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叶辰快速地在海滩上奔跑着, 衣服被奔跑带起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别墅距离海滩有800米左右，他心里不停地计算着还剩下多少距离，希望在他到的时候海水还没有彻底淹没顾瑾。
妈的。混蛋。
叶辰嘴里骂着,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他眉头紧蹙，眼神沉沉, 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拳头紧握，将全部力量都灌注到自己的双腿，让自己跑的更快点，更快点。
最后, 他整个人几乎变为一个黑点，在沙滩上快速的移动着。
随着离前方越来越近, 他看到海水已经淹没到了顾瑾的脖颈。叶辰当即跳入水中，游到顾瑾身边，将人一把扯住, 拽着他的手就往回游。
到了沙滩上后，叶辰将人放倒在地, 他自己把外套脱了, 站在边上拧水。
后面被他拉回来的人撑在地上, 由于水呛到了嗓子里, 不停地咳着。
海滩边带着一种温柔的亮光, 可是这光照在叶辰的眼睛里, 却被他眼中的冷酷彻底隔绝开。
后面的咳嗽声渐缓, 只余下大口的呼吸声。
叶辰转过身，声音讽刺，“怎么, 这点水呛着就受不了了？要不要再给你叫辆救护车？”
对面的人低着头, 没有说话。
他直直地盯着顾瑾, 眼神仿佛带着利剑，“抬起头来，顾瑾。”
对方动了动，却只是把头放的更低，连平时一丝的暴躁劲都没有。
叶辰大步走到对方面前，伸出手，用力抬起对方的下颌。
他语气严厉的可怕，“看着我。”
直到这时，对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中的情绪一瞬间变化莫测，最终停留在自嘲上，没有说话。
叶辰蹲下身，手里仍旧握着对方的下颌，他此时离对方极近，这个距离能完整地看到对方眼中划过的神色。
他声音冷淡，对着顾瑾说道：“你知道吗？是顾缘拜托我来世纪海的。”
顾瑾听闻，愣了一下，而后扯了扯嘴角，说了句多管闲事，出口才发现声音嘶哑，他紧抿住唇，不再说话。
钳住他下巴的手的力气猛得增大，顾瑾疼的闷哼了一声。
叶辰站起身，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多·管·闲·事？”他声音压抑，仿佛隐藏着什么猛烈的暴风雨。
他语速突然加快，情绪剧烈地起伏着，“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他/妈有什么脸说你哥多管闲事？！要是我没来，你哥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顾瑾蓦地抬眼，眼神凶狠，用手握住叶辰的手腕，手指用力到冒出青筋，想大声地反驳对方，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顾瑾先一步卸了力气，手无力地垂下，衣服沾了水黏腻地附在身上，这水却好似透过皮肤，渗透到了骨缝里，让他止不住地打颤。
叶辰眼睑低垂，注意到了对方身体的颤抖，松开了钳制住对方下颚的手。
外套湿了，被他拧干后放在了海滩上，他刚才也是被冰冷的海水泡了个彻底，寒意从身体的四面八方传来。
他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看着还在下意识不停打颤的顾瑾，手指握紧又放松，来回几次。
末了，他闭上眼，对着空无一人的海面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的火气旺，体温正在慢慢恢复，叶辰干脆蹲下身，张开双臂，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的手臂攀上顾瑾的脊背，感受着对方身体过低的温度，慢慢收紧胳膊，最后把人紧紧地束缚在了怀中。
他记得有人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将一个冰块放在他手中，他该怎么处理？
给别人？扔掉？放到冰箱？
题目没做任何限制，任何答案只要理由充分即可成立。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时间太长，他已经忘记了，只不过如今再问他相同的问题，他只能说出一个答案吧。
用体温融化它/他，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叶辰开口，“……顾瑾。”
顾瑾愣愣地看着前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明明眼前的人刚刚还在眼带冷意地嘲讽他，现在却紧紧地抱着他，带有热度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有那么一瞬间，顾瑾升起一股冲动，他想要干些什么，可是却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些什么。
他张开嘴，语调还是沙哑的要命，“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世纪海找我？大哥的要求你明明可以不管的。
为什么会在沙滩上看到我？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为什么现在要抱住我？你刚刚不是还在生气吗？
……
无数的“为什么”在顾瑾的脑海中出现又消失。他却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口。
他牙关紧咬，将头埋进对方的颈侧，颤抖着伸出手，回抱住了对方。
为什么……要来救我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明明毫无意义。
明明毫无意义。
明明……毫无意义。
分明是这么想着，顾瑾的眼眶却止不住的红了，将头埋得更深。
叶辰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因为丢失玩具而难过的孩子。
不同的是，顾瑾的难过带着更深、更重的意味。
直到对方的情绪平静下来，叶辰才停下动作，但仍旧没有松开手臂，只是动作变成了松松地揽在对方的腰上。
他真是怕了。
不知道他松手后，这个小混蛋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顾瑾。”叶辰再次开口，叫着对方的名字，这次得到了一声闷闷的“嗯。”
叶辰的声线像是揉进了海浪，带着水波般的柔软，“平静下来了吗？”
顾瑾没说话，干脆破罐子破摔，整个人也不再拘束着什么莫须有的面子和包袱，放松本就强撑着的躯体，将自己放倒在对方怀中。
得到了对方用动作表明的答案，叶辰轻声开口，语调缓慢，像是怕惊扰着什么，“我很担心你。”
顾瑾：“嗯。”
叶辰：“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顾瑾：“……”
叶辰：“好不好？”
顾瑾：“……嗯。”
顾瑾闭上眼，不知道自己的承诺有多少可信度。
也许有百分之百，也许只有百分之零。
他希望它是百分之百，又希望它是百分之零。
啊啊，他自嘲地扯开嘴角，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可悲还是可笑。
他或许是一名小丑，一个活在悲剧中的小丑。
可笑，又可悲。
叶辰眼神中翻涌着什么东西，他垂下眼，没让对方注意到。
他开口，声音温柔，内容却与语气极为不符，“如果下次，再被我撞见你这么做，”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为柔和，“你成功倒还好，要是没有成功，你可能就再也没有做这件事的机会了。”
叶辰低头，蹭着对方的脸颊，直把人蹭的身体僵硬，才轻声地在对方耳边说道：“懂了吗，顾瑾？”
顾瑾：“……你想做什么？”
叶辰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盯了几秒后便弯起眼睛，道：“开个玩笑嘛，充其量就是把这件事告诉顾缘，让他把你关一阵子而已，不要认真。”他声音轻松，像是完全没把自己说过的话当回事。
顾瑾撑起身子，想呛回去，可是却兀自抖了一下，只敢默默地腹诽道：你刚刚的语气可特么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岂可修，老子都怕哪天被你亲自送进地狱。
他狠狠地抖了一下，独自阴沉的气氛被打破了个十成十。
