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医院，又是医院。
张可醒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厌恶。头又开始疼了，胃里也在翻涌着。她起身坐了起来，发现旁边趴着一个男孩。他睡着了。
然后她四下寻找她的手机，发现了哥哥给她打了好多电话。但是有一个被接了。那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已经这么多天了吗？
张可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晕倒了，但是这是第一次被送进医院。
“他是怎么发现我的呢？我记得我在家来着。”张可看着他，双手抱在胸前，喃喃自语着。
“他给你送早饭，手机铃声响了好久，没人接，他怕你出事，就进去看了看。”正巧孔小丽来查看她的药水是不是该换了。
“阿姨？这是您的孩子？”
“嗯，好看吧，阿姨都没想到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说着就顺手摸了摸曹晓只的头。“我去叫医生过来。”
孔小丽转身离开了。张可见势便伸手去拔针管，却被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握住。
“你要干嘛？”
“回家啊，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你就不能跟护士学学怎么拔针管吗？这样会流血的。”说着曹晓只轻轻地帮她拔了针管。“喏，按住，没忘了啥吧。”
曹晓只抬起头看着她。
“没了，你应该比我清楚。”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你盯着我干嘛？跑啊。”
拉起张可就跑了。
刚出了医院门，手机就响了，曹晓只耸耸肩。往前走了两步。
“喂，妈，没事，我听见刘医生说的了，醒了就可以出院了。我们先回家了哈，嘻嘻，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然后转过头，朝着张可走了过来。“问你话呢，看着我看干嘛？”
“你该洗头了。”抱着手就往前走。
“不就是三天没洗头吗？这还不是为了照顾你吗？”曹晓只背着手，弯着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盯着张可，“所以你到底咋啦？不能跟救命恩人讲讲吗？”
“所以你是怎么进的我家？”张可不理会他的，对他眨了眨眼。
“额，这个，我把你家窗户砸了，还好你家没有装防盗窗，不然我就没法救你了……”感受到了身后凌冽的目光，背着手心虚地往前走了，“但是我给你修好了，放心绝对不漏风。”突然定住回过头，嘻嘻一笑，露出大白牙。
“明天就去装上防盗窗！”张可瞪了他一眼，依旧挺直地往前走，突然被曹晓只叫住了，“那个，我们等会儿再回家好吧？”
“？”
“那个，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嘻嘻，我没带钱。”一副贱兮兮的样子。
“……你带路。”
半夜的小县城只有烧烤摊还开着，曹晓只像没吃过饭一样吸入着面前的烧烤。张可望着他低下的头顶又出了神。
“呀！你又看着我干啥？头发有这么好看么？快吃啊，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曹晓只递来一块烤苕皮。
“你多吃点，我不饿。”张可又递过去一串烤韭菜。
“那怎么行，多少吃点吧，不然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又递过来一双筷子，“尝尝这个蒜蓉粉丝，可好吃了。”
接过筷子，盯着筷子，她又出了神。曹晓只看着张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完了面前的食物。然后冲她打了个响指，“张老板，付钱吧。”咧开嘴笑了笑。
张可回过神，瞪了他一眼，“你牙齿上有韭菜。”起身付账去了。
曹晓只拿起一根牙签，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剔着牙，一边看着张可，看见的好像不是同学，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大家都经历了岁月，身上的稚气全都消失不见却依旧能像少年时一般相处，彼此信任，互相凝视。
于是叼着牙签起身，一只手搭在张可的肩上，“走咯，回家咯。”
张可也没有抗拒，依旧将双手抱在胸前，挺直了腰往前走。
小县城的夜空依旧如此美丽，天空繁星，夜半凉风习习，月光十足，路灯将两个人的人影拉得好长，男孩看着女孩的头顶，女孩看向远方，一路走着，如此安详。
张可突然停住，“你妈，哦不，令慈没教过你盯着别人的头顶看很不礼貌吗？”抬起头瞪着他。
“诶？”曹晓只一时没反应过来，把手从肩上撤下来，“鄙人刚来此地不久，家母还没来得及教呢!不然，娘子请赐教～”一边说着，一边躬下腰，双手抱拳作揖。然后抬起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吐了吐舌头，飞奔上楼了。
张可撤下表情，恢复平静，叹了口气，摇晃着上楼了。楼上的走廊里，曹晓只看着这一切，也叹了口气，转身倚在门上，静静的看她走过来。
她拿着钥匙停在门口，他才从门上站正，向隔壁走去，然后顿了顿，回过头，“明天见！”，门口的声控灯也顺势亮了起来。
那洁白的牙齿实在晃眼，虽然是晚上也不例外。
张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面无表情的开门，关门。曹晓只这才回了家。
门后的黑暗依旧依旧黑，墙的另一面却亮起了光。张可在黑暗中，目视着眼前的一切，两颗滚热的眼泪悄无声息的划过面颊，落入无尽的深渊。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两张床躺着两个人，回想着不同的事。张可突然想起了在另一个城市拼命工作的哥哥，和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眼角的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她翻了个身，蜷缩在床上，却不敢闭眼，噤声哭泣着……墙的另一边，曹晓只看着天花板上黄色的灯，想着她无助的眼神和隔壁的死寂，想象着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同样翻了个身，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两个房间两种失眠。
