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渡鸦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所见是笼罩在昏黄中的自己的卧室的天花板。
“回来了......或者应该说，醒过来了？”
想都不用想，现在应该是下午。也就是说，自己睡过了一整天。
这梦真是有够长的。
从床上下来，脑袋意外的清醒，大概是因为在梦境中，介于梦与现实的时间只持续了短短四十秒，而自己睡眠的时间足够长的关系吧。不过虽说如此，老是维持躺下或者坐卧状态的话据说对身体也不是太好，趁着现在还算白天，四处走动一下吧。
站在洗漱台前，杨千明懒洋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留得稍微有些长，一旦睡久就会变得乱七八糟，平时也不加整理的蓬乱头发。再加上发呆的时候由于眼珠上吊，看起来就会变成阴沉角色标志的三白眼。怎么看都不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
想度过一段愉快的高中时光的话，是不是应该把仪容整理得好一点呢？
“......麻烦死了，才不要。”
把扔在床头的智能手机捡起塞进裤兜，杨千明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转头看看厨房，发现里边都是剩下的方便面桶跟外卖盒子。再四处看看，发现家里也是到处都乱糟糟的，好像好几年没人住过了一样。虽然只是一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小公寓，但还是保持清洁比较好吗。仔细想想，如果附近的住户经过看到这副惨样。没准会选择报警啊。
杨千明所住的房子，是在一间小小公寓的一楼，其间的空间只有一个并不能算作独立的厨房、一个刚好能放下三张餐桌的客厅、一间浴室、一间杂物间、一间五六平的卧室，属于相当适合独居打工人士的房间类型。不过，其实只有杨千明的房间是这么小，毕竟一楼的空间还能用于车库以及店面之类的用途。在这栋四层公寓的住户中，二楼住着一个相当热衷于飙车的暴走族、三楼住着一位每天在街头各处奏乐的浪人、四楼的住户似乎是房东本人，不过从租到这间房子以来就没和他见过面。房子的价格也是低到相当随性，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不太在意钱财的家伙。
这个时间点，整栋楼里恐怕都只有杨千明一个人吧。
把厨房里的杂物装进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五十升大型垃圾袋里，花了点力气拎出家门，扔进后边巷子里的垃圾回收站里。此时夏季的空气已经让杨千明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绵密的细汗，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要不干脆回去开着空调睡一觉吧，这么想着的杨千明，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啊，艾哥，下午好。”
一名身着黑夹克的平头男子，正蹲在停在自己家门口的一辆太子车边，准备上锁。听见杨千明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吹了一声口哨。话说，能别沿袭这种中世纪欧洲骑士的传统吗，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我还想着不会是之前打过架的仇家打算从我身后偷袭呢，原来是小明啊，你好你好。”
不会有人从背后刺杀的啦，骑士还是火枪手先生。
青年名叫艾云遨，正是之前提及过的二楼的住户。听说他的学历还挺高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失了智跑到这边来当暴走族。就为人来说，是个相当可靠的大哥，不过性格比较奇怪，似乎相当推崇骑士文学。总之，他现在的工作就是在这城市里从事一些据他所说“正派”的工作，然后就是在郊区开足马力飙车。有时候能一直玩到凌晨，才高高兴兴地回来休息。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喔，是因为这家伙啦，”艾云遨拍了拍车子侧边的置物箱，“今天精神不太好，早早就没油了，所以刚刚就先去加油站加了下油，回来拿下装备再去玩。”
不不不，什么没精神啊，单纯是你这几天玩太嗨了没给车子加油吧。是你的问题耶，别推卸责任啊。
这么想着，艾云遨突然一下子跳起来，把杨千明吓了一跳。
“咦，艾哥？！”
“对了啊！反正你刚好在这里。小明，你把门锁一下，在这里等我。”
啊咧，该不会，不会吧。
反射性地完成了锁门操作，转头看去，艾云遨已经拿着两个头盔兴冲冲地跑下来了。
来真的啊！
青年随手一扔，头盔旋转着飞了过来。是一枚伸卡球！就轨迹来说进了好球带！捕手丘上的杨千明接住了球，但是他没带手套！受到了莫大的物理伤害！
“嘶哇啊......”
已经顾不得痛了，杨千明匆匆戴好头盔，跨上艾云遨的车子。刚刚环住他的腰，就感觉到他的身体一边发力，把油门开到最大。于是，伴着杨千明的惨叫，两人消失在了夕阳下的街道远方。
而巷子里的阴影中，飞出一只纯黑的乌鸦。
“松松手，腰要给你勒断了......”
在艾云遨的抱怨声中，杨千明终于松开双臂，打量着两侧向后飞掠的景色。在残阳的照耀下，虽然没有多少反光，却令人感觉视界被昏黄色所覆盖。常见的黄昏色彩，但在飞速的世界中就不一样了。所以才适合打牌吗？（注：参见游戏王第三部）
“小明你，最近是不是摊上什么事了？”
“咦？何出此言？”
“最近你不是经常晚上出去逛吗？”
“啊这个......算是处理一些公务吧。”
“是吗......那就不追究那个，你家门口躲着的那个女生怎么回事？”
“哈？！等下，你说我家门口躲着个人？”
杨千明没有任何怀疑。艾云遨虽然不是什么异能力者，却的确异于常人。他拥有着几近动物的感受能力和探知能力，水平远在杨千明之上。这样的行家如果说有人，那就肯定有人。
“大概是怎么样的一个女生？”
“你不知情？那这事态就有点意思了啊。是一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女生吧，个子好像也挺高的，我也没来得及多看，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总之如果从安全角度出发，立刻把你带走比较好。”
年纪差不多的女生......不是吧。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艾哥，咱们先回去吧。”
“嗯？不危险是吗？”
“应该说，像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怕是会发生就另一种意义来说更危险的状况......”