二人继续瞎侃了几句，察觉到顾瑾的精神开始有了波动，人也恢复了些活力后，叶辰就趴在对方肩头，整个人透着种慵懒的气息。
“我好累啊，顾瑾。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重，拉着你往回游可累死了。”叶辰抱怨着，嘴里来回嘟囔道：“减肥啊，该减肥了。”
顾瑾脑门上窜起一排井字号，“那他/妈都是老子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肌肉，没有一丝肥肉！减什么肥！”
叶辰：“是吗？”他边说边趁对方不注意，用手捏了捏对方的腰，又顺着摸了摸腹肌什么的，肯定地点点头，用着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两个字，“确实。”
顾瑾：“你他/妈的……”捏回去总感觉怪怪的，不摸回去又总觉得自己吃亏了，淦！
下颌的疼痛这时才是时候的传导到了顾瑾的中枢神经，他咬着牙，呛道：“我怎么看你握住我下巴的时候，用的劲也不小啊。”
他抬手碰了碰，小声地嘶了一声，估计都青了。
叶辰：“是吗？”他不想抬起头，就抬起手，胡乱地摸了摸，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对方的下巴，敷衍道，“很疼吗？”
顾瑾太阳穴抽了抽，没有像往常一样，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闭嘴不说，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反而语气加重道：“疼。”
叶辰这才抬起头，观察着对方被自己捏过的下颌，好像确实使的力气有点重了。
他将脸挨过去，轻轻地吹了吹，嘴里小声地说着，“疼痛疼痛快飞走，快飞走。”
顾瑾：“哄小孩呢吗你！”
叶辰眼尾微弯，笑意轻松，“嗯。”
随着声音落下，无数记忆纷繁出现在叶辰的脑海。
·
“你妈妈是神经病！是怪物！”
“你是怪物的孩子，你个小怪物！”
“你爸爸是不是被你妈妈杀死的啊，好可怕啊，你们一家人都好可怕啊！”
“滚啊！”
“滚出这片地！”
“辰辰，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啊？”
“……”
“这孩子，怎么不哭不闹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的！……妈妈，没事的，我只是不小心摔着了，过几天就会好的。”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了，算了吧。
“你这孩子，真是的，那我给你消消毒吧。”
他坐在板凳上，抬起腿，母亲拿着酒精棉，动作小心地给他处理伤口，生怕伤着他。
处理完后，母亲低下头，心疼地吹了吹，“疼痛疼痛快飞走，快飞走。”
夏日，窗外的阳光放肆地照了进来，叶辰却不感到炎热，反而感受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温暖。
他咧开嘴角，“妈妈，感觉好多了。”
母亲：“真的吗？”
叶辰仿佛要加重自己语气的说服力，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母亲无奈地笑笑，“真是的，下次要注意，可别再摔倒了。”
后来。
“我从窗口看见你妈妈了，整个人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像个死人一样。”
“我上次还看见他/妈妈出来散步，我恨不得一看见她就离她八百米远，晦气！”
“为什么你妈妈这种人还会活在这个世上啊，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啊，你就该活在永无天日的地方才对！”
“你……你干嘛！你别过来！”
“啊！！我的腿！你干嘛！你他/妈把脚拿开，会断的！会断的！！”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叶辰，你今天干嘛去了？有人敲咱们家的门，说你把人家孩子打伤了。”
“算了，不管你是打架还是什么，别给我惹麻烦了行吗？”
“我已经很痛苦了，我每天都很难受，你让我省省心吧，求求你了，叶辰。”
“你放过我行不行。”
窗外依旧是阳光热烈，却让叶辰感到通体冰凉，他笑着，尽管他自己也受了伤，尽管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他只是温柔说道。
“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再惹麻烦的。”
“今天天气很好，去楼下散散步吧，不过不要去南边，去东边吧，南面有一些坏人，不过现在估计不在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去了好。”
“开心一点吧，妈妈，笑一笑，你看阳光这么温暖。”
最后。
“叶辰你他/妈的！上次是你幸运，这次我叫了人专门来堵你，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横！”
“兄弟们给我上！”
“呵，不还手，行啊，有种！”
“都他/妈给我使劲打！”
人都走了后，叶辰躺在空地上，阳光刺目，照的他眼睛疼，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流下，落到草丛中的叶子上，水滴压迫着叶子，叶子颤颤巍巍地，终归让其落了下来，与土壤融为一体。
这样，就好了吧。
他不惹麻烦，母亲也不会烦恼了。
这样，就好了吧。
他再次重复道。
·
回忆结束。
叶辰歪头，再次吹了吹顾瑾的伤口，强调道：“就是哄小孩呢，是不是很有用？”他难得笑嘻嘻的，语气带着点孩子的调皮。
顾瑾：“屁！这样有用还要医生干嘛！”
叶辰：“喔噢！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顾瑾：“妈的！”有被冒犯到。
叶辰松开手，在顾瑾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站起了身，背对着他，顾瑾握了握刚刚还放在对方背部的右手，现在手中却只有一团团的空气残留。
他愣神了一瞬间，然后从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起来吧，走一走。”然后眼前冒出了一只手。
顾瑾将右手放了上去，然后被拽了起来。
右手握的东西刚从空气换成修长白皙的指节，下一秒对方拽起他后就松开了手。
顾瑾莫名地感觉有些失落。
啧，奇怪。
都是叶辰的错。
叶辰打了个喷嚏，苦恼道，“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顾瑾有些心虚，咳了咳，难得有人情味的想关心一下对方，结果想了半天就冒出了个，“回去多喝热水。”
真是难为他了。
叶辰想到。
月色铺满大地，星星掉进了海里，顽皮地随着浪涛和其他小伙伴们左右奔跑着。
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们就这么并排走着，在海滩上散着步。两个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却带着一种安宁。
海风拂过叶辰的脸颊，痒痒的，他伸手挠挠，顺手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口，“顾瑾，你前几天晚上是不是也在沙滩上？”
顾瑾听见声音，对着问题反应了几秒，嗯了一声。
叶辰：“过来看海？”
顾瑾：“睡不着罢了。”
叶辰这才注意到顾瑾眼睑下有些青黑，想到顾缘说顾瑾第二天下午才给他回电话，估计就是因为晚上没睡好，白天给睡着了。
顾瑾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许是怕对方接下来的问题，比如问他为什么会失眠，进而问他为什么今天晚上会做出这种行为。
可对方问了这一个问题后就没再问了，对于对方不多的好奇心，顾瑾悄悄地松了口气。
如果对方真的问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能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呢？
他没想过这种画面，也不希望现实中出现这种场景。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些嘲讽和黯然。
“顾瑾，你为什么……”
顾瑾动作僵硬，步伐下意识停住了，对方察觉到了，转过身，他看着对方开开合合的嘴唇，站在原地，像是要经历审判的犯人，一时间无所适从。
“……要来世纪海，要来这里？”
