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涌（五）
“你做得很好。”那人夸奖着嘉瑛。
“可是……”嘉瑛刚准备开口，就被那人顶了回来。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你是公主，要活下去，还要为你娘报仇，只有这一个法子。你是天潢贵胄，天家亲情，本就如此。”那人安抚似的轻轻抚摸着嘉瑛的头顶，“别忘了，你娘含冤而死，她在阴曹地府里看着你呢！”
嘉瑛被她的话吓得打了一个冷战，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她用两只手紧紧地攥住那人的披风，哀求道：“小姨，接下来呢，我该怎么办？”
“自己想。”那人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嘉瑛右手的手腕子，轻轻一抖。
她的手像没有任何温度，像死人的手一样凉。嘉瑛被她一激，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自己想。你不是个孩子了。”那人像是洞察了嘉瑛的想法一样说道，“从你娘死了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没有人会为你遮风挡雨，没有人。你所依靠的，只能是你自己。”
“那小姨，你呢？”嘉瑛明知道不该这么问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那人“哧”地一笑，像是听到了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一样，“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自己都朝不保夕，还能顾得了你？自求多福吧。”
嘉瑛难过地看着面前的小姨，她是自己在这个宫里唯一的温暖，是她除了皇帝之外唯一的亲人，让她本能地想要靠近。可是现在，她却让她感受到了深刻的疏离。
“小姨，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嘉瑛抬起头来，试图看清那人帷帽下的脸。
“也许吧。”那人发出凄凉的笑声，“在这危机四伏的宫里，谁能活到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小姨……”嘉瑛还想说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免得皇后娘娘惦记。”那人向来时的路走去，很快，她的身影便掩没在月夜花木的阴影里。
嘉瑛站在原地。她本来有很多话要问小姨的。
她娘去世的时候，她还小，紧接着就被送到了皇后那里。现在想来，完全不记得母妃的模样。她想问一问小姨，她母妃长什么样子？跟她长得像么？脾气性情如何？有祥妃娘娘那么漂亮么？还是性格像姝贵人那样好？又或者，像良常在一样温柔？
可惜每次小姨都是来去匆匆，还不等她问出想问的话，小姨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她心里的话，始终没有机会问出口。
或许，永远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了吧。
想到这里，嘉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从山洞里钻出来。月色正好，她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却看见几个人打着灯笼向这边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聆月带着宫里的太监来找她。
她本能地想要钻回山洞里躲起来，但是又一想，不对，小姨刚走没多久，如果她们找不到她，却找到了小姨，这可如何是好。
那队人走得极快，眼看就要到跟前了。
嘉瑛来不及思考，她看着一旁的湖水，突然把心一横。
“噗通！”她跳进了水里。
“救命！”嘉瑛挣扎着喊了一声。
秋天的湖水寒气彻骨，嘉瑛马上抽了筋。她想要再次呼救，寒冷的湖水却大口大口“咕嘟嘟”地灌进她的嘴里，让她眼前直发黑。
这是头一次她离死亡这么近，她真实地感到了恐惧。
我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母妃的仇还没有报呢！
这是她昏过去之前最后的念头。
“前面好像有人落水了！”聆月第一个发现了情况，几个人一路小跑到了湖边，有会水的太监赶忙脱了外袍跳下去。
半晌，嘉瑛被捞到岸上，聆月移过灯笼来照落水之人的脸。
“怎么是八公主？”众人都吃了一惊。
救起嘉瑛的太监让嘉瑛趴伏在腿上，自己使劲拍着她的背，又用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人中。
嘉瑛口鼻中涌出大股大股浑浊的湖水，许久，终于咳了一声。
人还迷糊着，却先哭了起来，一睁眼睛看见聆月，伸手就拉住不放。
“快！快送回毓祉宫！传太医来！”聆月赶紧让太监背上嘉瑛，自己在前面照着路，一行人飞也似的跑回了毓祉宫。
