棠色面皮，国字脸，一位瘦长脸，鼻梁上一颗黑痣，国字脸面前摆着把剑，瘦长脸旁边依着把朴刀。
王蒲见那二人正瞧着自己，答道：“去洛阳投奔亲戚。”
国字脸道：“洛阳？还远着呢。这年头路上剪径的多，可得小心些！”方才那破锣似的声音就出自这人的嘴。
王蒲问：“何为剪径？”
瘦长脸笑道：“这位仁兄一看就不是江湖上走动的，剪径是江湖黑话，意为拦路抢劫。赶巧我们也去洛阳，咱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蒲起身道：“如此，求之不得，多谢好意！”
国字脸一摆手道：“唉，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客气甚么？老乡姓甚名谁？家乡何处？”
王蒲答以预先编好的假名、假住址，又问：“二位尊姓大名？”
国字脸道：“我叫林中鹰，他叫海文精，我们两个是异性兄弟。”
王蒲见二人身形彪悍，神情豪爽，像是江湖上的豪杰，暗想这一路若得他们照料，定能平平安安，于是着意结纳，吃罢饭，连同他们的酒菜一并会钞。
林中鹰和海文精客客气气地称谢，不端一丝江湖豪客的架子。
云啸已经见识过王芮江、邓乾、曹落之流的江湖豪杰，猛一看，他们像是好人，王芮江慈眉善目，邓乾文质彬彬，曹落粗犷豪放，可转脸之间，便露出心狠手辣、尔无我诈的本性，令人防不胜防，那三个人，尤其书生邓乾的所作所为，给云啸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因此，他对这二人也暗暗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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