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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小说:海王说她不干了作者:弦上丝缕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4-12 14:20:53
这是一个身穿衲衣,  脚踩草鞋的青年男子。

        虽然是做出家人打扮,但还没有剃度,只用一截松枝挽着头发,  且挽得不甚规整,  走过洞口时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一缕黑发就从鬓边滑落,随着他急切的脚步飘来荡去。

        俗家僧人恍若未觉,他只是看着坡洞里的两个人,  露出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快跟我走。”

        他三两步抢到李寻欢身边,见这人一动不动,林诗音还在他膝上睡得人事不知,  不由得一愣:“这是……被人点了穴么?”

        李寻欢紧盯着僧人不放。

        梦境里的那个自己也中过生死同心蛊,  南疆毒女对他下手十分果决,但从来没有让他发作过。那道红线在李寻欢的血肉中扎根,  至死未曾消退,与其说是沈素在逼他就范,倒不如说是在他身上烙下了印记,让他刻骨铭心了一辈子。

        那是名副其实的“月老红”。

        而事到如今,李寻欢才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南疆蛊术的厉害。

        ——并不疼痛,  也察觉不到异样,连沈素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也回忆不出来。但是这悄无声息钻进他体内的子蛊,  确实是瞬息之间就把李寻欢压制住了,不能动不能说,  更别说动用内力了。

        此刻的小李飞刀形同废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素不相识的俗家僧人走到近前,  自己却连一把飞刀都握不住。

        可僧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任由尘土沾污衣衫,  为李寻欢解穴的手檀香缭绕,不知道是因为常年在佛前供奉,还是因为他腕间那串小叶紫檀的佛珠。

        受制于红线蛊的人却还是不言不动。

        僧人眉间微蹙,收回手,颇觉歉意地看向李寻欢:“施主并非穴道被封?”

        理所当然地,李寻欢没有出声回答,犹带赤红的眼眸锁定着僧人的一举一动。

        他原本从不懂什么叫草木皆兵。

        可眼下这种情况,对他和林家表妹大为不利。如果只有李寻欢自己也就罢了——他甚至不在乎来人是好是歹,只要能带他去见沈素,哪怕来的是飞禽,是走兽又如何?

        李寻欢依然会满心感激。

        但事关林诗音的安危,就算是光风霁月的探花郎,也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对此,俗家僧人似乎也心中有数。

        他很快就道:“小僧法号大德,师从少林寺天源大师,如今在外带发修行。听闻分鹿门之事,小僧前来劝阻,奈何未果,被驱赶下山的途中凑巧发现了这里。”

        “……”

        李寻欢眼底微动。

        少林自古以来就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现任方丈大师法号天湖,醉心佛道,曾被请入宫中,备受当朝皇室礼遇。

        而天源大师正是他的同辈师兄,乃是少林武功集大成者,当今天下难逢敌手。他常年看守藏经阁,据说曾在阁中修过十年苦禅,寸步不出,让人明知这里藏有绝学也不敢冒进,就算是近年名声鹊起的小李飞刀,在他面前也要执晚辈礼。

        若这俗家僧人说的是真话,能被天源大师收作弟子的人,现在的武功高低暂且不说,至少在心性上,绝不可能是大奸大恶之徒。

        但是……

        李寻欢回想着大德刚才的解穴手法,内力的确中正浑厚,但这尚不足以取信于人。退一步说,即便俗家僧人所言非虚,但正道合围南疆,他一个佛门弟子出现在这里,难免让人心生疑惑。

        到底他是心怀慈悲,来劝说正道门人回头是岸的?还是说,当初屠杀分鹿门的时候,也有这僧人的一份功劳?

        现在的小李飞刀已经身陷绝境,他自己不惧不畏,但是,身边沉沉入睡的林家表妹却让他无法放松警惕,甚至不惜用前所未有的防备去揣测旁人。

        ——越是无力反抗,便越是担心林诗音受到伤害。

        其实大德生得五官俊秀,皮肤白净,眼帘总是微微低垂着,半遮半挡的目光便格外和缓。此刻他似在苦思冥想,寻找着让李寻欢恢复行动的方法,眉宇之间笼罩着一点悲悯似的愁绪,更显得这僧人慈悲心肠。

        不过,身负重任的李寻欢不敢轻信。

        “……别相信他。”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推测,李寻欢突然听见一个细弱的女子声音,颤巍巍地响在他耳边,几乎都是在发抖了,却还要勉强自己继续说下去:“他不是凑巧,是一直在林子里搜索。之前押送他下山的人早就被毒物围攻……”

        那女声一顿,干涩道:“他、他就站在一旁,转着佛珠,念着阿弥陀佛……一动不动。”

        李寻欢骤然心头一跳,大德却似乎毫无所觉。

        他虽然被红线蛊困住了,但坡洞也就这么大,目之所见根本没有可以再藏人的地方。这女子是身在何处?听声音年纪尚轻,竟然已经能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了么?

