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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徐记之册

小说:行者莫执作者:谷盐字数:4289更新时间 : 2021-04-30 22:08:00
“你,你,你。”那瘦竹竿像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瞳孔瞪得铜铃那般圆,他伸出手指,每说一个你字,身体便往后退一截。

“怎么啦?”那山羊胡见到自己部下忽然如此窘境,心生疑惑,但他抬头看了一眼,也便立马两股战战,他好似见到了什么瘟神一般,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唉,这可不,连你手下都不如。

“哎哟,这屋子真的还不错嘛,有心了。”莫执四处环视着,这屋子不大,大约也就一人的住处,但胜在装备齐全,有桌有椅,有被有床,这徐记看来还是个爱读书的仔,那桌子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目,笔墨纸砚齐全。

“你……你是怎么过来的?”那山羊胡坐在地上,嘴唇颤巍苍白地问道。

“啊,我吗?”莫执笑了笑,“我走路过来的啊,难不成我还会飞啊?”

“那你是……”那山羊胡终于抖着裤腿站了起来,他以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眼神撇了一旁的瘦竹竿一眼,“你是跟着……过来的?”

呵,这么点小九九自然逃不过莫执的心思,更别说刚刚自己在屋顶早就把两人的道道儿摸得透透的了。

“对啊对啊,我是跟着你过来的。对了,你怎么也在这?”莫执看向了一旁眼神闪躲的瘦竹竿,“你不是为我寻住处去了吗,难道……”

“来来来,少爷您来看看,您来看看。”瘦竹竿溜须拍马为莫执扫着裤腿的尘风,“少爷,这儿我们都打扫过了,纤尘不染,纤尘不染,立马便能入住。这里虽然离城里远了点,但是……但是,清静啊!实在是再适合读书修习不过了,最适合少爷您这样的读书人!啊,不对,少爷不止是读书人,也是练武人,也合适,也合适!这里没人打扰,耍一整天都没人影的,少爷要是累了,还能出门兜兜风,看看周围的景色,哪儿还能找到比这儿更好的住处,你说是吧,少爷?”

……

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

“说得倒是没错。”莫执点了点头。他眼前的瘦竹竿唾沫星子四溅还一路胡言乱语,莫执看到他嘴唇发紫,双眼发白,怕是自己一亮掌即刻便会晕过去。

至于那个山羊胡,他早已面色铁青,他一个人缩在了最角落,好似这样莫执便会看不见他。

“诶,那你在这又是为何呢?”莫执挑逗似地问了问那个山羊胡,“还以为你去为我寻东西去了呢。”

“去寻了,去寻了。”那山羊胡连连点着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还以为放这屋里了呢。”

“所以……这间屋子就这么被你们征用了?”

“是咧是咧。”那瘦竹竿点着头,“留着也是浪费嘛,废物利用了。”

倒是好一个废物利用,这屋里这么多书,摆的整整齐齐,砚台和笔都还归置得规规整整,单只拿走了一件长袍,可真是好一个废物利用。

“所以,东西找着了吗?”莫执眯着眼问道。

那山羊胡慢吞吞地应道:“还……还没,还在找。”

“那好的嘛,那我也来替你们找找。”

莫执径直昂着头也大踏步走了上去,他往前踏了一布,那山羊胡和瘦竹竿便往后缩了一步,他再向前一步,两个人都好似地震了般抖了一抖。

莫执走到了书案前,背对着两人。他的眼前摆着一副精整的工笔画,这画样,没错,正是那天带徐记穿云越海的那个风筝和炮仗,莫执仔细地瞧着,这东西似乎是徐记精心计算过的,包括风筝的样式,椅子的大小,炮仗的数量,都有他仔细描摹修改的痕迹。风筝从小变大,筝翼由尖便宽,椅子由木椅修改为石椅,又修改为涂了胶皮的木椅,但最终又修改为了普通木椅,这可能是因为……一是石椅重量要远超过木椅,风筝的样式无法带动,二是由于胶皮贵重,像徐记这样入不敷出,住在这么一个小窝里的人怕是没有那个钱财买得的。而炮仗……也有所变化,数量由少变多,由一排变两排。具体炮仗的推力多少,徐记都在簿中细细地算过,他在簿中写道,如果是顺风,只需要点燃第一排的炮仗,而如果是逆风,则不得不点燃第二排的炮仗,第二排炮仗是正绑在木椅上的,所以,会有一定的风险。

后面还写了诸多应对这种危险的措施,但写到最后,徐记还是补了一句:此皆非万全之策,只愿天公作美,各安天命。

……

所以,这徐记连自己的危险都计算到了,却还要去趟这淌浑水?他对羽门节的魁首就有这么深的执念吗?

