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传道(下)
方平的声音平缓，不急不徐，没有丝毫的波澜。
过程讲述，也不掺杂丝毫的情感，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绝不是一个合格的说书人。
严谕听着，却极不寻常，一股惊心动魄之感。
他时而胡须跳动，时而面目潮红，激动处抚掌叫好，听闻方平两度受伤时，又立即关切的寻问。
手上的纱布还在，仍旧是那么的丑陋。
秦依然这在方面，大概是没什么天赋。
方平神游天外。
手上的纱布换过几次了，结果无论秦依然如何努力，最终还是绑出个馒头来。
最后，她甩起了无赖，认为这样才有助于恢复。
方平也由着她。
“以人阶对天境，而不落下风。”
严谕一阵感怀，“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我严谕虽然修行不成，但能够认识你，是我严谕这辈子最大的荣耀了。”
方平立即正色道：“能认识先生，也是我方平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这句话十分真诚。
如果没有严谕，这一世想要走上修行之路，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甚至能不能修行还是未知数。
记忆回归之后，如果不是严谕的帮助，方平想要走上修行第一步，只怕也没那么快，更别说之后的收获了。
他足矣称得上方平的修行引路人。
引路人这个角色，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极为重要。
这样的一个人，不一定会有多么高深的修行，也不一定会有多高的实力，可能只是一个刚入修行的同龄人，也可能只是一个修行中人无心的施舍。
但无论如何，在每个人的修行之路上，这样的一个人都将占据着无比重要的位置。
在入道之后，更要了结因果，否则根本无法窥探到之后的大道。
所以在方平心中，严谕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你们两个，停一停吧，都说了一上午了，也不感觉到累。”
妇人心情不错，街上打了酒，买了几样熟食，又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摆了满满一桌，“快点过来吃饭吧，吃完了再聊也不迟。”
“走，跟我去喝几杯。”
严谕十分开心的说道。
方平回应道：“理应如此。”
这时，严谕又有些犹豫，低头看向方平的手。
方平会意，笑道：“没事。就算受再重的伤，我爬也要爬过来喝上先生的这顿酒。”
“哈哈，好！”严谕大笑。
菜不见少，一壶酒已空。
妇人又拿出一壶。
转眼前，这一壶也空，严谕眯着眼，倒干净最后一滴，“再拿一壶。”
妇人也没拦着，径直动身，又取来一壶。
她知道他等这顿酒，已经三年了。
所以严谕今天喝得再多，她也不会拦着，顶多事后臭骂几句。
事实上，她准备了很多，足够他们喝个尽兴。
时间流逝，太阳悄无声息的移过头顶，越渐偏西。
两个人醉眼朦胧，不知道一是一，二是二。
菜已凉，酒已残，意兴阑珊。
严谕趴在桌子上，摆摆手，“你走吧。”
方平缓缓起身，“先生，学生告辞。”
说罢，他径直离开。
当方平的身影走出大门时，严谕忽然站起来，脸上没有半点醉样，“小样，还想灌倒我。”
“你说你，有意思吗？”妇人走过来，不满地说道。
严谕摇摇头，“你不懂。”
离别最苦，不如装作无知，反倒更好。
“是是是，我不懂。”妇人道：“有本事你自己收拾啊。”
严谕当即赔笑道：“夫人蕙质兰心，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给我死一边去，别挡着我干活。”
妇人又气又笑，不耐烦的将他赶走。
严谕也不恼，哼着不知名的歌，回到房内，躺到床上，转眼间就沉沉睡去。
方平在门面，对着眼前的大宅，深深鞠躬。
……
傍晚。
方平来到灶房，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汤面。
青泥巷口的杨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连个告别都没有。
下次见到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好好开一个面馆多好，何必做暗卫这等危险的事情呢。
方平心里想着，低头吃下一口面。
白水煮面，只加了点盐作为调味。
寡淡而无味。
方平对这些并不讲究。
衣食住行，无论哪方面，都只要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就好，更高的条件，可以接受，但也不会强求。
唯有修行，才是长久。
他喝一口面汤，吃一口面条。
就在此时，院门忽然被敲响。
还没等方平去开门，两个人就推门而入。
这下，方平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陈安，李二牛。
两个人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当即一惊，随后看到院墙和地上纵横交错的剑痕，更是处于一片茫然之中。