嘉瑛浑身的湿衣服都被换下，头发也被擦干，躺在床上，被子里掖着汤婆子，怀里抱着手炉，仍然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上下牙不住地打架。
皇帝听闻此事，也赶了过来，看到嘉瑛这副模样，他有些不悦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嘉瑛脚滑，一不小心掉下去的。”嘉瑛抖抖索索地回答。
“你大晚上的跑到湖边去干什么？”皇帝显然不信。
“今天白天的时候，嘉瑛路过湖边，看见湖岸边有些小螺很是可爱，原本打算捉一些回来的。谁知太黑了看不清，脚一滑就掉了下去。”嘉瑛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真的？”皇帝仍然不信，刚想追问。
“皇上。”皇后及时打断了皇帝的话头，“嘉瑛还小呢。”
皇帝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嘉瑛还是个孩子，有些话，她当着自己的面不敢讲出来。
“你跟你母后说吧，朕先回去了。”皇帝站起身来走了。
“嘉瑛，是怎么回事？”待皇帝走后，皇后摒退左右，只留下聆月听风，耐心地问她。
“母后，有人推儿臣！儿臣是被人推下去的！”嘉瑛终于哭了出来。
“什么？”皇后吃了一惊，“是什么人，看清楚了没有？”
“没有。”嘉瑛惊恐地摇着头，“儿臣刚蹲下，就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刚准备回头去看，就被人推了下去。”
“聆月！”皇后叫道，“你可有看见可疑人等？”
聆月认真地想了想，确实没有看见什么人……不过，夜晚花影憧憧，万一看花了眼也不一定。何况当时大家都慌了阵脚，只顾着将落水的嘉瑛带回来救治，也未曾将周围搜一搜……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后看见聆月的样子，心里早有了打算，使了个眼色给听风。
听风会意去了，不一会儿前来回报，说是已经问过了所有跟去的人，有说看见的，也有说没看见的，做不得准。
皇后想了想，未再多发一言，只是让乳母安顿嘉瑛睡了。
因着嘉瑛落水，皇帝让上善传了口谕，免去她的百遍抄经，并让皇后悉心教养。嘉瑛在床上磕了头，自去休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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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嘉瑛刚准备开口，就被那人顶了回来。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你是公主，要活下去，还要为你娘报仇，只有这一个法子。你是天潢贵胄，天家亲情，本就如此。”那人安抚似的轻轻抚摸着嘉瑛的头顶，“别忘了，你娘含冤而死，她在阴曹地府里看着你呢！”
嘉瑛被她的话吓得打了一个冷战，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她用两只手紧紧地攥住那人的披风，哀求道：“小姨，接下来呢，我该怎么办？”
“自己想。”那人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嘉瑛右手的手腕子，轻轻一抖。
她的手像没有任何温度，像死人的手一样凉。嘉瑛被她一激，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自己想。你不是个孩子了。”那人像是洞察了嘉瑛的想法一样说道，“从你娘死了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没有人会为你遮风挡雨，没有人。你所依靠的，只能是你自己。”
“那小姨，你呢？”嘉瑛明知道不该这么问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那人“哧”地一笑，像是听到了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一样，“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自己都朝不保夕，还能顾得了你？自求多福吧。”
嘉瑛难过地看着面前的小姨，她是自己在这个宫里唯一的温暖，是她除了皇帝之外唯一的亲人，让她本能地想要靠近。可是现在，她却让她感受到了深刻的疏离。
“小姨，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嘉瑛抬起头来，试图看清那人帷帽下的脸。
“也许吧。”那人发出凄凉的笑声，“在这危机四伏的宫里，谁能活到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小姨……”嘉瑛还想说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免得皇后娘娘惦记。”那人向来时的路走去，很快，她的身影便掩没在月夜花木的阴影里。
