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今日斗酒会 明旦沟水头
二人正在榻上缠绵，幼薇还“意犹未尽”之时，下人在外面高声来报，说是刘大人在府中宴请各位清客相公，打发了小厮来请李亿，叫他务必前去相陪。
幼薇是最善解人意的，听闻李郎有正经事要忙，起身欲为他整理衣衫，谁料刚才还很不知“进退”的绿翘已经先她一步，将李亿挂在外间的衣服鞋袜一并拿了来，温声地说：“奴婢伺候大人更衣吧。”幼薇愣住了，自从她来了这里，李亿的衣食她从未假手旁人，这丫头才来就要“夺权”了吗？
但李亿不置可否，已经由着绿翘为他穿上了鞋袜，此刻正站得笔挺得等着绿翘为他穿上外衫呢！幼薇无法，低眉抬手之间已经换了一副娇媚可人的神态，“刘大人凡是家中设宴都叫你去相陪，必定是很赏识你的才华，李郎此去又要‘大杀四方’了，可千万要藏着些，别做得太好叫人家下不来台，只怪爹娘生了一个笨脑壳！”
这番恭维让李亿很是受用，他笑嘻嘻地走过来，摸了一把幼薇的屁股，“小蹄子，你莫猖狂，等我晚上回来叫你好看！”
幼薇双目含情，面色带春，嘱咐道：“那李郎早点回来，可别叫人家等得太久啦。”李亿回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大步朝门口走去。
相公们的宴会，一贯秉持着“勿谈国事”的惯例，席间谈论的无非都是各自新得的女人和在各处留下的风流韵事。因着幼薇的到来，李亿当之无愧的成了这几次宴席的“主角”，被大伙儿追捧着谈论幼薇的美色、才华、甚至还有二人的床笫之事。酒过三巡，李亿酣畅淋漓，大谈特谈幼薇对他是如何依赖，如何痴情，惹得一旁的相公们艳羡不已，交口称赞李亿的“好本事”，哄得他不知东南西北，险些将祖宗姓氏也抛诸脑后了。
刘大人听了，清清嗓子，拈拈胡须，“李兄真是艳福不浅，羡煞旁人啊！可惜我们这些人，谁都没有生得李兄这样的玉面，只好‘望洋兴叹’啦！”
下首的一位相公听了，淫笑着说：“刘大人若是喜欢那位小娘子，李兄定然不会小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叫人家割爱的事如何使得，休要再提了。”
二人这一唱一和的，丝毫没有顾忌当事者的意愿和颜面。李亿听了这一番对话，尴尬之下也不好回绝自己的顶头上司，生怕一个错漏下来被人穿了小鞋，上了眼药。想他寒窗苦读十余载，为了博个功名，发狠起来连全家的钱财都是可以散尽的，又怎会舍不得一个女人呢？此时他心里甚至在暗暗盘算，以幼薇对自己的情谊，若能为他挣个好前程，想来她是不会吝惜她自己的“身子”的。
这小算盘打得叮当响，把酒也打醒了一半，思绪也厘清了不少。
“她不过是属下的一个旧相识而已，早算不得什么新人了。倒是容貌和才情尚可一观。大人若果然爱她，我愿将她献于大人！”
“哦？李兄此言当真？”刘大人作出一副惊讶又感动的样子，追着李亿问道。
席间的清客们顿时一片赞誉之声：“李兄对大人果然忠心，令我等汗颜哪！”
李亿听着这些人口不对心的恭维话，硬着脸皮道：“既入了大人门下，一身一体都属大人所有，如今不过献一位女子而已，大人反倒问我愿不愿意，岂不折煞我了！”
“李兄真乃是大丈夫，真豪杰！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刘某人的嫡亲兄弟，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同气连枝，我定为你向圣上进言，想来你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啦！”
得了刘大人的“承诺”，李亿的心似乎也没那么不舍得了，况且她的幼薇一直都是体贴懂事，以大局为重的。
幼薇见他今晚果然回来的很早，以为他是真的将白日里与自己的承诺放在了心上，胸中像是有蜜糖晕开了似的那么甜。可还没欢喜多久就注意到他眉头不展，愁容满面。
“李郎，是有什么烦忧的大事吗？可否说于我听？”
李亿听了这话，激动地攥住幼薇的手，“我的人儿，我就知道，这满天下只有你最真心。我且问你，若是眼下有个法子，可令我平步青云，只是这法子恐怕会劳累你，你可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幼薇莞尔，“我还道你们相公之间的事，我一介妇人有心无力，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定可为你上阵谋划，助你成就一番大事。有什么是我能出力的，李郎但说无妨。”