“我的桂花树呢，那么白白胖胖的一棵桂花树呢？”
李二牛还好，陈安的心情却完全不同。
前一晚，满城万剑共鸣，无人知道缘由，但现在，他却敢肯定，一定和方平有关。
只是当两人看到方平时，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
这一片类似于战场一样的环境下，方平居然端着一碗面，蹲在门槛前，静静地看着两个人。
抬头是一眼，低头是一口面。
端得是自在。
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陈安小声说道。
“不，正是时候。”李二牛却摇头，他大摇大摆的来到方平面前，说道：“面好像还不错，我也想吃一碗。”
方平指了指灶房，“自己去做。”
两个人钻进灶房，一阵咣当响声之后，两人各自端着一碗面，成就感十足的走出来。
这两人家世，自然不是方平可比。
虽说比不上黄家，却也差不了太多，平日里连灶房的门都不知道在哪里，又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能安安稳稳的煮出两碗面，就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
也难怪他们骄傲。
“面有点淡了。”陈安尝了一口。
李二牛点头，说道：“颜色太单调，加两棵青菜就更好了。”
陈安想了想，又道：“再来一勺醋，如果有猪油，会更好。”
“确实。”李二牛对他的建议非常欣赏，随即不满的转过头，“方平这家伙，压根就不懂面。”
方平停下动作，恶狠狠地瞪向两人，“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不高兴了，快点吃吧。”
两人低下头，呼哧呼哧的吃个不停。
一碗面很快吃完，碗底只留下一点清汤。
李二牛放下碗，脸色十分纠结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这是三百两，我们两个人凑的。”
“是我自己的钱，跟家里无关。”陈安认真的解释。
李二牛随后说道：“想着你在外面，肯定很多地方需要钱，就当我们借给你的。”
两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努力保持脸上的严肃。
想要将钱给方平，却又怕他不收。
方平当即一笑，伸手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唉，对了嘛。”李二牛终于恢复常态，“我就说方平一定会要的，就你陈安顾前顾后，真不是男人。”
“李二牛，你再说一遍，谁不是男人。”
陈安脸色一红，恼羞说道。
方平看着两人闹腾一阵，平静说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他拿出一本剑谱递给陈安。
“飘湘十八剑。你的名字不错，这剑法的名字也挺好，想来应该很适合你。”
方平看着院子，临别在即，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另外，这院里有我剑意留存，你如果常来打扫，或许会有收获。”
陈安愣了愣，旋即伸出双手郑重接过，“多谢。”
方平将视线移向李二牛。
小胖子一脸惧怕，双手摇个不停，“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对修行可没兴趣，太苦了。”
武院三年，他还是人阶一层。
除了之前的方平，他是最差的那一列。
他的资质不算太好，但也不差，之所以修行境界如此之低，主要还是性格因素。
方平笑问道：“如果只是吃呢？”
李二牛来了几分好奇，“吃？我很有兴趣。”
方平又拿出一本，随手扔进他的怀里。
“噬灵诀，名字不好听，胜就胜在修行简单，只需要不停的吃。”
小胖子眼中一片喜意，忙不迭地收起来，“不错，适合我。”
这两份功法不是临时起意，早在之前就有决定，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一时拿不出来。
昨天夜里，方平熬了大半夜，终于将两份功法整理了出来。
这两份，源自于皇子身份时收集而来，又用其第一世修行经验进行修改，虽然在方平看来，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然而在这一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顶尖了。
第一世修行，他一生与孤苦为伴。
除了卫青衣，竟然没有几个认识的人，更别谈朋友了。
这一世，他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同行之人，自然是越多越好。朋友，越多越好。
“我明天就走。”处理了最后的事，方平感慨道：“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李二牛端起碗，大喝一声，“来，干了这碗面汤！”
