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源（三）
（三）
又经过几日的调理休养，乔氏兄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尤其是乔雪，和冉然十分聊得来，竟颇为投契。冉妮二人带着他们看了看梦周岛的风景，介绍了些瓜果野物，但乔氏兄妹似乎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有一次，乔雪详细地问了岛上的几种树木的用途。
不过冉妮和冉然并没有让乔氏兄妹真正地离开他们的视线，哪怕在夜间，也是冉妮乔雪、冉然乔夕两两而眠。虽然四人已经相处地不错，但他们也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不知是否因为好奇心作祟，冉妮总觉得乔夕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而且到现在，他们也丝毫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武功。
冉妮的睡眠一向很好，常常一沾枕头再一睁眼就到了天明，这几日她一直刻意想让自己睡得浅些，无奈到了夜间依旧是昏昏沉沉，还时常进入一些奇怪的梦境。她和冉然还不曾听到过乔氏兄妹有什么异动，而当清晨她醒时，梦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乔雪也往往在酣睡，呼吸均匀平稳。
异常是在乔氏兄妹来到梦周后的第十天被发现的。当时冉妮正在睡梦之中挣扎，她在岛上的镜谷林里，看到一道幽幽的光在前方若隐若现，她也不知道为何，只是拼命地跑，觉得那是她一生不可触碰却又拼命要得到的东西。
她一定要追上它。
一路未停跑到了镜湖边缘，冉妮弯下腰，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炸开，连呼吸都是痛的。那道光开始摇曳变幻，扭曲成各种形状。
是华丽的盛装，还是高耸的楼宇，亦或是……相交的刀剑？
然后那团光变暗了一些，渐渐沉落到湖底，她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我一定要抓到你——”
然后她突然卷入了旋涡，身体剧烈挣扎，深陷激流却无法挣脱，近乎绝望。
“姐，姐姐！醒醒——”遥远地，她仿佛听到了冉然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的——
“冉妮！！”
她猛地醒了，一睁眼，感到黑暗中有人伏在床头用力摇着她的肩膀。
是冉然。
她心里觉得不好：“出事了？”
“他们不见了。”
冉妮连忙摸向身边的床铺——空的，还有一点点余温。
“现在是几时？”她问。
“四更，快到后半夜了。”
冉妮二话没说，忙拿起床头的外衣穿上，“你准备好了吗？”
“嗯。”
二人披上斗篷，飞速出了家中小院的门，顿时又有些犹豫。借着月光，冉然掏出火折子，蹲下照向地面——昨日白天刚下了点小雨，乔夕他们肯定会留下脚印。
果然，地面上有一大一小两组脚印，出了门一路向右延伸出去；脚印都很浅，尤其是那组大的，到后来只有前脚掌微微一点，不仔细观察几乎分辨不出来。
毫不凌乱，目标明确，看来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在夜间偷偷溜出去了。
冉然在一旁不断自责，感叹自己无能，为何现在才发现乔氏兄妹的诡异行动。
“别这样，”冉妮冷静了下来，“这二人功力深厚，绝非等闲之辈，就算那乔夕用了什么方法让你无法察觉，也不得而知。到底还是你警觉，现在发现还不算晚。”
“他们会去哪？”
“镜谷林。”冉妮毫不犹疑道。也许是刚刚梦境的刺激，但在这个方向，冉妮他们带乔氏兄妹去过的只有镜谷林和与镜湖相连的镜溪，而在当时，乔雪也只有对这里产生过一点兴趣。
冉妮虽然不习武，但也练过简单的防身之术，再加上体力很好，她还是可以勉强跟上前面的冉然。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便到了镜谷林的边缘。镜谷林，顾名思义，这里位于梦周岛一段曲折幽深的山谷，镜谷之中，谷的尽头是山溪汇成的一片深潭——镜湖.这里植被茂密，树木极其繁盛，还有众多的山花野果，珍稀药材；不过当然也少不了毒蛇猛兽之类，所以即便是冉然，也只是有时候练功需要才会来此，上次带乔夕他们来，也只是在外围转了一圈，并未深入。
但乔氏兄妹显然不止满足于此。
冉妮朝冉然打了个眼色，示意他隐在暗处，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丛林深处。
她走的很轻，不快，借着火折子和朦胧的月光，一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既怕被暗处的乔夕他们发现，又怕漏掉了乔夕些许痕迹。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深夜来到镜谷林这种地方，不过她并不恐惧，因为她知道，冉然就在她不远的身后。
又走了两刻钟，夜色似乎不再那么深沉了，冉妮收起火折子，加快了脚步。
刚刚进林子没多久，那两组脚印就双双消失了，冉妮现在只有凭感觉往前走，猜测他们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去。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守在林子的边缘等：已经五更天，乔氏兄妹就算速度再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回去，而冉妮一般都醒在辰时之前，他们不能再晚回来。这可以说是最近的路了，除非他们找到更近的新路而不原路返回，否则就一定会被冉妮和冉然堵在路上。
但冉妮没有这么做，她还是想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她走在一段上坡路上，经过刚才长时间的奔跑和神经的高度紧张，体能已接近极限。路的尽头是一棵参天古树，那应该是附近一个小高地，她想去那看看四下能不能发现什么，如果再没有的话，就只能往回返了。
冉妮沉重地迈着步子，低着头一步步地往前走着，一遍一遍地看着自己踩到脚下的泥土，又把脚艰难地拔起来，心想自己也是时运不济，怎么就和冉然碰上了这两位奇人——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走进了一片阴影里。她猛地停下，一抬头，就差点撞上了乔夕。
