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小小玩笑
傍晚放学。
顾鱼书怏怏走上劳斯莱斯。
给她开门的司机姓艾, 是她爷爷顾延松助手的助手，人长得挺拔精神，面容瘦削, 不言不语时自有几分精悍。
原来这人曾被顾延松资助过数十年, 来神京读书之后就再没有回老家，一直在顾延松身边办事。
艾司机坐上驾驶座。
顾鱼书被冷风吹着满腔的愤懑，不自觉抱怨：“爷爷明知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人，非叫我来这里上学干什么, 天下又不是只有他道无涯在教学生，他这儿又不是千年难寻的宝地, 眼巴巴送进来，还被他明里暗里奚落一顿。”
顾鱼书半咬唇：“真不知道爷爷要做什么。”
她微抬眼睛, 眼巴巴往前看：“艾哥，我觉这儿没有什么好学的，你觉得呢。”
艾司机面色不动, 连嘴边两条法令纹都波澜不惊：“我么，我读书少, 觉不出来什么，倒是感觉小姐今天不高兴，我听说道无涯虽然脾气猪狗不理, 但是人也不是冒犯猥琐的家伙。”
“他……他……”顾鱼书顺着说出今天的遭遇。
艾司机了然点头, 不自觉岔开话题：“这样吗……没想到道无涯竟然成了这样的人，听说他以前是个普通人，为了追求超能无所不为，甚至不惜自残，没想到有了异能以后也成了狗眼看人低的桀骜之辈。”
“等等。”顾鱼书打断：“道无涯自残？”她竖起耳朵，“这是哪时的事, 我没听说过。”
“小姐应该知道前些日子的沉没大陆，传言道无涯进了梦境之后，有人传授他一本绝世功法，不过想练此功必须断了人的精气之源。”
说到这儿艾司机笑了笑：“在沉没大陆，道无涯除了‘辣手毒心’的称号之外，外界也都流传他的另一个称号。”
“‘当机立断’。”
顾鱼书眼珠转了一会儿，噗嗤笑出声。、
她心道。
好你个道无涯，白天如此狠辣的嘲讽我，没想到也不过是个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小人罢了，你我之间有什么高尚卑下之分。
她心情大爽。
正好此时通过一处人烟稀少的桥梁。
此处名为二神桥，相传这儿的桥头桥尾住着两处神明，不过现在二神桥的“神”却是暗指桥洞里住着的外来务工人员。
一神是桥洞大神，说是这儿的桥洞里住着一群大神，这些大神白天在厂子里干个把小时，晚上就回桥洞里睡觉，不吃不喝不玩，就是为了攒下十几块钱的住宿费。二神桥的桥洞前后都盖了铁皮棚子，堵住风口之后又隔出几道单间，像个有模有样的居住区。
二神则是说这里神经病疯子特别多，不知道什么原因，白天都能看到一些穿着破破烂烂补丁衣服的乞丐，也不讨饭也不要钱，就靠着桥柱子上坐着，伸着灰色的指头往头顶一翘，抓住一只黑色小虫子捏了捏，又掏出不知道哪儿来的打火机烤的噼里啪啦。
顾鱼书下了车。
远处是两排双行的白桦，像是坚韧的士兵在在灰色凄冷的小路上扛着自己的长|枪，灿黄的夕阳为他它们抹上最后一抹温暖的余晖。
一阵冷风，她觉得冷，又带着冰凉的快意，靠在二神桥的白玉石栏杆上，心道：道无涯你也不过如此。
艾司机站在一旁，正当顾鱼书散了心准备回车上，突然听见桥下一群熙熙攘攘，踮脚一看，原来是一伙年轻人正在围着一个要饭的，拳打脚踢，拳拳到肉，吭吭几声震得耳膜疼。
顾鱼书正心情好呢，她喝令：“哎，你们干什么呢。”
桥下几个人闻声抬头，他们是这儿的流浪混混，大字认识半个，看见顾鱼书说她滥发什么好心肠，又道这个要饭的可怜，他们也很可怜的，两个下流人起哄道，小姐姐这么好心肠不如带他们回家，也让他们感受感受温暖的被窝。
桥上，顾鱼书双手抱臂，她半垂着眼睛，像是垂眸的菩萨一样带着难琢磨的静默。
她说：“好啊。”
侧头：“艾哥，车上有现金么。”
“这是五千。”顾鱼书拿着一叠站在这群小混混前面，她个子矮，却逼得小混混抬不起头，“你拿好。”
小混混不动。
顾鱼书拉过他粗糙的手，掰开掌心放在上面：“我说了要给你就是要给你。”
又朝后做声：“哎，排队啊。白捡的钱都不要啊。”
这一行七八个小混混，最后头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焦黄的面孔和惨白的嘴唇，拘谨，不安，胆怯和渴望，他拿过五千，讷讷：“谢谢。”
