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骨林中，十方街外
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映照得浓云红如山花。
而东方已然暗了下来，一轮满月初生，斑驳清辉冷彻。
方云华站在这日月双芒之间，站在这一片熟悉的白骨林中。
近处，一颗颗头颅坠吊在白骨枝桠下，各个脖颈鲜血直流，染红了脚下的泥地。
黑红的血泥，松软无比，每一脚下去，都会沁出黑红的汁液。
方云华终于数清了头颅数量，二十八颗，每一颗都目光炯炯望着他，他也终于从这些目光中发现了父亲，被长发包裹，像是一颗黑色的球。
他将父亲遮住面庞的头发梳理在后。
父亲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忽而那一对奇大的黑白眸子，转向了他身后，方云华一下子感觉身后有恶风袭来，但他已非吴下阿蒙了，心中想着，身体一转，便要迎击，后脑却猝然一痛，那根铁棒仍旧没有躲开。
方云华又被一击仆地，这次他却没有立时晕厥，心中被一股愤怒支撑着，他恶狠狠的抬起头来，只看到一个面容黑雾笼罩的怪人走到他面前，双手拄着一根黑黝黝的铁棒。
这人似乎看了他一眼，尽管被黑雾遮掩了面容，但是方云华仍旧能感受到到，这人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黑袍怪高扬起手中铁棒，狠狠的朝着方云华头颅击下。
只听一声闷响，他的面容被砸进了血泥里。
方云华愤怒难当，想抬起头，却又被砸入泥中，想吼出来，却难以发声，四周都静谧无比，唯有一下又一下令人悚然的闷响，在他脑后响起。
云州通向十方街的青石道上，马队车轮滚滚，蹄声杂沓，本来眉头紧皱陷入昏睡的方云华，忽然身躯剧烈的抽搐起来。
普希罗看到，急忙对前方黑马上那个剑客吼道：“老大，你快来看，他怎么了？”
柳云涛一勒缰绳，放低马速，与无蓬的精钢马车并行，侧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无妨，兴许是你那一闷棍敲得狠了。”
普希罗咧了咧嘴，不以为意道：“那就是他活该了。”说着，拍了拍方云华渐渐静下来的脸蛋，喊道：“小子，快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云华才茫然睁开眼睛。
映在眼帘的是一张奇怪的脸，招风大耳，棕黑色的湿漉漉的鼻子，一双没有白睛的瞳子，其他倒是和人无异，他嘴角带着一丝得以的笑意，显得此刻很是舒畅。
方云华看着眼前的狗子，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懒懒的扭过头去，看向无蓬马车外的世界。
这里是一片荒原，野草蔓生，四处一片碧色。一条仅容一辆双马马车通往的青石道延伸至碧绿的天际线，似乎昨夜刚刚下过雨，草色很新，时有一汪汪积水映照着蓝天。
朝阳在右手方向，马车一路往北，方云华确认了方位，按照肚中的饥饿程度，时间应该刚过一晚。
又去看了看手，被绑缚了，再看了看脚，也被绑缚了，黄灿灿指头粗的牛筋绳子，让人绝望。他索性一言不发，偏过头去。
普希罗看着方云华不慌不忙索然无味的样子，脸上得意的笑容有些僵，他闷声道：“我们抓住你了，小子。”
“这不是废话吗？”方云华懒懒的应了一声，便把头侧了过去，经历了昨夜的爆炸和那场痛苦的梦境，他觉得自己有些脱力，对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劲，哪怕知道自己可能快要被这一群人生吞活剥了，内心也丝毫没有波澜。
普希罗脸色更加僵硬了，他“嘿”了一声，转过身去，对着黑马上悠然自得的柳云涛大吼道：“老大，我可以痛扁他一顿吗？”
柳云涛观察着远方榕树那些虬结的气根，想着南国风物果与北国不同，对普希罗的话却充耳不闻。
普希罗看着方云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恨恨的“哼”了一声，老大不发话，他倒不敢动私刑，他只得无话找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傻吗？你追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呸，画像里的方云华是一个短发胖子，几天不见你竟然来个大变样啊。不仅精通了易容术，还能用匕首杀了十七，十七可是七品武修，一双手可以硬接刀剑，你很了不起啊。”他目光却盯着方云华，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手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得意的笑道：“不过你的作案工具已经是我的了。”
“原来他叫十七。”方云华目光中闪过回忆：“他人不错，我伪装成店小二假装恐慌乱跑，他没有拔刀，只是想擒住我，才给了我可乘之机。”
“那倒和老大说的一样。”普希罗望着黑马上那天蓝色身影，目光闪过崇敬之色。
方云华目光也跟着望去，柳云涛恰好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柳云涛，天行府蓝衣卫首领。”
“你难道不恨我杀了你的手下吗？”方云华看他神色和蔼，不由问道。
“妇人之仁，不死于你手，亦活不多时。”柳云涛仍旧面带笑容，毫不在意的道。
方云华再看他周围手下，有的面色惭愧，有的缓缓点头，有的目露凶光。他艰难的挪了挪被绑得发麻的双手，才缓缓道：“那倒也是。”
柳云涛将马匹靠近马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上面的消息是让我把你当即处死。”