        对于这位带发修行的僧人,李寻欢原本就有所保留,听见这话便没有太过惊诧。他更在意的是这突然出声的女子是谁?

        “小公子。”

        不知为何,这女子似乎紧张极了,字句间常有凝滞,像是一个鲜少说话的人情急之下被迫开口,称呼李寻欢的方式也很微妙。

        “现在林子里混乱不堪,这坡洞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不要信他,更不能跟他走。”

        藏身在洞口藤蔓间的河蚌,一边忐忑地放出神识对李寻欢传讯,一边下意识地合紧了蚌壳。

        她实在是很慌乱。

        小妖在李园定居了这么些年,看着李寻欢父子三人相继长成,却从没有与他们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

        海夜叉曾教导过河蚌,说他们虽然在人间生活,但终究还是水族,人妖有别,冒然现身只会引起凡人恐慌——这也正是海夜叉借用龙王法宝,隐藏好气息和面容,才敢带着她离开西海的原因。

        说到底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算有人可以不顾种族之别,但与凡人牵扯过深,一来动摇道心,二来卷入因果,无论哪一样都不利于修炼。

        “你既然想要修出个样子来,就要守好界限,不要轻易逾越了。”

        临别时,因河蚌记性不好,海夜叉曾再三警醒过她,唯恐她独自一人时守不住分寸,以为自己是妖族,踩过线了也毫不自知。

        “行善积德当然是好事,你若是能帮人,大可去帮。但世间生灵都有自己的命数,是福是祸,皆由天定。”

        “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世人皆如此。”

        “所以做你力所能及的事就好,不要妄图逆改天命。”

        海夜叉曾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妖,苦口婆心道:“否则不仅害了旁人,还会害了你自己。”

        ——但海夜叉是绝不会害她的。

        河蚌这么想着,天经地义一般,然后就把这些话死死印在心上。

        她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行走人间多年,一次也没有违背过。

        但天长日久地,河蚌自己见多了,看多了,也曾悄悄犯起嘀咕,觉得海夜叉未免太瞧得起她了。

        在人间的话本传说里,举凡妖鬼精怪,大多都有搅弄风云、移山倒海之能。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河蚌连自保都尚且不足,哪里有能搅乱他人命数的本事?

        于是,李寻欢的父亲、母亲和兄长……三个人接连故去,河蚌曾偷偷前去灵堂祭拜,也曾蜷缩在李寻欢窗下,陪着孤零零的小公子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可她从没有妄图更改他们的生死。

        河蚌不会医术,不能治病救人。

        她身手极差,无法替李寻欢冲锋在前。

        她法力平平,连障眼法都能用得错漏百出,就算李寻欢已经朝不保夕了,小妖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她甚至担心,如果自己真的出了手,灵气泄露,会不会反而引来更强大的妖怪,让李寻欢他们的处境更加绝望。

        从李园一路跟随到南疆,又从第一次围攻一直陪同到最后的决战,河蚌至今为止所能做的,竟然只有旁观而已。

        ——但她做不到冷眼。

        河蚌一向自知没用,连给自己订立的修炼目标都是“活得久”,朴素得近乎露怯,说出去估计能让别的妖族笑掉大牙。

        但她原本安然若素。

        小妖没有妄想过自己能呼风唤雨,更不奢求将来威震一方。她只想竭尽自己的所能,修炼进展缓慢也无所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按照三公主留下来的功法认真修行,总能等到传她功法的人回来。

        只要三公主回来。

        河蚌只想活到那一天,哪怕至死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妖,哪怕看过她一眼就立刻魂飞魄散,河蚌也心满意足。

        然而,偌大一个三界,成仙成圣者不胜枚举,李园却偏偏请回了三公主的龙女像。

        赶赴南疆之前,李寻欢也曾向龙女像求祷,让她保佑林家表妹。

        河蚌那时就愣住了。

        她从满腹草包到能通读诗书,全仰仗李家父子三人。河蚌本就感念这份恩情,也苦恼于自己这么没用,到底如何才能报答。

        直到她听见了李寻欢的祈愿。

        若是旁的神仙也就算了,可他求的是西海龙女。

        “他求的是三公主。”

