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无根之草
穆风起身下了床榻，只觉着一阵恍惚，竟有些眩晕起来。
该是昨夜伤怀过度所致罢。
秀儿看着他，这个昨日还灵气焕发的小师弟，一夜之间，竟颓靡了许多。她想多说一些安慰的话，不知缘何，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哭出来或许会更好一些罢。她这般想着。
穆风在秀儿的注视下，缓缓来到门口，一口清冽甜润的山风拂面而来，使得他的精神好歹为之一振了些。
他走了出去，左边便是餐堂。里面偶有丁零当啷的碗筷声音，想必是周师兄在里面忙碌着吧，悲痛之余，心里对众人的关心，泛起感激的心意来。
一夜绵雨，山间湿气浓厚，化作如烟似雾的云气缭绕在诸峰之间。那些挺住未曾脱落的叶子上，偶而会落下几滴露珠来。
换做往日，穆风或是会驻足片刻，不负了这绝色美景。但今日，这短短几步的餐堂，竟也让他踌躇不已，又怎么会有其他的心思？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进去。
周锦财一眼看到，并未多言，温和用手一邀，便转身揭了门帘走进厨房。
穆风往餐桌那边看了过去，李青牛不知何时早就坐在了那里，一言不发地垂着头，满脸的哀瑟。
他安静至极地坐在了李青牛的对面，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两个人的心情此刻都在努力的绷着，害怕一个不小心，便又忍不住崩溃了。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隔着一张桌子，沉默地经历着心中万千汹涌悲伤的冲刷。直到出现了幻觉一样，耳畔忽然响起了呼唤自己的声音。
他们好像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幻觉，只是在那里呆呆的坐着。甘愿享受着这如此温暖的酷刑。
那声音，真的一如往日那样的真切…
周锦财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走出了厨房，看着两个少年相对无语，各自沉沦在自己的痛苦当中不能自拔，只能一声叹息地摇了摇头。
“吃吧。”周锦财轻轻的说道。
穆风和李青牛这才看着面前两碗精致的汤面回过神来。
二人点了点头，相视一眼，开始大口大口的朵颐了起来。
谁都不曾看到几滴滚烫的泪珠，悄悄落进了他们面前硕大的青瓷碗里…
◆◆◆◆◆◆
接连数日，二人都不作声响，沉浸在各自的房舍里面。除了周锦财让徐平过去敲门，他们才会出来吃上几口饭来。
秀儿不止一次的听见屋里的抽泣声。
这几日，她便在赤砚台的一间房舍里小住了下来。早上为两个人打上一盆洗脸水，只是接连数日，那水都不曾动过了。
这一日，秀儿来到餐堂，见周锦财和徐平正在忙碌着。
这一季的丹季临近，其他诸峰的弟子，近期常来扶摇峰接丹，换丹。这赤砚台也就成了弟子们常来慰藉腹欲的地方。
至于那山下的逸仙城，自然也是有许多去处。但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数弟子是不愿多去的，怕是沾染了过多的风尘气罢。
“他们俩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秀儿坐在一旁，忧心忡忡，这几日对于她来说当真是殚精竭虑，好不伤神。
徐平摇了摇头，只是叹气，自顾做起事来。这样的事情，任凭道法佛理高深，也是难以度化的。事关至亲生死变故，谁又能做到淡然处之呢？
“哎…，俗言道，天雨虽宽，却不润无根之草。这两个孩子，此处正当悲痛处，说什么话来安抚，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局外话，等到了时机，也就会自己走出来了。”周锦财一边拾掇着什么，一边这般说道。
“哎…多事之秋啊…”秀儿怅然望着怡人景致，却全然没了欣赏之心。
“小师姐，岩秀师兄和苏师姐他们怎么样了？”徐平忽而转头问道。
“奥，方才叶师兄信盘传音来说，师兄师姐他们已然脱离了归灵阵，师父把他们安置在了望舒楼，也好方便照料。”秀儿答道。
“如此，稍待我二人烧几个可口的菜，劳烦小师姐带去，我和徐平，平日里没少得师兄师姐们的好处，别无他用，只能做些口腹之物聊表寸心了。”周锦财道。
一旁的徐平也点了点头。
秀儿听罢点了点头，道:“做好了只管唤我就好。”接着便便把身子趴伏在桌案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响，秀儿连忙起身探望。