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过来玩而已。”顾瑾低下头，看着地上被海浪冲上岸的贝壳，数量繁多，但每一个都孤零零的，“每年我都会过来一趟，这里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景色好，人也不错，除了某些人渣外，大部分人都比较友善。
“嗯。”叶辰出声应和了一下。他注意到了顾瑾低头的动作，“喜欢贝壳吗？”
顾瑾：“不是……，只是恰巧低下头，看见了而已。”
“是吗？” 叶辰若有所思，蹲下身，挑挑拣拣了几个贝壳，被他挑出来的贝壳色泽鲜亮，线条明晰，带着一种明亮与活力感，“这样的喜欢吗？”
顾瑾啧了声，“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你塞给我干嘛？”
叶辰：“送给你了。感谢我吧，我可是挑了很久的。”
顾瑾：“……”要不是我看着你在十秒钟内挑完，我差点就信了。
手里的贝壳边缘带着些锋利，在手心上放着，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质感，它们被人为地聚拢到一起，看起来不像刚刚那么孤独了。
其中有一个贝壳，表面是柔和的蓝色，月光照耀下，表层还流动着一层灵动的白光，摸起来却冰冰凉凉的，与其他贝壳的温润质感不同。连让它在手心中变暖，也得比其他贝壳多耗些时间。
顾瑾将其挑出来，扔给了那个站在他前头的人，“回礼。”
叶辰：“怎么？这算是有来有往？摸起来还挺热乎，捂了挺久的吧。”
顾瑾听到，静静地看着叶辰，勾起一个笑容，“嗯。”
那笑容带着几丝属于本人的骄傲与嚣张，但在里面，似乎又掩藏着主人不轻易显露于外的真诚，与一丝真心的喜悦之情。
总体来说，非常好看，以及富有魅力。
叶辰摸着手里的贝壳，明明是他捡到的，对方却自然地将其作为回礼。这种带着点孩子气的故意的举动，还有些可爱。
他把贝壳握在手心中，对着顾瑾，也回了个笑容。
“谢了。那我就欣然接受了。”
男人矗立在月光中，白衬衫的衣角随着海风微微起伏着，温润的宛如从天上来往凡间的贵公子，带着一种特有的矜持与高贵。
从顾瑾的视角来看，美好的像是一幅画作。
鼻尖是对方身上特有的淡雅沉香，它没有被海浪的气味所遮盖，但却也不是多么浓烈的味道。
只是淡淡地在每一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但注意到时已经被其牢牢包围。
不显的霸道。
却也让人感到了，让他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身心蕴含的疲惫这时候才像是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一股脑地从身体中涌现了出来。
他身体晃了晃，下一秒被人接住，就像是上次那样。
“困了吗？”
“有点儿。”
“我送你回去吧。”
“嗯。”
顾瑾被他搀扶着，身体的重量大半压在他的身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已经失眠了很久，今天才真正的睡着了一样。
叶辰没再说话，扶着人向着顾氏别墅的方向走去。
海边的尽头，已出现了熹微的晨光，将夜晚尚带些寒凉的气息吹散。
叶辰驻足，转过头，看了几眼，然后在身旁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前就继续往前走了。
要天亮了呢，他想到。
·
到地后，他从顾瑾的裤兜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门锁转动的那一刻，靠在他肩上的人也彻底睡着了，呼吸声变得缓慢而悠长起来。
叶辰架着对方来到了卧室，对方身上的衣服半干不干的粘在身上，这样直接睡的话容易着凉，他就让顾瑾的上身挨在他的身上，他则动手脱起对方的衣服。
顾瑾睡得挺沉，没有出声，只是无意识中蹭了蹭他的脸颊，像个小猫一样。
不，不能说是小猫，至少得是一只黑豹吧。
看着对方冷峻的侧脸，叶辰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蹭到脸颊的黑色发丝柔软，不像是它的主人一样脾气暴躁。
脱完衣服后，叶辰摸了摸对方的头。
“睡吧。”他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边，轻声道：“以及，早安。”
光芒照到了顾瑾的眼皮上，让躺在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叶辰转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了。
今天就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吧。
叶辰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路过二楼转角的一个房间时，发现房间门半遮半掩的，还在轻微地晃动着。
叶辰走了过去，又走了回来。
他就这么站在房间门外，好像在等着什么一样。
从里面吹出来的一阵风终于将门缝吹得大了点，足以容纳一人通过时，叶辰咳了咳，走了进去。
这可不是他故意的，嗯。
没想到他都这么大人了，还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他也是对自己服气的。
只不过，嗯，他是真的有些好奇，顾瑾除了卧室，还能去这个别墅的哪里。
总不能是书房吧，看起来顾瑾也不像是个能安静下来看书的人。
没准也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
抱着这种想法，他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内，由于没有拉窗帘，破晓的晨光大张旗鼓地穿透玻璃，将整个房间照得大亮，照得叶辰一时间眯起了眼。
在泛着白光的视野中，他看到窗户敞开，从外面吹来的清晨的微风吹散了一室静谧。
突然，风猛地变大，将房间内随处摆放的颜料都吹得移位了几厘米，也将摆放在画架上的白纸吹散的四处纷飞。
这是个画室。
还是个使用痕迹很重的画室。
叶辰走进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一一捡起。
大部分都是白纸，只有附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未完成的画作。
画作上是一幅沙滩的景色，人群在金黄的沙滩上和朋友们四处游玩和聊着天，海滩边摆放着几个烧烤架，海浪上则画着几个冲浪的人。
虽然还差一些细节，但能体会到从这幅画中所传达出的生机勃勃之感。
而且看画技，明显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从小就开始练的等级。
叶辰将手放在画上，轻轻碰了碰，心里有些惊讶。
说不清是对画的，还是对画的主人的。
脑中闪现了上次来顾氏别墅时，在客厅的白墙上看到的几幅画，风格和眼前的画作很像。
想必是顾瑾自己画的吧。
他抬起身，将被风吹到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放回桌上，然后环顾四周，墙上和柜子上摆放着的都是各种已完成的作品。
虽然也有表达气息沉闷的，但大部分的画作，都能让人从中感觉到一种积极、热情与认真。
与顾瑾平时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叶辰没有再看，起身将窗户的缝隙开得小了些，之后便将门关好，退了出去。
顾瑾的内心世界到底藏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构成了如今的“顾瑾”？
现在的他接触到了顾瑾内心中的多少东西？
以后的他又能接触到多少东西？
带着这些微妙的想法，叶辰走出了别墅，在沙滩边随便找了家店解决早饭，便回到了叶氏别墅。
到家后，他第一时间先去冲了个澡，将被海水充分洗礼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然后拿起扫帚去清扫地板。
昨天他临走时摔碎的玻璃杯的碎片还在原地不动，水却大部分都已经干了，只剩下几滴水还附着在地板之上。
玻璃杯，你长大了，该学会自己收拾自己的残骸了。
叶辰嘟哝着这句话，紧接着被自己逗笑了，他摇摇头，开始认真清扫起碎片。
扫完表面的，叶辰又将周围的地板也看了看，防止有碎片掉到了那些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都看完了后，才将装满玻璃杯尸体的簸箕拿起，将其倒到了一个厚实的白色塑料袋中，系好，再放到了垃圾桶里。
