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恐怖的子夜
那天的夜里，迎面而来的是一支乘坐现代交通工具的队伍。前边是两辆东风敞篷汽车，车上站着的都是些还没有长起胡子的青年。最后边是一辆帆布蓬小汽车，里边坐着的也不知是什么高级人物。更为让我恐怖的是，竟然还有两门小山炮，尾随在这支队伍的后边。
当两支队伍相遇的时候，仿佛谁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各自沿着确定的方向继续前行。
蓝灵灵拉住我说：“本来我是不想让你看见这一幕惨剧的，可你非要跟着来，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不过，你看看也好。要记住，现在正是子时午夜，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天上也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没有一点光明。今天你所看到的，是一个时代的典型缩影。”
我的心里很是紧张，紧紧地拉着蓝灵灵的手。
这一队人马来到了我们小银村前边不远的核桃树湾时，便停止不前了。那些站在大汽车上的没有胡子的年轻人，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在一个长了胡子的人的指挥下，一起冲进了村子里。顿时，村子里便响起了拍打门窗的声音，粗暴地呵斥声，小孩们的哭叫声，以及牲口和狗的叫声。没有多大一会儿，这些人便从村里带来了村支书德正爷爷，苏先生，还有谷朵大娘。据说，还有几个人奔向了太奶奶住的地方，但很快就回来了，对着那个指挥官耳语了些什么，把那个人气地直是骂娘。我突然发现，那个指挥官竟然就是来过我们村子里的李部长。
在李部长的指挥下，这一群人押着德正爷爷和苏先生以及谷朵大娘，又都向龙王庙前涌去。当所有的人都集结好后，他们便让我的德正爷爷，我的苏老师，还有我的谷朵大娘，站在了队伍的前边，由几个青年轮番上阵，指着他们的鼻子怒吼着什么。有几个年轻人还动手打了苏先生的耳光，揪了德政爷爷的头发，还拧了谷朵大娘的耳朵。可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清楚，只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显得很是繁忙。尤其让我吃惊的是，我的那个比我大五岁的同学鸡屎，竟然也声色俱厉地批斗了老支书他们一番。
鸡屎批斗完后，我看到谷朵大娘拉住他，在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那鸡屎听了，便更加恼怒起来，抡起拳头要打谷朵大娘。谷朵大娘将头伸给他，让他打，说打要是打死了我，我也就不受这罪了。可鸡屎犹豫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敢打。
鸡屎要打谷朵大娘的这一个画面，在我的忘记里非常的深刻。我在后来的做梦中，还回放了好几回。令我不解的是那谷朵大娘究竟和这鸡屎说了些什么，竟然就让鸡屎恼怒成那个样子。我一直想问一问鸡屎。可梦醒过来之后，就忘了脑后去了。
这些人深更半夜的究竟要干什么呢？
蓝灵灵悄声告诉我说：“原来的那个县委张书记，被黄县长这一派给打倒了。他们就是受黄县长的指派，来这里挖掘张书记势力的毛毛根呢。他们把老支书都划入了张书记的势力范围，指控德政爷爷和苏先生包庇坏人。
我不明白李部长怎么也来了呢？蓝灵灵说，由于李部长换发苏先生有功，便调到县里去了。据说，过不了几天他就要回到公社里来，代替白社长当公社里的一把手了。
这些人叽叽喳喳的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便开始用一种能够喷出火来的东西，对着龙王庙喷发起了火焰。
我们小银村的龙王庙，规模虽然不大，但修建得很是蔚为壮观，共有三个院落，依次座落在那条不是很大的山沟里。三个院落一层比一层高，远远看去就像是三层楼阁，青砖黑瓦，庄严肃穆。每年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的那天，这里都要连续举行三天的庙会。除了吸引众多的善男信女来这里烧香拜佛外，同时也进行物资交流。那龙王庙我不知上去过多少次，每一次去都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那栩栩如生的塑像，那让人心灵震撼的壁画，在我的心灵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然而，这座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庙宇，在那强烈的火焰里很快便轰然倒塌了，化成了一片废墟。
在龙王庙的下边，有一池清清的深潭，这也就是那条吃鸭子的银色大鱼曾经生存的地方。而在这清清潭水的一侧，是一座刀切斧剁般直立的岩壁。在这岩壁上，不知是哪个年代雕凿出的一尊尊佛像，肃穆庄严地安放在一孔孔石窟里。到底有多少孔石窟，我还没有来得急数清。但后来据我爷爷说，总共有七十二窟。每个石窟大小不一，里边雕刻的佛像也是千姿百态。到底是什么形象，我还没有来得急看清。但我爷爷说，那雕像大的比真人还要大，小的则各有千秋，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面目慈祥，有的宝相尊严。可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就在这一天的子夜时分，却遭到了灭顶之灾。