        沈素离开坡洞时,河蚌下意识把这句话默念了无数遍,一如她决定跟随李寻欢前来南疆的时候。小妖鼓足勇气,想要用神识笼罩住整个瘴气林,可最终只能勉强覆盖一小半。

        她确实很笨。

        沈素对李寻欢说的话,躲在树藤里的河蚌听得一字不落,可她反应了老半天,才惊觉已经到了最后。

        她同李寻欢一样,不知道沈素要怎么唤醒整座林子的毒物,可河蚌至少能明白,一直拼死保护林诗音的沈素,这次竟然丢下了她,还把这个恩人之女托付给李寻欢……

        ——那么,沈素也许真的回不来了。

        想着李寻欢凝视这个小姑娘的眼神,河蚌放出了自己脆弱不堪的神识。

        她看见了众多正道门人,个个虎视眈眈,可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身穿南疆服饰的男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绳子另一端牵在一个中原男子手中,让河蚌无端端想起了被凡人套住项圈的猎狗。

        牵着他的人不停喝骂:“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若是耽误我们的大事,我就要了你的命!”

        南疆男子被狠踢几脚,脸上闪过痛苦之色,却还是一声不响,赤足行走间留下一路的血痕。

        人群里有谁笑道:“郑大侠可要小心,别一留神把他打死了,好歹也是咱们找来带路的人,克制瘴气和驱毒的药方也多亏了他。”

        不是他们几次三番地失败,还有心情与人说笑,而是这一次,正道门人当真是胜券在握。

        ——那三个人原本就已经在他们手下重伤,之所以能躲在这里龟缩不出,说到底,依仗的也就是此处瘴气弥漫,遍生毒物。如今他们费尽心力,终于从人人自危的南疆村寨找到了同样精通毒术者,用了些手段,便让这个人乖乖贡出药方,又用几个南蛮子做了试验,证明药方果然有效。

        这便相当于卸下妖女的臂膀,让他们如何不欣喜?

        一群人近乎是扬眉吐气地深入瘴气林。

        哪怕有个少林俗家弟子突然冒出来,说了一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大道理,他们也只是派出两个人把他押送下山,而没有当场将人结果了。

        ——他们是不会愿意承认的,即便自诩正道,可是比起少林寺来,他们这群人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林子里那个擅使飞刀的人,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可是,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他们依然不会犹豫。

        兵器谱第三如何?反杀他们许多同党又如何?

        谁不知道李园早已人丁凋零,李寻欢就是最后一根独苗,他既然敢单枪匹马地赶过来,就不要怪他们人多势众。只要把李寻欢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南疆,天下之大,谁能知道是他们的手笔?谁又会替他不死不休地追究?

        但少林寺不行。

        这古刹立足千年而不败,其树大根深,实非外人所能想象。他们围攻分鹿门,本就是打着除魔卫道的大旗,可如果杀了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道义上立不住就不说了,一旦对方追究起来,恐怕他们谁也吃不消!

        “要不是看在他识时务的份上,”

        被称作郑大侠的中原男子牵着绳索,走在最前方:“我如何能按下性子,与这等未曾开化的南蛮打交道?”

        “哈哈,倒也不必如此说,我先前还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唤作阿勇还是阿龙的,好歹与那些没名没姓的牲畜不同。”

        郑大侠闻言愈加不屑:“牲畜还知道讨好主人,他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只怕还比不过……”

        “比不过什么?”

        与他搭话的人没有等到下半句,纳闷地看向前方,却见郑大侠的背影突兀地僵住了,笔挺得如同木板,左脚竟仍保持着抬起的姿势,半晌没有落下来。

        “郑大侠……?”

        后方的人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发觉郑大侠居然汗出如浆,让他拍到了一手潮湿。不等来人再追问,郑大侠已经自己慢慢转过头,他的动作极为迟缓,竟让人错觉能听见他转动骨骼发出的声音。

        他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

        来人顿时闷住一声惊叫,惊惧间竟然连退两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了,手下人命不少,但此时此刻,他看着盘踞在郑大侠左脸的硕大蜘蛛,居然得要咬紧牙关,才能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

        只因这蜘蛛的螯牙已经咬上了郑大侠的太阳穴!