“薇儿饱读诗书，可曾听过秦始皇嬴政的生母赵姬的故事？赵姬原是赵国富豪的女儿，因其美色被吕不韦看中，成为他的姬妾。后来吕不韦为了图谋大业，高瞻远瞩地把赵姬献给了在赵国做人质的秦国公子子楚，赵姬因此做了子楚的夫人，后来还剩下嬴政，成了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帝太后”。”
幼薇被他这一番话吓得面如土色，一句话也没有回应。李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想着总要给她一些时间叫她自己去想清楚，“我也是很舍不得你的，但是你也希望我早日封侯拜相吧？”言毕拍了拍幼薇的手，往书房去了。
李亿又是一夜未归，然而幼薇对此已经习惯了。一年前他就是这样赌气离开，害得自己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如今为了他的“前途”，又要故技重施，抛弃自己第二次了。前一次她尚且还有退路可走，但这一回呢？李伯伯和干娘都远在千里之外，谁来救她呢？况且就算带得她的人离了这火坑，可她的心呢？
李亿心中有愧，一连几日都躲着不敢见她。但是他又谜一样的相信，他的幼薇一定会舍了自己的身子，为他的前程锦上添花。何况刘大人乃朝廷的肱股之臣，将幼薇献于他，也不算是很委屈了。瞧瞧，他是多么地为她着想啊！
二人十几日未见，幼薇对他的心也渐渐地冷了下来。若说第一次弃了她是为家中的夫人和长辈，尚且有情可原，那么这一次的背叛可是实打实地要把她“卖”了去求荣呢。饶是她再单纯，再痴傻，也明白了李亿是个不可托付的人。这时她方醒悟过来，那些她自以为的“独一无二”，只是李亿为了博佳人一笑的惯用伎俩，今日可以这样对她，明日便可以这样对旁人。
“原来，女子只是富家公子们用来附庸风雅的玩物，我在他心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想着，他一日不来，幼薇对他的失望就加深一分，待到他又开始出现在她眼前，对她施展起昔日那一套甜言蜜语的攻势时，幼薇甚至未卜先知地了悟了，这是终于到了要把她卖出去的那一天了。
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一遍，仿佛要把他的骨头血液看清楚，把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颗痣都刻在脑中似的。李亿被她看得发慌，噙着笑问：“你这是在看什么呢，怎得不认识我了？”
“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真是认不清你呢。好了，要去哪里，我随你去就是了。”
“我的亲亲，果然是想通了嘛？我就说，我能得到刘大人青眼，你又得了这么个好去处，两下里便宜的事，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哼，这么好的去处，怎不叫你夫人也去，那你恐怕立时三刻就能凌驾于刘大人之上了。”幼薇心里恨他：怎么从前竟没看出来他也是个趋炎附势的衣冠禽兽！
李亿知她心里有气，也不和她辩驳，任她冷言冷语地讥讽。因是刘大人的幕僚，李亿住得离刘府并不算远。这段不长不短的路，他们从前也走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二人再不复昔日的亲近。
幼薇心下酸涩无比，只觉得这一段路，她仿佛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似乎用尽了一生的时光和力气。慢慢地想起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幼薇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二人结束的地方。
立在李府门前，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幼薇缓缓回过头来，看李亿眼中也似有不舍，心中又起了一丝期盼，“我们回去罢，可好？”