三个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三个人埋头，将最后一口已经变凉的面汤，喝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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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讲述，也不掺杂丝毫的情感，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绝不是一个合格的说书人。
严谕听着，却极不寻常，一股惊心动魄之感。
他时而胡须跳动，时而面目潮红，激动处抚掌叫好，听闻方平两度受伤时，又立即关切的寻问。
手上的纱布还在，仍旧是那么的丑陋。
秦依然这在方面，大概是没什么天赋。
方平神游天外。
手上的纱布换过几次了，结果无论秦依然如何努力，最终还是绑出个馒头来。
最后，她甩起了无赖，认为这样才有助于恢复。
方平也由着她。
“以人阶对天境，而不落下风。”
严谕一阵感怀，“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我严谕虽然修行不成，但能够认识你，是我严谕这辈子最大的荣耀了。”
方平立即正色道：“能认识先生，也是我方平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这句话十分真诚。
如果没有严谕，这一世想要走上修行之路，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甚至能不能修行还是未知数。
记忆回归之后，如果不是严谕的帮助，方平想要走上修行第一步，只怕也没那么快，更别说之后的收获了。
他足矣称得上方平的修行引路人。
引路人这个角色，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极为重要。
这样的一个人，不一定会有多么高深的修行，也不一定会有多高的实力，可能只是一个刚入修行的同龄人，也可能只是一个修行中人无心的施舍。
但无论如何，在每个人的修行之路上，这样的一个人都将占据着无比重要的位置。
在入道之后，更要了结因果，否则根本无法窥探到之后的大道。
所以在方平心中，严谕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你们两个，停一停吧，都说了一上午了，也不感觉到累。”
妇人心情不错，街上打了酒，买了几样熟食，又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摆了满满一桌，“快点过来吃饭吧，吃完了再聊也不迟。”
“走，跟我去喝几杯。”
严谕十分开心的说道。
方平回应道：“理应如此。”
这时，严谕又有些犹豫，低头看向方平的手。
方平会意，笑道：“没事。就算受再重的伤，我爬也要爬过来喝上先生的这顿酒。”
“哈哈，好！”严谕大笑。
菜不见少，一壶酒已空。
妇人又拿出一壶。
转眼前，这一壶也空，严谕眯着眼，倒干净最后一滴，“再拿一壶。”
妇人也没拦着，径直动身，又取来一壶。
她知道他等这顿酒，已经三年了。
所以严谕今天喝得再多，她也不会拦着，顶多事后臭骂几句。
事实上，她准备了很多，足够他们喝个尽兴。
时间流逝，太阳悄无声息的移过头顶，越渐偏西。
两个人醉眼朦胧，不知道一是一，二是二。
菜已凉，酒已残，意兴阑珊。
严谕趴在桌子上，摆摆手，“你走吧。”
方平缓缓起身，“先生，学生告辞。”
说罢，他径直离开。
当方平的身影走出大门时，严谕忽然站起来，脸上没有半点醉样，“小样，还想灌倒我。”
“你说你，有意思吗？”妇人走过来，不满地说道。
严谕摇摇头，“你不懂。”
离别最苦，不如装作无知，反倒更好。
“是是是，我不懂。”妇人道：“有本事你自己收拾啊。”
严谕当即赔笑道：“夫人蕙质兰心，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给我死一边去，别挡着我干活。”
妇人又气又笑，不耐烦的将他赶走。
严谕也不恼，哼着不知名的歌，回到房内，躺到床上，转眼间就沉沉睡去。
方平在门面，对着眼前的大宅，深深鞠躬。
……
傍晚。
方平来到灶房，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汤面。
青泥巷口的杨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连个告别都没有。
下次见到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好好开一个面馆多好，何必做暗卫这等危险的事情呢。
方平心里想着，低头吃下一口面。
白水煮面，只加了点盐作为调味。
寡淡而无味。
方平对这些并不讲究。
衣食住行，无论哪方面，都只要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就好，更高的条件，可以接受，但也不会强求。
唯有修行，才是长久。
他喝一口面汤，吃一口面条。
就在此时，院门忽然被敲响。
还没等方平去开门，两个人就推门而入。
这下，方平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陈安，李二牛。
两个人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当即一惊，随后看到院墙和地上纵横交错的剑痕，更是处于一片茫然之中。
