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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话·中 鸿雁难度

小说:有美璇玑正作者:梨白如雪字数:4440更新时间 : 2021-07-28 21:49:15
  除夕之夜,观音婢随母兄陪外祖母守岁。众人围坐火炉前,说着闲话。一晃眼高士廉已去岭南三年,因思儿过度,高老夫人精神大不如前,极易伤感,逗弄膝前幼孙时,又听她叹道:“可怜我孙,未能得见其父......”说时流涕不止,惹得众人纷纷落泪。

  高氏替母拭了泪,劝道:“请阿娘止哀,若哭坏身子,阿兄亦不得宁......”高老夫人叹道:“也不知此副病身,能否再见我儿......”

  高氏默了一下,说了件令她高兴的事。“有件喜事欲告阿娘,”说着招新妇上前,“独孤有孕三月,阿娘有重外孙了!”高老夫人果然转悲为喜,“真耶?”

  无忌与妇相视一笑,说道:“前时佛慧害喜,医人诊为喜脉,再过几月,外祖母便可抱重外孙了!”高老夫人抚了重外孙妇的手,不住点头:“好极好极!”

  观音婢上前扶嫂落座,低语询问妊娠之状。高老夫人与荥阳夫人互相道喜时,瞧见三人中的云阿,又是叹道:“子孙辈中,我最是放心不下云阿......”云阿闻见,脸色微微尴尬,若在从前,她必定插科打诨过去,然而此时,她已不愿多作辩解。

  荥阳夫人笑道:“妾之所荐,皆不入云阿眼,想是缘分未至也。”高老夫人叹笑一声。

  夜尽,云阿扶祖母入房就寝。

  高老夫人卧于榻上,招孙女坐至身边,说道:“云阿仍未放下?”云阿疑惑相望:“祖母言何?”“庞郎。”高母注视着她的眼睛,果然在闪躲。

  云阿默了一瞬,低眸说道:“从未拿起,何来放下?”“真耶?”高老夫人深凝其眸。云阿咽下所有情绪,转而笑道:“祖母请放心,二十岁前,孙女定当嫁人。”高老夫人笑着颔首,遣她回房。

  目送孙女出门,高老夫人半眯着眼睛,思绪飘向了遥远的南方......

  远方的岭南朱鸢县,新年的爆竹声渐渐平息,喧闹散尽。高士廉依炉而卧,独自守岁的除夕夜显得格外冷清。

  “二郎......”

  高士廉睁开沉重的眼皮,是母亲在唤他。“阿娘......”高士廉顿时坐起,连忙扶母上坐。母亲端详着他,满目怜惜,说道:“汝大瘦矣!”

  高士廉伏在她膝前,握着她的手,笑道:“阿娘请安心,儿无碍也......”等等!阿娘的手为何这般冰冷?高士廉意识到不对劲,一一抚摸她手腕、脸颊,竟毫无一丝温度。

  阿娘仍在说着话,他一句听不清,却又似能感知她所言何。高士廉欲回应,竟不能言语。

  心口阵痛袭来,高士廉终于惊醒,枕巾浸湿一片。环顾四周,房中空荡,原来是在作梦,高士廉松了口气,心中隐隐担忧着。

  初一大朝会,有司奏诸州表书,竟有二十余郡未上表。原来由于盗贼横行,多地朝集使未能抵达东都,以至于诸臣上寿之时,三称万岁的呼声听得稀散,皇帝隐忍心中不悦,发誓定要发兵讨捕盗贼。

  “陛下,臣弹劾唐国公李渊。”

  发兵捕贼之事还未厘清,御史大夫便来多事。皇帝正自心烦,不悦说道:“唐公李渊受命平乱,卿勿中伤之。”御史大夫揖道:“陛下容禀,唐公李渊于绛郡,以招降为名,结纳豪杰引置左右,款附者甚众。臣以为,若李渊有反心,必为大患矣!”

  果然,皇帝最忌臣下结党,凝眉问道:“今日朝会,绛郡来表乎?”

  “未也。”御史大夫答道,“盗贼肆虐,以致各地朝集难抵东都,情有可原也。然唐国公领兵之众,竟也不朝集,岂无异心乎?”皇帝脸色愈暗,挥退他道:“朕自有决断。”

  侍从见皇帝疲乏,递了茶饮,皇帝饮了一口,突然愤懑摔盏:好个李渊,枉你我姨表兄弟,安有反心邪?“诏德妃来见!”

  不久,王德妃前来觐见。来前已知殿中风波,故王氏佯作无异,心中却在思忖对策。

  “妾王恭请陛下万福金安。”入殿后,王氏如常福身请安。皇帝压制心内怒火,令她起身,佯作平常说道:“皇后抱恙,德妃协理六宫有功,今逢年节,朕特许德妃省亲一日,承欢双亲膝前,爱妃以为如何?”

