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方伟杰和董晓同时站了起来，两个人四目相接。
这是方伟杰第一次见到反方二辩，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董晓，其他一概不了解。但本学年校辩论队还没有进行招新，所以校队的成员至少是大二的学生。
当方伟杰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微微低头示意，向学姐打招呼。
董晓看到他的动作，也笑盈盈地点了点头，作为回礼。
虽然是对立的正反两方，但这位学姐看起来似乎人很好，方伟杰想着，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刚才您方一辩告诉大家，辩手和辩手谈恋爱会影响打辩论，请问，难道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就不影响打辩论了吗？”
第一个问题……问得不好啊。
周碧苇在心里直摇头，这么直截了当地提问，反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主动承认论点里的逻辑漏洞呢？反方肯定会矢口否认，这个问题算是白问了。
“是的对方辩友，您说得没有错，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也同样会影响打辩论。”董晓笑容满面地答道。
就知道……嗯？等一下，反方就这么，承认了？
听到这个答案，方伟杰和周碧苇都是一愣，连一直埋头写个不停的江铭也抬头看了一眼对面。
其实方伟杰问完，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单薄，已经想好了几个反例，只等着反方一否认，就立刻抛出去反击。
谁料董晓从善如流，反而把方伟杰准备好的问题全部噎了回去，停顿了几秒钟，才想到新的问题：“呃……既然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也同样会影响打辩论，那么为什么对方辩友认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弊大于利呢？同样都会产生负面影响啊。”
方伟杰自认为犀利，但董晓正等着方伟杰的这个问题，听他问完，笑得更加灿烂：“对方辩友，恋爱会占据辩手的时间与精力，因此无论是和谁谈恋爱，都会影响辩手打辩论，而与此同时，恋爱对于辩论却没有直接的积极作用。”
“坏处明显，又没有好处，所以我们认为，谈恋爱对于打辩论弊大于利。”
“只不过，辩题限定了辩手和辩手谈恋爱这个范围，所以我方着重论证辩手情侣的恋爱。今天我们双方并不是在比较辩手和辩手谈恋爱、以及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更不需要争论跟辩手和非辩手这两个群体恋爱的利弊高低，我们只是在讨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这一行为，对于辩手而言，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辩题，谢谢。”
听到这里，周碧苇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反方的立论思路。
枉他们在罗辰辰的一辩稿里大段大段地明确标准、梳理前提，试图在上桌前制定游戏规则，可反方倒好，直接釜底抽薪把桌子给掀了，压根不打算玩正方的游戏。
反方抛开辩手和非辩手的概念，只论证辩题的后半段，然后套进一个标准的三段论里——大前提，谈恋爱弊大于利；小前提，辩手情侣是在谈恋爱；所以得出结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弊大于利。
其实葛思妍虽然没有像董晓一样说得这么直白，但她的论证过程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辩手区别于非辩手的特质进行说明，其实已经隐晦地表达了反方的思路。
其中最明显的一处，她直接提到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也会因为见面的时间太少，容易出现感情问题而影响辩手的状态，背后的逻辑正是所有的恋爱都会对辩手产生负面影响，并不局限于恋爱对象是辩手或者非辩手的任一种情形。
只不过，葛思妍在论点中大量用辩论比赛举例，再加上周碧苇已经陷入了正方的逻辑惯性之中，潜意识里默认反方和他们是在同一框架下解读辩题，也就理所当然地认定反方在比较辩手和非辩手，以至于没有听出来其中的区别。
按照反方的这个逻辑，正方相当于要论证谈恋爱利大于弊，这……跟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论点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啊！
更何况，谈恋爱对于打辩论而言，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好……
不对不对！周碧苇及时回过神来，不能被反方牵着走！
反方的破题立论肯定有利于他们，顺着他们的思路想，正方必然处于劣势，必须回到他们自己的立论里。
虽然……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问题在哪里……