“我的桂花树呢，那么白白胖胖的一棵桂花树呢？”
李二牛还好，陈安的心情却完全不同。
前一晚，满城万剑共鸣，无人知道缘由，但现在，他却敢肯定，一定和方平有关。
只是当两人看到方平时，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
这一片类似于战场一样的环境下，方平居然端着一碗面，蹲在门槛前，静静地看着两个人。
抬头是一眼，低头是一口面。
端得是自在。
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陈安小声说道。
“不，正是时候。”李二牛却摇头，他大摇大摆的来到方平面前，说道：“面好像还不错，我也想吃一碗。”
方平指了指灶房，“自己去做。”
两个人钻进灶房，一阵咣当响声之后，两人各自端着一碗面，成就感十足的走出来。
这两人家世，自然不是方平可比。
虽说比不上黄家，却也差不了太多，平日里连灶房的门都不知道在哪里，又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能安安稳稳的煮出两碗面，就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
也难怪他们骄傲。
“面有点淡了。”陈安尝了一口。
李二牛点头，说道：“颜色太单调，加两棵青菜就更好了。”
陈安想了想，又道：“再来一勺醋，如果有猪油，会更好。”
“确实。”李二牛对他的建议非常欣赏，随即不满的转过头，“方平这家伙，压根就不懂面。”
方平停下动作，恶狠狠地瞪向两人，“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不高兴了，快点吃吧。”
两人低下头，呼哧呼哧的吃个不停。
一碗面很快吃完，碗底只留下一点清汤。
李二牛放下碗，脸色十分纠结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这是三百两，我们两个人凑的。”
“是我自己的钱，跟家里无关。”陈安认真的解释。
李二牛随后说道：“想着你在外面，肯定很多地方需要钱，就当我们借给你的。”
两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努力保持脸上的严肃。
想要将钱给方平，却又怕他不收。
方平当即一笑，伸手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唉，对了嘛。”李二牛终于恢复常态，“我就说方平一定会要的，就你陈安顾前顾后，真不是男人。”
“李二牛，你再说一遍，谁不是男人。”
陈安脸色一红，恼羞说道。
方平看着两人闹腾一阵，平静说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他拿出一本剑谱递给陈安。
“飘湘十八剑。你的名字不错，这剑法的名字也挺好，想来应该很适合你。”
方平看着院子，临别在即，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另外，这院里有我剑意留存，你如果常来打扫，或许会有收获。”
陈安愣了愣，旋即伸出双手郑重接过，“多谢。”
方平将视线移向李二牛。
小胖子一脸惧怕，双手摇个不停，“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对修行可没兴趣，太苦了。”
武院三年，他还是人阶一层。
除了之前的方平，他是最差的那一列。
他的资质不算太好，但也不差，之所以修行境界如此之低，主要还是性格因素。
方平笑问道：“如果只是吃呢？”
李二牛来了几分好奇，“吃？我很有兴趣。”
方平又拿出一本，随手扔进他的怀里。
“噬灵诀，名字不好听，胜就胜在修行简单，只需要不停的吃。”
小胖子眼中一片喜意，忙不迭地收起来，“不错，适合我。”
这两份功法不是临时起意，早在之前就有决定，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一时拿不出来。
昨天夜里，方平熬了大半夜，终于将两份功法整理了出来。
这两份，源自于皇子身份时收集而来，又用其第一世修行经验进行修改，虽然在方平看来，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然而在这一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顶尖了。
第一世修行，他一生与孤苦为伴。
除了卫青衣，竟然没有几个认识的人，更别谈朋友了。
这一世，他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同行之人，自然是越多越好。朋友，越多越好。
“我明天就走。”处理了最后的事，方平感慨道：“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李二牛端起碗，大喝一声，“来，干了这碗面汤！”
三个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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