莫执合上了这本书册,这应该是徐记生前所写的最后一本,连砚台都还留着,他便急匆匆地上了战场。

恍惚之间,有一个人向他走近了一步。

“我在门外看见了两具尸体。”莫执翻开了手边的另外一册书,悠悠地说道,“你们认识吗?”

“啊?”他身后那个山羊胡明显是愣了一下,他说道,“不认识,不认识。”

这一册书,画的居然是……泊爻城的水利。他一页一页细细地画了在不同的雨水量的情况下这泊爻城的受淹情况。如果是连下一天一夜的水,那被淹没的便是镇海祠,若是两天两夜,便是连这镇海祠四周的密林会被一并吞没,再往上,再往上,到七天七夜的时候,这泊爻城的下层便会所剩无几了,而无论是从第一天到第七天,泊爻城的上层都纤毫不染。其实泊爻城的上层是一个偏心的斜坡,所以,无论多大的雨,他都会从上层密渍到下层,最终成为这下层洪流中的一份子。

“真的不认识吗?”莫执一出声,那山羊胡便急沉沉地怔住了。

莫执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卷宗,不止是这个,徐记的簿中居然还记录了当年引水路的路线,与当年父亲所绘的所差无几。唯一的差别便是最终有一道转向不同,最后扬水的地方稍稍偏了几公里。

父亲当年的水利,自然是他自己设计的,但徐记怎么可能知道?他当年才几岁?他不可能当时便在父亲的队伍里。难道是徐福?也不对,若是徐福,父亲怎么可能不带他去莫多克,一川大师怎么可能完全不认识他?一川大师曾说过,他来到这泊爻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访自己故友的亲眷,他还说他们无一例外都活得很苦,那便不是徐记,毕竟当日自己抱着那从天而落的徐记时,他可浑然不知自己怀中抱的是谁。

那……难道……这些都是徐记自己悟出来的?不无可能。他既然住在这镇海祠旁,说不定便是因为……他是为当年的水利来的,他看过了那镇海祠,又看过了那引水路,才在父亲的脚印之下把这一切重新走了出来。

可惜……

可惜,徐记他只是徐记,他是一个想报国门却无可去处的可怜人,他只能借着这羽门节碰碰运气。

只不过,即便他一出生便万人之上,就如同自己的爹一样,那又能怎么样呢?老爹当年也想凿山路,引水路,只是,那镇海祠如今只剩下了一片腐海,那引水路如今只剩下一片尸骸。

“不动。”莫执出声道。

那山羊胡离他只有一线之隔,听到莫执的话,他忽然站住了,他的嘴里喘着粗气,热气喷到莫执的脖子上。

“啊,我说的是。”莫执笑了笑,“我说的是,外边那两句尸体都不动了,看起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其中有一个衣物被扒光了,另一个被截成了两截,你们真的没有看到过他们吗?”

“没……没有的。”山羊胡咽了咽口水。

“是吗?可是我觉得他们应该和你们挺熟的诶,因为他们身上的味道,跟你们身上的很像。”

两个人忽然之间便都愣住了。莫执拿起了手边的第三本书册。

这是……泊爻城的地图。

不过不是自己父亲手绘的那一份,这应该是……徐记自己画的。虽然莫执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泊爻城,只不过细微之处他手中的这一副还是有所偏差,而且他手中的这一副只有轮廓,没有细节。想来是由于徐记毕竟不是瞳力者,无法做到与父亲一样于工笔中藏匿细节。

不过……徐记的这一册中,还记载了许多父亲没有记载的东西,便是,关于八卦爻图的部分。徐记不知从哪儿深入学习了阴阳八卦的知识,并从其中提炼出了不少天道运转、乾坤逆势之理。