果然，是穆风与李青牛这两个小师弟了。
周锦财脸上略一堆笑，道:“两位小师弟休息好了？今日想吃点什么？”
徐平一边擦手，一边也看向了二人，脸上尽是满满的善意，让穆风和李青牛心里为之一暖。
“对啊，想吃什么，尽管跟周伯说便是了…”秀儿也跟着说道。
自从那晚之后，这几人好似商议好了一般，皆是对于双亲之故闭口不言，只管对二人做到了关怀备至。
穆风和李青牛并非草木，在赤砚台受到这般对待，自然是心存感激的，只是这些日子心中悲痛难当，无暇表露罢了。
二人眼睛里，带着些许血丝，看上去略微有些红肿，有谁知道，两个孩子是怎样度过这悲痛难当的数日的？
穆风看了眼李青牛，二人躬身，对着三人行了一礼，说道这几日承蒙关照之类的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看着他们两个，似乎是好了许多，虽然悲色犹在，却是能感到心境得到了些许平复。
这样，他们心中也随着为之一轻，泰然了一些。
徐平来到二人面前，道：“青牛，穆师弟，可有什么是我和周师兄能帮得上的？你们尽管开口。”
青牛摇了摇头，道：“这些日子，两位师兄为我们做的够多了，不过，确实有件事想麻烦秀师姐的。”
秀儿神色一顿，心中随即了然，问可是归省桑梓之事？
青牛点了点头。道“本打算回家探望爹和娘的，没想到如今出了这种事，按家里的旧俗，长亲故去，子嗣是要守孝的，我们俩，想回去一趟。”
秀儿听罢半晌无语，只见黛眉微蹙，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穆风见状，心里不知缘由，平日里秀师姐虽有些强势，待他却是极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师姐，有什么不妥么？”他问。
秀儿摇了摇头，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原来师父先前告诫过她，如果二人执意要回牛腿沟，切不可擅自前往，路途艰险不说，只论当日，与白虎灵尊鏖战的九尾火狐并未陨落，去向且不知所踪。
更有未及斩灭逃窜的妖邪异兽，万一隐匿折回，那便是一片凶地了。秀儿深知那些妖孽的实力可怖，更不用说与灵尊战力平开的火狐九炎了。
“师父说，牛背山如今情势尚未明朗，凶险难料，近期绝不可以身犯险贸然前去的。连灵尊都受了极重的伤，更不要提是我们了…”秀儿终是面露难色，微微说道。
二人听罢，心中多日打起的念想，忽是空了。
沉默许久，穆风抬起头，问道：“灵尊怎么样了？要紧么？”
“师父说伤势很重，那妖狐招数实在诡异，竟然有九尾续命的奇术，否则，纵使有三条命，也绝不是灵尊的对手。”秀儿回道。
穆风心里一沉。
灵尊与他的感情，外人不足为道，这两年多的光景，朝夕相处，虽然不曾喊过一声师父，可在穆风眼里，早已是师恩浩荡，如是亲人了。
“灵尊现在在哪？我想去看看他！”穆风急道。
穆风与灵尊的感情，秀儿是知道的，眼见他这般焦虑，也倒不感到惊讶。“你不用担心，灵尊在星河殿静养，此时正是韬光养晦之际，还是过些时日再去罢…”，她道。
“星河殿？”穆风从未听说过这个去处。
秀儿恍道：“你和青牛虽然来天极山已有些时日，但去的地方却不多，天极山，除了天极峰，赤霞峰和扶摇峰之外，绵延数百里更有峰峦不绝，三大主峰，自然是我派根基所在。但那些外围数不尽的山峰之上，也偶有本门弟子开辟的私人洞府，或者零星驻扎的暗哨，以后日子久了，你慢慢就知道了。”
穆风有些茫然，再次问道：“所以星河殿到底在哪…？”
秀儿一尬，这才意识到说了许久，却是说远了。随即道：“天极峰北麓。”
穆风“哦”了一声，心中打定了主意，近日便是要过去看一看的，在这之前，还得先去灵谷一趟才是。
至于牛腿沟，心中难以割舍的故土，总归是要回去的，鉴于秀儿和师父所言，近期恐怕是回不去的，一念到这里，想起沉眠地下尸骨未寒的爹娘，心头便一股酸涩难耐起来。
不觉间，眼泪又要涌了出来。
穆风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倔强的面对着过早经历的世间沧桑。如同一叶孤舟，心中惊涛骇浪，风雨飘摇，已然失去了凭靠。似乎一不小心，便会被厄运所吞噬。
脑中一阵混沌袭来，悲凉不已。
他的身体不由的晃了晃，又是感到一阵眩晕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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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昨夜伤怀过度所致罢。