这些人是怎么样把这些石窟毁坏的呢？说起来真是让人心惊胆战。他们竟然是用那山炮炸掉的。每一发炮弹瞄准一座石窟，而且是弹无虚发，颗颗命准，显示出了优良的技术水准。究竟开了多少炮，没有人能够数得准确。但据推测，应该是七十二炮。每一窟一发炮弹，倒也不偏不倚，都享受到了应有的“待遇”。
只是到临收场的时候，那个负责开炮的头目向李部长报告，说还剩下一发炮弹，是带回去还是随便放了。
那李部长沉吟片刻，环顾四周，就在昏暗的夜色里，看到了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挺拔葳蕤的老槐树。它像一个傲然挺立的巨人，将头颅高高的昂起，笑看着人世间的风风雨雨。
李部长倒背着双手，俨然一个大军阀，将目光从我家那棵老槐树上收了回来，对那个来请示的人道：“我们有的是炮弹，带回去干什么？看到了吗？那里有一棵千年老槐树，虽然说那是一棵树，但活的时候也太长了，也应该扫除掉了。就把最后的一发炮弹给了那棵老槐树吧。让这里的后代们不要留存太古老的记忆。”
听到这里我吓出了一头冷汗，那可是我家啊！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爹娘，还有我的三叔都还在那里睡觉啊！那炮弹要是落在了院子里，他们不就没命了吗？我拼命想前去阻止，却被蓝灵灵拽了回来。
蓝灵灵说：“你没有能力改变事态的发展。你就是一个旁观者。再说，在那里睡觉的也有你。你就顺其自然吧！”
是啊，在滚滚潮流面前，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得就如同螳螂的胳臂想挡住飞驰的火车。别说我现在只是一个无影无形的符号，就是我真的在这里，一个十几岁的孩童，又能有什么作为呢？我能阻止了那山炮的发射？
有一个没有长胡子的年轻人对着我家院子里的那棵千年老槐树，伸出大拇指指瞄了又瞄，然后向李部长报告说：“已经瞄准，炮弹将在老槐树的主杆与枝杈结合处爆炸。请求开炮！”
李部长大臂一挥，歇斯底里地吼叫道：“向一切旧东西开炮！”
另一个没有长胡子的年轻人，用力拉了一下山炮后的绳子，只见那炮身向后一退，炮口上就冒出了一股血一样红的火焰。一颗红色的球体，在深沉的夜幕下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如同一枚放大了的图钉，砰的一声钉在了我家院子里的那一棵老槐树上。
这发炮弹虽然从出膛到钉进目标，只是用了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可在我看来却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让人紧张地心跳如鼓。
庆幸的是那发炮弹并没有爆炸，只是楔进了树的主杆与枝杈间的结合处。捂着耳朵的李部长在等待了半天后，见那发炮弹并没有爆炸，便有些气急败坏，恼怒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没有长胡子的炮手说：“报告，遇到了一枚哑弹。今天的命准率是七十三比七十三，完全达到了教程要求。最后的一枚哑弹，实在可以忽略不计。”
李部长无奈，只好宣布收兵回营。
就是在那发炮弹钉进我家院子里老槐树的那一瞬间，我便被那一声巨响惊醒了。
想着梦境里的情景，我又惊又恐。我多么想这真的是一场噩梦啊！可这确实是活生生的现实，不是一场噩梦。听到响声，我们全家人都惊慌地从床上爬起来，涌到了院子里。而这时，除了能看到龙王庙湾还在冒着忽闪忽闪的火光外，我们并没有发现钉在老槐树上的那发炮弹。
直到又一轮新鲜的太阳出来后，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我才看到我家里的那一棵老槐树的主杆最高处，突然多了一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镜子。
于是，我便惊呼起来，把家里的人都惊动到院子里来了。于是，我便说起了昨天晚上的梦，说老槐树上的那一片闪光的地方，里边有一颗没有响的炮弹。
可让人奇怪的是我明明能看得见的那面闪光的镜子，家里的其他人都看不见。爷爷笑着说：“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能把梦当成真呢？”
可要说这不是梦吧，家里的人却都看到了龙王庙前的火光，也都听到了一声巨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而我最关心的却是那七十二窟佛像，是不是真得被山炮给炸了。于是便连早饭也顾不得吃，跑到了那里去看。可是那峭壁上的石窟，一夜间便消失了，都用石头封了起来，还抹上了一层麦桔泥。我站在那里，愣愣地看了半天，心里有一种极为沉重的哀伤。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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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支队伍相遇的时候，仿佛谁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各自沿着确定的方向继续前行。