看来这徐记至少有一个想法与莫执便一模一样,那便是,他也觉得这泊爻城便是某个天地道士设下的阵法。在徐记的书册中,他着重标注了两个地境,便是玄仪塔和汇影池,其中玄仪塔,他写了一个大大的不解,想必是由于他无着重身份,根本无法看透;而汇影池,虽他亦写了难解,不过还算有所参注,他写道:汇影池中有脉势。

脉势,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指的便是梁三月曾说过的水中的洞穴,有可能,极有可能便是徐记曾去汇影池水中周游过一圈,发现了那个洞穴的存在。

有意思,看来当日自己傻乎乎地把头埋在水里,纯粹是没有悟性,难道那传说中的前世今生之像,便藏在那所谓的“脉势”里?

莫执继续往后翻阅着,还有一幅图,便是拟造八卦爻图所设的八门阵法,哈哈,便是这木屋外的这番天地。这八门阵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一阵牵七阵,七脉下天山。这里处处藏匿危机,是不动身无法参透的阵法,不过……

不过徐记还留了余地,是他为自己留的,便是在八卦中的坎卦,那处陷阱被他自己划去了,坎卦的位置……便是通向镇海祠的位置,想来是徐记知道鲜少有人会从镇海祠走过,便留了一个缺口。而他为不慎踏入者也留了余地,一是那“危险  勿入”的木牌,二便是,其实这阵法他是循序递进的,踏错第一步,惩罚只是树叶堆,踏错第二步,才是七箭穿心,踏错第三步,便只剩拦腰巨斧,再往后,徐记便写道:罢了,穷困不堪,无材料了,若执意要来,便来吧。

难怪,难怪外边躺了两具尸体,这山羊胡和瘦竹竿便进来了,他们几人怕是一起的,若还有后招,死的便就是那瘦竹竿了,再还有,那便连山羊胡一并了结了。

莫执连忙把这一卷书卷入手中,这是他来到陆兆国以后找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现在想来,如果他早知道徐记有这般才能,当日在汇影池时他便该一手把他揽入麾下,也不会,也不会……

唉,世事造化,如此弄人。

“你们是一起来的吧?你们,还有那两个人?”

山羊胡听了这话,哂哂地笑着:“说啥呢……少爷,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

“是吗?”莫执玩味地说着。

他拿出了第四本书,他现在感觉这里摆的书便是宝藏,是黄金,是应当摆在朝堂上一本一本纂刻印发下去的传世名作,他应当把这一些全部拿走,总好过把它们放在这荒郊野岭里腐烂生疮,任由像山羊胡和瘦竹竿这种人踩踏糟践。

这一本书,居然是……日记。

或者说,也不像是日记,而是徐记记载的一些心路历程。他写的第一篇便是:

乡试落榜,三次,有心效国,无力回天。何阶入榜,乃买通考官,偷题漏题,焉有王法?家父劝吾吞声忍气,牢记岁年之前鞭笞之苦,吾只可叹,今岁何阶,来岁王阶,刘阶黄阶吴阶屡屡皆是,人人可鸡犬升天,人人可借故押吾入牢,吾读圣贤书何用之有?莫不如人家何府养鸡罢。

再往后便是:

今日吾父复念其名,莫绥诚,莫绥诚,罪愆之人,何故念其?吾问其故,与其掩日而谈,相谈半日,甚慨,甚慨。

再往后便是写其如何找寻自己父亲的足迹,如何在镇海祠一坐一天,如何摸着黑在引水路里走到尽头,他还写着,若有机会,定要去莫多克看一看,见一见这位当年的英雄。

……父亲,原来在这陆兆国,依然还有人拿你当英雄。

只不过,只不过,他写道,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办,还是那件事,考取功名,升侯拜相,有一些事情,自己的父亲走了之后,便没人在做了,或许那是上天留给自己来做的,是的,是留给我徐记来做的。

只是,考取功名是无望了,那便只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一定可行,一定可行,那便是——

羽门节。

他阖上书册,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呼啸的风声

“你,找死!”莫执双眼狞厉,脸色凶恶,他转过头去,手如乾坤般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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