这样可以防止负责清理垃圾的人被碎片割伤。
叶辰去洗手间洗了把手，回来时才拿起被他遗忘在床上的手机，查看有什么消息。
昨天出去的太急，手机放在床头，忘了拿。
屏幕开启后，消息整整齐齐地排列到屏幕中央，像是整齐列队的士兵，精神焕发的等着上级的检查。
——叶少，关于投资娱乐圈的具体的方案已经整理好了，文件发到了您的邮箱中，请查看。
——今天有几家公司派了人过来，想要与叶氏谈合作，这几家是……
——今天技术部将‘散叶’的开发进度报了过来，现在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六十。
……
这几条信息都是祁钰发来的，可真是为叶氏的发展操碎了心，叶辰心有戚戚。
之后除了几个合作人发过来的询问信息外，剩下的就是叶温云发过来的了。
——哥！你什么时候来片场啊！期待jpg
——我已经时刻准备好了！
——今天的我也是容光焕发，保证你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光彩照人的弟弟。比耶jpg
……
是个话痨没错了，叶辰手放在输入法上，开始挨个回复信息。
眼睛顺势瞟了眼日期，9月10日，快到了跟祁钰承诺的回去时间了。
一星期对于他来说，也已经够长了。
之后的几天，叶辰偶尔出来吃个饭，其余时间就是在处理公司的事务，以及整合祁钰和他自己的方案，出去时碰到顾瑾就干脆两人凑一桌吃个烧烤。
中间俩人又玩了一次潜水，这次叶辰赢了，顾瑾嚷嚷着不服输，非得再比个几次。
等到要走的时候，叶辰头一天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拎着行李，按响了顾氏别墅的门铃。
“叮咚——！”
“叮咚——！”
过了一会儿，开门的人才过来，眼神怔松着，头发乱糟糟的，像是熬夜了刚入睡，就被人叫醒了的样子。
单看顾瑾开了门就想骂街的样子，事实上也好像确实是这样。
顾瑾挠着自己的鸡窝头，看着面前着装整齐，看起来一表人才的死对头，不，根本就是个斯文败类。
他骂骂咧咧道：“老子刚睡着，你他/妈的就来扰老子清梦。”
叶辰没被对方的态度所扰，笑着开口，“找你有事。”
顾瑾：“有屁快放。”
叶辰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我今天要走了。”
顾瑾：“然后呢？特意来跟老子告别一下？”
叶辰摇摇头，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在顾瑾眼前晃了晃，在对方眉头紧蹙，脑门抽抽，马上就要动手打人时，才张开金口，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你也要走。”
顾瑾：“？凭什么？”你走就走，关老子屁事。
叶辰：“我跟你哥说好了，今天就得带你回去。”
顾瑾：“这是你跟顾缘的事，我不管。”他退进门里面，伸手就想把门合上，在合上前一秒，一股大力制止了他的动作。
顾瑾死死地往里掰着门，愣是不能让门移动这最后几厘米。
“妈的，你他/妈大力士吗？！我可还记得，你上次说拉着我游回来累，我看你满嘴都是屁话！”
叶辰右手扶着门，左手从行李箱上拿起来，又在顾瑾面前摇了摇手指，神情正经道，“不，是真累，只不过是心累而已。”
顾瑾：“（一种植物）！”
叶辰，“好了，别挣扎了，收拾收拾回去了，机票我都给你买好了。”
顾瑾：“？”合着你就没想我拒绝呗。
顾瑾一转身，决定不拉门了，退出这场无谓的争端，一脚还没迈出去，死对头的声音就接连而至，“这么大人了，就别让你哥担心了。”
他迈步的动作慢了一些，但是还是继续往里走。
“你要是不走，我就把你在这做的事告诉你哥。”
这一刻，顾瑾停住了身子，转过身，咬牙切齿，“卑鄙！”
叶辰阳光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卑不卑鄙什么的，有用就行。”
之后，叶辰进到门里面，等着顾瑾收拾好，他察觉到了顾瑾故意慢吞吞换衣服的动作，用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道：“你要是不想脱的话，我可以帮你。”
身前的人动作一顿。
叶辰嘴角一勾，故意道：“反正上次从海边回来也是我帮你脱的，不用害羞。说起来，身材也是真的好。”
顾瑾换衣服的动作立马加快，伴随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仔细看，还能看到耳朵那飘过一抹红色。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叶辰感叹道。
还记得曾有前辈这么调侃过他，以前的他还会害羞，之后的他就变成了和老前辈一块调笑别人的老油条了。
人终将会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雾）
整装待发后，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叶氏派过来的车，去了机场。
在飞机上时，叶辰注意到顾瑾眼神迷茫，眼皮不停地往下沉，每次强打起精神，下一秒就会被浓重的困意所打败。
上下眼皮就这么不停地打着架，看样子上眼皮马上就要输了，叶辰莞尔一笑，说了一句，“困了就睡吧。”
顾瑾头一歪，反应了几秒，回道：“没事，我不困，你不用管我。”明明眼睁的就剩一条缝了。
下一秒，顾瑾就感觉到自己的头被轻轻地扶到旁边，落到了一个肩膀上面，缥缈的声音似乎隔着层雾，在耳边响起，“睡吧。到了我叫你。”
再也支撑不住，他闭上了眼。
其实叶辰来之前他并没有睡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他就去了画室，将自己没完成的那幅画给完成了，之后就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让自己合眼休息会儿。
精神分明已经非常困顿，闭上眼却不能从吝啬的大脑中攥取一丝睡意，只得在黑白交差的视野中沉沉浮浮。
门铃响了后，他磨蹭了会儿才去开门，看到是谁后，那些话便脱口而出。
他知道，失眠并非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过失眠，只不过他的严重一些而已，但在看见叶辰时，他还是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转而说了另一种借口。
结果现在反而困得厉害，身周弥漫着那股熟悉的冷香，迟钝的思维已经思考不了太多的东西。
顾瑾放任自己的精神陷落进更深的黑暗。
等他醒过来时，身周仍旧是安静的，他支撑起身体，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周围的空间蓦地变得狭小许多，再一看，已经是在车里了。
“醒了？”
顾瑾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是在驾驶座，死对头握着方向盘，抬头对着后视镜中的他说道。
“嗯。”顾瑾点了点头，还是觉得有些懵，愣了好几秒才发问道，“我们已经到京城了？现在是几点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大脑反应过来后便驱使着顾瑾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提问完后呆呆地看着前方，明显是还没清醒过来的样子。
叶辰注意着周围的车辆，耐心地一一回答着问题，“两个小时之前到的，现在是下午五点，你睡得很沉，我也就没有叫你，让你继续在车上睡了。”
顾瑾：“……你怎么把我弄进车里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辰：“公主抱进来的。”
顾瑾：“！！！”
叶辰：“开玩笑的，把你扶进来的。行李也已经让人给你先行拿到顾家去了，不用担心。”
顾瑾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清白（？）保住了。转头就想殴打眼前张嘴就是瞎话的人。
叶辰一脸镇定，用着堪比播音腔的语调提醒后座的乘客，“乘车时请不要乱动，有缘同坐一辆车，安全事关你我他。”
顾缘：拳头硬了jpg
天色渐晚，黄昏将至，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与无数车流融为一体，又在转弯口时各自分开。
叶辰拨动着方向盘，随着与车流渐行渐远，车窗前越来越亮，顾缘的身影先行出现在了视野中。