        如同滴入茶盏的墨汁,骇人黑线几乎是在呼吸间爬满郑大侠半张脸,与尚且完好的那半边一对比,更是让人看得心胆俱裂。与郑大侠距离最近的一人,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这毒物探动螯肢,细长肢节伸进郑大侠的眼眶,在他惊恐的目光下,蜘蛛的八眼却森然而冰冷,毫不迟疑……

        “啊——!!!”

        左眼传来无法忍耐的剧痛,郑大侠再也顾不得什么绳索,什么带路,他只能爆出一声凄厉惨叫,双手颤抖地大张成爪状,似乎是要把那蜘蛛抓下来,可蹿行的毒素让他浑身僵硬,如同被人点中周身要穴,整个人在原地抽搐不止,根本无法摆脱!

        “救、救我!”

        先前拍他肩膀的人和他距离最近,他反应倒也快,一手接住郑大侠松开的绳索,以防那南疆男子趁乱逃跑,一手迅速抽出腰间佩剑,怕误伤了郑大侠,想用剑鞘击飞蜘蛛。

        他一招挥出,劲风扫过郑大侠的面庞。

        ——蜘蛛却纹丝不动!

        它的肢节竟生有尖刺,已经深深扎入郑大侠的皮肉!

        “这是怎么回事?!”

        绳索被人猛地回拽,南疆男子踉跄间倒地,听见这中原人愤怒地质问道:“你献上的驱毒药方有假?”

        地上软烂的腐殖埋起南疆男子大半张脸,他露出来的一只眼睛依然平静,可慢慢地,有一点轻松的笑意从最深处漫上,亮在这如同死水的眼眸里,竟让人看出了一种诡异的欣慰。

        他没有回答。

        不远处,有人却突然代替他开口。

        “这是你们能悠闲的时候么?”

        河蚌看见沈素慢慢走了出来,她分明才遇见敌人,不知怎么却已经先受了伤,左手腕上一道伤口入·肉不浅,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

        沈素却在笑。

        小姑娘看着将她包围起来的正道门人,认真地数了数人头,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突然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慢啊。”

        沈素漫不经心地抱怨了一句,丢开草编口袋,那里面原本装满了毒物,此刻却空空如也。

        李寻欢不知道,林诗音也不知道,沈素很早以前就已经布好了局。

        ——她抓这些毒物,从来不是因为她用完了身上的毒蛊,只能“补充后招”,而是早在她带着他们躲进瘴气林的时候,就已经选定这里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地。

        “臭丫头,死在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供出林诗音的所在,我们姑且留你个全尸!”

        正道门人一人一句,沈素却只是嗤笑一声:“废话真多!”

        她抢身攻上!

        ……

        河蚌早就见识过沈素以命换命的决绝,她护着林诗音的时候,尚且能一边下着死手一边说着狠话,如今身后空无一人,她彻底没有了顾忌,轻功当即被发挥到极致。

        小妖没有见识过多少武林高手,可她亲眼看着李寻欢练成了飞刀绝技。如果只论轻功身法,那么,即便是小李飞刀,也不是豁出一切的沈素的对手!

        转动腾挪间,沈素就像是一道无法捕捉的幻影,还不等人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她已经轻飘飘地消失在原地。正道门人纵然恨得咬牙切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快不过沈素的身法!

        “妖女!”

        有人怒喝道:“我且看你能撑到几时!”

        沈素和林诗音说过,她几近弹尽粮绝,这其实不是假话。经过这么多场围攻,沈素连充作暗器的银铃都所剩无几,更别说那些所向披靡的蛊毒了。

        ——她今日迎敌,抛出来的除了石子,甚至还有顺手摘下的树枝!

        正道门人挡开一招,一眼撇过地上那截沾了血的枯枝,忍不住放声大笑:“妖女,你那些破铃铛呢?怎么不拿出来了?”

        “……呵。”

        沈素已经压不住声音里的喘·息,却还是扯开一个冷笑:“野狗怎么配得上家犬的铃铛?少做梦了!”

        那人顿时切齿恨道:“等我撕烂你那张嘴,看你还能不能大放厥词!”

        这并不是虚张声势。

        沈素本就不以内力浑厚见长,一人迎击他们众多正道,已经渐渐捉襟见肘,身上的伤口渐渐增多——无论是再好的轻功,若是没有内力支撑,也再没有用武之地了。

        “快,妖女的动作慢了,咱们迎上去!”

