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赵老先生
国安堂，是江市一家名气不小的中医馆。它传承悠久，有历史上有明确记录的就有一百多年，算是一家百年的老店。但是这家医馆其实并不是江市本地土生土长的医馆，而是在建国之后不久才搬迁落户到江市的。据说以前它是关中地区的医馆，不知因何原因最终没有继续开下去，而是搬迁到了江市这座二线小城市，重新发展。不过这些都不妨碍他的名气，在这个西医昌盛，中医逐渐没落的时代，这间医馆还能门庭若市，这足以说明它的实力。
而今天这家中医馆来了两位客人。
今天的天气一如既往的阴沉，天空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如果行人一个不注意，让雨滴落到了领口里，那凉意会从颈部直冲后尾巴根儿。
姜芸其实并不喜欢雨天。夏天还好，多是阵雨，打雷、闪电、落雨，一气呵成，一般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而像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是最让她心情烦躁的，这是她对江市最不喜欢的一个点。
可惜老天爷可不会在意一个凡人的看法，每年的这个时节，江市都是这样的阴雨天气，直到彻底入冬了才会稍微好转。
天气预报说这种阴雨天气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至于具体会持续多长时间，则不确定。
到了国安堂，李卫道和姜芸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两人撑着雨伞走进了这家医馆。
因为今天下了雨，所以国安堂内并没有什么人气，只有柜台里面的一个年轻女孩子在那里翻看着医书。
见到有客人上门，于是她便问道：“你们好，请问两位是来看病呢还是来买药啊？”
李卫道回道：“都不是，我们俩是来找赵老先生的。”
那个年轻女孩子看了他们俩人一眼，可惜她只是一介凡人，着实是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说道：“我爷爷身体抱恙，最近都不见客人。如果是需要看病的话，我们这儿还有别的医师，医术同样十分高明，肯定可以满足先生你的要求。”
“原来是赵老先生的孙女啊。你不妨先去问问赵老先生，看他愿不愿意见我，就说是特策组李卫道来访。”
年轻女孩子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眼，告罪了一声，就离开柜台，去了后堂。
李卫道一见到这个女孩子就知道她并不是修士，她的体内并没有灵力流转，不过应该有修炼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身体比一般人健康一些，类似于之前拜访他的林文茂。
这种现象也属于正常，即使是修士的后代，也不是每一个都能修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人能否修行很大程度上要看天意，天赋不行的话，也无法入门，即使功法资源无忧，勉强修炼，也很难走的太远。这也是为什么一些排外的世家会渐渐没落，而能容纳他人的家族或者门派能够长久生存的原因。
国安堂占地面积挺大的，一楼是主要的店面，进门就是一个柜台，柜台后面则是一整面靠墙的药柜，旁边还摆放了许多装满药酒的大玻璃瓶，容量比我们常见的饮用水桶还要大上两号，一进入店里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味。二楼则是医生的问诊区，有病人上门之时，就上二楼问诊，平日里多是赵老先生和他的儿子徒弟在楼上坐诊。
除此之外，国安堂还有一个后堂，是赵老先生一家的生活区域。
很快，那名年轻女子重新返回前台，她冲着李卫道和姜芸说道：“我爷爷请两位过去。”
说着，她当先一步走在前面，引着李姜二人进入后堂。后堂四面回廊，中间留出一个露天的天井，姜芸跟着指引，沿路看见了走廊里摆放了不少的 晾晒药材用的筛子和架子，还有许多切割研磨药材的工具。
年轻女孩把李卫道和姜芸带到了一间书房，书房里一个老人早就在此等候了。
“爷爷，他们来了。”
“嗯”，老人点点头，“小婷，你下去吧。”
名叫小婷的女孩退出了房间，只留下李卫道和姜芸二人和这个老人在房间里。
面前这个老人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长袖衣衫，下身也是成套的黑色单薄长裤，看上去松松垮垮的，样式比较老旧，类似于古代道观里的道服，腰间系有系带，腿上也有绑腿，脚上穿的是灰色的布鞋。老人看样子大概得有七八十岁了，头发花白，嘴上蓄有白色长须，脸上沟壑纵横，身形单薄，看上去似乎风吹就倒。不过眼睛明亮，眸子中熠熠生光，好似蕴藏着一整个宇宙。
“李先生，请坐吧。”老人家伸出手，邀请李卫道和姜芸两人坐下。
“未及通知，冒昧来访，还请赵老恕罪。”李卫道语气诚恳地说道。
“李先生严重了，身为江市特策组的指导者，管束江市一地的散修是应有之义，何谈冒昧之说？”