李亿先是沉默不语，片刻开口：“既来了，就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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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薇是最善解人意的，听闻李郎有正经事要忙，起身欲为他整理衣衫，谁料刚才还很不知“进退”的绿翘已经先她一步，将李亿挂在外间的衣服鞋袜一并拿了来，温声地说：“奴婢伺候大人更衣吧。”幼薇愣住了，自从她来了这里，李亿的衣食她从未假手旁人，这丫头才来就要“夺权”了吗？
但李亿不置可否，已经由着绿翘为他穿上了鞋袜，此刻正站得笔挺得等着绿翘为他穿上外衫呢！幼薇无法，低眉抬手之间已经换了一副娇媚可人的神态，“刘大人凡是家中设宴都叫你去相陪，必定是很赏识你的才华，李郎此去又要‘大杀四方’了，可千万要藏着些，别做得太好叫人家下不来台，只怪爹娘生了一个笨脑壳！”
这番恭维让李亿很是受用，他笑嘻嘻地走过来，摸了一把幼薇的屁股，“小蹄子，你莫猖狂，等我晚上回来叫你好看！”
幼薇双目含情，面色带春，嘱咐道：“那李郎早点回来，可别叫人家等得太久啦。”李亿回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大步朝门口走去。
相公们的宴会，一贯秉持着“勿谈国事”的惯例，席间谈论的无非都是各自新得的女人和在各处留下的风流韵事。因着幼薇的到来，李亿当之无愧的成了这几次宴席的“主角”，被大伙儿追捧着谈论幼薇的美色、才华、甚至还有二人的床笫之事。酒过三巡，李亿酣畅淋漓，大谈特谈幼薇对他是如何依赖，如何痴情，惹得一旁的相公们艳羡不已，交口称赞李亿的“好本事”，哄得他不知东南西北，险些将祖宗姓氏也抛诸脑后了。
刘大人听了，清清嗓子，拈拈胡须，“李兄真是艳福不浅，羡煞旁人啊！可惜我们这些人，谁都没有生得李兄这样的玉面，只好‘望洋兴叹’啦！”
下首的一位相公听了，淫笑着说：“刘大人若是喜欢那位小娘子，李兄定然不会小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叫人家割爱的事如何使得，休要再提了。”
二人这一唱一和的，丝毫没有顾忌当事者的意愿和颜面。李亿听了这一番对话，尴尬之下也不好回绝自己的顶头上司，生怕一个错漏下来被人穿了小鞋，上了眼药。想他寒窗苦读十余载，为了博个功名，发狠起来连全家的钱财都是可以散尽的，又怎会舍不得一个女人呢？此时他心里甚至在暗暗盘算，以幼薇对自己的情谊，若能为他挣个好前程，想来她是不会吝惜她自己的“身子”的。
这小算盘打得叮当响，把酒也打醒了一半，思绪也厘清了不少。
“她不过是属下的一个旧相识而已，早算不得什么新人了。倒是容貌和才情尚可一观。大人若果然爱她，我愿将她献于大人！”
“哦？李兄此言当真？”刘大人作出一副惊讶又感动的样子，追着李亿问道。
席间的清客们顿时一片赞誉之声：“李兄对大人果然忠心，令我等汗颜哪！”
李亿听着这些人口不对心的恭维话，硬着脸皮道：“既入了大人门下，一身一体都属大人所有，如今不过献一位女子而已，大人反倒问我愿不愿意，岂不折煞我了！”
“李兄真乃是大丈夫，真豪杰！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刘某人的嫡亲兄弟，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同气连枝，我定为你向圣上进言，想来你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啦！”
得了刘大人的“承诺”，李亿的心似乎也没那么不舍得了，况且她的幼薇一直都是体贴懂事，以大局为重的。
幼薇见他今晚果然回来的很早，以为他是真的将白日里与自己的承诺放在了心上，胸中像是有蜜糖晕开了似的那么甜。可还没欢喜多久就注意到他眉头不展，愁容满面。
“李郎，是有什么烦忧的大事吗？可否说于我听？”
李亿听了这话，激动地攥住幼薇的手，“我的人儿，我就知道，这满天下只有你最真心。我且问你，若是眼下有个法子，可令我平步青云，只是这法子恐怕会劳累你，你可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幼薇莞尔，“我还道你们相公之间的事，我一介妇人有心无力，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定可为你上阵谋划，助你成就一番大事。有什么是我能出力的，李郎但说无妨。”