        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过眼色,立刻分做四个方位同时飞身攻上!

        借由神识,河蚌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挡开第一个人的长刀,矮身避开自上而下斜斩的轻剑,却险些被第三个人锁住喉咙,逼得她不得不后退。

        然后,第四个人蓄势待发的拳风已经正中她的后心。

        沈、沈素!

        小姑娘唇边血迹蜿蜒,束发的银冠早不知道被谁打落了,脱力到单膝跪地时,她的青丝飞扬在风里,落在河蚌的眼中,就像是一面绷紧到即将撕裂的旗帜。

        有正道门人自以为大局已定,看着自己身上属于沈素的鲜血,他素来爱洁,便神色不虞地取出帕子抹了抹。

        ——他不会知道的是,在第一场围攻里,有一个善用袖箭的江湖客,也曾做过这个动作。后来这个人的尸体,混杂在众多正道门人之中,通通被沈素付之一炬。

        但这个人也不必知道了。

        他仔细地抹去血迹,正要把沾满血污的帕子丢掉,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脚下,却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他的黑靴上,因颜色相近,动作又很轻,竟让人一时没有察觉到。

        他不由凝目细看。

        这是……

        ——蛇!

        他忙踢开那条小黑蛇,可还没等缓下一口气,耳边竟接连传来同伴的惊呼声。

        “奇怪了,什么东西在咬我?”

        “你脖子上怎么爬满了蚂蚁!”

        “怎么回事?带来的驱毒药为何不起效用了?”

        ……

        他不由瞪大了双眼。

        只见目之所及的范围内,诸般毒物正汇集而来,简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经号令便迅速奔赴,瞬息间便将闯入瘴气林的人类包围在正中央!

        ——他们中计了!

        脑中迟钝地意识到这个真相,正道门人豁然低头去看,巧得很,面色煞白的沈素也刚好抬起了头,两人视线意外交汇时,这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妖女竟面带微笑,双唇微动。

        “……狗东西。”

        任由一条·粗·长黑蛇盘上她的左腕,利齿切入那道血流不止的伤口,沈素却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她懒得白费力气。

        倒是那个被抓来带路的南疆男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容上乍然露出一抹惊诧。

        他不认得这个小姑娘。

        可是,作为同样精擅毒蛊的人,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明白,沈素究竟做了什么。

        ——她以身饲毒!

        这林子里瘴气和毒物泛滥,越往深处便越猛烈,寻常方子很难镇压得住。南疆男子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当这群所谓的正道门人抓走了他的父母,百般虐·待,以此要挟他献上药方时,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就如同当初的分鹿门林门主一样。

        但他比林门主幸运。

        他至少找到了动手脚的机会。

        男子送上了两张药方,一张克瘴气,一张驱毒物。即便这些人抓了他村寨里的乡亲去试验,他也并不担心,因为这两张并没有问题。

        它们只是有破绽。

        ——两张方子一起用,毒物确实会暂时退避,即便是深入瘴气林深处也无碍。但只有一点,被驱散的毒物不能闻见新鲜血气,否则便会再度聚拢而来。

        于是,即便发现前方有一处泥沼,男子也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他浑身脏污,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正道门人拖上来,不仅弄丢了鞋子,还迎来了一顿毒打。

        可男子只觉得欣慰。

        他赤脚走过这一路,泥沼里又遍布蚂蟥,短短片刻便险些咬穿了他的脚,脚底已然血迹斑斑了,每多走一步,便会多出一点伤口。

        被药方驱散的毒物渐渐重新汇聚。

        男子想着许多惨遭·蹂·躏的村寨,想想将他这个外乡乞儿视如亲生,如今却生死不明的父母,只觉得能把这些衣冠·禽·兽杀掉几个是几个,就算代价是让他也葬身于此,也算是值得了。

        可男子没有预料到,这里竟还有一个姑娘,与他打着一样的主意,做起来却比他更加心狠!

        ——他想尽办法,也只能引来一些原本被驱散的毒物。可这个姑娘似乎是抓了不少回来,以自身血肉饲养,然后再放回原处,等那些尝到甜头的毒物饿了,馋了,自然会纠集成伙地回来找她!

        如此躁动,届时只怕能唤醒整座瘴气林!

        所以这个姑娘明明没有兵器了,却还是正面迎上,只为了让这些人也沾上她的血气!

        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毫不顾惜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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