果然不该走的。
到达现场的时候，杨千明这么想。
一个精疲力竭的小个子女生，正被巫良羽压在自家的门上。
“——”
二话没说，艾云遨开足马力朝着巫良羽碾了过去。现在也没时间多说了，杨千明顺势跳车，降落在地面上之后借着原本的速度一个侧身滑到女生身边，扶住她的肩膀。
“小言姐，没事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女生向杨千明挤出一个微笑。
“那个女生，想闯进你家来着。然后，我很认真地挡住她了。嗯，就这样。”
然后她就睡着了。大概确实是单纯地睡着了，生命体征良好，呼吸也很均匀。小心地把她安置在自己的门边上，杨千明站起身来。
“这好像不是能简单完事的问题啊，巫良羽小姐。”
正在跟艾云遨对峙的巫良羽听见杨千明的这句话，递过来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神。别想着靠眼神传递什么想法了你这蠢蛋，要道歉就待会给所有人一起。
“艾哥。”
“干嘛！”
他明显火气也起来了，没关系，正好。
“二对一好像不是很公平。我现在非常愤怒，希望你能让我一下，可以吗？”
用尽量平静的语气传达目的和压迫感之后，艾云遨跳下了车子，走到了一边去。取而代之的，杨千明做着深呼吸，走上前去。
“对于那位小姐的问题，我觉得很抱——”
“歉”这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莫名其妙的一拳就已经轰在了巫良羽的腹部上，一直把她砸到了街道另一边的水泥墙上。
伤害看着很大，但其实这种打法最多只是皮外伤加一点腹部疼痛而已，还不够。看，她已经爬起来了，靠在墙边，还打算继续解释。
“她现在只是会比较累而已，没什么安全问题的，我是异能——”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面前的杨千明，一脚把她往边上扫了出去。然后继续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点，一脚朝着她蹬下去。力道有控制，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谁管你啊，你这脑子有坑的白痴。”
居高临下看着巫良羽的杨千明，如此说道。
“对普通人使用异能力，居然还有脸跟我保证说能力这玩意是安全的？你告诉我是哪个无法无天的智障，脑回路抽筋，告诉你异能力是完全可控安全的，啊？！”
随手给她又来了一脚，杨千明走回小个子女生身边，从她的挎包里搜出一把钥匙，扔给艾云遨。
“艾哥，你先把小言姐送回去休息，我跟这个白痴聊聊，回头你也过来吧。”
“知道了。”
然后杨千明走回巫良羽身边，像拎起刚刚扔出门的垃圾袋一样，把她拖进了自己的家。
回过神来才发现，好像做得有点过头了。怎么说呢，就好像热血上头的警察忍无可忍就直接暴力执法那样的戏份。按照剧情往下走的话，估计会不可避免地承担比较严重的后果吧。
受害人正躺在沙发上，就在杨千明边上。咦，该说她是受害人还是被害人比较好呢？算了，总而言之，巫良羽现在似乎正处在接近人生的终点的状态。再怎么说，那几下都不能算轻，全是自己平时跟艾云遨对练的时候学会的，杨千明对其伤害深有体会。
“总之，先把伤口之类的地方处理一下吧。”
走进杂物间，翻出一瓶红药水跟一盒棉签，杨千明走回客厅，“哇哦”了一声。
巫良羽已经爬了起来，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没有怎么动作，估计身上还挺痛的。杨千明走上前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她面前。
“自己上药，顺便讲清楚。”
“姿态放得挺高啊。”
废话，倒是你现在哪来的底气这么傲啊。
杨千明控制住自己的心态，平静地坐在一边。于是巫良羽拿起棉签，拧开药水瓶子，开始给自己撞伤的部分抹药。
“我是异能力使用者。”
“这我知道，从你在我家门口搞事开始。我重复一边，现在你是不是异能力者这点一分钱的参考价值都没有，要是你拿这件事来吹水，我现在就能继续把你海扁一顿。”
巫良羽沉默了，咦，莫非，她觉得自己还挺特别的？啊，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人总是要成长的，总得面对一下残酷的现实，排斥自己的特殊性，才能融入社会，成为社会人的一份子哟，知道吗巫良羽小姐？
“我知道你跟林老板晚上在外边干什么。”
嗯嗯，这样才说得过去嘛，不然就没意思了。呃，不过这孩子的意思是，她在跟踪？
“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这里，杨千明大概理解发生了什么了。
“也就是说，你对我们的具体情况感到好奇，于是就在我家附近蹲点，刚刚还打算破门而入，甚至还跟在门口拦住你的小言姐动手？”
哇，典型的小屁孩式想法，做事还不过脑子，没问题吗？
“小言姐......是那个女生吗？我只是让她睡着了而已。”
杨千明一拳砸在巫良羽的头上。
“你那能力是商场里买的带使用说明的那种？谁都没法保证你的力量是完全无害的，甚至它的效果有可能随时间推移发生改变，万一真的伤到了人，你打算怎么负责？”
这点东西都是现学现卖的。在杨千明正式跟林昕一同工作的那个晚上，林昕就已经再三强调过了，甚至于说是千叮咛万嘱咐都不为过。
“听好咯，你的能力如果只是单纯的情报操作，那当然不构成什么威胁。但是，就像你前几天表现出来的那样，它也可以展现为相当危险的状态。记好了，如果没有极端的必要，不要对任何活生生的人使用能力。”
嗯，是那么说的。
不过再怎么说，自己也稍微有点上头了。这好吗？这不好。
是不是该挑一个气氛比较缓和的时间点道个歉？
不过，成效还是有的，巫良羽思考了一阵子之后，低下了头。
“抱歉，我太自以为是了。现在看来，我还需要更加深入的了解才行。”
嗯嗯，孺子可教，等下，怎么个了解法？
只见巫良羽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拨出电话。
“喂，妈妈？嗯，是我啦。今天碰到以前的同学了，想去她家住一晚上。家里还没做饭吧？可以吗？嗯！谢谢妈妈！”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停手啊啊啊啊啊——
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吗。