蓝灵灵拉住我说：“本来我是不想让你看见这一幕惨剧的，可你非要跟着来，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不过，你看看也好。要记住，现在正是子时午夜，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天上也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没有一点光明。今天你所看到的，是一个时代的典型缩影。”
我的心里很是紧张，紧紧地拉着蓝灵灵的手。
这一队人马来到了我们小银村前边不远的核桃树湾时，便停止不前了。那些站在大汽车上的没有胡子的年轻人，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在一个长了胡子的人的指挥下，一起冲进了村子里。顿时，村子里便响起了拍打门窗的声音，粗暴地呵斥声，小孩们的哭叫声，以及牲口和狗的叫声。没有多大一会儿，这些人便从村里带来了村支书德正爷爷，苏先生，还有谷朵大娘。据说，还有几个人奔向了太奶奶住的地方，但很快就回来了，对着那个指挥官耳语了些什么，把那个人气地直是骂娘。我突然发现，那个指挥官竟然就是来过我们村子里的李部长。
在李部长的指挥下，这一群人押着德正爷爷和苏先生以及谷朵大娘，又都向龙王庙前涌去。当所有的人都集结好后，他们便让我的德正爷爷，我的苏老师，还有我的谷朵大娘，站在了队伍的前边，由几个青年轮番上阵，指着他们的鼻子怒吼着什么。有几个年轻人还动手打了苏先生的耳光，揪了德政爷爷的头发，还拧了谷朵大娘的耳朵。可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清楚，只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显得很是繁忙。尤其让我吃惊的是，我的那个比我大五岁的同学鸡屎，竟然也声色俱厉地批斗了老支书他们一番。
鸡屎批斗完后，我看到谷朵大娘拉住他，在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那鸡屎听了，便更加恼怒起来，抡起拳头要打谷朵大娘。谷朵大娘将头伸给他，让他打，说打要是打死了我，我也就不受这罪了。可鸡屎犹豫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敢打。
鸡屎要打谷朵大娘的这一个画面，在我的忘记里非常的深刻。我在后来的做梦中，还回放了好几回。令我不解的是那谷朵大娘究竟和这鸡屎说了些什么，竟然就让鸡屎恼怒成那个样子。我一直想问一问鸡屎。可梦醒过来之后，就忘了脑后去了。
这些人深更半夜的究竟要干什么呢？
蓝灵灵悄声告诉我说：“原来的那个县委张书记，被黄县长这一派给打倒了。他们就是受黄县长的指派，来这里挖掘张书记势力的毛毛根呢。他们把老支书都划入了张书记的势力范围，指控德政爷爷和苏先生包庇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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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叽叽喳喳的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便开始用一种能够喷出火来的东西，对着龙王庙喷发起了火焰。
我们小银村的龙王庙，规模虽然不大，但修建得很是蔚为壮观，共有三个院落，依次座落在那条不是很大的山沟里。三个院落一层比一层高，远远看去就像是三层楼阁，青砖黑瓦，庄严肃穆。每年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的那天，这里都要连续举行三天的庙会。除了吸引众多的善男信女来这里烧香拜佛外，同时也进行物资交流。那龙王庙我不知上去过多少次，每一次去都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那栩栩如生的塑像，那让人心灵震撼的壁画，在我的心灵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然而，这座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庙宇，在那强烈的火焰里很快便轰然倒塌了，化成了一片废墟。
在龙王庙的下边，有一池清清的深潭，这也就是那条吃鸭子的银色大鱼曾经生存的地方。而在这清清潭水的一侧，是一座刀切斧剁般直立的岩壁。在这岩壁上，不知是哪个年代雕凿出的一尊尊佛像，肃穆庄严地安放在一孔孔石窟里。到底有多少孔石窟，我还没有来得急数清。但后来据我爷爷说，总共有七十二窟。每个石窟大小不一，里边雕刻的佛像也是千姿百态。到底是什么形象，我还没有来得急看清。但我爷爷说，那雕像大的比真人还要大，小的则各有千秋，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面目慈祥，有的宝相尊严。可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就在这一天的子夜时分，却遭到了灭顶之灾。