顾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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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距离海滩有800米左右，他心里不停地计算着还剩下多少距离，希望在他到的时候海水还没有彻底淹没顾瑾。
妈的。混蛋。
叶辰嘴里骂着,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他眉头紧蹙，眼神沉沉, 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拳头紧握，将全部力量都灌注到自己的双腿，让自己跑的更快点，更快点。
最后, 他整个人几乎变为一个黑点，在沙滩上快速的移动着。
随着离前方越来越近, 他看到海水已经淹没到了顾瑾的脖颈。叶辰当即跳入水中，游到顾瑾身边，将人一把扯住, 拽着他的手就往回游。
到了沙滩上后，叶辰将人放倒在地, 他自己把外套脱了, 站在边上拧水。
后面被他拉回来的人撑在地上, 由于水呛到了嗓子里, 不停地咳着。
海滩边带着一种温柔的亮光, 可是这光照在叶辰的眼睛里, 却被他眼中的冷酷彻底隔绝开。
后面的咳嗽声渐缓, 只余下大口的呼吸声。
叶辰转过身，声音讽刺，“怎么, 这点水呛着就受不了了？要不要再给你叫辆救护车？”
对面的人低着头, 没有说话。
他直直地盯着顾瑾, 眼神仿佛带着利剑，“抬起头来，顾瑾。”
对方动了动，却只是把头放的更低，连平时一丝的暴躁劲都没有。
叶辰大步走到对方面前，伸出手，用力抬起对方的下颌。
他语气严厉的可怕，“看着我。”
直到这时，对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中的情绪一瞬间变化莫测，最终停留在自嘲上，没有说话。
叶辰蹲下身，手里仍旧握着对方的下颌，他此时离对方极近，这个距离能完整地看到对方眼中划过的神色。
他声音冷淡，对着顾瑾说道：“你知道吗？是顾缘拜托我来世纪海的。”
顾瑾听闻，愣了一下，而后扯了扯嘴角，说了句多管闲事，出口才发现声音嘶哑，他紧抿住唇，不再说话。
钳住他下巴的手的力气猛得增大，顾瑾疼的闷哼了一声。
叶辰站起身，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多·管·闲·事？”他声音压抑，仿佛隐藏着什么猛烈的暴风雨。
他语速突然加快，情绪剧烈地起伏着，“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他/妈有什么脸说你哥多管闲事？！要是我没来，你哥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顾瑾蓦地抬眼，眼神凶狠，用手握住叶辰的手腕，手指用力到冒出青筋，想大声地反驳对方，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顾瑾先一步卸了力气，手无力地垂下，衣服沾了水黏腻地附在身上，这水却好似透过皮肤，渗透到了骨缝里，让他止不住地打颤。
叶辰眼睑低垂，注意到了对方身体的颤抖，松开了钳制住对方下颚的手。
外套湿了，被他拧干后放在了海滩上，他刚才也是被冰冷的海水泡了个彻底，寒意从身体的四面八方传来。
他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看着还在下意识不停打颤的顾瑾，手指握紧又放松，来回几次。
末了，他闭上眼，对着空无一人的海面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的火气旺，体温正在慢慢恢复，叶辰干脆蹲下身，张开双臂，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的手臂攀上顾瑾的脊背，感受着对方身体过低的温度，慢慢收紧胳膊，最后把人紧紧地束缚在了怀中。
他记得有人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将一个冰块放在他手中，他该怎么处理？
给别人？扔掉？放到冰箱？
题目没做任何限制，任何答案只要理由充分即可成立。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时间太长，他已经忘记了，只不过如今再问他相同的问题，他只能说出一个答案吧。
用体温融化它/他，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叶辰开口，“……顾瑾。”
顾瑾愣愣地看着前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明明眼前的人刚刚还在眼带冷意地嘲讽他，现在却紧紧地抱着他，带有热度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有那么一瞬间，顾瑾升起一股冲动，他想要干些什么，可是却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些什么。
他张开嘴，语调还是沙哑的要命，“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世纪海找我？大哥的要求你明明可以不管的。
为什么会在沙滩上看到我？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为什么现在要抱住我？你刚刚不是还在生气吗？
……
无数的“为什么”在顾瑾的脑海中出现又消失。他却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口。
他牙关紧咬，将头埋进对方的颈侧，颤抖着伸出手，回抱住了对方。
为什么……要来救我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明明毫无意义。
明明毫无意义。
明明……毫无意义。
分明是这么想着，顾瑾的眼眶却止不住的红了，将头埋得更深。
叶辰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因为丢失玩具而难过的孩子。
不同的是，顾瑾的难过带着更深、更重的意味。
直到对方的情绪平静下来，叶辰才停下动作，但仍旧没有松开手臂，只是动作变成了松松地揽在对方的腰上。
他真是怕了。
不知道他松手后，这个小混蛋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顾瑾。”叶辰再次开口，叫着对方的名字，这次得到了一声闷闷的“嗯。”
叶辰的声线像是揉进了海浪，带着水波般的柔软，“平静下来了吗？”
顾瑾没说话，干脆破罐子破摔，整个人也不再拘束着什么莫须有的面子和包袱，放松本就强撑着的躯体，将自己放倒在对方怀中。
得到了对方用动作表明的答案，叶辰轻声开口，语调缓慢，像是怕惊扰着什么，“我很担心你。”
顾瑾：“嗯。”
叶辰：“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顾瑾：“……”
叶辰：“好不好？”
顾瑾：“……嗯。”
顾瑾闭上眼，不知道自己的承诺有多少可信度。
也许有百分之百，也许只有百分之零。
他希望它是百分之百，又希望它是百分之零。
啊啊，他自嘲地扯开嘴角，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可悲还是可笑。
他或许是一名小丑，一个活在悲剧中的小丑。
可笑，又可悲。
叶辰眼神中翻涌着什么东西，他垂下眼，没让对方注意到。
他开口，声音温柔，内容却与语气极为不符，“如果下次，再被我撞见你这么做，”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为柔和，“你成功倒还好，要是没有成功，你可能就再也没有做这件事的机会了。”
叶辰低头，蹭着对方的脸颊，直把人蹭的身体僵硬，才轻声地在对方耳边说道：“懂了吗，顾瑾？”
顾瑾：“……你想做什么？”
叶辰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盯了几秒后便弯起眼睛，道：“开个玩笑嘛，充其量就是把这件事告诉顾缘，让他把你关一阵子而已，不要认真。”他声音轻松，像是完全没把自己说过的话当回事。
顾瑾撑起身子，想呛回去，可是却兀自抖了一下，只敢默默地腹诽道：你刚刚的语气可特么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岂可修，老子都怕哪天被你亲自送进地狱。
他狠狠地抖了一下，独自阴沉的气氛被打破了个十成十。
二人继续瞎侃了几句，察觉到顾瑾的精神开始有了波动，人也恢复了些活力后，叶辰就趴在对方肩头，整个人透着种慵懒的气息。