方云华笑了一下，随意道：“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柳云涛摇了摇头。
“那方家又犯了什么错？”方云华露出一丝苦笑，这短短的月余，断腿，灭门，修道，逃难，被友欺骗，杀人放火，父亲爆炸，噩梦连连。他只觉身心疲惫。
“我不过奉命来抓你而已，其他事情一概不知。不过……”柳云涛目光望向方云华：“那柄雪鹤，似是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他的目光并没有逼问的神色，只是平平淡淡的，方云华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稳妥起见，我会把你带回京城，由师尊决定你的生死。”
听到这里，方云华仍旧松了口气，看来这片土地并非自己的埋骨之地，而由西南云州达到北方京都，骏马疾驰也要三十多日，这中间时日，说不得会有转机，倒也不至于绝望。
柳云涛点了点头：“家师是水月神宗的一位长老。道号梦鳖子，据说还和尊父有些渊源。”
方云华并没有听说过父亲的往事，只是点了点头，脑海里却在思索如何逃离此地。
他匕首已失，手足被缚，唯一依仗的，只有丹田中的二气三丹，可惜他这么久了，却一直不得起法，吐纳那三十日，也不过身轻体健了一些。
这也怪当初著述之人，三魔经所讲，往往是大而论之，用在修为有成的高手身上，自然是深受裨益，可是对一个一窍不通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有盲人摸象之感。
正行剑，一骑蓝衣卫从后奔来，对柳云涛微一点头道：“老大，探子来报，前后各有一队吊丧的队伍，后面那队，与我们大概一炷香后接触。”
柳云涛眉头微皱，这荒山野路，怎么会有吊丧的队伍，点了点头道：“去接触一下。”
那人扬鞭朝车队后面奔去。
柳云涛看了方云华一眼：“给马车上篷。”
话音一落，四骑拖着钢架油布车罩的马匹，动作行云流水，几个来回，已经把方云华的敞篷马车变成了黑色监牢。
普希罗点燃挂壁的油灯，这里面才有了一丝橘黄的暖光。
方云华翻过身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白眼，笑道：“你们胆子倒是挺小的。”
普希罗撇了撇嘴道：“十方百里，公门勿入，这里可是一片出了名的蛮荒之地。”
“方云华自然知道这片区域的名声，忍不住笑问道：“你明明是化外之民，对我们中土倒是挺了解的，对了，我很好奇，你来中土做什么，莫非不远千里专程来做狗狗？”
普希罗双眼一凝，冷冷道：“无可奉告。”
正闲聊间，马车外又传来声音，只是隔着油布帘子听不真切，普希罗连忙掀开帘子一角，声音才钻了进来。
“听说十方街吕通死了，他们都是来吊丧的。”
方云华顿时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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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东方已然暗了下来，一轮满月初生，斑驳清辉冷彻。
方云华站在这日月双芒之间，站在这一片熟悉的白骨林中。
近处，一颗颗头颅坠吊在白骨枝桠下，各个脖颈鲜血直流，染红了脚下的泥地。
黑红的血泥，松软无比，每一脚下去，都会沁出黑红的汁液。
方云华终于数清了头颅数量，二十八颗，每一颗都目光炯炯望着他，他也终于从这些目光中发现了父亲，被长发包裹，像是一颗黑色的球。
他将父亲遮住面庞的头发梳理在后。
父亲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忽而那一对奇大的黑白眸子，转向了他身后，方云华一下子感觉身后有恶风袭来，但他已非吴下阿蒙了，心中想着，身体一转，便要迎击，后脑却猝然一痛，那根铁棒仍旧没有躲开。
方云华又被一击仆地，这次他却没有立时晕厥，心中被一股愤怒支撑着，他恶狠狠的抬起头来，只看到一个面容黑雾笼罩的怪人走到他面前，双手拄着一根黑黝黝的铁棒。
这人似乎看了他一眼，尽管被黑雾遮掩了面容，但是方云华仍旧能感受到到，这人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黑袍怪高扬起手中铁棒，狠狠的朝着方云华头颅击下。
只听一声闷响，他的面容被砸进了血泥里。
方云华愤怒难当，想抬起头，却又被砸入泥中，想吼出来，却难以发声，四周都静谧无比，唯有一下又一下令人悚然的闷响，在他脑后响起。
云州通向十方街的青石道上，马队车轮滚滚，蹄声杂沓，本来眉头紧皱陷入昏睡的方云华，忽然身躯剧烈的抽搐起来。
普希罗看到，急忙对前方黑马上那个剑客吼道：“老大，你快来看，他怎么了？”
柳云涛一勒缰绳，放低马速，与无蓬的精钢马车并行，侧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无妨，兴许是你那一闷棍敲得狠了。”
普希罗咧了咧嘴，不以为意道：“那就是他活该了。”说着，拍了拍方云华渐渐静下来的脸蛋，喊道：“小子，快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云华才茫然睁开眼睛。
映在眼帘的是一张奇怪的脸，招风大耳，棕黑色的湿漉漉的鼻子，一双没有白睛的瞳子，其他倒是和人无异，他嘴角带着一丝得以的笑意，显得此刻很是舒畅。
方云华看着眼前的狗子，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懒懒的扭过头去，看向无蓬马车外的世界。
这里是一片荒原，野草蔓生，四处一片碧色。一条仅容一辆双马马车通往的青石道延伸至碧绿的天际线，似乎昨夜刚刚下过雨，草色很新，时有一汪汪积水映照着蓝天。