空气似乎凝滞了那么一小会，冉妮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主动地出现自己面前。四下里静的可怕，只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源于何处。
她看着乔夕，不想让对方察觉出一丝犹疑和畏缩。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这是冉妮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乔夕。头顶枝叶繁密纵横，本来就不明朗的月光洒到他修长的身上，斑斑点点，很不真切；他的脸也是一样，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光下柔和了不少，唇边和下巴有点点胡渣。然而他的眼睛——她几乎不敢再盯住乔夕的眼睛了。他的眼睛就像不远处的镜湖，深邃的似乎能吸入一切，容纳一切，好像看不出感情，看不到波澜。
的确是个好看的男子，冉妮心想，虽然他身上的冷漠想让人逃避。
“你……为何来此？”冉妮终于还是先开口了，她怕再多看乔夕一眼，恐惧和不安就会让自己落荒而逃。
“有些事情，多问无益。”他转过身，淡淡道。
冉妮的怒火几乎是一瞬间就燃起来的，即便是之后回想起这段经历，她也没想到当时的自己怎么会这么不理智——我们救了你，收留你，你们就这么不声不响，瞒着我们做危险而见不得人的事？这就罢了，被发现还不能过问自视清高，这十天来，你乔夕可曾搭理过我们姐弟二人，这是何道理？
冉妮气急败坏道：“乔夕，你什么意思？”
乔夕依旧背对着她：“冉妮，好奇心有时候会害死一个人的。”
“你——”也许是自己的心事被人戳穿了吧，那天在饭桌上，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一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早就剥光了她内心所有伪装的欲望，虽然乔夕没有挑明，但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让她恼羞成怒。
冉妮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一掌向乔夕打了过去，她本就不怎么习武，内力微薄，再加上体力已近全无，这绵软无力的一击对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毫无威胁。矜持二字自小就与她相去甚远，她也只是想出出气而已。
乔夕若是不开口，她又能如何。她若不挣扎一下，以后更不会有机会了。
也许是太无关痛痒，乔夕根本就没躲，他只是慢慢地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激动的女子，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与感慨。
——而打破这须臾静默的，是头顶树上传来的凌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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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几日的调理休养，乔氏兄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尤其是乔雪，和冉然十分聊得来，竟颇为投契。冉妮二人带着他们看了看梦周岛的风景，介绍了些瓜果野物，但乔氏兄妹似乎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有一次，乔雪详细地问了岛上的几种树木的用途。
不过冉妮和冉然并没有让乔氏兄妹真正地离开他们的视线，哪怕在夜间，也是冉妮乔雪、冉然乔夕两两而眠。虽然四人已经相处地不错，但他们也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不知是否因为好奇心作祟，冉妮总觉得乔夕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而且到现在，他们也丝毫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武功。
冉妮的睡眠一向很好，常常一沾枕头再一睁眼就到了天明，这几日她一直刻意想让自己睡得浅些，无奈到了夜间依旧是昏昏沉沉，还时常进入一些奇怪的梦境。她和冉然还不曾听到过乔氏兄妹有什么异动，而当清晨她醒时，梦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乔雪也往往在酣睡，呼吸均匀平稳。
异常是在乔氏兄妹来到梦周后的第十天被发现的。当时冉妮正在睡梦之中挣扎，她在岛上的镜谷林里，看到一道幽幽的光在前方若隐若现，她也不知道为何，只是拼命地跑，觉得那是她一生不可触碰却又拼命要得到的东西。
她一定要追上它。
一路未停跑到了镜湖边缘，冉妮弯下腰，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炸开，连呼吸都是痛的。那道光开始摇曳变幻，扭曲成各种形状。
是华丽的盛装，还是高耸的楼宇，亦或是……相交的刀剑？
然后那团光变暗了一些，渐渐沉落到湖底，她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我一定要抓到你——”
然后她突然卷入了旋涡，身体剧烈挣扎，深陷激流却无法挣脱，近乎绝望。
“姐，姐姐！醒醒——”遥远地，她仿佛听到了冉然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的——
“冉妮！！”
她猛地醒了，一睁眼，感到黑暗中有人伏在床头用力摇着她的肩膀。
是冉然。
她心里觉得不好：“出事了？”
“他们不见了。”
冉妮连忙摸向身边的床铺——空的，还有一点点余温。
“现在是几时？”她问。
“四更，快到后半夜了。”
冉妮二话没说，忙拿起床头的外衣穿上，“你准备好了吗？”
“嗯。”
二人披上斗篷，飞速出了家中小院的门，顿时又有些犹豫。借着月光，冉然掏出火折子，蹲下照向地面——昨日白天刚下了点小雨，乔夕他们肯定会留下脚印。
果然，地面上有一大一小两组脚印，出了门一路向右延伸出去；脚印都很浅，尤其是那组大的，到后来只有前脚掌微微一点，不仔细观察几乎分辨不出来。