“我好累啊，顾瑾。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重，拉着你往回游可累死了。”叶辰抱怨着，嘴里来回嘟囔道：“减肥啊，该减肥了。”
顾瑾脑门上窜起一排井字号，“那他/妈都是老子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肌肉，没有一丝肥肉！减什么肥！”
叶辰：“是吗？”他边说边趁对方不注意，用手捏了捏对方的腰，又顺着摸了摸腹肌什么的，肯定地点点头，用着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两个字，“确实。”
顾瑾：“你他/妈的……”捏回去总感觉怪怪的，不摸回去又总觉得自己吃亏了，淦！
下颌的疼痛这时才是时候的传导到了顾瑾的中枢神经，他咬着牙，呛道：“我怎么看你握住我下巴的时候，用的劲也不小啊。”
他抬手碰了碰，小声地嘶了一声，估计都青了。
叶辰：“是吗？”他不想抬起头，就抬起手，胡乱地摸了摸，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对方的下巴，敷衍道，“很疼吗？”
顾瑾太阳穴抽了抽，没有像往常一样，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闭嘴不说，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反而语气加重道：“疼。”
叶辰这才抬起头，观察着对方被自己捏过的下颌，好像确实使的力气有点重了。
他将脸挨过去，轻轻地吹了吹，嘴里小声地说着，“疼痛疼痛快飞走，快飞走。”
顾瑾：“哄小孩呢吗你！”
叶辰眼尾微弯，笑意轻松，“嗯。”
随着声音落下，无数记忆纷繁出现在叶辰的脑海。
·
“你妈妈是神经病！是怪物！”
“你是怪物的孩子，你个小怪物！”
“你爸爸是不是被你妈妈杀死的啊，好可怕啊，你们一家人都好可怕啊！”
“滚啊！”
“滚出这片地！”
“辰辰，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啊？”
“……”
“这孩子，怎么不哭不闹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的！……妈妈，没事的，我只是不小心摔着了，过几天就会好的。”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了，算了吧。
“你这孩子，真是的，那我给你消消毒吧。”
他坐在板凳上，抬起腿，母亲拿着酒精棉，动作小心地给他处理伤口，生怕伤着他。
处理完后，母亲低下头，心疼地吹了吹，“疼痛疼痛快飞走，快飞走。”
夏日，窗外的阳光放肆地照了进来，叶辰却不感到炎热，反而感受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温暖。
他咧开嘴角，“妈妈，感觉好多了。”
母亲：“真的吗？”
叶辰仿佛要加重自己语气的说服力，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母亲无奈地笑笑，“真是的，下次要注意，可别再摔倒了。”
后来。
“我从窗口看见你妈妈了，整个人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像个死人一样。”
“我上次还看见他/妈妈出来散步，我恨不得一看见她就离她八百米远，晦气！”
“为什么你妈妈这种人还会活在这个世上啊，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啊，你就该活在永无天日的地方才对！”
“你……你干嘛！你别过来！”
“啊！！我的腿！你干嘛！你他/妈把脚拿开，会断的！会断的！！”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叶辰，你今天干嘛去了？有人敲咱们家的门，说你把人家孩子打伤了。”
“算了，不管你是打架还是什么，别给我惹麻烦了行吗？”
“我已经很痛苦了，我每天都很难受，你让我省省心吧，求求你了，叶辰。”
“你放过我行不行。”
窗外依旧是阳光热烈，却让叶辰感到通体冰凉，他笑着，尽管他自己也受了伤，尽管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他只是温柔说道。
“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再惹麻烦的。”
“今天天气很好，去楼下散散步吧，不过不要去南边，去东边吧，南面有一些坏人，不过现在估计不在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去了好。”
“开心一点吧，妈妈，笑一笑，你看阳光这么温暖。”
最后。
“叶辰你他/妈的！上次是你幸运，这次我叫了人专门来堵你，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横！”
“兄弟们给我上！”
“呵，不还手，行啊，有种！”
“都他/妈给我使劲打！”
人都走了后，叶辰躺在空地上，阳光刺目，照的他眼睛疼，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流下，落到草丛中的叶子上，水滴压迫着叶子，叶子颤颤巍巍地，终归让其落了下来，与土壤融为一体。
这样，就好了吧。
他不惹麻烦，母亲也不会烦恼了。
这样，就好了吧。
他再次重复道。
·
回忆结束。
叶辰歪头，再次吹了吹顾瑾的伤口，强调道：“就是哄小孩呢，是不是很有用？”他难得笑嘻嘻的，语气带着点孩子的调皮。
顾瑾：“屁！这样有用还要医生干嘛！”
叶辰：“喔噢！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顾瑾：“妈的！”有被冒犯到。
叶辰松开手，在顾瑾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站起了身，背对着他，顾瑾握了握刚刚还放在对方背部的右手，现在手中却只有一团团的空气残留。
他愣神了一瞬间，然后从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起来吧，走一走。”然后眼前冒出了一只手。
顾瑾将右手放了上去，然后被拽了起来。
右手握的东西刚从空气换成修长白皙的指节，下一秒对方拽起他后就松开了手。
顾瑾莫名地感觉有些失落。
啧，奇怪。
都是叶辰的错。
叶辰打了个喷嚏，苦恼道，“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顾瑾有些心虚，咳了咳，难得有人情味的想关心一下对方，结果想了半天就冒出了个，“回去多喝热水。”
真是难为他了。
叶辰想到。
月色铺满大地，星星掉进了海里，顽皮地随着浪涛和其他小伙伴们左右奔跑着。
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们就这么并排走着，在海滩上散着步。两个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却带着一种安宁。
海风拂过叶辰的脸颊，痒痒的，他伸手挠挠，顺手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口，“顾瑾，你前几天晚上是不是也在沙滩上？”
顾瑾听见声音，对着问题反应了几秒，嗯了一声。
叶辰：“过来看海？”
顾瑾：“睡不着罢了。”
叶辰这才注意到顾瑾眼睑下有些青黑，想到顾缘说顾瑾第二天下午才给他回电话，估计就是因为晚上没睡好，白天给睡着了。
顾瑾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许是怕对方接下来的问题，比如问他为什么会失眠，进而问他为什么今天晚上会做出这种行为。
可对方问了这一个问题后就没再问了，对于对方不多的好奇心，顾瑾悄悄地松了口气。
如果对方真的问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能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呢？
他没想过这种画面，也不希望现实中出现这种场景。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些嘲讽和黯然。
“顾瑾，你为什么……”
顾瑾动作僵硬，步伐下意识停住了，对方察觉到了，转过身，他看着对方开开合合的嘴唇，站在原地，像是要经历审判的犯人，一时间无所适从。
“……要来世纪海，要来这里？”