与此同时，医院的一角。
脚步声自门外传来，伸了个懒腰，麦净岚从椅子上站起来，跟此刻刚好走进房间的男人打了一声招呼。
“你的副官不是前两天才来过吗？我还以为你没打算光顾的来着。”
“怎么可能，只是突然就忘了罢了，别太在意。”
骆梦翔很清楚，现在与他对峙的是什么样的人。麦净岚是异常中的异常，明明不具备任何异能力，却能在每一次事件都有机会走上舞台，扮演一个毫无重要性可言的角色。而这，正是骆梦翔今天来到这里的理由。
“你还记得华银来的那一天吧？”
“嗯，我们之间聊了不少东西。哎呀，她是个好女孩呢。怎么，没考虑过让她成为你的贤内助吗？我可以牵线的哟。”
“没成为我的噩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嘛，今天来也不是跟你闲聊的。”
“哎呀？果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来吗？人家还是会伤心的喔？”
强行忍下痛扁麦净岚的想法，骆梦翔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掏出一份复印件，扔在桌上。麦净岚捡起来，看了两眼，笑出了声，把复印件递回给骆梦翔。骆梦翔把文件放回包里，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不用继续看了？”
“嗯，不用了。他们在想什么这件事，果然不论什么时候都令人愉快呢。”
“你这么想啊。算了，跟我没关系，我要做的事情只有把这个给你看而已。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声。”
麦净岚盯着骆梦翔，而骆梦翔则报以微笑。
“有个叫杨千明的小同学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此时此刻，巫良羽站在杨千明家的厨房里，目瞪口呆。
“冰箱......呢？”
“不需要，而且电费太贵了，收益达不到预期。”
“那，刀呢？”
“没有存储的食物，要刀来有何用？”
“那，调味料......呢？”
“食物岂是要自家配备调味料的如此不便之物！”
“你，平时吃什么？”
“泡面、外卖、食堂。”
“这事可不能算是理所当然啊......”
“我都已经准备叫外卖了。你是要黄焖鸡米饭还是卤肉饭？面食也可以。”
“......给我叫一碗麻辣烫。”
“好嘞，十八块。待会记得转账给我。”
“......我开始后悔了。”
“我已经下单了。在这之前我还是后悔的，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听好了，你今天最起码要给我把这一碗麻辣烫吃完，付完我的钱再走。”
如果巫良羽靠极端的手法一度掌握主动权的话，那么就只有用一样的方法回敬她。
这就是杨千明的英明决断。
然后，杨千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对着那头“唔唔”了一阵子，摁下切断通话键。
“小言姐醒了，你上去跟她聊聊吧，就在三楼。”
巫良羽从杨千明的家里走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附近的居民楼都开始亮起灯来，带着凉意的晚风也开始在街道上扫荡。她抬头看了看这栋简朴的四层公寓，三楼的灯刚好打开。虽然那个女生看起来没有那个想法，不过这的确很像是在请自己上去。不，想多了吧。
“小言姐她啊，怎么说呢，是超越了好人的好人呢。”
杨千明这么说过。
所谓的“小言姐”，似乎是本名代言的一位具有奇怪名字的女性。学历上来说据称是上过大学的，如今在这所城市里游荡。现在的本职工作好像是家教，但是很早之前在国外似乎用一些不太清楚的手段获得了大笔财富，此后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偶尔做着家教工作。平时做的事情是在一些街头地带演奏乐曲，这么说起来，巫良羽对在街上演奏的女性也是有一点印象的，但是确实没打过照面，刚刚才是头一回见。
然后，代言的家，住在这里的三楼。
略带忐忑心情走上楼梯，敲响虚掩的铁门。在里边传来“请进”的愉快回应之后，巫良羽犹豫了一下，走进了房间。
“呜哇！”
被吓到了。
虽然听杨千明说过代言时常在街头奏乐，对对方家里大概会有几件乐器、或者说是有大型乐器的狂人这点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是这种程度，绝对不是区区的心理准备就能应付得过来的情况。
简直就是，乐器的收藏。
但凡巫良羽能想得出来的乐器，这里都是有的。还有几件叫不上名字的乐器，是民俗乐器吗？就算是叫得出名字的乐器，也是光看外表就相当大牌。有人说确定的空间的大小反而是相对的，一旦在里边尽可能地放好东西，狭小的房间也会变大。巫良羽现在完全认同。
何等的......凡尔赛！
杨千明可没说过会到这等情况啊！
跨进门之后过了差不多半分钟，巫良羽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要不是注意到了躺在客厅中央的床上的代言，恐怕巫良羽还会再走神一阵子。
“抱歉。”
“不不不，没关系啦，有人看这些乐器，我反而会比较开心的。比起这个，我家没什么地方坐人。其实到小明那里聊就好，他非说要让你上来，让你困扰了吧？”
“不，哪里。”
“别太拘谨，来都来了，坐床上吧。你看，小艾就是太放不开手脚了，现在还蹲在角落里呢。真是的，我身上又没什么味道。”
巫良羽这才注意到，平头男子正蹲在房间的一角。是叫艾云遨的暴走族吗，看来还对之前的事情心怀芥蒂。事到如今，这反而才是最过正常的反应。杨千明太过激，代言太温和，艾云遨就仿佛是他们两者的中和体。这么一想，巫良羽突然觉得这个平头不良青年反而比较让人感到亲切了。不过当然了，这并不妨碍艾云遨狠狠地剐了她一个眼神，站起来走出了房间，把她们两人留在房间里边，自己在门外守着。
“那个，我是来道歉的。”
“嗯嗯，伤害了别人就来道歉，我觉得这是很好的。”
“......那个，代言小姐。”
“嗯？”
小个子的女性坐在床上歪了歪头。仔细一看，她的相貌确实很好看。人无完人这句话是认真的吗？现在感觉这句话很无力啊。
“随便就想闯进别人家，还无所顾忌地动手，这点是我的错，我道歉。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挡在我面前呢？在已经知道我是异能力者的情况下？”