这些人是怎么样把这些石窟毁坏的呢？说起来真是让人心惊胆战。他们竟然是用那山炮炸掉的。每一发炮弹瞄准一座石窟，而且是弹无虚发，颗颗命准，显示出了优良的技术水准。究竟开了多少炮，没有人能够数得准确。但据推测，应该是七十二炮。每一窟一发炮弹，倒也不偏不倚，都享受到了应有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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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部长沉吟片刻，环顾四周，就在昏暗的夜色里，看到了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挺拔葳蕤的老槐树。它像一个傲然挺立的巨人，将头颅高高的昂起，笑看着人世间的风风雨雨。
李部长倒背着双手，俨然一个大军阀，将目光从我家那棵老槐树上收了回来，对那个来请示的人道：“我们有的是炮弹，带回去干什么？看到了吗？那里有一棵千年老槐树，虽然说那是一棵树，但活的时候也太长了，也应该扫除掉了。就把最后的一发炮弹给了那棵老槐树吧。让这里的后代们不要留存太古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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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灵灵说：“你没有能力改变事态的发展。你就是一个旁观者。再说，在那里睡觉的也有你。你就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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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没有长胡子的年轻人对着我家院子里的那棵千年老槐树，伸出大拇指指瞄了又瞄，然后向李部长报告说：“已经瞄准，炮弹将在老槐树的主杆与枝杈结合处爆炸。请求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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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发炮弹虽然从出膛到钉进目标，只是用了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可在我看来却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让人紧张地心跳如鼓。
庆幸的是那发炮弹并没有爆炸，只是楔进了树的主杆与枝杈间的结合处。捂着耳朵的李部长在等待了半天后，见那发炮弹并没有爆炸，便有些气急败坏，恼怒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没有长胡子的炮手说：“报告，遇到了一枚哑弹。今天的命准率是七十三比七十三，完全达到了教程要求。最后的一枚哑弹，实在可以忽略不计。”
李部长无奈，只好宣布收兵回营。
就是在那发炮弹钉进我家院子里老槐树的那一瞬间，我便被那一声巨响惊醒了。
想着梦境里的情景，我又惊又恐。我多么想这真的是一场噩梦啊！可这确实是活生生的现实，不是一场噩梦。听到响声，我们全家人都惊慌地从床上爬起来，涌到了院子里。而这时，除了能看到龙王庙湾还在冒着忽闪忽闪的火光外，我们并没有发现钉在老槐树上的那发炮弹。
直到又一轮新鲜的太阳出来后，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我才看到我家里的那一棵老槐树的主杆最高处，突然多了一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镜子。
于是，我便惊呼起来，把家里的人都惊动到院子里来了。于是，我便说起了昨天晚上的梦，说老槐树上的那一片闪光的地方，里边有一颗没有响的炮弹。
可让人奇怪的是我明明能看得见的那面闪光的镜子，家里的其他人都看不见。爷爷笑着说：“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能把梦当成真呢？”
可要说这不是梦吧，家里的人却都看到了龙王庙前的火光，也都听到了一声巨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而我最关心的却是那七十二窟佛像，是不是真得被山炮给炸了。于是便连早饭也顾不得吃，跑到了那里去看。可是那峭壁上的石窟，一夜间便消失了，都用石头封了起来，还抹上了一层麦桔泥。我站在那里，愣愣地看了半天，心里有一种极为沉重的哀伤。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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