毫不凌乱，目标明确，看来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在夜间偷偷溜出去了。
冉然在一旁不断自责，感叹自己无能，为何现在才发现乔氏兄妹的诡异行动。
“别这样，”冉妮冷静了下来，“这二人功力深厚，绝非等闲之辈，就算那乔夕用了什么方法让你无法察觉，也不得而知。到底还是你警觉，现在发现还不算晚。”
“他们会去哪？”
“镜谷林。”冉妮毫不犹疑道。也许是刚刚梦境的刺激，但在这个方向，冉妮他们带乔氏兄妹去过的只有镜谷林和与镜湖相连的镜溪，而在当时，乔雪也只有对这里产生过一点兴趣。
冉妮虽然不习武，但也练过简单的防身之术，再加上体力很好，她还是可以勉强跟上前面的冉然。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便到了镜谷林的边缘。镜谷林，顾名思义，这里位于梦周岛一段曲折幽深的山谷，镜谷之中，谷的尽头是山溪汇成的一片深潭——镜湖.这里植被茂密，树木极其繁盛，还有众多的山花野果，珍稀药材；不过当然也少不了毒蛇猛兽之类，所以即便是冉然，也只是有时候练功需要才会来此，上次带乔夕他们来，也只是在外围转了一圈，并未深入。
但乔氏兄妹显然不止满足于此。
冉妮朝冉然打了个眼色，示意他隐在暗处，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丛林深处。
她走的很轻，不快，借着火折子和朦胧的月光，一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既怕被暗处的乔夕他们发现，又怕漏掉了乔夕些许痕迹。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深夜来到镜谷林这种地方，不过她并不恐惧，因为她知道，冉然就在她不远的身后。
又走了两刻钟，夜色似乎不再那么深沉了，冉妮收起火折子，加快了脚步。
刚刚进林子没多久，那两组脚印就双双消失了，冉妮现在只有凭感觉往前走，猜测他们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去。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守在林子的边缘等：已经五更天，乔氏兄妹就算速度再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回去，而冉妮一般都醒在辰时之前，他们不能再晚回来。这可以说是最近的路了，除非他们找到更近的新路而不原路返回，否则就一定会被冉妮和冉然堵在路上。
但冉妮没有这么做，她还是想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她走在一段上坡路上，经过刚才长时间的奔跑和神经的高度紧张，体能已接近极限。路的尽头是一棵参天古树，那应该是附近一个小高地，她想去那看看四下能不能发现什么，如果再没有的话，就只能往回返了。
冉妮沉重地迈着步子，低着头一步步地往前走着，一遍一遍地看着自己踩到脚下的泥土，又把脚艰难地拔起来，心想自己也是时运不济，怎么就和冉然碰上了这两位奇人——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走进了一片阴影里。她猛地停下，一抬头，就差点撞上了乔夕。
空气似乎凝滞了那么一小会，冉妮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主动地出现自己面前。四下里静的可怕，只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源于何处。
她看着乔夕，不想让对方察觉出一丝犹疑和畏缩。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这是冉妮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乔夕。头顶枝叶繁密纵横，本来就不明朗的月光洒到他修长的身上，斑斑点点，很不真切；他的脸也是一样，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光下柔和了不少，唇边和下巴有点点胡渣。然而他的眼睛——她几乎不敢再盯住乔夕的眼睛了。他的眼睛就像不远处的镜湖，深邃的似乎能吸入一切，容纳一切，好像看不出感情，看不到波澜。
的确是个好看的男子，冉妮心想，虽然他身上的冷漠想让人逃避。
“你……为何来此？”冉妮终于还是先开口了，她怕再多看乔夕一眼，恐惧和不安就会让自己落荒而逃。
“有些事情，多问无益。”他转过身，淡淡道。
冉妮的怒火几乎是一瞬间就燃起来的，即便是之后回想起这段经历，她也没想到当时的自己怎么会这么不理智——我们救了你，收留你，你们就这么不声不响，瞒着我们做危险而见不得人的事？这就罢了，被发现还不能过问自视清高，这十天来，你乔夕可曾搭理过我们姐弟二人，这是何道理？
冉妮气急败坏道：“乔夕，你什么意思？”
乔夕依旧背对着她：“冉妮，好奇心有时候会害死一个人的。”
“你——”也许是自己的心事被人戳穿了吧，那天在饭桌上，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一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早就剥光了她内心所有伪装的欲望，虽然乔夕没有挑明，但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让她恼羞成怒。
冉妮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一掌向乔夕打了过去，她本就不怎么习武，内力微薄，再加上体力已近全无，这绵软无力的一击对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毫无威胁。矜持二字自小就与她相去甚远，她也只是想出出气而已。
乔夕若是不开口，她又能如何。她若不挣扎一下，以后更不会有机会了。
也许是太无关痛痒，乔夕根本就没躲，他只是慢慢地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激动的女子，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与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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