代言她，是肯定清楚这件事的。
巫良羽的能力“渡鸦”，是从手上释放出相当于是自己的耳目的乌鸦，对敌人进行自杀式攻击的兼具索敌能力和战斗能力的力量。渡鸦撞到人的身上的时候，会相应地夺走一部分“血肉”，即是他人的精力和体力。在吃下巫良羽的第一记渡鸦的时候，代言就应该认识到自己是异能力者了才对。但是，她没有逃也没有躲，就是干脆地挡在巫良羽的面前。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老好人了，这简直是无畏的战士。
“唔......你叫我回答这个，反而有些难度啊。”
代言努力思考了一阵子，最终如同恍然大悟一般“噢”了一声，举起手来，开朗地笑着回答。
“因为，小明肯定不希望这样吧？”
向代言告别，带着疲惫心情的巫良羽走出房间，把门带上，站在艾云遨身边。
“你现在理解，随便向那样的一个人出手，是多么严重的问题了吗？”
巫良羽沉重地点了点头。
说真的，无言以对。
老好人这个说法都太低级了，直接叫圣人算了。原谅一切对自己的伤害，宽恕所有不应该被简单宽恕的人。完全为别人着想，绝对站在第三方角度思考问题。
严重，确实很严重，严重到巫良羽想给自己来上一个耳光。
就像杨千明说的，假如自己真的伤到了她，如果自己一时焦急能力使用过度，导致她耗损过大甚至于器官衰竭的话，自己有什么办法补偿？
指尖都忍不住发抖了。
“艾云遨先生，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错事，怎么办......”
没错，事情很大。
哪怕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巫良羽此刻也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
几年前，当自己的手指尖有小乌鸦破壳的时候，那时候的情感。
好奇与惊讶。
喜悦与不安。
满足与自负。
忐忑不安与小心翼翼。
如今全部化作乌有，被自己的愚蠢行为碾作齑粉。
“我现在觉得，能力这种东西好可怕。还有，有这种能力的我好可怕......根本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下去才好了啊......”
巫良羽缓缓坐了下去，双手抱膝，脑袋埋在膝间，身体颤抖。
艾云遨低头看看这个此刻终于露出小孩子样貌的巫良羽，叹了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拣了一根出来叼上，随后点上火，吸了一口。
“你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当然不知道你能怎么做啊。再说了，我又不是你。让自己幸福起来、从问题里解脱的方法，只有自己才想的出来吧？”
巫良羽没有作声。
“代言她很过分吧？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却永远从别人的角度出发，永远想着完成别人的诉求，解决别人的困难，根本不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大学的时候——啊，没事。总之，我觉得我应该呆在她身边。排除掉那些会让她困惑苦恼的选择题、成为她的制动器什么的，跟这么伟大的主题没有关系，”艾云遨羞涩地挠挠脸颊，“单纯是呆在她身边，就会让我觉得幸福罢了。”
巫良羽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艾云遨自说自话。
“小明跟代言两个人，其实还蛮像的。那个小子平时虽然懒洋洋的，但是不希望有人受到伤害，那家伙肯定是小学的时候会在理想那一栏里写世界和平那一类的啦。虽然说没有代言那么厉害，大概那样活着，他就会很开心吧。靠，我到底在讲什么啊，主题混乱得要命。总而言之呢，就干脆点放弃思考，凭着本能去做吧？反过来想想，知道绝对不能随便伤害他人之后，还有什么能阻止你正确的使用自己的力量呢？”
“小艾！跟你说过几次了，不要在楼道里抽烟，最好是别再抽烟啦。我这里都闻到了耶？你在跟巫良羽小妹妹聊天吧？居然好意思让人家吸二手烟的吗？！”
代言的怒吼，从房间里传了过来。那个人，原来会因为这种理由生气的吗。
艾云遨一边苦笑着跟里边应付着“好好”，一边把烟丢到脚下踩熄。
“可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巫良羽很清楚。
自己已经被束缚住了，被能力的危险性牢牢地束缚住了。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办。对了，要不你就跟着小明一段时间吧。反正是那家伙跟你讲的大道理吧？赖上他就是了。在他那里，你应该能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接纳使用这样的力量的自己吧？”
走在自己之前的案例。
在力量面前没有迷失的人。
杨千明，抑或是......？
巫良羽站起身来。
“心情调适这么快就完事了？要不要坐下来吃顿晚饭再走？”
“不必了，刚叫了外卖。”
“外卖......？咦？不是吧？小明那臭小子跟我藏私货了？！”
看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陷入慌乱的艾云遨，巫良羽露出微笑。
如果不是杨千明和代言的话，自己跟艾云遨不可能就这样轻松地和解吧。他们两人一定是在这样的日常中生活的同时，把自己的思想渗透到了生活中吧。
就这样去听听杨千明的和平论，似乎也不坏呢。
就在此日，半夜时分。
身姿被一群纯黑乌鸦所裹挟的巫良羽，在一片混乱狼藉之中，挡在杨千明面前。看着他手边的空气被消去产生的漩涡，带着愤怒大喊出声。
“你在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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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或者应该说，醒过来了？”
想都不用想，现在应该是下午。也就是说，自己睡过了一整天。
这梦真是有够长的。
从床上下来，脑袋意外的清醒，大概是因为在梦境中，介于梦与现实的时间只持续了短短四十秒，而自己睡眠的时间足够长的关系吧。不过虽说如此，老是维持躺下或者坐卧状态的话据说对身体也不是太好，趁着现在还算白天，四处走动一下吧。