“哦？”李卫道有些意外，其实外界对于特策组的具体职位划分知之不详，他们可能只知道特策组的存在，但内里有什么职位，有什么作用不清楚，而天缺府的内部人员当然也不会随意的泄露给别人。
“呵呵，老夫早些年在关中那片讨生活，虽然资质有限，修炼不得法门，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认得一些朋友，对于特策组的内部构架还是有所耳闻的。李先生这般年纪就能担任指导者一职，可想而知，李先生天资是多么出众。”
听到这话，李卫道面露诧异之色。
似是察觉到了李卫道的想法，他说道：“老夫限于资质，修炼不得寸进，但是毕竟从医这么多年，虽然虚度了光阴，但是看人还是有一套的，李先生外貌看上去似乎不堪，但是内里神华不减，灵光暗藏，想必年龄不会很大，”他略微沉思了一下，“莫非李先生有隐疾在身，此番来此是来找我看病的？”
老板有隐疾？什么病啊？老板的样子看着不像是有病的人，姜芸有些好奇。
“赵老不愧是医道圣手，看人的眼光真准，小子我自身的事情自然清楚，这就不劳烦赵老出手。此番前来其实是另有要事。”
“哦？不知是何事？”赵老问道。
“我观赵老精神虚浮，灵力动荡，虽然肉体无恙，但是内里精神神识似乎受损不小，赵老是受伤了吗？”
“原来李先生是有备而来。”
“不瞒赵老，昨日我去参加了聚会，会上有人求-购云母草炼制补神丸，我思来想去，江市有能力炼制此丹之人寥寥无几，便去找了老钱核实委托人是谁。还请赵老不要怪罪老钱，毕竟我有官身在身，他也不敢违抗我的意愿。”
“原来是这样，那我也不强撑着了。”赵老说完，整个人就像是没了骨头，原本蓬勃的精气神一下子垮了下来，这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才更加符合这个年纪。
“哎，终究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年。”
李卫道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赵老，方便告知一下，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赵老露出回忆的神情，说道：“这事还得从前一阵子说起，我遭遇了一直强大的鬼物。”
时间回退到11月13日。
国安堂生意一直不错，每天都要忙活到晚上七八点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会关门。
当然作为家主的赵老自然不会一直坐诊，实际上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赵老先生坐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时候是让继承自己衣钵的儿子和徒弟在医馆坐诊，自己一般就是打坐修炼，或者炼制改良丹药。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在炼丹这一块有了很大的变化。毕竟在过去条件不足，炼丹所需要的的火候、时间全凭修士的经验，一个不慎，即使是熟练的修士也有可能炸炉，毁掉一炉精心炼制的丹药。而现在，炼丹所需要的温度、时间都能通过科学的手段精确掌控，无形之中降低了修士的压力。即使是念旧古板如赵老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科学发展所带来的好处。
这一天晚上，刚刚炼制完成一炉丹药之后，赵老双腿交叉盘坐在床上打坐。对于修士而言，正常的睡眠已经不是人体所必要的了，打坐练功同样能够缓解精神上的疲惫。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赵老运功运行一个周天，灵力运转全身之后又重新沉入丹田。
突然之间他的心神一阵晃动，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地靠近。
赵老急忙起身，开门走出屋外，也不在意外面细密的冷雨，脚尖轻点，自天井跃上房檐屋顶，朝着远方眺望。
果然，于烟雨迷蒙之中，一道鬼气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着这个方向飞来。
鬼气极淡，微不可见，若不是自己功法特殊，对于这些细微的动静特别敏感，恐怕也不会察觉。
鬼气虽淡，但是其质却极其浓重，赵老先生虽只捕捉到了一丝气息，却也感受到的一股浓浓的森然意味。
赵老毕竟是一名散修，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他本来就是被外界的动静惊扰，才出来看看情况，不愿与这个莫名的鬼物有过多的纠缠，就准备返回室内继续修炼。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赵老不愿多些事端，这只鬼物却未必愿意与他好生相处。那鬼物直愣愣的朝着国安堂的方向飞来，赵老也不知这鬼物有什么意图，激发了些许灵气，本意是想让这鬼物知难而退，避开这个方向。