秀儿看着他，这个昨日还灵气焕发的小师弟，一夜之间，竟颓靡了许多。她想多说一些安慰的话，不知缘何，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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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风在秀儿的注视下，缓缓来到门口，一口清冽甜润的山风拂面而来，使得他的精神好歹为之一振了些。
他走了出去，左边便是餐堂。里面偶有丁零当啷的碗筷声音，想必是周师兄在里面忙碌着吧，悲痛之余，心里对众人的关心，泛起感激的心意来。
一夜绵雨，山间湿气浓厚，化作如烟似雾的云气缭绕在诸峰之间。那些挺住未曾脱落的叶子上，偶而会落下几滴露珠来。
换做往日，穆风或是会驻足片刻，不负了这绝色美景。但今日，这短短几步的餐堂，竟也让他踌躇不已，又怎么会有其他的心思？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进去。
周锦财一眼看到，并未多言，温和用手一邀，便转身揭了门帘走进厨房。
穆风往餐桌那边看了过去，李青牛不知何时早就坐在了那里，一言不发地垂着头，满脸的哀瑟。
他安静至极地坐在了李青牛的对面，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两个人的心情此刻都在努力的绷着，害怕一个不小心，便又忍不住崩溃了。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隔着一张桌子，沉默地经历着心中万千汹涌悲伤的冲刷。直到出现了幻觉一样，耳畔忽然响起了呼唤自己的声音。
他们好像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幻觉，只是在那里呆呆的坐着。甘愿享受着这如此温暖的酷刑。
那声音，真的一如往日那样的真切…
周锦财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走出了厨房，看着两个少年相对无语，各自沉沦在自己的痛苦当中不能自拔，只能一声叹息地摇了摇头。
“吃吧。”周锦财轻轻的说道。
穆风和李青牛这才看着面前两碗精致的汤面回过神来。
二人点了点头，相视一眼，开始大口大口的朵颐了起来。
谁都不曾看到几滴滚烫的泪珠，悄悄落进了他们面前硕大的青瓷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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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数日，二人都不作声响，沉浸在各自的房舍里面。除了周锦财让徐平过去敲门，他们才会出来吃上几口饭来。
秀儿不止一次的听见屋里的抽泣声。
这几日，她便在赤砚台的一间房舍里小住了下来。早上为两个人打上一盆洗脸水，只是接连数日，那水都不曾动过了。
这一日，秀儿来到餐堂，见周锦财和徐平正在忙碌着。
这一季的丹季临近，其他诸峰的弟子，近期常来扶摇峰接丹，换丹。这赤砚台也就成了弟子们常来慰藉腹欲的地方。
至于那山下的逸仙城，自然也是有许多去处。但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数弟子是不愿多去的，怕是沾染了过多的风尘气罢。
“他们俩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秀儿坐在一旁，忧心忡忡，这几日对于她来说当真是殚精竭虑，好不伤神。
徐平摇了摇头，只是叹气，自顾做起事来。这样的事情，任凭道法佛理高深，也是难以度化的。事关至亲生死变故，谁又能做到淡然处之呢？
“哎…，俗言道，天雨虽宽，却不润无根之草。这两个孩子，此处正当悲痛处，说什么话来安抚，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局外话，等到了时机，也就会自己走出来了。”周锦财一边拾掇着什么，一边这般说道。
“哎…多事之秋啊…”秀儿怅然望着怡人景致，却全然没了欣赏之心。
“小师姐，岩秀师兄和苏师姐他们怎么样了？”徐平忽而转头问道。
“奥，方才叶师兄信盘传音来说，师兄师姐他们已然脱离了归灵阵，师父把他们安置在了望舒楼，也好方便照料。”秀儿答道。
“如此，稍待我二人烧几个可口的菜，劳烦小师姐带去，我和徐平，平日里没少得师兄师姐们的好处，别无他用，只能做些口腹之物聊表寸心了。”周锦财道。