站在洗漱台前，杨千明懒洋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留得稍微有些长，一旦睡久就会变得乱七八糟，平时也不加整理的蓬乱头发。再加上发呆的时候由于眼珠上吊，看起来就会变成阴沉角色标志的三白眼。怎么看都不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
想度过一段愉快的高中时光的话，是不是应该把仪容整理得好一点呢？
“......麻烦死了，才不要。”
把扔在床头的智能手机捡起塞进裤兜，杨千明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转头看看厨房，发现里边都是剩下的方便面桶跟外卖盒子。再四处看看，发现家里也是到处都乱糟糟的，好像好几年没人住过了一样。虽然只是一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小公寓，但还是保持清洁比较好吗。仔细想想，如果附近的住户经过看到这副惨样。没准会选择报警啊。
杨千明所住的房子，是在一间小小公寓的一楼，其间的空间只有一个并不能算作独立的厨房、一个刚好能放下三张餐桌的客厅、一间浴室、一间杂物间、一间五六平的卧室，属于相当适合独居打工人士的房间类型。不过，其实只有杨千明的房间是这么小，毕竟一楼的空间还能用于车库以及店面之类的用途。在这栋四层公寓的住户中，二楼住着一个相当热衷于飙车的暴走族、三楼住着一位每天在街头各处奏乐的浪人、四楼的住户似乎是房东本人，不过从租到这间房子以来就没和他见过面。房子的价格也是低到相当随性，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不太在意钱财的家伙。
这个时间点，整栋楼里恐怕都只有杨千明一个人吧。
把厨房里的杂物装进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五十升大型垃圾袋里，花了点力气拎出家门，扔进后边巷子里的垃圾回收站里。此时夏季的空气已经让杨千明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绵密的细汗，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要不干脆回去开着空调睡一觉吧，这么想着的杨千明，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啊，艾哥，下午好。”
一名身着黑夹克的平头男子，正蹲在停在自己家门口的一辆太子车边，准备上锁。听见杨千明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吹了一声口哨。话说，能别沿袭这种中世纪欧洲骑士的传统吗，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我还想着不会是之前打过架的仇家打算从我身后偷袭呢，原来是小明啊，你好你好。”
不会有人从背后刺杀的啦，骑士还是火枪手先生。
青年名叫艾云遨，正是之前提及过的二楼的住户。听说他的学历还挺高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失了智跑到这边来当暴走族。就为人来说，是个相当可靠的大哥，不过性格比较奇怪，似乎相当推崇骑士文学。总之，他现在的工作就是在这城市里从事一些据他所说“正派”的工作，然后就是在郊区开足马力飙车。有时候能一直玩到凌晨，才高高兴兴地回来休息。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喔，是因为这家伙啦，”艾云遨拍了拍车子侧边的置物箱，“今天精神不太好，早早就没油了，所以刚刚就先去加油站加了下油，回来拿下装备再去玩。”
不不不，什么没精神啊，单纯是你这几天玩太嗨了没给车子加油吧。是你的问题耶，别推卸责任啊。
这么想着，艾云遨突然一下子跳起来，把杨千明吓了一跳。
“咦，艾哥？！”
“对了啊！反正你刚好在这里。小明，你把门锁一下，在这里等我。”
啊咧，该不会，不会吧。
反射性地完成了锁门操作，转头看去，艾云遨已经拿着两个头盔兴冲冲地跑下来了。
来真的啊！
青年随手一扔，头盔旋转着飞了过来。是一枚伸卡球！就轨迹来说进了好球带！捕手丘上的杨千明接住了球，但是他没带手套！受到了莫大的物理伤害！
“嘶哇啊......”
已经顾不得痛了，杨千明匆匆戴好头盔，跨上艾云遨的车子。刚刚环住他的腰，就感觉到他的身体一边发力，把油门开到最大。于是，伴着杨千明的惨叫，两人消失在了夕阳下的街道远方。
而巷子里的阴影中，飞出一只纯黑的乌鸦。
“松松手，腰要给你勒断了......”
在艾云遨的抱怨声中，杨千明终于松开双臂，打量着两侧向后飞掠的景色。在残阳的照耀下，虽然没有多少反光，却令人感觉视界被昏黄色所覆盖。常见的黄昏色彩，但在飞速的世界中就不一样了。所以才适合打牌吗？（注：参见游戏王第三部）
“小明你，最近是不是摊上什么事了？”
“咦？何出此言？”
“最近你不是经常晚上出去逛吗？”
“啊这个......算是处理一些公务吧。”
“是吗......那就不追究那个，你家门口躲着的那个女生怎么回事？”
“哈？！等下，你说我家门口躲着个人？”
杨千明没有任何怀疑。艾云遨虽然不是什么异能力者，却的确异于常人。他拥有着几近动物的感受能力和探知能力，水平远在杨千明之上。这样的行家如果说有人，那就肯定有人。
“大概是怎么样的一个女生？”
“你不知情？那这事态就有点意思了啊。是一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女生吧，个子好像也挺高的，我也没来得及多看，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总之如果从安全角度出发，立刻把你带走比较好。”
年纪差不多的女生......不是吧。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艾哥，咱们先回去吧。”
“嗯？不危险是吗？”
“应该说，像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怕是会发生就另一种意义来说更危险的状况......”