这一下可是激怒了这只鬼物，一阵森然鬼气涌了上来，与赵老散发出来的灵力碰撞，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噼啪响声，那是鬼气与灵力碰撞的结果。
甫一接触，赵老立刻就感觉到一股粘稠滞涩的鬼气缠绕过来，就像一团胶水，摔之不脱。赵老眉头一皱，这只鬼物看上去似乎比外表看起来更加麻烦。
他立即断掉了灵力的供给，然后纵身一跃，跳到另一处房檐之上。
那只鬼物倏忽间就飞近了，赵老这才看清了鬼物的全貌，它外表是一片漆黑的人形黑影，浑身散发出一片漆黑的雾气，烟雾弥漫。他的面部一片漆黑，加上烟雾缭绕，让人很难看清它长得什么样子，只有一双猩红色的双眼，在漆黑之中显得格外瞩目。
“你是谁？”赵老皱着眉头问道。
一些强大的鬼物多多少少都已经拥有足够的灵智，能够理解人类所说的话，沟通无碍，不过鉴于鬼物的性质，愿意与人类交流的鬼物不多，赵老也不知道这只鬼物是什么样的，不过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那只鬼物也不回答，它从身后伸出八条黑色的长鞭，就像是一只章鱼一样，不由分说的展开了攻击。
长鞭是由鬼气凝结，坚韧异常，在空气中抽打还能听得到呼啸之声，几条长鞭或刺、或抽、或扫分别袭向赵老先生。
赵老急忙使出一记道决，周身凝聚起一道普通人不可得见的金光护住自身。那鬼物的长鞭击打在这道金光之上，打得金光忽明忽暗，摇摇欲坠。
赵老不断地转移挪腾，躲避长鞭的攻击，实在是避之不及的就让护身金光硬抗。
“停手，我无意于你争斗。”赵老自己已经明确表达了不想战斗的意愿，可是这鬼物依旧不屈不饶杀将过来。
赵老只是一介散修，很少与人战斗，斗法经验不足，此时一经接触就被这只强大的鬼物压制。他也知道如果只是被动防御，那么自己离落败就不远了。
于是趁着金光护体，抽空拿出几道符箓，在雨中抽空激活了。虽是下雨，但是符箓还是在空气中燃烧起来，水浇不灭，雨浸不熄。符箓在空中燃烧，之后就化作几条火龙，从不同的方向袭向那只鬼物。
火龙临身，耀眼的火光照射到鬼物身上，即使如此，也无法照亮鬼物的面孔，就像他原本就是黑色的一般。也不见它有什么动作，间不容发间身形瞬间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在上方两丈处，避开了火龙的攻击。
赵老符箓所化的几条火龙，一番扑击未果，并未消散，而是绕行一圈又重新围住了那道黑影。
那黑影也不看那些火龙，只是一直盯着房檐上的赵老。它神情微动，看似表情不变，但赵老却能感受到它似乎咧开嘴笑了一下。
赵老心神有些不宁，这鬼物无端地笑容让他有些不安。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本来就是在床上打坐修炼，只穿着贴身的衣裳，法器符箓之类的全都没有戴在身上，就刚刚使用的几张符箓还是临出门的时候拿了几张，却没想到这鬼物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那鬼物伸出手掌对准了赵老，赵老也不知它打的主意，一面在房檐上跑动着，一面操纵着火龙继续围向它。
突然之间，赵老胸膛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仿佛心脏被人用手攥住一样，剧烈的抽搐着。剧痛中，他一脚踩空，顺着房檐滚了下来，“嘭”地一声跌入天井。由于缺少了赵老的指挥，他符箓所化的火龙也渐渐的消散了。
这个时候，赵老的家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门看看情况，发现了倒在雨幕中的赵老。等赵老再度抬头看向鬼物的时候，那鬼物已经踪影全无了，若不是身受重创，赵老都怀疑那鬼物是真的存在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
“事情就是这样。”赵老缓缓地把他的经历讲述给李卫道和姜芸两人听，“我的儿子徒弟们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查看，惊退了那只鬼物，我才能侥幸捡回一命，不过那只鬼物的手段诡异莫测，在战斗中不知怎么的就中了招，导致现在神魂受损，需得温养神魂的丹药疗伤，连老钱前来邀请我参加聚会都没法参加。”
“赵老，您确定在此之前您没有见过那只鬼物吗？”
赵老摇了摇头，“我这人一向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不感兴趣，只想安静地修道，炼丹，在此之前确实是从未与那只鬼物打过交道。”
“赵老还记得那鬼物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吗？”
“应该是西南方向吧。”
李卫道闭目思索了一会儿。西南方向？这儿的西南方向有什么？江南区？长江？惠民医院？
“是十三号吗？”
“没错，我记得那天下了点雨，之后的天气就一直就是阴雨绵绵。”赵老笃定地说道。
十三号就是崔浩大开杀戒的那天，那鬼物出现的时间也差不多就是崔浩杀完人之后的事。