嘉瑛站在原地。她本来有很多话要问小姨的。
她娘去世的时候，她还小，紧接着就被送到了皇后那里。现在想来，完全不记得母妃的模样。她想问一问小姨，她母妃长什么样子？跟她长得像么？脾气性情如何？有祥妃娘娘那么漂亮么？还是性格像姝贵人那样好？又或者，像良常在一样温柔？
可惜每次小姨都是来去匆匆，还不等她问出想问的话，小姨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她心里的话，始终没有机会问出口。
或许，永远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了吧。
想到这里，嘉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从山洞里钻出来。月色正好，她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却看见几个人打着灯笼向这边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聆月带着宫里的太监来找她。
她本能地想要钻回山洞里躲起来，但是又一想，不对，小姨刚走没多久，如果她们找不到她，却找到了小姨，这可如何是好。
那队人走得极快，眼看就要到跟前了。
嘉瑛来不及思考，她看着一旁的湖水，突然把心一横。
“噗通！”她跳进了水里。
“救命！”嘉瑛挣扎着喊了一声。
秋天的湖水寒气彻骨，嘉瑛马上抽了筋。她想要再次呼救，寒冷的湖水却大口大口“咕嘟嘟”地灌进她的嘴里，让她眼前直发黑。
这是头一次她离死亡这么近，她真实地感到了恐惧。
我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母妃的仇还没有报呢！
这是她昏过去之前最后的念头。
“前面好像有人落水了！”聆月第一个发现了情况，几个人一路小跑到了湖边，有会水的太监赶忙脱了外袍跳下去。
半晌，嘉瑛被捞到岸上，聆月移过灯笼来照落水之人的脸。
“怎么是八公主？”众人都吃了一惊。
救起嘉瑛的太监让嘉瑛趴伏在腿上，自己使劲拍着她的背，又用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人中。
嘉瑛口鼻中涌出大股大股浑浊的湖水，许久，终于咳了一声。
人还迷糊着，却先哭了起来，一睁眼睛看见聆月，伸手就拉住不放。
“快！快送回毓祉宫！传太医来！”聆月赶紧让太监背上嘉瑛，自己在前面照着路，一行人飞也似的跑回了毓祉宫。
嘉瑛浑身的湿衣服都被换下，头发也被擦干，躺在床上，被子里掖着汤婆子，怀里抱着手炉，仍然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上下牙不住地打架。
皇帝听闻此事，也赶了过来，看到嘉瑛这副模样，他有些不悦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嘉瑛脚滑，一不小心掉下去的。”嘉瑛抖抖索索地回答。
“你大晚上的跑到湖边去干什么？”皇帝显然不信。
“今天白天的时候，嘉瑛路过湖边，看见湖岸边有些小螺很是可爱，原本打算捉一些回来的。谁知太黑了看不清，脚一滑就掉了下去。”嘉瑛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真的？”皇帝仍然不信，刚想追问。
“皇上。”皇后及时打断了皇帝的话头，“嘉瑛还小呢。”
皇帝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嘉瑛还是个孩子，有些话，她当着自己的面不敢讲出来。
“你跟你母后说吧，朕先回去了。”皇帝站起身来走了。
“嘉瑛，是怎么回事？”待皇帝走后，皇后摒退左右，只留下聆月听风，耐心地问她。
“母后，有人推儿臣！儿臣是被人推下去的！”嘉瑛终于哭了出来。
“什么？”皇后吃了一惊，“是什么人，看清楚了没有？”
“没有。”嘉瑛惊恐地摇着头，“儿臣刚蹲下，就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刚准备回头去看，就被人推了下去。”
“聆月！”皇后叫道，“你可有看见可疑人等？”
聆月认真地想了想，确实没有看见什么人……不过，夜晚花影憧憧，万一看花了眼也不一定。何况当时大家都慌了阵脚，只顾着将落水的嘉瑛带回来救治，也未曾将周围搜一搜……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后看见聆月的样子，心里早有了打算，使了个眼色给听风。
听风会意去了，不一会儿前来回报，说是已经问过了所有跟去的人，有说看见的，也有说没看见的，做不得准。
皇后想了想，未再多发一言，只是让乳母安顿嘉瑛睡了。
因着嘉瑛落水，皇帝让上善传了口谕，免去她的百遍抄经，并让皇后悉心教养。嘉瑛在床上磕了头，自去休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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