  皇帝尤多疑,不喜后妃联系前朝甚密,皇后尚不能常见子女,故王氏感激伏拜,泣道:“妾谢陛下体恤之恩!”

  皇帝招她坐前,笑道:“爱妃此次归宁,内外亲戚尽将相见,何须伤戚?”须臾又道,“然,汝舅今春未至东都,恐将不得见也。”

  王氏连忙拭泪,说道:“昨妾母递帖子并传达戚里问候,亦有言及,帖云舅氏遇疾,未能返东都,故亲戚难以团聚。”

  “将会死乎?”皇帝嘴角轻哼,王氏故作疑惑而望,须臾笑道:“陛下放心,阿舅虽五十有四,年事将高,虽难免疲于征讨,然不至病笃如此。”

  皇帝脸色稍和,转念一想,李渊年已五旬余,还能活几年?而今日之举,正是通过王氏警告李渊,于是将信将疑,未再继续发难。

  皇帝起疑的消息从东都传来,李渊坐立不安,难能安寝。世民安慰说道:“圣人多所猜忌,满朝文武谁人不遭忌?阿耶不必心怀疑惧。”

  李渊正自心烦,恼道:“二郎说得轻巧,圣人若起疑心,日后必将诘难于我,稍有不慎,赔上全家性命!”说着扶额叹道,“万不该听信汝,引此祸患耳!”

  世民微叹,说道:“事已至此,当务之急,阿耶须向圣人表忠心。”李渊踱步,思索须臾,乃道:“圣人好鹰马,莫如,汝私下访求,以进御之。”

  “是。”世民领命而出,院中遇夏候端副使,因是作揖致敬,不料夏侯副使唤他止步,说道:“唐公处事谨慎,李二郎不必气馁。”

  世民叹道:“圣人性猜忌,任是再多谨慎,亦难料日后。”

  夏侯端闻言不谋而合,遂引他至拐角,悄声说道:“某数语唐公‘圣人内恶诸李,今李浑已诛,次则唐公也,宜早自计’,然唐公不听。今圣人果疑之,但愿唐公早作计画。”

  “阿耶知军事不久,且辗转各地,左右心腹不多,此时谋事尚早。”世民惊异看他,颇感相见恨晚。

  夏候端然其言,他果未看走眼,这李二郎颇有远见,若欲唐公举事,莫如从他入手。

  二人心照不宣,拱手互别。

  这日,一份讣告自大兴辗转至岭南——士廉母卒于家。

  讣告交代了母亲病逝前后,尽管家人极力叙述阿娘临终的安详之状,高士廉依然能想象到,除夕的那个夜里,阿娘带着对他的无限牵挂和遗憾,定定注视着南方,永远地沉入了幽冥的梦乡......

  高士廉扑通跪地,面朝北方伏地长哭。

  听闻高老夫人逝世,薛国太夫人一阵唏嘘,拄杖叹道:“走一个少一个了......”虽然二人曾因门第偏见,互相轻视,暗暗较劲了大半世,薛国太夫人仍遣人前去致繸,以表哀悼之情。

  葬礼过后,观音婢才去书世民,告知外祖母离世一事,却一直未获世民回信。动荡的时代,彼此能有回音已是万幸。观音婢担忧之余,暗自为他祈祷着。

  原来,当书信辗转至绛郡时,世民已随父领着进御之物,踏上朝谒东都之路。

  “二郎,传令下去,夜间务必看守仔细,切勿出差错!”途中住宿时,李渊再三嘱咐次子。

  “阿耶放心,某已令人打探清楚,此驿附近并无异常。”世民安慰说道。李渊满意颔首,安心进屋就寝。

  世民巡至中夜,乃嘱阿武:“汝等务必守住驿厩,不可擅自走动。”阿武领命。

  夜色渐浓,寒露愈重,驿站里人声已绝。不远的暗处,发出窸窣的微响。

  “可否行动?”一人小声问同伴,被询问的人朝天学鸟叫,至守卒放松警惕,乃道:“依计行事。”另一人得令,转移至别处。

  “总算清净了......”一卒望着黑天,打着呵欠,咒骂着恼人的斑鸠。

  突然,犬圈那边一阵狗吠,阿武神色警觉,说道:“尔等守此,我去察之。”及至犬圈,一黑影见人来,弃木棍遁走,阿武追出去,瞬间失了人影,盖是盗狗食肉者。

  阿武转至马厩,见守卒皆倒地呻吟,正道不妙,世民闻声赶来,“何故?”一卒捂眼说道:“有人入盗马!”世民见马厩空空,拔腿即追。

  “刘三真有眼力,此马毛纯,良马也,必能卖好价!”策马跑出一段路,盗贼喜不自胜。

  被唤作“刘三”的人嘴角一撇,笑道:“待得卖了好价,你我痛饮一场!”说时一阵饥感袭来,刘三不觉舔了嘴角,只恨快些到达集市,扑至酒肆摆满佳肴的食案前。然而马易受惊,同时牵两匹马,他们只能紧赶慢赶。