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过来玩而已。”顾瑾低下头，看着地上被海浪冲上岸的贝壳，数量繁多，但每一个都孤零零的，“每年我都会过来一趟，这里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景色好，人也不错，除了某些人渣外，大部分人都比较友善。
“嗯。”叶辰出声应和了一下。他注意到了顾瑾低头的动作，“喜欢贝壳吗？”
顾瑾：“不是……，只是恰巧低下头，看见了而已。”
“是吗？” 叶辰若有所思，蹲下身，挑挑拣拣了几个贝壳，被他挑出来的贝壳色泽鲜亮，线条明晰，带着一种明亮与活力感，“这样的喜欢吗？”
顾瑾啧了声，“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你塞给我干嘛？”
叶辰：“送给你了。感谢我吧，我可是挑了很久的。”
顾瑾：“……”要不是我看着你在十秒钟内挑完，我差点就信了。
手里的贝壳边缘带着些锋利，在手心上放着，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质感，它们被人为地聚拢到一起，看起来不像刚刚那么孤独了。
其中有一个贝壳，表面是柔和的蓝色，月光照耀下，表层还流动着一层灵动的白光，摸起来却冰冰凉凉的，与其他贝壳的温润质感不同。连让它在手心中变暖，也得比其他贝壳多耗些时间。
顾瑾将其挑出来，扔给了那个站在他前头的人，“回礼。”
叶辰：“怎么？这算是有来有往？摸起来还挺热乎，捂了挺久的吧。”
顾瑾听到，静静地看着叶辰，勾起一个笑容，“嗯。”
那笑容带着几丝属于本人的骄傲与嚣张，但在里面，似乎又掩藏着主人不轻易显露于外的真诚，与一丝真心的喜悦之情。
总体来说，非常好看，以及富有魅力。
叶辰摸着手里的贝壳，明明是他捡到的，对方却自然地将其作为回礼。这种带着点孩子气的故意的举动，还有些可爱。
他把贝壳握在手心中，对着顾瑾，也回了个笑容。
“谢了。那我就欣然接受了。”
男人矗立在月光中，白衬衫的衣角随着海风微微起伏着，温润的宛如从天上来往凡间的贵公子，带着一种特有的矜持与高贵。
从顾瑾的视角来看，美好的像是一幅画作。
鼻尖是对方身上特有的淡雅沉香，它没有被海浪的气味所遮盖，但却也不是多么浓烈的味道。
只是淡淡地在每一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但注意到时已经被其牢牢包围。
不显的霸道。
却也让人感到了，让他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身心蕴含的疲惫这时候才像是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一股脑地从身体中涌现了出来。
他身体晃了晃，下一秒被人接住，就像是上次那样。
“困了吗？”
“有点儿。”
“我送你回去吧。”
“嗯。”
顾瑾被他搀扶着，身体的重量大半压在他的身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已经失眠了很久，今天才真正的睡着了一样。
叶辰没再说话，扶着人向着顾氏别墅的方向走去。
海边的尽头，已出现了熹微的晨光，将夜晚尚带些寒凉的气息吹散。
叶辰驻足，转过头，看了几眼，然后在身旁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前就继续往前走了。
要天亮了呢，他想到。
·
到地后，他从顾瑾的裤兜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门锁转动的那一刻，靠在他肩上的人也彻底睡着了，呼吸声变得缓慢而悠长起来。
叶辰架着对方来到了卧室，对方身上的衣服半干不干的粘在身上，这样直接睡的话容易着凉，他就让顾瑾的上身挨在他的身上，他则动手脱起对方的衣服。
顾瑾睡得挺沉，没有出声，只是无意识中蹭了蹭他的脸颊，像个小猫一样。
不，不能说是小猫，至少得是一只黑豹吧。
看着对方冷峻的侧脸，叶辰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蹭到脸颊的黑色发丝柔软，不像是它的主人一样脾气暴躁。
脱完衣服后，叶辰摸了摸对方的头。
“睡吧。”他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边，轻声道：“以及，早安。”
光芒照到了顾瑾的眼皮上，让躺在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叶辰转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了。
今天就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吧。
叶辰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路过二楼转角的一个房间时，发现房间门半遮半掩的，还在轻微地晃动着。
叶辰走了过去，又走了回来。
他就这么站在房间门外，好像在等着什么一样。
从里面吹出来的一阵风终于将门缝吹得大了点，足以容纳一人通过时，叶辰咳了咳，走了进去。
这可不是他故意的，嗯。
没想到他都这么大人了，还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他也是对自己服气的。
只不过，嗯，他是真的有些好奇，顾瑾除了卧室，还能去这个别墅的哪里。
总不能是书房吧，看起来顾瑾也不像是个能安静下来看书的人。
没准也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
抱着这种想法，他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内，由于没有拉窗帘，破晓的晨光大张旗鼓地穿透玻璃，将整个房间照得大亮，照得叶辰一时间眯起了眼。
在泛着白光的视野中，他看到窗户敞开，从外面吹来的清晨的微风吹散了一室静谧。
突然，风猛地变大，将房间内随处摆放的颜料都吹得移位了几厘米，也将摆放在画架上的白纸吹散的四处纷飞。
这是个画室。
还是个使用痕迹很重的画室。
叶辰走进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一一捡起。
大部分都是白纸，只有附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未完成的画作。
画作上是一幅沙滩的景色，人群在金黄的沙滩上和朋友们四处游玩和聊着天，海滩边摆放着几个烧烤架，海浪上则画着几个冲浪的人。
虽然还差一些细节，但能体会到从这幅画中所传达出的生机勃勃之感。
而且看画技，明显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从小就开始练的等级。
叶辰将手放在画上，轻轻碰了碰，心里有些惊讶。
说不清是对画的，还是对画的主人的。
脑中闪现了上次来顾氏别墅时，在客厅的白墙上看到的几幅画，风格和眼前的画作很像。
想必是顾瑾自己画的吧。
他抬起身，将被风吹到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放回桌上，然后环顾四周，墙上和柜子上摆放着的都是各种已完成的作品。
虽然也有表达气息沉闷的，但大部分的画作，都能让人从中感觉到一种积极、热情与认真。
与顾瑾平时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叶辰没有再看，起身将窗户的缝隙开得小了些，之后便将门关好，退了出去。
顾瑾的内心世界到底藏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构成了如今的“顾瑾”？
现在的他接触到了顾瑾内心中的多少东西？
以后的他又能接触到多少东西？
带着这些微妙的想法，叶辰走出了别墅，在沙滩边随便找了家店解决早饭，便回到了叶氏别墅。
到家后，他第一时间先去冲了个澡，将被海水充分洗礼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然后拿起扫帚去清扫地板。
昨天他临走时摔碎的玻璃杯的碎片还在原地不动，水却大部分都已经干了，只剩下几滴水还附着在地板之上。
玻璃杯，你长大了，该学会自己收拾自己的残骸了。
叶辰嘟哝着这句话，紧接着被自己逗笑了，他摇摇头，开始认真清扫起碎片。
扫完表面的，叶辰又将周围的地板也看了看，防止有碎片掉到了那些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都看完了后，才将装满玻璃杯尸体的簸箕拿起，将其倒到了一个厚实的白色塑料袋中，系好，再放到了垃圾桶里。