果然不该走的。
到达现场的时候，杨千明这么想。
一个精疲力竭的小个子女生，正被巫良羽压在自家的门上。
“——”
二话没说，艾云遨开足马力朝着巫良羽碾了过去。现在也没时间多说了，杨千明顺势跳车，降落在地面上之后借着原本的速度一个侧身滑到女生身边，扶住她的肩膀。
“小言姐，没事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女生向杨千明挤出一个微笑。
“那个女生，想闯进你家来着。然后，我很认真地挡住她了。嗯，就这样。”
然后她就睡着了。大概确实是单纯地睡着了，生命体征良好，呼吸也很均匀。小心地把她安置在自己的门边上，杨千明站起身来。
“这好像不是能简单完事的问题啊，巫良羽小姐。”
正在跟艾云遨对峙的巫良羽听见杨千明的这句话，递过来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神。别想着靠眼神传递什么想法了你这蠢蛋，要道歉就待会给所有人一起。
“艾哥。”
“干嘛！”
他明显火气也起来了，没关系，正好。
“二对一好像不是很公平。我现在非常愤怒，希望你能让我一下，可以吗？”
用尽量平静的语气传达目的和压迫感之后，艾云遨跳下了车子，走到了一边去。取而代之的，杨千明做着深呼吸，走上前去。
“对于那位小姐的问题，我觉得很抱——”
“歉”这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莫名其妙的一拳就已经轰在了巫良羽的腹部上，一直把她砸到了街道另一边的水泥墙上。
伤害看着很大，但其实这种打法最多只是皮外伤加一点腹部疼痛而已，还不够。看，她已经爬起来了，靠在墙边，还打算继续解释。
“她现在只是会比较累而已，没什么安全问题的，我是异能——”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面前的杨千明，一脚把她往边上扫了出去。然后继续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点，一脚朝着她蹬下去。力道有控制，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谁管你啊，你这脑子有坑的白痴。”
居高临下看着巫良羽的杨千明，如此说道。
“对普通人使用异能力，居然还有脸跟我保证说能力这玩意是安全的？你告诉我是哪个无法无天的智障，脑回路抽筋，告诉你异能力是完全可控安全的，啊？！”
随手给她又来了一脚，杨千明走回小个子女生身边，从她的挎包里搜出一把钥匙，扔给艾云遨。
“艾哥，你先把小言姐送回去休息，我跟这个白痴聊聊，回头你也过来吧。”
“知道了。”
然后杨千明走回巫良羽身边，像拎起刚刚扔出门的垃圾袋一样，把她拖进了自己的家。
回过神来才发现，好像做得有点过头了。怎么说呢，就好像热血上头的警察忍无可忍就直接暴力执法那样的戏份。按照剧情往下走的话，估计会不可避免地承担比较严重的后果吧。
受害人正躺在沙发上，就在杨千明边上。咦，该说她是受害人还是被害人比较好呢？算了，总而言之，巫良羽现在似乎正处在接近人生的终点的状态。再怎么说，那几下都不能算轻，全是自己平时跟艾云遨对练的时候学会的，杨千明对其伤害深有体会。
“总之，先把伤口之类的地方处理一下吧。”
走进杂物间，翻出一瓶红药水跟一盒棉签，杨千明走回客厅，“哇哦”了一声。
巫良羽已经爬了起来，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没有怎么动作，估计身上还挺痛的。杨千明走上前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她面前。
“自己上药，顺便讲清楚。”
“姿态放得挺高啊。”
废话，倒是你现在哪来的底气这么傲啊。
杨千明控制住自己的心态，平静地坐在一边。于是巫良羽拿起棉签，拧开药水瓶子，开始给自己撞伤的部分抹药。
“我是异能力使用者。”
“这我知道，从你在我家门口搞事开始。我重复一边，现在你是不是异能力者这点一分钱的参考价值都没有，要是你拿这件事来吹水，我现在就能继续把你海扁一顿。”
巫良羽沉默了，咦，莫非，她觉得自己还挺特别的？啊，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人总是要成长的，总得面对一下残酷的现实，排斥自己的特殊性，才能融入社会，成为社会人的一份子哟，知道吗巫良羽小姐？
“我知道你跟林老板晚上在外边干什么。”
嗯嗯，这样才说得过去嘛，不然就没意思了。呃，不过这孩子的意思是，她在跟踪？
“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这里，杨千明大概理解发生了什么了。
“也就是说，你对我们的具体情况感到好奇，于是就在我家附近蹲点，刚刚还打算破门而入，甚至还跟在门口拦住你的小言姐动手？”
哇，典型的小屁孩式想法，做事还不过脑子，没问题吗？
“小言姐......是那个女生吗？我只是让她睡着了而已。”
杨千明一拳砸在巫良羽的头上。
“你那能力是商场里买的带使用说明的那种？谁都没法保证你的力量是完全无害的，甚至它的效果有可能随时间推移发生改变，万一真的伤到了人，你打算怎么负责？”
这点东西都是现学现卖的。在杨千明正式跟林昕一同工作的那个晚上，林昕就已经再三强调过了，甚至于说是千叮咛万嘱咐都不为过。
“听好咯，你的能力如果只是单纯的情报操作，那当然不构成什么威胁。但是，就像你前几天表现出来的那样，它也可以展现为相当危险的状态。记好了，如果没有极端的必要，不要对任何活生生的人使用能力。”
嗯，是那么说的。
不过再怎么说，自己也稍微有点上头了。这好吗？这不好。
是不是该挑一个气氛比较缓和的时间点道个歉？
不过，成效还是有的，巫良羽思考了一阵子之后，低下了头。
“抱歉，我太自以为是了。现在看来，我还需要更加深入的了解才行。”
嗯嗯，孺子可教，等下，怎么个了解法？
只见巫良羽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拨出电话。
“喂，妈妈？嗯，是我啦。今天碰到以前的同学了，想去她家住一晚上。家里还没做饭吧？可以吗？嗯！谢谢妈妈！”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停手啊啊啊啊啊——