“那只鬼物使用的手段您还有印象吗？可否给我仔细说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段，它就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心口处就是一阵剧痛，不能自持。我修炼已有七十载，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手段，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当时那只鬼物还有什么异常的事吗？”李卫道追问道。
赵老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天色昏暗，那鬼物周身还有浓郁的鬼气遮掩，我也看不清他身周有什么异常。”
“赵老已经是炼气化形巅峰，离炼形返虚已经不远了吧。”
“老朽不才，虚度了这么长的岁月才达到此等境界，可惜肉身已经衰败，已经无力再行突破，恐怕终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此番拜访，多谢赵老提供了这么多的情报，小子无以为报，恰逢手里刚好有一些温养神魂的丹药，效力是比不上补神丸那么强力，但是聊胜于无吧，希望赵老不要嫌弃。”李卫道取出一个碧绿的小玉瓶，透过半透明的瓶身依稀能够看见里面有几粒圆形的丹药。
“李先生客气了，协助特策组维护地方安全乃是应有之义。”话虽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收下了李卫道递过来的玉瓶，毕竟目前他很需要这些丹药。
“既然如此，就不耽误赵老养伤了，预祝赵老病体痊愈，修为更上一层楼。”李卫道提出了告辞。
“多谢李先生了。”
李卫道和姜芸两人离开了国安堂。
......
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发生了一段对话。
在一栋别墅的书房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之前才和李卫道见过面的林文茂，另一个则是年纪外表看上去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男人是国字脸，他有着一对浓黑的眉毛，一双眼睛鹰视狼顾，虎虎生威，脸上虽然没有更多的表情，但是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就是林家的当代家主林天骄，真实年龄应该在七十左右，和陈远老爷子差不多的岁数。他和林文茂站在一起像兄弟多过像父子。
“文茂，那件事解决了吗？”
林文茂点点头，说道：“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钱和礼物他都收下了。”
“嗯”，林天骄微微颔首，“他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林文茂回忆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语气，缓缓说道：“他似乎并不在意我们挖他墙角。”
“不能大意，像他这样的人，能不交恶就尽量不交恶，能做朋友做好，即使做不成朋友也别成为敌人。哎！挖俞欢过来真是一步臭棋，情报没拿到多少，还惹了一身腥。还好他收了我们的礼物，那问题应该不大。”
突然林天骄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他问道：“李卫道发布的委托，那个叫崔浩的鬼物有没有找到？”
林文茂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踪迹，不过我们调查到这个人生前的一些事，前段时间似乎李卫道和他的小助理与崔浩的遗孀有些交集。您说这个崔浩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清楚，不过先把能拿到手的东西抓紧了再说。抓紧时间吧，这个机会我们林家一定不能错过，顺便关注一下那些散修们的动静，不要让他们捷足先登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天缺府的名额都不容有失。”说罢，他叹了一口气，“散修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希望能借此机会把雨涵或者宣儿送进特策组，与官方搭上关系，这样家族才能走的更远。”
“是”林文茂应了一声，他迟疑了一下：“昨天聚会会场，有个人捣乱。”
“你是说陈嘉荣吗？”
“嗯，他毕竟是陈远的儿子，该怎么处置他？”
“哼，这小子明明才四十多岁，却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不知是修炼什么邪法被反噬成这样，还妄想得到丹药功法来延续寿命，延寿哪有这么容易的。看在我和他老子是老相识的份上，把他送回陈家，让陈远好好管束，别再出来丢人了。”