但是，总之，反正，反方对辩题的解读，肯定不对。
周碧苇大脑急转，肾上腺素上升，嘴巴也开始口干舌燥，她心里琢磨着反方的立论，伸手拿起了面前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就大口喝了起来。
坐着的周碧苇还能靠清凉的矿泉水舒缓一下思绪，站着的方伟杰只能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他虽然听懂了反方的逻辑，却没有时间让他重新整理思路，只能搜肠刮肚地站着干想了好一会，慌乱中想到一个问题，就直接张嘴说了出来：“如果……如果谈恋爱真的像反方所说，只有弊端而没有益处，那么您方一辩和三辩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观众席上响起了低低的笑声，董晓更是乐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对方辩友，虽然谈恋爱对于辩论和辩论队弊大于利，但我们校队是一个大学的学生社团，又不是封建社会的专制大家庭，难不成，还能强行棒打鸳鸯吗？”
周碧苇却心思一动，方伟杰的这个问题乍一听有些唐突，但仔细一想，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当作突破口，用来推翻反方立论的基础。
周碧苇匆忙放下水瓶，双手拢在嘴边，小声提醒方伟杰：“那辩题就有没意义了。”
方伟杰扭过脸，求救的眼神告诉周碧苇，他听见了，却没听懂。
周碧苇一着急，语速比平时更快，声音却刻意压低，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再加上她满心想着用最短的时间把话说清楚，讲得掐头去尾，方伟杰更加听不明白了。
本该继续进行盘问的方伟杰一直不提问，观众倒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反而非常耐心地保持安静。
但是，礼堂里越是安静，方伟杰越是觉得如芒在背，每一滴汗水从后背滑落的轨迹都在皮肤上留下一阵颤栗。即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涨得通红。
在令人尴尬的寂静之中，董晓突然开口了：“对方辩友，之所以我方认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弊大于利，主要是从恋爱对于辩手个人和辩论队伍的影响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接着，她便用精简的表述将葛思妍的陈词内容复述了一遍。
按照盘问环节的规则，答辩方只能针对盘问方的提问作答，而不能自由论述，按理来说，董晓已经清晰地回答了方伟杰的上一个问题，一轮提问和作答已经结束，应该等方伟杰提出一个新的问题，她才能发言。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方伟杰卡壳了，现在董晓主动发言，其实是在替他解围，所以主席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方伟杰虽然难堪，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紧接着又会轮到方伟杰接受盘问。
周碧苇一把抓起笔和纸，写了几个字，想一想，又重重地划掉，重起一行写了起来，然后推到方伟杰的面前：不管问什么，重申论点。
写字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根本来不及把她的想法写清楚，只能先想办法把盘问环节应付完。以方伟杰紧张失措的状态，靠他自己的临场应变，肯定抵挡不住董晓的攻势。
方伟杰已经顾不上输赢，只想着让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尽快结束，即使周碧苇的主意不算上策，他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点头，立刻从一沓资料里把一辩稿找出来。
等董晓一口气把答辩方的一分三十秒作答时间用完，主席宣布攻辩双方调换顺序，轮到方伟杰接受董晓的盘问。
董晓想了想，和气地开口问道：“我方已经详细论证了谈恋爱造成的诸多负面影响，请问对方辩友，谈恋爱谈恋爱对于辩手个人和辩论队伍，存在什么样的积极影响，足以弥补负面影响、并额外产生正面效果，可以称得上是利大于弊呢？请对方辩友论证一下。”
“感谢对方辩友的提问，”方伟杰故意放慢了语速，尽量拖延时间，“辩手和辩手谈恋爱之所以有利于恋爱的持久稳定，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方伟杰的回答根本不切题，幸好董晓心软，提了一个比较宽泛的问题，他硬着头皮把正方三个论点的主要内容重申了一次，听起来也不致于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当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方伟杰感觉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籁之音，立刻松了一口气，最后没说完的半句话也不管了，匆忙地嘟哝了一句“谢谢”，就低着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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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方伟杰第一次见到反方二辩，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董晓，其他一概不了解。但本学年校辩论队还没有进行招新，所以校队的成员至少是大二的学生。