一旁的徐平也点了点头。
秀儿听罢点了点头，道:“做好了只管唤我就好。”接着便便把身子趴伏在桌案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响，秀儿连忙起身探望。
果然，是穆风与李青牛这两个小师弟了。
周锦财脸上略一堆笑，道:“两位小师弟休息好了？今日想吃点什么？”
徐平一边擦手，一边也看向了二人，脸上尽是满满的善意，让穆风和李青牛心里为之一暖。
“对啊，想吃什么，尽管跟周伯说便是了…”秀儿也跟着说道。
自从那晚之后，这几人好似商议好了一般，皆是对于双亲之故闭口不言，只管对二人做到了关怀备至。
穆风和李青牛并非草木，在赤砚台受到这般对待，自然是心存感激的，只是这些日子心中悲痛难当，无暇表露罢了。
二人眼睛里，带着些许血丝，看上去略微有些红肿，有谁知道，两个孩子是怎样度过这悲痛难当的数日的？
穆风看了眼李青牛，二人躬身，对着三人行了一礼，说道这几日承蒙关照之类的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看着他们两个，似乎是好了许多，虽然悲色犹在，却是能感到心境得到了些许平复。
这样，他们心中也随着为之一轻，泰然了一些。
徐平来到二人面前，道：“青牛，穆师弟，可有什么是我和周师兄能帮得上的？你们尽管开口。”
青牛摇了摇头，道：“这些日子，两位师兄为我们做的够多了，不过，确实有件事想麻烦秀师姐的。”
秀儿神色一顿，心中随即了然，问可是归省桑梓之事？
青牛点了点头。道“本打算回家探望爹和娘的，没想到如今出了这种事，按家里的旧俗，长亲故去，子嗣是要守孝的，我们俩，想回去一趟。”
秀儿听罢半晌无语，只见黛眉微蹙，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穆风见状，心里不知缘由，平日里秀师姐虽有些强势，待他却是极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师姐，有什么不妥么？”他问。
秀儿摇了摇头，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原来师父先前告诫过她，如果二人执意要回牛腿沟，切不可擅自前往，路途艰险不说，只论当日，与白虎灵尊鏖战的九尾火狐并未陨落，去向且不知所踪。
更有未及斩灭逃窜的妖邪异兽，万一隐匿折回，那便是一片凶地了。秀儿深知那些妖孽的实力可怖，更不用说与灵尊战力平开的火狐九炎了。
“师父说，牛背山如今情势尚未明朗，凶险难料，近期绝不可以身犯险贸然前去的。连灵尊都受了极重的伤，更不要提是我们了…”秀儿终是面露难色，微微说道。
二人听罢，心中多日打起的念想，忽是空了。
沉默许久，穆风抬起头，问道：“灵尊怎么样了？要紧么？”
“师父说伤势很重，那妖狐招数实在诡异，竟然有九尾续命的奇术，否则，纵使有三条命，也绝不是灵尊的对手。”秀儿回道。
穆风心里一沉。
灵尊与他的感情，外人不足为道，这两年多的光景，朝夕相处，虽然不曾喊过一声师父，可在穆风眼里，早已是师恩浩荡，如是亲人了。
“灵尊现在在哪？我想去看看他！”穆风急道。
穆风与灵尊的感情，秀儿是知道的，眼见他这般焦虑，也倒不感到惊讶。“你不用担心，灵尊在星河殿静养，此时正是韬光养晦之际，还是过些时日再去罢…”，她道。
“星河殿？”穆风从未听说过这个去处。
秀儿恍道：“你和青牛虽然来天极山已有些时日，但去的地方却不多，天极山，除了天极峰，赤霞峰和扶摇峰之外，绵延数百里更有峰峦不绝，三大主峰，自然是我派根基所在。但那些外围数不尽的山峰之上，也偶有本门弟子开辟的私人洞府，或者零星驻扎的暗哨，以后日子久了，你慢慢就知道了。”
穆风有些茫然，再次问道：“所以星河殿到底在哪…？”
秀儿一尬，这才意识到说了许久，却是说远了。随即道：“天极峰北麓。”
穆风“哦”了一声，心中打定了主意，近日便是要过去看一看的，在这之前，还得先去灵谷一趟才是。
至于牛腿沟，心中难以割舍的故土，总归是要回去的，鉴于秀儿和师父所言，近期恐怕是回不去的，一念到这里，想起沉眠地下尸骨未寒的爹娘，心头便一股酸涩难耐起来。
不觉间，眼泪又要涌了出来。
穆风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倔强的面对着过早经历的世间沧桑。如同一叶孤舟，心中惊涛骇浪，风雨飘摇，已然失去了凭靠。似乎一不小心，便会被厄运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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