“我明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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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这家中医馆来了两位客人。
今天的天气一如既往的阴沉，天空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如果行人一个不注意，让雨滴落到了领口里，那凉意会从颈部直冲后尾巴根儿。
姜芸其实并不喜欢雨天。夏天还好，多是阵雨，打雷、闪电、落雨，一气呵成，一般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而像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是最让她心情烦躁的，这是她对江市最不喜欢的一个点。
可惜老天爷可不会在意一个凡人的看法，每年的这个时节，江市都是这样的阴雨天气，直到彻底入冬了才会稍微好转。
天气预报说这种阴雨天气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至于具体会持续多长时间，则不确定。
到了国安堂，李卫道和姜芸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两人撑着雨伞走进了这家医馆。
因为今天下了雨，所以国安堂内并没有什么人气，只有柜台里面的一个年轻女孩子在那里翻看着医书。
见到有客人上门，于是她便问道：“你们好，请问两位是来看病呢还是来买药啊？”
李卫道回道：“都不是，我们俩是来找赵老先生的。”
那个年轻女孩子看了他们俩人一眼，可惜她只是一介凡人，着实是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说道：“我爷爷身体抱恙，最近都不见客人。如果是需要看病的话，我们这儿还有别的医师，医术同样十分高明，肯定可以满足先生你的要求。”
“原来是赵老先生的孙女啊。你不妨先去问问赵老先生，看他愿不愿意见我，就说是特策组李卫道来访。”
年轻女孩子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眼，告罪了一声，就离开柜台，去了后堂。
李卫道一见到这个女孩子就知道她并不是修士，她的体内并没有灵力流转，不过应该有修炼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身体比一般人健康一些，类似于之前拜访他的林文茂。
这种现象也属于正常，即使是修士的后代，也不是每一个都能修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人能否修行很大程度上要看天意，天赋不行的话，也无法入门，即使功法资源无忧，勉强修炼，也很难走的太远。这也是为什么一些排外的世家会渐渐没落，而能容纳他人的家族或者门派能够长久生存的原因。
国安堂占地面积挺大的，一楼是主要的店面，进门就是一个柜台，柜台后面则是一整面靠墙的药柜，旁边还摆放了许多装满药酒的大玻璃瓶，容量比我们常见的饮用水桶还要大上两号，一进入店里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味。二楼则是医生的问诊区，有病人上门之时，就上二楼问诊，平日里多是赵老先生和他的儿子徒弟在楼上坐诊。
除此之外，国安堂还有一个后堂，是赵老先生一家的生活区域。
很快，那名年轻女子重新返回前台，她冲着李卫道和姜芸说道：“我爷爷请两位过去。”
说着，她当先一步走在前面，引着李姜二人进入后堂。后堂四面回廊，中间留出一个露天的天井，姜芸跟着指引，沿路看见了走廊里摆放了不少的 晾晒药材用的筛子和架子，还有许多切割研磨药材的工具。
年轻女孩把李卫道和姜芸带到了一间书房，书房里一个老人早就在此等候了。
“爷爷，他们来了。”
“嗯”，老人点点头，“小婷，你下去吧。”
名叫小婷的女孩退出了房间，只留下李卫道和姜芸二人和这个老人在房间里。
面前这个老人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长袖衣衫，下身也是成套的黑色单薄长裤，看上去松松垮垮的，样式比较老旧，类似于古代道观里的道服，腰间系有系带，腿上也有绑腿，脚上穿的是灰色的布鞋。老人看样子大概得有七八十岁了，头发花白，嘴上蓄有白色长须，脸上沟壑纵横，身形单薄，看上去似乎风吹就倒。不过眼睛明亮，眸子中熠熠生光，好似蕴藏着一整个宇宙。
“李先生，请坐吧。”老人家伸出手，邀请李卫道和姜芸两人坐下。
“未及通知，冒昧来访，还请赵老恕罪。”李卫道语气诚恳地说道。
“李先生严重了，身为江市特策组的指导者，管束江市一地的散修是应有之义，何谈冒昧之说？”
“哦？”李卫道有些意外，其实外界对于特策组的具体职位划分知之不详，他们可能只知道特策组的存在，但内里有什么职位，有什么作用不清楚，而天缺府的内部人员当然也不会随意的泄露给别人。