“薇儿饱读诗书，可曾听过秦始皇嬴政的生母赵姬的故事？赵姬原是赵国富豪的女儿，因其美色被吕不韦看中，成为他的姬妾。后来吕不韦为了图谋大业，高瞻远瞩地把赵姬献给了在赵国做人质的秦国公子子楚，赵姬因此做了子楚的夫人，后来还剩下嬴政，成了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帝太后”。”
幼薇被他这一番话吓得面如土色，一句话也没有回应。李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想着总要给她一些时间叫她自己去想清楚，“我也是很舍不得你的，但是你也希望我早日封侯拜相吧？”言毕拍了拍幼薇的手，往书房去了。
李亿又是一夜未归，然而幼薇对此已经习惯了。一年前他就是这样赌气离开，害得自己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如今为了他的“前途”，又要故技重施，抛弃自己第二次了。前一次她尚且还有退路可走，但这一回呢？李伯伯和干娘都远在千里之外，谁来救她呢？况且就算带得她的人离了这火坑，可她的心呢？
李亿心中有愧，一连几日都躲着不敢见她。但是他又谜一样的相信，他的幼薇一定会舍了自己的身子，为他的前程锦上添花。何况刘大人乃朝廷的肱股之臣，将幼薇献于他，也不算是很委屈了。瞧瞧，他是多么地为她着想啊！
二人十几日未见，幼薇对他的心也渐渐地冷了下来。若说第一次弃了她是为家中的夫人和长辈，尚且有情可原，那么这一次的背叛可是实打实地要把她“卖”了去求荣呢。饶是她再单纯，再痴傻，也明白了李亿是个不可托付的人。这时她方醒悟过来，那些她自以为的“独一无二”，只是李亿为了博佳人一笑的惯用伎俩，今日可以这样对她，明日便可以这样对旁人。
“原来，女子只是富家公子们用来附庸风雅的玩物，我在他心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想着，他一日不来，幼薇对他的失望就加深一分，待到他又开始出现在她眼前，对她施展起昔日那一套甜言蜜语的攻势时，幼薇甚至未卜先知地了悟了，这是终于到了要把她卖出去的那一天了。
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一遍，仿佛要把他的骨头血液看清楚，把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颗痣都刻在脑中似的。李亿被她看得发慌，噙着笑问：“你这是在看什么呢，怎得不认识我了？”
“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真是认不清你呢。好了，要去哪里，我随你去就是了。”
“我的亲亲，果然是想通了嘛？我就说，我能得到刘大人青眼，你又得了这么个好去处，两下里便宜的事，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哼，这么好的去处，怎不叫你夫人也去，那你恐怕立时三刻就能凌驾于刘大人之上了。”幼薇心里恨他：怎么从前竟没看出来他也是个趋炎附势的衣冠禽兽！
李亿知她心里有气，也不和她辩驳，任她冷言冷语地讥讽。因是刘大人的幕僚，李亿住得离刘府并不算远。这段不长不短的路，他们从前也走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二人再不复昔日的亲近。
幼薇心下酸涩无比，只觉得这一段路，她仿佛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似乎用尽了一生的时光和力气。慢慢地想起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幼薇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二人结束的地方。
立在李府门前，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幼薇缓缓回过头来，看李亿眼中也似有不舍，心中又起了一丝期盼，“我们回去罢，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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