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吗。
与此同时，医院的一角。
脚步声自门外传来，伸了个懒腰，麦净岚从椅子上站起来，跟此刻刚好走进房间的男人打了一声招呼。
“你的副官不是前两天才来过吗？我还以为你没打算光顾的来着。”
“怎么可能，只是突然就忘了罢了，别太在意。”
骆梦翔很清楚，现在与他对峙的是什么样的人。麦净岚是异常中的异常，明明不具备任何异能力，却能在每一次事件都有机会走上舞台，扮演一个毫无重要性可言的角色。而这，正是骆梦翔今天来到这里的理由。
“你还记得华银来的那一天吧？”
“嗯，我们之间聊了不少东西。哎呀，她是个好女孩呢。怎么，没考虑过让她成为你的贤内助吗？我可以牵线的哟。”
“没成为我的噩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嘛，今天来也不是跟你闲聊的。”
“哎呀？果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来吗？人家还是会伤心的喔？”
强行忍下痛扁麦净岚的想法，骆梦翔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掏出一份复印件，扔在桌上。麦净岚捡起来，看了两眼，笑出了声，把复印件递回给骆梦翔。骆梦翔把文件放回包里，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不用继续看了？”
“嗯，不用了。他们在想什么这件事，果然不论什么时候都令人愉快呢。”
“你这么想啊。算了，跟我没关系，我要做的事情只有把这个给你看而已。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声。”
麦净岚盯着骆梦翔，而骆梦翔则报以微笑。
“有个叫杨千明的小同学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此时此刻，巫良羽站在杨千明家的厨房里，目瞪口呆。
“冰箱......呢？”
“不需要，而且电费太贵了，收益达不到预期。”
“那，刀呢？”
“没有存储的食物，要刀来有何用？”
“那，调味料......呢？”
“食物岂是要自家配备调味料的如此不便之物！”
“你，平时吃什么？”
“泡面、外卖、食堂。”
“这事可不能算是理所当然啊......”
“我都已经准备叫外卖了。你是要黄焖鸡米饭还是卤肉饭？面食也可以。”
“......给我叫一碗麻辣烫。”
“好嘞，十八块。待会记得转账给我。”
“......我开始后悔了。”
“我已经下单了。在这之前我还是后悔的，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听好了，你今天最起码要给我把这一碗麻辣烫吃完，付完我的钱再走。”
如果巫良羽靠极端的手法一度掌握主动权的话，那么就只有用一样的方法回敬她。
这就是杨千明的英明决断。
然后，杨千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对着那头“唔唔”了一阵子，摁下切断通话键。
“小言姐醒了，你上去跟她聊聊吧，就在三楼。”
巫良羽从杨千明的家里走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附近的居民楼都开始亮起灯来，带着凉意的晚风也开始在街道上扫荡。她抬头看了看这栋简朴的四层公寓，三楼的灯刚好打开。虽然那个女生看起来没有那个想法，不过这的确很像是在请自己上去。不，想多了吧。
“小言姐她啊，怎么说呢，是超越了好人的好人呢。”
杨千明这么说过。
所谓的“小言姐”，似乎是本名代言的一位具有奇怪名字的女性。学历上来说据称是上过大学的，如今在这所城市里游荡。现在的本职工作好像是家教，但是很早之前在国外似乎用一些不太清楚的手段获得了大笔财富，此后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偶尔做着家教工作。平时做的事情是在一些街头地带演奏乐曲，这么说起来，巫良羽对在街上演奏的女性也是有一点印象的，但是确实没打过照面，刚刚才是头一回见。
然后，代言的家，住在这里的三楼。
略带忐忑心情走上楼梯，敲响虚掩的铁门。在里边传来“请进”的愉快回应之后，巫良羽犹豫了一下，走进了房间。
“呜哇！”
被吓到了。
虽然听杨千明说过代言时常在街头奏乐，对对方家里大概会有几件乐器、或者说是有大型乐器的狂人这点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是这种程度，绝对不是区区的心理准备就能应付得过来的情况。
简直就是，乐器的收藏。
但凡巫良羽能想得出来的乐器，这里都是有的。还有几件叫不上名字的乐器，是民俗乐器吗？就算是叫得出名字的乐器，也是光看外表就相当大牌。有人说确定的空间的大小反而是相对的，一旦在里边尽可能地放好东西，狭小的房间也会变大。巫良羽现在完全认同。
何等的......凡尔赛！
杨千明可没说过会到这等情况啊！
跨进门之后过了差不多半分钟，巫良羽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要不是注意到了躺在客厅中央的床上的代言，恐怕巫良羽还会再走神一阵子。
“抱歉。”
“不不不，没关系啦，有人看这些乐器，我反而会比较开心的。比起这个，我家没什么地方坐人。其实到小明那里聊就好，他非说要让你上来，让你困扰了吧？”
“不，哪里。”
“别太拘谨，来都来了，坐床上吧。你看，小艾就是太放不开手脚了，现在还蹲在角落里呢。真是的，我身上又没什么味道。”
巫良羽这才注意到，平头男子正蹲在房间的一角。是叫艾云遨的暴走族吗，看来还对之前的事情心怀芥蒂。事到如今，这反而才是最过正常的反应。杨千明太过激，代言太温和，艾云遨就仿佛是他们两者的中和体。这么一想，巫良羽突然觉得这个平头不良青年反而比较让人感到亲切了。不过当然了，这并不妨碍艾云遨狠狠地剐了她一个眼神，站起来走出了房间，把她们两人留在房间里边，自己在门外守着。
“那个，我是来道歉的。”
“嗯嗯，伤害了别人就来道歉，我觉得这是很好的。”
“......那个，代言小姐。”
“嗯？”
小个子的女性坐在床上歪了歪头。仔细一看，她的相貌确实很好看。人无完人这句话是认真的吗？现在感觉这句话很无力啊。