当方伟杰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微微低头示意，向学姐打招呼。
董晓看到他的动作，也笑盈盈地点了点头，作为回礼。
虽然是对立的正反两方，但这位学姐看起来似乎人很好，方伟杰想着，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刚才您方一辩告诉大家，辩手和辩手谈恋爱会影响打辩论，请问，难道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就不影响打辩论了吗？”
第一个问题……问得不好啊。
周碧苇在心里直摇头，这么直截了当地提问，反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主动承认论点里的逻辑漏洞呢？反方肯定会矢口否认，这个问题算是白问了。
“是的对方辩友，您说得没有错，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也同样会影响打辩论。”董晓笑容满面地答道。
就知道……嗯？等一下，反方就这么，承认了？
听到这个答案，方伟杰和周碧苇都是一愣，连一直埋头写个不停的江铭也抬头看了一眼对面。
其实方伟杰问完，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单薄，已经想好了几个反例，只等着反方一否认，就立刻抛出去反击。
谁料董晓从善如流，反而把方伟杰准备好的问题全部噎了回去，停顿了几秒钟，才想到新的问题：“呃……既然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也同样会影响打辩论，那么为什么对方辩友认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弊大于利呢？同样都会产生负面影响啊。”
方伟杰自认为犀利，但董晓正等着方伟杰的这个问题，听他问完，笑得更加灿烂：“对方辩友，恋爱会占据辩手的时间与精力，因此无论是和谁谈恋爱，都会影响辩手打辩论，而与此同时，恋爱对于辩论却没有直接的积极作用。”
“坏处明显，又没有好处，所以我们认为，谈恋爱对于打辩论弊大于利。”
“只不过，辩题限定了辩手和辩手谈恋爱这个范围，所以我方着重论证辩手情侣的恋爱。今天我们双方并不是在比较辩手和辩手谈恋爱、以及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更不需要争论跟辩手和非辩手这两个群体恋爱的利弊高低，我们只是在讨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这一行为，对于辩手而言，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辩题，谢谢。”
听到这里，周碧苇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反方的立论思路。
枉他们在罗辰辰的一辩稿里大段大段地明确标准、梳理前提，试图在上桌前制定游戏规则，可反方倒好，直接釜底抽薪把桌子给掀了，压根不打算玩正方的游戏。
反方抛开辩手和非辩手的概念，只论证辩题的后半段，然后套进一个标准的三段论里——大前提，谈恋爱弊大于利；小前提，辩手情侣是在谈恋爱；所以得出结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弊大于利。
其实葛思妍虽然没有像董晓一样说得这么直白，但她的论证过程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辩手区别于非辩手的特质进行说明，其实已经隐晦地表达了反方的思路。
其中最明显的一处，她直接提到辩手和非辩手谈恋爱，也会因为见面的时间太少，容易出现感情问题而影响辩手的状态，背后的逻辑正是所有的恋爱都会对辩手产生负面影响，并不局限于恋爱对象是辩手或者非辩手的任一种情形。
只不过，葛思妍在论点中大量用辩论比赛举例，再加上周碧苇已经陷入了正方的逻辑惯性之中，潜意识里默认反方和他们是在同一框架下解读辩题，也就理所当然地认定反方在比较辩手和非辩手，以至于没有听出来其中的区别。
按照反方的这个逻辑，正方相当于要论证谈恋爱利大于弊，这……跟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论点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啊！
更何况，谈恋爱对于打辩论而言，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好……
不对不对！周碧苇及时回过神来，不能被反方牵着走！
反方的破题立论肯定有利于他们，顺着他们的思路想，正方必然处于劣势，必须回到他们自己的立论里。
虽然……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问题在哪里……