“呵呵，老夫早些年在关中那片讨生活，虽然资质有限，修炼不得法门，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认得一些朋友，对于特策组的内部构架还是有所耳闻的。李先生这般年纪就能担任指导者一职，可想而知，李先生天资是多么出众。”
听到这话，李卫道面露诧异之色。
似是察觉到了李卫道的想法，他说道：“老夫限于资质，修炼不得寸进，但是毕竟从医这么多年，虽然虚度了光阴，但是看人还是有一套的，李先生外貌看上去似乎不堪，但是内里神华不减，灵光暗藏，想必年龄不会很大，”他略微沉思了一下，“莫非李先生有隐疾在身，此番来此是来找我看病的？”
老板有隐疾？什么病啊？老板的样子看着不像是有病的人，姜芸有些好奇。
“赵老不愧是医道圣手，看人的眼光真准，小子我自身的事情自然清楚，这就不劳烦赵老出手。此番前来其实是另有要事。”
“哦？不知是何事？”赵老问道。
“我观赵老精神虚浮，灵力动荡，虽然肉体无恙，但是内里精神神识似乎受损不小，赵老是受伤了吗？”
“原来李先生是有备而来。”
“不瞒赵老，昨日我去参加了聚会，会上有人求-购云母草炼制补神丸，我思来想去，江市有能力炼制此丹之人寥寥无几，便去找了老钱核实委托人是谁。还请赵老不要怪罪老钱，毕竟我有官身在身，他也不敢违抗我的意愿。”
“原来是这样，那我也不强撑着了。”赵老说完，整个人就像是没了骨头，原本蓬勃的精气神一下子垮了下来，这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才更加符合这个年纪。
“哎，终究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年。”
李卫道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赵老，方便告知一下，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赵老露出回忆的神情，说道：“这事还得从前一阵子说起，我遭遇了一直强大的鬼物。”
时间回退到11月13日。
国安堂生意一直不错，每天都要忙活到晚上七八点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会关门。
当然作为家主的赵老自然不会一直坐诊，实际上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赵老先生坐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时候是让继承自己衣钵的儿子和徒弟在医馆坐诊，自己一般就是打坐修炼，或者炼制改良丹药。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在炼丹这一块有了很大的变化。毕竟在过去条件不足，炼丹所需要的的火候、时间全凭修士的经验，一个不慎，即使是熟练的修士也有可能炸炉，毁掉一炉精心炼制的丹药。而现在，炼丹所需要的温度、时间都能通过科学的手段精确掌控，无形之中降低了修士的压力。即使是念旧古板如赵老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科学发展所带来的好处。
这一天晚上，刚刚炼制完成一炉丹药之后，赵老双腿交叉盘坐在床上打坐。对于修士而言，正常的睡眠已经不是人体所必要的了，打坐练功同样能够缓解精神上的疲惫。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赵老运功运行一个周天，灵力运转全身之后又重新沉入丹田。
突然之间他的心神一阵晃动，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地靠近。
赵老急忙起身，开门走出屋外，也不在意外面细密的冷雨，脚尖轻点，自天井跃上房檐屋顶，朝着远方眺望。
果然，于烟雨迷蒙之中，一道鬼气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着这个方向飞来。
鬼气极淡，微不可见，若不是自己功法特殊，对于这些细微的动静特别敏感，恐怕也不会察觉。
鬼气虽淡，但是其质却极其浓重，赵老先生虽只捕捉到了一丝气息，却也感受到的一股浓浓的森然意味。
赵老毕竟是一名散修，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他本来就是被外界的动静惊扰，才出来看看情况，不愿与这个莫名的鬼物有过多的纠缠，就准备返回室内继续修炼。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赵老不愿多些事端，这只鬼物却未必愿意与他好生相处。那鬼物直愣愣的朝着国安堂的方向飞来，赵老也不知这鬼物有什么意图，激发了些许灵气，本意是想让这鬼物知难而退，避开这个方向。
这一下可是激怒了这只鬼物，一阵森然鬼气涌了上来，与赵老散发出来的灵力碰撞，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噼啪响声，那是鬼气与灵力碰撞的结果。
