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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小说:丧夫后的滋润日子作者:骨生迷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3-24 15:42:56
第21章

        那孩子头发蓬乱,  身披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斗篷,穿一双破洞的小草鞋,脸和手都脏的不能看。此时他正跪趴在桌下,  狼吞虎咽地吃着馄饨汤。发现有人在看,他抬起脸,  黑沉沉的眼睛,  尖锐的下巴,  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威胁恫吓之声,  浑似一只发了狠的小兽。

        “这谁家的孩子大白天出来吓人啊!”王氏被吓了一跳,  连忙站起身像周围人询问。

        隔壁的老刘头听到动静,过来解释道:“别喊别喊,这不是谁家的孩子,就是咱们码头上的孤儿。”

        王氏听了越发愤怒道:“这世道是过得不容易,  但把猫崽子似的个孩子扔在这处也太过分了,就没人管吗?”

        老刘头又把食指竖到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是没人管,是管不了!”

        怕王氏接着嚷嚷,  老刘头便说起了来龙去脉。

        “咱们这码头上什么船只都有,船行来往就更多。有个远洋船行,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

        王氏听着怪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她不记得了,  顾茵却是记得的,这不就是之前招女工的那家船行么。王氏的两个嫂嫂当时还想架着她去应聘来着。

        老刘头接着道:“那远洋船行数月前途径我们这处,雇了苦力去搬运货物。苦力们搬完回来都面色古怪,  说那些箱子有的重有的轻,  还传出‘呜呜’的哭声。里头装着的不像是货,  反倒像人。”

        王氏惊得直抽冷子,老刘头也叹了口气,“反正那趟之后的第二天,这孩子就凭空出现在了咱们这。后头还有那家船行的伙计还回来打听过,说是他们家漏了一件‘货’,问我们见着没有。当时大家还不知道他问的是孩子,只是后头关捕头巡逻到此处,听说他们丢了东西好心帮着寻找。那人却慌慌张张地跑了,我们这才知道……唉,人心肉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在我们这饿死,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的,就把这孩子喂到了现在。不过他一般上午都不出现,到傍晚时分才会出来,想来今天是饿坏了。”

        顾茵和王氏听得都心里发酸,顾茵转身去锅边重新下了馄饨,王氏接着和老刘头打听,“既远洋船行的人已经吓跑了,怎么不把这孩子送到善堂去?给他洗漱拾掇一番,谁还能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总好过在这码头上像野猫野狗似的活。”

        这时候葛大婶过来送蒸屉了,听到他们在说那孩子,她就接过话茬道:“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但是这孩子不会说话,好像也听不懂人话,性情也像小兽一般,逢人就咬,上次关捕头想把他带走,他慌不择路差点就要跳河。从那之后就没人敢强行把他带走了,生怕他出个好歹。”

        这话旁人说的王氏可能不信,但这话从葛大婶这样喜欢孩子的人嘴里说出来,她便不得不相信了。

        桌底下的孩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看着手脚的大小,也只有两三岁。这么大的孩子照理说怎么也该会说话,懂些道理了。长成现在这样,又这么怕人,可想而知过去他过得是怎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们说着话,顾茵又重新下好了一碗馄饨,还拿了一个包子。

        她先是吹凉了,而后才把两样东西放在托盘上递到那矮桌下头。

        那孩子猛地看她靠近,本能地就要往后退,但闻到她手里诱人的食物香气,又本能地犹豫了。

        顾茵递了东西便立刻离开,那孩子这才缩回想逃跑的小脚,抱着碗狠吃起来。

        等到大人们说完话,再去瞧桌底下,桌底下只剩两个空碗,已经空无一人。

        因着这件事,回去后王氏得知今天又挣了一百多文,脸上也没个笑影儿。

        顾茵心头也闷闷的,虽然她早就猜到那远洋船行做的是贩卖人口的肮脏买卖,但真实看到的时候又是另一种心情。

        那船行是当朝权宦的干儿子办的,手续齐全,背靠大树,莫说是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怕是本地的县太爷也不敢置喙。不然前头那铁面无私的关捕头发现了端倪,早应该查办了这家,也没有后头他们还敢光明正大招聘女工的事了。

        “从前你们爹和青意刚上战场的时候,我总是盼着他们能打胜仗,早点归家。”王氏脸上的神情像哭又像笑,“可是咱们老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想想他们没了也好,总好过做那昏君的走狗!”