这样可以防止负责清理垃圾的人被碎片割伤。
叶辰去洗手间洗了把手，回来时才拿起被他遗忘在床上的手机，查看有什么消息。
昨天出去的太急，手机放在床头，忘了拿。
屏幕开启后，消息整整齐齐地排列到屏幕中央，像是整齐列队的士兵，精神焕发的等着上级的检查。
——叶少，关于投资娱乐圈的具体的方案已经整理好了，文件发到了您的邮箱中，请查看。
——今天有几家公司派了人过来，想要与叶氏谈合作，这几家是……
——今天技术部将‘散叶’的开发进度报了过来，现在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六十。
……
这几条信息都是祁钰发来的，可真是为叶氏的发展操碎了心，叶辰心有戚戚。
之后除了几个合作人发过来的询问信息外，剩下的就是叶温云发过来的了。
——哥！你什么时候来片场啊！期待jpg
——我已经时刻准备好了！
——今天的我也是容光焕发，保证你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光彩照人的弟弟。比耶jpg
……
是个话痨没错了，叶辰手放在输入法上，开始挨个回复信息。
眼睛顺势瞟了眼日期，9月10日，快到了跟祁钰承诺的回去时间了。
一星期对于他来说，也已经够长了。
之后的几天，叶辰偶尔出来吃个饭，其余时间就是在处理公司的事务，以及整合祁钰和他自己的方案，出去时碰到顾瑾就干脆两人凑一桌吃个烧烤。
中间俩人又玩了一次潜水，这次叶辰赢了，顾瑾嚷嚷着不服输，非得再比个几次。
等到要走的时候，叶辰头一天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拎着行李，按响了顾氏别墅的门铃。
“叮咚——！”
“叮咚——！”
过了一会儿，开门的人才过来，眼神怔松着，头发乱糟糟的，像是熬夜了刚入睡，就被人叫醒了的样子。
单看顾瑾开了门就想骂街的样子，事实上也好像确实是这样。
顾瑾挠着自己的鸡窝头，看着面前着装整齐，看起来一表人才的死对头，不，根本就是个斯文败类。
他骂骂咧咧道：“老子刚睡着，你他/妈的就来扰老子清梦。”
叶辰没被对方的态度所扰，笑着开口，“找你有事。”
顾瑾：“有屁快放。”
叶辰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我今天要走了。”
顾瑾：“然后呢？特意来跟老子告别一下？”
叶辰摇摇头，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在顾瑾眼前晃了晃，在对方眉头紧蹙，脑门抽抽，马上就要动手打人时，才张开金口，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你也要走。”
顾瑾：“？凭什么？”你走就走，关老子屁事。
叶辰：“我跟你哥说好了，今天就得带你回去。”
顾瑾：“这是你跟顾缘的事，我不管。”他退进门里面，伸手就想把门合上，在合上前一秒，一股大力制止了他的动作。
顾瑾死死地往里掰着门，愣是不能让门移动这最后几厘米。
“妈的，你他/妈大力士吗？！我可还记得，你上次说拉着我游回来累，我看你满嘴都是屁话！”
叶辰右手扶着门，左手从行李箱上拿起来，又在顾瑾面前摇了摇手指，神情正经道，“不，是真累，只不过是心累而已。”
顾瑾：“（一种植物）！”
叶辰，“好了，别挣扎了，收拾收拾回去了，机票我都给你买好了。”
顾瑾：“？”合着你就没想我拒绝呗。
顾瑾一转身，决定不拉门了，退出这场无谓的争端，一脚还没迈出去，死对头的声音就接连而至，“这么大人了，就别让你哥担心了。”
他迈步的动作慢了一些，但是还是继续往里走。
“你要是不走，我就把你在这做的事告诉你哥。”
这一刻，顾瑾停住了身子，转过身，咬牙切齿，“卑鄙！”
叶辰阳光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卑不卑鄙什么的，有用就行。”
之后，叶辰进到门里面，等着顾瑾收拾好，他察觉到了顾瑾故意慢吞吞换衣服的动作，用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道：“你要是不想脱的话，我可以帮你。”
身前的人动作一顿。
叶辰嘴角一勾，故意道：“反正上次从海边回来也是我帮你脱的，不用害羞。说起来，身材也是真的好。”
顾瑾换衣服的动作立马加快，伴随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仔细看，还能看到耳朵那飘过一抹红色。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叶辰感叹道。
还记得曾有前辈这么调侃过他，以前的他还会害羞，之后的他就变成了和老前辈一块调笑别人的老油条了。
人终将会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雾）
整装待发后，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叶氏派过来的车，去了机场。
在飞机上时，叶辰注意到顾瑾眼神迷茫，眼皮不停地往下沉，每次强打起精神，下一秒就会被浓重的困意所打败。
上下眼皮就这么不停地打着架，看样子上眼皮马上就要输了，叶辰莞尔一笑，说了一句，“困了就睡吧。”
顾瑾头一歪，反应了几秒，回道：“没事，我不困，你不用管我。”明明眼睁的就剩一条缝了。
下一秒，顾瑾就感觉到自己的头被轻轻地扶到旁边，落到了一个肩膀上面，缥缈的声音似乎隔着层雾，在耳边响起，“睡吧。到了我叫你。”
再也支撑不住，他闭上了眼。
其实叶辰来之前他并没有睡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他就去了画室，将自己没完成的那幅画给完成了，之后就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让自己合眼休息会儿。
精神分明已经非常困顿，闭上眼却不能从吝啬的大脑中攥取一丝睡意，只得在黑白交差的视野中沉沉浮浮。
门铃响了后，他磨蹭了会儿才去开门，看到是谁后，那些话便脱口而出。
他知道，失眠并非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过失眠，只不过他的严重一些而已，但在看见叶辰时，他还是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转而说了另一种借口。
结果现在反而困得厉害，身周弥漫着那股熟悉的冷香，迟钝的思维已经思考不了太多的东西。
顾瑾放任自己的精神陷落进更深的黑暗。
等他醒过来时，身周仍旧是安静的，他支撑起身体，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周围的空间蓦地变得狭小许多，再一看，已经是在车里了。
“醒了？”
顾瑾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是在驾驶座，死对头握着方向盘，抬头对着后视镜中的他说道。
“嗯。”顾瑾点了点头，还是觉得有些懵，愣了好几秒才发问道，“我们已经到京城了？现在是几点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大脑反应过来后便驱使着顾瑾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提问完后呆呆地看着前方，明显是还没清醒过来的样子。
叶辰注意着周围的车辆，耐心地一一回答着问题，“两个小时之前到的，现在是下午五点，你睡得很沉，我也就没有叫你，让你继续在车上睡了。”
顾瑾：“……你怎么把我弄进车里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辰：“公主抱进来的。”
顾瑾：“！！！”
叶辰：“开玩笑的，把你扶进来的。行李也已经让人给你先行拿到顾家去了，不用担心。”
顾瑾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清白（？）保住了。转头就想殴打眼前张嘴就是瞎话的人。
叶辰一脸镇定，用着堪比播音腔的语调提醒后座的乘客，“乘车时请不要乱动，有缘同坐一辆车，安全事关你我他。”
顾缘：拳头硬了jpg
天色渐晚，黄昏将至，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与无数车流融为一体，又在转弯口时各自分开。
叶辰拨动着方向盘，随着与车流渐行渐远，车窗前越来越亮，顾缘的身影先行出现在了视野中。
顾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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