甫一接触，赵老立刻就感觉到一股粘稠滞涩的鬼气缠绕过来，就像一团胶水，摔之不脱。赵老眉头一皱，这只鬼物看上去似乎比外表看起来更加麻烦。
他立即断掉了灵力的供给，然后纵身一跃，跳到另一处房檐之上。
那只鬼物倏忽间就飞近了，赵老这才看清了鬼物的全貌，它外表是一片漆黑的人形黑影，浑身散发出一片漆黑的雾气，烟雾弥漫。他的面部一片漆黑，加上烟雾缭绕，让人很难看清它长得什么样子，只有一双猩红色的双眼，在漆黑之中显得格外瞩目。
“你是谁？”赵老皱着眉头问道。
一些强大的鬼物多多少少都已经拥有足够的灵智，能够理解人类所说的话，沟通无碍，不过鉴于鬼物的性质，愿意与人类交流的鬼物不多，赵老也不知道这只鬼物是什么样的，不过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那只鬼物也不回答，它从身后伸出八条黑色的长鞭，就像是一只章鱼一样，不由分说的展开了攻击。
长鞭是由鬼气凝结，坚韧异常，在空气中抽打还能听得到呼啸之声，几条长鞭或刺、或抽、或扫分别袭向赵老先生。
赵老急忙使出一记道决，周身凝聚起一道普通人不可得见的金光护住自身。那鬼物的长鞭击打在这道金光之上，打得金光忽明忽暗，摇摇欲坠。
赵老不断地转移挪腾，躲避长鞭的攻击，实在是避之不及的就让护身金光硬抗。
“停手，我无意于你争斗。”赵老自己已经明确表达了不想战斗的意愿，可是这鬼物依旧不屈不饶杀将过来。
赵老只是一介散修，很少与人战斗，斗法经验不足，此时一经接触就被这只强大的鬼物压制。他也知道如果只是被动防御，那么自己离落败就不远了。
于是趁着金光护体，抽空拿出几道符箓，在雨中抽空激活了。虽是下雨，但是符箓还是在空气中燃烧起来，水浇不灭，雨浸不熄。符箓在空中燃烧，之后就化作几条火龙，从不同的方向袭向那只鬼物。
火龙临身，耀眼的火光照射到鬼物身上，即使如此，也无法照亮鬼物的面孔，就像他原本就是黑色的一般。也不见它有什么动作，间不容发间身形瞬间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在上方两丈处，避开了火龙的攻击。
赵老符箓所化的几条火龙，一番扑击未果，并未消散，而是绕行一圈又重新围住了那道黑影。
那黑影也不看那些火龙，只是一直盯着房檐上的赵老。它神情微动，看似表情不变，但赵老却能感受到它似乎咧开嘴笑了一下。
赵老心神有些不宁，这鬼物无端地笑容让他有些不安。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本来就是在床上打坐修炼，只穿着贴身的衣裳，法器符箓之类的全都没有戴在身上，就刚刚使用的几张符箓还是临出门的时候拿了几张，却没想到这鬼物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那鬼物伸出手掌对准了赵老，赵老也不知它打的主意，一面在房檐上跑动着，一面操纵着火龙继续围向它。
突然之间，赵老胸膛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仿佛心脏被人用手攥住一样，剧烈的抽搐着。剧痛中，他一脚踩空，顺着房檐滚了下来，“嘭”地一声跌入天井。由于缺少了赵老的指挥，他符箓所化的火龙也渐渐的消散了。
这个时候，赵老的家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门看看情况，发现了倒在雨幕中的赵老。等赵老再度抬头看向鬼物的时候，那鬼物已经踪影全无了，若不是身受重创，赵老都怀疑那鬼物是真的存在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
“事情就是这样。”赵老缓缓地把他的经历讲述给李卫道和姜芸两人听，“我的儿子徒弟们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查看，惊退了那只鬼物，我才能侥幸捡回一命，不过那只鬼物的手段诡异莫测，在战斗中不知怎么的就中了招，导致现在神魂受损，需得温养神魂的丹药疗伤，连老钱前来邀请我参加聚会都没法参加。”
“赵老，您确定在此之前您没有见过那只鬼物吗？”
赵老摇了摇头，“我这人一向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不感兴趣，只想安静地修道，炼丹，在此之前确实是从未与那只鬼物打过交道。”
“赵老还记得那鬼物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吗？”
“应该是西南方向吧。”
李卫道闭目思索了一会儿。西南方向？这儿的西南方向有什么？江南区？长江？惠民医院？
“是十三号吗？”
“没错，我记得那天下了点雨，之后的天气就一直就是阴雨绵绵。”赵老笃定地说道。
十三号就是崔浩大开杀戒的那天，那鬼物出现的时间也差不多就是崔浩杀完人之后的事。