朝阳在右手方向，马车一路往北，方云华确认了方位，按照肚中的饥饿程度，时间应该刚过一晚。
又去看了看手，被绑缚了，再看了看脚，也被绑缚了，黄灿灿指头粗的牛筋绳子，让人绝望。他索性一言不发，偏过头去。
普希罗看着方云华不慌不忙索然无味的样子，脸上得意的笑容有些僵，他闷声道：“我们抓住你了，小子。”
“这不是废话吗？”方云华懒懒的应了一声，便把头侧了过去，经历了昨夜的爆炸和那场痛苦的梦境，他觉得自己有些脱力，对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劲，哪怕知道自己可能快要被这一群人生吞活剥了，内心也丝毫没有波澜。
普希罗脸色更加僵硬了，他“嘿”了一声，转过身去，对着黑马上悠然自得的柳云涛大吼道：“老大，我可以痛扁他一顿吗？”
柳云涛观察着远方榕树那些虬结的气根，想着南国风物果与北国不同，对普希罗的话却充耳不闻。
普希罗看着方云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恨恨的“哼”了一声，老大不发话，他倒不敢动私刑，他只得无话找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傻吗？你追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呸，画像里的方云华是一个短发胖子，几天不见你竟然来个大变样啊。不仅精通了易容术，还能用匕首杀了十七，十七可是七品武修，一双手可以硬接刀剑，你很了不起啊。”他目光却盯着方云华，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手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得意的笑道：“不过你的作案工具已经是我的了。”
“原来他叫十七。”方云华目光中闪过回忆：“他人不错，我伪装成店小二假装恐慌乱跑，他没有拔刀，只是想擒住我，才给了我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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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华再看他周围手下，有的面色惭愧，有的缓缓点头，有的目露凶光。他艰难的挪了挪被绑得发麻的双手，才缓缓道：“那倒也是。”
柳云涛将马匹靠近马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上面的消息是让我把你当即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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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家又犯了什么错？”方云华露出一丝苦笑，这短短的月余，断腿，灭门，修道，逃难，被友欺骗，杀人放火，父亲爆炸，噩梦连连。他只觉身心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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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涛点了点头：“家师是水月神宗的一位长老。道号梦鳖子，据说还和尊父有些渊源。”
方云华并没有听说过父亲的往事，只是点了点头，脑海里却在思索如何逃离此地。
他匕首已失，手足被缚，唯一依仗的，只有丹田中的二气三丹，可惜他这么久了，却一直不得起法，吐纳那三十日，也不过身轻体健了一些。
这也怪当初著述之人，三魔经所讲，往往是大而论之，用在修为有成的高手身上，自然是深受裨益，可是对一个一窍不通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有盲人摸象之感。
正行剑，一骑蓝衣卫从后奔来，对柳云涛微一点头道：“老大，探子来报，前后各有一队吊丧的队伍，后面那队，与我们大概一炷香后接触。”
柳云涛眉头微皱，这荒山野路，怎么会有吊丧的队伍，点了点头道：“去接触一下。”
那人扬鞭朝车队后面奔去。
柳云涛看了方云华一眼：“给马车上篷。”
话音一落，四骑拖着钢架油布车罩的马匹，动作行云流水，几个来回，已经把方云华的敞篷马车变成了黑色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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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华翻过身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白眼，笑道：“你们胆子倒是挺小的。”
普希罗撇了撇嘴道：“十方百里，公门勿入，这里可是一片出了名的蛮荒之地。”
“方云华自然知道这片区域的名声，忍不住笑问道：“你明明是化外之民，对我们中土倒是挺了解的，对了，我很好奇，你来中土做什么，莫非不远千里专程来做狗狗？”
普希罗双眼一凝，冷冷道：“无可奉告。”
正闲聊间，马车外又传来声音，只是隔着油布帘子听不真切，普希罗连忙掀开帘子一角，声音才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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