但是，总之，反正，反方对辩题的解读，肯定不对。
周碧苇大脑急转，肾上腺素上升，嘴巴也开始口干舌燥，她心里琢磨着反方的立论，伸手拿起了面前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就大口喝了起来。
坐着的周碧苇还能靠清凉的矿泉水舒缓一下思绪，站着的方伟杰只能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他虽然听懂了反方的逻辑，却没有时间让他重新整理思路，只能搜肠刮肚地站着干想了好一会，慌乱中想到一个问题，就直接张嘴说了出来：“如果……如果谈恋爱真的像反方所说，只有弊端而没有益处，那么您方一辩和三辩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观众席上响起了低低的笑声，董晓更是乐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对方辩友，虽然谈恋爱对于辩论和辩论队弊大于利，但我们校队是一个大学的学生社团，又不是封建社会的专制大家庭，难不成，还能强行棒打鸳鸯吗？”
周碧苇却心思一动，方伟杰的这个问题乍一听有些唐突，但仔细一想，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当作突破口，用来推翻反方立论的基础。
周碧苇匆忙放下水瓶，双手拢在嘴边，小声提醒方伟杰：“那辩题就有没意义了。”
方伟杰扭过脸，求救的眼神告诉周碧苇，他听见了，却没听懂。
周碧苇一着急，语速比平时更快，声音却刻意压低，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再加上她满心想着用最短的时间把话说清楚，讲得掐头去尾，方伟杰更加听不明白了。
本该继续进行盘问的方伟杰一直不提问，观众倒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反而非常耐心地保持安静。
但是，礼堂里越是安静，方伟杰越是觉得如芒在背，每一滴汗水从后背滑落的轨迹都在皮肤上留下一阵颤栗。即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涨得通红。
在令人尴尬的寂静之中，董晓突然开口了：“对方辩友，之所以我方认为辩手和辩手谈恋爱，弊大于利，主要是从恋爱对于辩手个人和辩论队伍的影响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接着，她便用精简的表述将葛思妍的陈词内容复述了一遍。
按照盘问环节的规则，答辩方只能针对盘问方的提问作答，而不能自由论述，按理来说，董晓已经清晰地回答了方伟杰的上一个问题，一轮提问和作答已经结束，应该等方伟杰提出一个新的问题，她才能发言。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方伟杰卡壳了，现在董晓主动发言，其实是在替他解围，所以主席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方伟杰虽然难堪，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紧接着又会轮到方伟杰接受盘问。
周碧苇一把抓起笔和纸，写了几个字，想一想，又重重地划掉，重起一行写了起来，然后推到方伟杰的面前：不管问什么，重申论点。
写字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根本来不及把她的想法写清楚，只能先想办法把盘问环节应付完。以方伟杰紧张失措的状态，靠他自己的临场应变，肯定抵挡不住董晓的攻势。
方伟杰已经顾不上输赢，只想着让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尽快结束，即使周碧苇的主意不算上策，他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点头，立刻从一沓资料里把一辩稿找出来。
等董晓一口气把答辩方的一分三十秒作答时间用完，主席宣布攻辩双方调换顺序，轮到方伟杰接受董晓的盘问。
董晓想了想，和气地开口问道：“我方已经详细论证了谈恋爱造成的诸多负面影响，请问对方辩友，谈恋爱谈恋爱对于辩手个人和辩论队伍，存在什么样的积极影响，足以弥补负面影响、并额外产生正面效果，可以称得上是利大于弊呢？请对方辩友论证一下。”
“感谢对方辩友的提问，”方伟杰故意放慢了语速，尽量拖延时间，“辩手和辩手谈恋爱之所以有利于恋爱的持久稳定，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方伟杰的回答根本不切题，幸好董晓心软，提了一个比较宽泛的问题，他硬着头皮把正方三个论点的主要内容重申了一次，听起来也不致于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当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方伟杰感觉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籁之音，立刻松了一口气，最后没说完的半句话也不管了，匆忙地嘟哝了一句“谢谢”，就低着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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