“那只鬼物使用的手段您还有印象吗？可否给我仔细说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段，它就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心口处就是一阵剧痛，不能自持。我修炼已有七十载，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手段，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当时那只鬼物还有什么异常的事吗？”李卫道追问道。
赵老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天色昏暗，那鬼物周身还有浓郁的鬼气遮掩，我也看不清他身周有什么异常。”
“赵老已经是炼气化形巅峰，离炼形返虚已经不远了吧。”
“老朽不才，虚度了这么长的岁月才达到此等境界，可惜肉身已经衰败，已经无力再行突破，恐怕终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此番拜访，多谢赵老提供了这么多的情报，小子无以为报，恰逢手里刚好有一些温养神魂的丹药，效力是比不上补神丸那么强力，但是聊胜于无吧，希望赵老不要嫌弃。”李卫道取出一个碧绿的小玉瓶，透过半透明的瓶身依稀能够看见里面有几粒圆形的丹药。
“李先生客气了，协助特策组维护地方安全乃是应有之义。”话虽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收下了李卫道递过来的玉瓶，毕竟目前他很需要这些丹药。
“既然如此，就不耽误赵老养伤了，预祝赵老病体痊愈，修为更上一层楼。”李卫道提出了告辞。
“多谢李先生了。”
李卫道和姜芸两人离开了国安堂。
......
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发生了一段对话。
在一栋别墅的书房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之前才和李卫道见过面的林文茂，另一个则是年纪外表看上去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男人是国字脸，他有着一对浓黑的眉毛，一双眼睛鹰视狼顾，虎虎生威，脸上虽然没有更多的表情，但是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就是林家的当代家主林天骄，真实年龄应该在七十左右，和陈远老爷子差不多的岁数。他和林文茂站在一起像兄弟多过像父子。
“文茂，那件事解决了吗？”
林文茂点点头，说道：“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钱和礼物他都收下了。”
“嗯”，林天骄微微颔首，“他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林文茂回忆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语气，缓缓说道：“他似乎并不在意我们挖他墙角。”
“不能大意，像他这样的人，能不交恶就尽量不交恶，能做朋友做好，即使做不成朋友也别成为敌人。哎！挖俞欢过来真是一步臭棋，情报没拿到多少，还惹了一身腥。还好他收了我们的礼物，那问题应该不大。”
突然林天骄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他问道：“李卫道发布的委托，那个叫崔浩的鬼物有没有找到？”
林文茂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踪迹，不过我们调查到这个人生前的一些事，前段时间似乎李卫道和他的小助理与崔浩的遗孀有些交集。您说这个崔浩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清楚，不过先把能拿到手的东西抓紧了再说。抓紧时间吧，这个机会我们林家一定不能错过，顺便关注一下那些散修们的动静，不要让他们捷足先登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天缺府的名额都不容有失。”说罢，他叹了一口气，“散修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希望能借此机会把雨涵或者宣儿送进特策组，与官方搭上关系，这样家族才能走的更远。”
“是”林文茂应了一声，他迟疑了一下：“昨天聚会会场，有个人捣乱。”
“你是说陈嘉荣吗？”
“嗯，他毕竟是陈远的儿子，该怎么处置他？”
“哼，这小子明明才四十多岁，却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不知是修炼什么邪法被反噬成这样，还妄想得到丹药功法来延续寿命，延寿哪有这么容易的。看在我和他老子是老相识的份上，把他送回陈家，让陈远好好管束，别再出来丢人了。”
“我明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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