  “不妙!有人来追!”同伴一声惊呼,打断了刘三的幻想。刘三回首看去,果见两人朝他们追来。刘三果断弃一马,催同伴逃遁。

  原来,世民主仆依据蹄印,一路追捕至此。见盗贼各弃一马,上去御马追之。

  紧追之时,世民暗自惊异,若是寻常市井小贼,能御生马已是难得,他二人骑术竟如此娴熟,到底不能轻视。于是世民猛一挥鞭,加速追去。

  后方穷追不舍,刘三朝同伴示意,往林密处躲避。二贼一路狂奔,顾不得荆棘泥沼,只为摆脱追捕。然而马匹到底血肉之驱,不堪满身划伤,终于失了控,甩下二人。

  刘三倒地,眼见被人追上,欲投树而死。世民纵身跃下,一脚将他踹飞。刘三重重落地,抱臂呻吟。“郎君饶命!”同伴见刘三负伤,料知逃脱不了,于是跪地求饶。

  “饶命?”世民轻哼一记,“尔等盗马之时,为何不知惜命?”“我等走投无路,乃盗马以供衣食......”盗贼叩首泣道,世民微有动容,“何必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岂料刘三轻啐一口,一副宁死不屈之态。

  世民见他颇有气节,反倒刮目相看:“杀人违法也,某若为之,与尔何异?”刘三微怔,哼道:“我等盗尔马,汝岂会相饶?”

  世民叉腰暗叹,他确实不知该真如何处置二人,当务之急,是进御之事,然而御马已满身伤,自是无法上贡皇帝的,又不能杀此二贼解恨,世民恼恨坐地,半晌挥了挥手指,“走罢......”

  刘三等人不可置信,面面相觑,阿武亦不解,望向主人,只听他道:“盗马非长久生计,今某不杀尔等,他人则未必,好自为之!”说罢牵马离去,留下刘三怔愣于地,若有所思......

  抵达东都后,李渊述职之际,献上鹰犬等物。皇帝念其平乱有功,稍微放下戒心。

  御史大夫恐帝以诬告问罪,复又上奏:“唐公李渊自归东都,终日纵酒沉湎,收受贿赂,臣以为,当以弹劾!”

  不料皇帝闻言,沉脸说道:“唐国公接连平乱,有功于社稷,享乐几日又何妨?卿勿道也。”御史大夫诚惶诚恐,乃出。

  果然李渊素无大谋,否则,也不至于混迹半生才官至正三品,对于这个表兄,皇帝自认为足够了解。况且正值用人之际,皇帝须用他讨捕盗贼。

  于是皇帝迁李渊为右骁卫将军,遣为太原留守,往太原抵御突厥。

  接到任命,李渊感念亡妻,说道:“我若早从汝母之言,居此官久矣。”说罢抹了眼角热泪。世民闻言欣慰,并去书大兴,告以近况。

  所幸书信顺利抵达,听闻大人公为太原留守,观音婢且喜且悲,因家翁升迁而喜,以夫妇相见难而悲。

  这日,观音婢去柴宅,转述与秀宁,秀宁闻而大喜。或因同逢乱世,又怜她只身留大兴,秀宁对弟妇颇有改观,于是安慰她道:“二郎既无任职,随时可归来。”

  观音婢故作轻松笑道:“二郎喜结豪杰,今至太原,必忙于广交四方,安得速返耶?”说时眼底透着无奈。秀宁亦大笑,须臾正色相问:“弟妇悔耶?”

  观音婢默了一瞬,俄而说道:“二郎这般男子,志在四方者也,若将他囿于闺中,则有如拘虎兕于柙、困蛟龙于滩,妾既为其妻,自当‘夫者倡,妇者随’也。”说罢一笑,眼角一丝顽皮之色。

  闻其言语,秀宁且喜且叹,身为女子,焉不知相思之苦?观音婢此番话语,大抵聊以**罢了,想来阿娘选她作二郎妇,实乃明智之举。“弟妇如是心宽,自是好事。”

  “舅母!”

  说话间,哲威令武兄弟一前一后奔来。

  观音婢一把抱住年幼的令武,柔声问道:“想舅母无?”令武捉弄她髻上步摇,奶声奶气说道:“想!”

  哲威见状拉了观音婢裙褶,高声嚷道:“哲威亦想舅母!”观音婢笑抚其首,说道:“舅母亦常想哲威及令武。”

  秀宁示意婢女接过令武,朝观音婢笑道:“哲威近来习学拳术,欲演与舅母观看。”小郎君得意一笑,当即双足扎地,握拳搏击,一踢一勾颇有招式。

  “儿郎皆爱武好动,二郎幼时亦这般恼人!”秀宁朝弟妇笑道,二人闲话常绕不开世民。

  观音婢闻言亦笑,望着外甥的目光柔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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