多年后每每回想起那句“明天见！”，张可总是会想起那口洁白的牙齿和身后那盏廊灯，每每想到这些，总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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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可醒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厌恶。头又开始疼了，胃里也在翻涌着。她起身坐了起来，发现旁边趴着一个男孩。他睡着了。
然后她四下寻找她的手机，发现了哥哥给她打了好多电话。但是有一个被接了。那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已经这么多天了吗？
张可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晕倒了，但是这是第一次被送进医院。
“他是怎么发现我的呢？我记得我在家来着。”张可看着他，双手抱在胸前，喃喃自语着。
“他给你送早饭，手机铃声响了好久，没人接，他怕你出事，就进去看了看。”正巧孔小丽来查看她的药水是不是该换了。
“阿姨？这是您的孩子？”
“嗯，好看吧，阿姨都没想到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说着就顺手摸了摸曹晓只的头。“我去叫医生过来。”
孔小丽转身离开了。张可见势便伸手去拔针管，却被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握住。
“你要干嘛？”
“回家啊，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你就不能跟护士学学怎么拔针管吗？这样会流血的。”说着曹晓只轻轻地帮她拔了针管。“喏，按住，没忘了啥吧。”
曹晓只抬起头看着她。
“没了，你应该比我清楚。”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你盯着我干嘛？跑啊。”
拉起张可就跑了。
刚出了医院门，手机就响了，曹晓只耸耸肩。往前走了两步。
“喂，妈，没事，我听见刘医生说的了，醒了就可以出院了。我们先回家了哈，嘻嘻，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然后转过头，朝着张可走了过来。“问你话呢，看着我看干嘛？”
“你该洗头了。”抱着手就往前走。
“不就是三天没洗头吗？这还不是为了照顾你吗？”曹晓只背着手，弯着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盯着张可，“所以你到底咋啦？不能跟救命恩人讲讲吗？”
“所以你是怎么进的我家？”张可不理会他的，对他眨了眨眼。
“额，这个，我把你家窗户砸了，还好你家没有装防盗窗，不然我就没法救你了……”感受到了身后凌冽的目光，背着手心虚地往前走了，“但是我给你修好了，放心绝对不漏风。”突然定住回过头，嘻嘻一笑，露出大白牙。
“明天就去装上防盗窗！”张可瞪了他一眼，依旧挺直地往前走，突然被曹晓只叫住了，“那个，我们等会儿再回家好吧？”
“？”
“那个，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嘻嘻，我没带钱。”一副贱兮兮的样子。
“……你带路。”
半夜的小县城只有烧烤摊还开着，曹晓只像没吃过饭一样吸入着面前的烧烤。张可望着他低下的头顶又出了神。
“呀！你又看着我干啥？头发有这么好看么？快吃啊，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曹晓只递来一块烤苕皮。
“你多吃点，我不饿。”张可又递过去一串烤韭菜。
“那怎么行，多少吃点吧，不然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又递过来一双筷子，“尝尝这个蒜蓉粉丝，可好吃了。”
接过筷子，盯着筷子，她又出了神。曹晓只看着张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完了面前的食物。然后冲她打了个响指，“张老板，付钱吧。”咧开嘴笑了笑。
张可回过神，瞪了他一眼，“你牙齿上有韭菜。”起身付账去了。
曹晓只拿起一根牙签，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剔着牙，一边看着张可，看见的好像不是同学，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大家都经历了岁月，身上的稚气全都消失不见却依旧能像少年时一般相处，彼此信任，互相凝视。
于是叼着牙签起身，一只手搭在张可的肩上，“走咯，回家咯。”
张可也没有抗拒，依旧将双手抱在胸前，挺直了腰往前走。
小县城的夜空依旧如此美丽，天空繁星，夜半凉风习习，月光十足，路灯将两个人的人影拉得好长，男孩看着女孩的头顶，女孩看向远方，一路走着，如此安详。
张可突然停住，“你妈，哦不，令慈没教过你盯着别人的头顶看很不礼貌吗？”抬起头瞪着他。
“诶？”曹晓只一时没反应过来，把手从肩上撤下来，“鄙人刚来此地不久，家母还没来得及教呢!不然，娘子请赐教～”一边说着，一边躬下腰，双手抱拳作揖。然后抬起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吐了吐舌头，飞奔上楼了。
张可撤下表情，恢复平静，叹了口气，摇晃着上楼了。楼上的走廊里，曹晓只看着这一切，也叹了口气，转身倚在门上，静静的看她走过来。
她拿着钥匙停在门口，他才从门上站正，向隔壁走去，然后顿了顿，回过头，“明天见！”，门口的声控灯也顺势亮了起来。
那洁白的牙齿实在晃眼，虽然是晚上也不例外。
张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面无表情的开门，关门。曹晓只这才回了家。
门后的黑暗依旧依旧黑，墙的另一面却亮起了光。张可在黑暗中，目视着眼前的一切，两颗滚热的眼泪悄无声息的划过面颊，落入无尽的深渊。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两张床躺着两个人，回想着不同的事。张可突然想起了在另一个城市拼命工作的哥哥，和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眼角的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她翻了个身，蜷缩在床上，却不敢闭眼，噤声哭泣着……墙的另一边，曹晓只看着天花板上黄色的灯，想着她无助的眼神和隔壁的死寂，想象着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同样翻了个身，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两个房间两种失眠。
多年后每每回想起那句“明天见！”，张可总是会想起那口洁白的牙齿和身后那盏廊灯，每每想到这些，总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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