“你是唯一一个说谢谢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手里的五十张钞票烫得小混混们浑身哆嗦，混混头子嘀咕几声低头要走，顾鱼书喊住：“哎。”
回头。
她双手抱臂。
“不是说要跟我回家吗。”
微挑眉。
“走不走？”
地上还躺着一个要饭的，顾鱼书看了一眼，也叫小混混抬到车上装走了。
车上，顾鱼书往后看了一眼坐在豪车里连动都不敢动的小混混，心道真可怜，五千块钱就跟着人走。
二神桥桥洞下。
十五六岁的高承乐气喘吁吁地往家跑，他怀里装着五十张钞票，烫的他整个人泛红，几乎要烧起来，一路飞过土坑和水洼，一路穿过摆在地上的铁锅和粪便。
他大喊：“海子哥他们走啦——”
桥洞下的街坊领居出来，围着高承乐问，才知道海子哥他们跟着有钱人走了，去哪儿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他们一腔茫然上了豪车，去赌命博一个未来了。
高妈从高承乐手里接过五十张钞票，一张不多一张不少，翻着黑焦的手在崭新的钞票上印下油印子。
她说：“你怎么又和海子那帮人混一块了。”
“让你好好学习，你学了吗？”
高妈来自漠北，她是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小人物，是芸芸众生里的众生分之一。她十八岁跟人同居，二十岁领证，刚领证没一年男人去大城市打工，开头半年往家里寄钱，后半年说自己有事缺钱，伸张不开，其实是在洗浴城里认识一个小姐，高妈等了半年，不等了，自己也去了大城市打工，她和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同居，接着又南下，来了神京。
两人租不起房子就在桥洞下安身 ，后来高妈怀孕，自己憋着在脏兮兮的桥洞里生了孩子，疼，她看着被煤炭烧黑的房顶，才想起自己还没跟法定丈夫离婚。
她好混乱。
很长一段日子高承乐没有出生证明，也没有户口。高爹说两个人怎么说也给高承乐找个学上，高妈摇头，她心里打怵，对这些事也烦得很，高承乐八岁的时候，两人好不容易打听到非婚生子女也能上户口，捏着证和额头上的一把汗，稀里糊涂的给高承乐办上了。
高妈记得自己一直在弯腰说谢谢，也记得有个穿着蓝衬衫西装裤的办事人员对她摇头说不用客气，说着还叹了一口气，高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叹自己，她半夜会回想一下，却想不出什么东西。
她说：“高承乐，我活的不好，你得比我强才行。”
高承乐说好，扭头跟在海子哥后面，像个流|氓小混混似的捡别人丢在地上的烟头，神仙似的吸一口，接着嘁嘁喳喳混在一起鬼祟的笑。
谁都知道对他们而言，能走出这个桥洞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后来老天垂怜。
他们得到了改命的机会。
沉没大陆这件事出现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世界上存在一种神秘力量，人可以修炼，可以拥有超能，高妈知道消息的时候晚了半个月，没有去参加蒲中——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中学的根骨检测。
她回来的时候从小摊上买了一根皮带，打定主意让高承乐改命。
“高承乐。”
“我什么都没有。”
“我的命很苦啊。”
她抚摸高承乐的脑袋。
“乖孩子，我和你爸全指望你了。”
所以海子哥他们一走了之。
高承乐却拿了五千块钱回家，他知道爹妈全住在桥洞下，他们一家人都在等着他改命。
晚上。
海子哥他们走了以后桥洞里有点冷清，偶尔能听见啤酒瓶子摔碎和短视频的声音，高承乐坐在桥洞外面的碎石头上。天上北极星很亮。
身上套了一件洗的发白发薄的短袖，挡不住任何寒风。
他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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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鱼书怏怏走上劳斯莱斯。
给她开门的司机姓艾, 是她爷爷顾延松助手的助手，人长得挺拔精神，面容瘦削, 不言不语时自有几分精悍。