“随便就想闯进别人家，还无所顾忌地动手，这点是我的错，我道歉。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挡在我面前呢？在已经知道我是异能力者的情况下？”
代言她，是肯定清楚这件事的。
巫良羽的能力“渡鸦”，是从手上释放出相当于是自己的耳目的乌鸦，对敌人进行自杀式攻击的兼具索敌能力和战斗能力的力量。渡鸦撞到人的身上的时候，会相应地夺走一部分“血肉”，即是他人的精力和体力。在吃下巫良羽的第一记渡鸦的时候，代言就应该认识到自己是异能力者了才对。但是，她没有逃也没有躲，就是干脆地挡在巫良羽的面前。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老好人了，这简直是无畏的战士。
“唔......你叫我回答这个，反而有些难度啊。”
代言努力思考了一阵子，最终如同恍然大悟一般“噢”了一声，举起手来，开朗地笑着回答。
“因为，小明肯定不希望这样吧？”
向代言告别，带着疲惫心情的巫良羽走出房间，把门带上，站在艾云遨身边。
“你现在理解，随便向那样的一个人出手，是多么严重的问题了吗？”
巫良羽沉重地点了点头。
说真的，无言以对。
老好人这个说法都太低级了，直接叫圣人算了。原谅一切对自己的伤害，宽恕所有不应该被简单宽恕的人。完全为别人着想，绝对站在第三方角度思考问题。
严重，确实很严重，严重到巫良羽想给自己来上一个耳光。
就像杨千明说的，假如自己真的伤到了她，如果自己一时焦急能力使用过度，导致她耗损过大甚至于器官衰竭的话，自己有什么办法补偿？
指尖都忍不住发抖了。
“艾云遨先生，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错事，怎么办......”
没错，事情很大。
哪怕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巫良羽此刻也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
几年前，当自己的手指尖有小乌鸦破壳的时候，那时候的情感。
好奇与惊讶。
喜悦与不安。
满足与自负。
忐忑不安与小心翼翼。
如今全部化作乌有，被自己的愚蠢行为碾作齑粉。
“我现在觉得，能力这种东西好可怕。还有，有这种能力的我好可怕......根本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下去才好了啊......”
巫良羽缓缓坐了下去，双手抱膝，脑袋埋在膝间，身体颤抖。
艾云遨低头看看这个此刻终于露出小孩子样貌的巫良羽，叹了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拣了一根出来叼上，随后点上火，吸了一口。
“你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当然不知道你能怎么做啊。再说了，我又不是你。让自己幸福起来、从问题里解脱的方法，只有自己才想的出来吧？”
巫良羽没有作声。
“代言她很过分吧？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却永远从别人的角度出发，永远想着完成别人的诉求，解决别人的困难，根本不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大学的时候——啊，没事。总之，我觉得我应该呆在她身边。排除掉那些会让她困惑苦恼的选择题、成为她的制动器什么的，跟这么伟大的主题没有关系，”艾云遨羞涩地挠挠脸颊，“单纯是呆在她身边，就会让我觉得幸福罢了。”
巫良羽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艾云遨自说自话。
“小明跟代言两个人，其实还蛮像的。那个小子平时虽然懒洋洋的，但是不希望有人受到伤害，那家伙肯定是小学的时候会在理想那一栏里写世界和平那一类的啦。虽然说没有代言那么厉害，大概那样活着，他就会很开心吧。靠，我到底在讲什么啊，主题混乱得要命。总而言之呢，就干脆点放弃思考，凭着本能去做吧？反过来想想，知道绝对不能随便伤害他人之后，还有什么能阻止你正确的使用自己的力量呢？”
“小艾！跟你说过几次了，不要在楼道里抽烟，最好是别再抽烟啦。我这里都闻到了耶？你在跟巫良羽小妹妹聊天吧？居然好意思让人家吸二手烟的吗？！”
代言的怒吼，从房间里传了过来。那个人，原来会因为这种理由生气的吗。
艾云遨一边苦笑着跟里边应付着“好好”，一边把烟丢到脚下踩熄。
“可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巫良羽很清楚。
自己已经被束缚住了，被能力的危险性牢牢地束缚住了。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办。对了，要不你就跟着小明一段时间吧。反正是那家伙跟你讲的大道理吧？赖上他就是了。在他那里，你应该能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接纳使用这样的力量的自己吧？”
走在自己之前的案例。
在力量面前没有迷失的人。
杨千明，抑或是......？
巫良羽站起身来。
“心情调适这么快就完事了？要不要坐下来吃顿晚饭再走？”
“不必了，刚叫了外卖。”
“外卖......？咦？不是吧？小明那臭小子跟我藏私货了？！”
看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陷入慌乱的艾云遨，巫良羽露出微笑。
如果不是杨千明和代言的话，自己跟艾云遨不可能就这样轻松地和解吧。他们两人一定是在这样的日常中生活的同时，把自己的思想渗透到了生活中吧。
就这样去听听杨千明的和平论，似乎也不坏呢。
就在此日，半夜时分。
身姿被一群纯黑乌鸦所裹挟的巫良羽，在一片混乱狼藉之中，挡在杨千明面前。看着他手边的空气被消去产生的漩涡，带着愤怒大喊出声。
“你在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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