原来这人曾被顾延松资助过数十年, 来神京读书之后就再没有回老家，一直在顾延松身边办事。
艾司机坐上驾驶座。
顾鱼书被冷风吹着满腔的愤懑，不自觉抱怨：“爷爷明知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人，非叫我来这里上学干什么, 天下又不是只有他道无涯在教学生，他这儿又不是千年难寻的宝地, 眼巴巴送进来，还被他明里暗里奚落一顿。”
顾鱼书半咬唇：“真不知道爷爷要做什么。”
她微抬眼睛, 眼巴巴往前看：“艾哥，我觉这儿没有什么好学的，你觉得呢。”
艾司机面色不动, 连嘴边两条法令纹都波澜不惊：“我么，我读书少, 觉不出来什么，倒是感觉小姐今天不高兴，我听说道无涯虽然脾气猪狗不理, 但是人也不是冒犯猥琐的家伙。”
“他……他……”顾鱼书顺着说出今天的遭遇。
艾司机了然点头, 不自觉岔开话题：“这样吗……没想到道无涯竟然成了这样的人，听说他以前是个普通人，为了追求超能无所不为，甚至不惜自残，没想到有了异能以后也成了狗眼看人低的桀骜之辈。”
“等等。”顾鱼书打断：“道无涯自残？”她竖起耳朵，“这是哪时的事, 我没听说过。”
“小姐应该知道前些日子的沉没大陆，传言道无涯进了梦境之后，有人传授他一本绝世功法，不过想练此功必须断了人的精气之源。”
说到这儿艾司机笑了笑：“在沉没大陆，道无涯除了‘辣手毒心’的称号之外，外界也都流传他的另一个称号。”
“‘当机立断’。”
顾鱼书眼珠转了一会儿，噗嗤笑出声。、
她心道。
好你个道无涯，白天如此狠辣的嘲讽我，没想到也不过是个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小人罢了，你我之间有什么高尚卑下之分。
她心情大爽。
正好此时通过一处人烟稀少的桥梁。
此处名为二神桥，相传这儿的桥头桥尾住着两处神明，不过现在二神桥的“神”却是暗指桥洞里住着的外来务工人员。
一神是桥洞大神，说是这儿的桥洞里住着一群大神，这些大神白天在厂子里干个把小时，晚上就回桥洞里睡觉，不吃不喝不玩，就是为了攒下十几块钱的住宿费。二神桥的桥洞前后都盖了铁皮棚子，堵住风口之后又隔出几道单间，像个有模有样的居住区。
二神则是说这里神经病疯子特别多，不知道什么原因，白天都能看到一些穿着破破烂烂补丁衣服的乞丐，也不讨饭也不要钱，就靠着桥柱子上坐着，伸着灰色的指头往头顶一翘，抓住一只黑色小虫子捏了捏，又掏出不知道哪儿来的打火机烤的噼里啪啦。
顾鱼书下了车。
远处是两排双行的白桦，像是坚韧的士兵在在灰色凄冷的小路上扛着自己的长|枪，灿黄的夕阳为他它们抹上最后一抹温暖的余晖。
一阵冷风，她觉得冷，又带着冰凉的快意，靠在二神桥的白玉石栏杆上，心道：道无涯你也不过如此。
艾司机站在一旁，正当顾鱼书散了心准备回车上，突然听见桥下一群熙熙攘攘，踮脚一看，原来是一伙年轻人正在围着一个要饭的，拳打脚踢，拳拳到肉，吭吭几声震得耳膜疼。
顾鱼书正心情好呢，她喝令：“哎，你们干什么呢。”
桥下几个人闻声抬头，他们是这儿的流浪混混，大字认识半个，看见顾鱼书说她滥发什么好心肠，又道这个要饭的可怜，他们也很可怜的，两个下流人起哄道，小姐姐这么好心肠不如带他们回家，也让他们感受感受温暖的被窝。
桥上，顾鱼书双手抱臂，她半垂着眼睛，像是垂眸的菩萨一样带着难琢磨的静默。
她说：“好啊。”
侧头：“艾哥，车上有现金么。”
“这是五千。”顾鱼书拿着一叠站在这群小混混前面，她个子矮，却逼得小混混抬不起头，“你拿好。”
小混混不动。
顾鱼书拉过他粗糙的手，掰开掌心放在上面：“我说了要给你就是要给你。”
又朝后做声：“哎，排队啊。白捡的钱都不要啊。”
这一行七八个小混混，最后头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焦黄的面孔和惨白的嘴唇，拘谨，不安，胆怯和渴望，他拿过五千，讷讷：“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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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手里的五十张钞票烫得小混混们浑身哆嗦，混混头子嘀咕几声低头要走，顾鱼书喊住：“哎。”
回头。
她双手抱臂。
“不是说要跟我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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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走？”
地上还躺着一个要饭的，顾鱼书看了一眼，也叫小混混抬到车上装走了。
车上，顾鱼书往后看了一眼坐在豪车里连动都不敢动的小混混，心道真可怜，五千块钱就跟着人走。
二神桥桥洞下。
十五六岁的高承乐气喘吁吁地往家跑，他怀里装着五十张钞票，烫的他整个人泛红，几乎要烧起来，一路飞过土坑和水洼，一路穿过摆在地上的铁锅和粪便。
他大喊：“海子哥他们走啦——”
桥洞下的街坊领居出来，围着高承乐问，才知道海子哥他们跟着有钱人走了，去哪儿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他们一腔茫然上了豪车，去赌命博一个未来了。
高妈从高承乐手里接过五十张钞票，一张不多一张不少，翻着黑焦的手在崭新的钞票上印下油印子。
她说：“你怎么又和海子那帮人混一块了。”
“让你好好学习，你学了吗？”
高妈来自漠北，她是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小人物，是芸芸众生里的众生分之一。她十八岁跟人同居，二十岁领证，刚领证没一年男人去大城市打工，开头半年往家里寄钱，后半年说自己有事缺钱，伸张不开，其实是在洗浴城里认识一个小姐，高妈等了半年，不等了，自己也去了大城市打工，她和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同居，接着又南下，来了神京。
两人租不起房子就在桥洞下安身 ，后来高妈怀孕，自己憋着在脏兮兮的桥洞里生了孩子，疼，她看着被煤炭烧黑的房顶，才想起自己还没跟法定丈夫离婚。
她好混乱。
很长一段日子高承乐没有出生证明，也没有户口。高爹说两个人怎么说也给高承乐找个学上，高妈摇头，她心里打怵，对这些事也烦得很，高承乐八岁的时候，两人好不容易打听到非婚生子女也能上户口，捏着证和额头上的一把汗，稀里糊涂的给高承乐办上了。
高妈记得自己一直在弯腰说谢谢，也记得有个穿着蓝衬衫西装裤的办事人员对她摇头说不用客气，说着还叹了一口气，高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叹自己，她半夜会回想一下，却想不出什么东西。
她说：“高承乐，我活的不好，你得比我强才行。”
高承乐说好，扭头跟在海子哥后面，像个流|氓小混混似的捡别人丢在地上的烟头，神仙似的吸一口，接着嘁嘁喳喳混在一起鬼祟的笑。
谁都知道对他们而言，能走出这个桥洞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后来老天垂怜。
他们得到了改命的机会。
沉没大陆这件事出现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世界上存在一种神秘力量，人可以修炼，可以拥有超能，高妈知道消息的时候晚了半个月，没有去参加蒲中——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中学的根骨检测。
她回来的时候从小摊上买了一根皮带，打定主意让高承乐改命。
“高承乐。”
“我什么都没有。”
“我的命很苦啊。”
她抚摸高承乐的脑袋。
“乖孩子，我和你爸全指望你了。”
所以海子哥他们一走了之。
高承乐却拿了五千块钱回家，他知道爹妈全住在桥洞下，他们一家人都在等着他改命。
晚上。
海子哥他们走了以后桥洞里有点冷清，偶尔能听见啤酒瓶子摔碎和短视频的声音，高承乐坐在桥洞外面的碎石头上。天上北极星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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