        顾茵赶紧起身把屋门合上,“娘也别说这样的话,咱家的人也不是乐意去帮朝廷打仗的,不过是被情势比人强,被强征去的。”

        王氏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就是看到那孩子心里难受,你让我缓缓就好了。儿啊,娘能同你打个商量,往后咱们每天都剩一些吃食,留给那孩子成不成?”

        顾茵点头道:“娘就是不说我也想这么做的。”

        这天午饭王氏也没吃几口,顾茵看她闷闷的,下午熬猪油的时候特地炸出了一盘子猪油渣。

        别看他们已经做了几日吃食生意,但其实在家吃饭还基本都是随便凑合,肚子里都没有多少油水。

        猪油渣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钻,勾的人馋虫上脑,王氏也顾不上想旁的了,和小武安两个人搬着板凳又坐到灶台边上。

        等到冒热气的猪油渣被顾茵盛出来,两人的眼睛都亮了!

        顾茵看得好笑,忙道:“凉一凉再吃啊,仔细别烫了嘴。”

        王氏和小武安忙不迭点头,听了她的话没急着下嘴,眼睛却是一刻都没舍得离开盘子。

        半晌之后,王氏先夹起一块尝了。

        黄澄澄的猪油渣又香又脆,要在口中吱嘎作响,唇齿留香,一个下肚根本不够!

        她连吃两块,脸上流露出餍足享受的神情。

        小武安在旁边急坏了,摇着她的手,让她把盘子放下。

        “瞧你这馋猫猴急的样儿!”王氏笑骂,还是把盘子递给了他。

        小武安捡着吃了两块,小脸上餍足的神情和他娘一模一样。

        不过两人各吃了两块以后就都没再动了,把盘子递给顾茵吃。

        顾茵是真不吃下,这几天每天里有半天的工夫闻着油味菜味,她半点胃口也没有,要不是怕王氏又要担心她的身子,可能连饭都不吃了。

        这时候就听到许氏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

        “这是又做啥好吃的呢?”许氏说着已经进了大门。

        “你这是狗鼻子啊?”王氏端着盘子出了去,“我儿媳妇炸的猪油渣,快闻闻香不香!”

        许氏深嗅了一大口,点头说:“香啊!”

        等她要伸手了,王氏又倏忽把盘子往后一收,觑着许氏发黑的脸色笑眯眯地道:“是吧?我也闻着怪香的。”

        两人上次拌过嘴之后就谁也没理谁,许氏好不容易来了,顾茵自然要当和事老。

        她从灶房里拿出一个小碗,装上锅里剩下的猪油渣,跟在王氏后头出了去,“娘别和婶子开玩笑。之前不是还特地嘱咐我给婶子留出一小碗嘛!”

        王氏撇撇嘴,到底没拆自家儿媳妇的台。

        许氏面色也和缓过来,笑道:“好孩子别替你娘描补,我知道是你的心意,你娘都抠搜的没边了。”说着还揶了王氏一眼。

        “吃堵不上你的嘴?”王氏说着就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碗,“不吃你还我!”

        许氏也并不相让,拔腿就往自家走,“我干啥还你?你儿媳妇好心好意给我的!”

        王氏又去追,两人像十五六岁那阵为了朵绢花你争我赶的。

        顾茵看着好笑,跟了过去正想劝劝她们,就见到巷子口走来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

        他约莫四十出头,皮肤黝黑,五官线条十分硬朗,肩膀宽阔,背板挺得直直的,身穿一身熨帖的捕快缁衣,腰间还挂着一把乌黑的刀鞘。他虽没言语,但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按在刀鞘之上,自有一番渊渟岳峙的气势。

        虽是第一次见,但顾茵猜着这便是镇子上大名鼎鼎的关捕头了。

        关捕头看到许氏,他顿住了脚,开口道:“许夫人在这处正好,我正要把今年的租子给你。”

        许氏方才还跟王氏掐的斗鸡似的,此时却突然文静起来,声如蚊呐地道:“关捕头从外回来一路奔波累着了吧?也不急在这么一时半会,回头让我家青川去你家拿就是了。”

        关捕头微微颔首,转头见到王氏和顾茵,顾茵便福了福身道:“我们刚搬过来没几日,还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

        关捕头点头道:“无妨,我有事出了趟远门,今日才回。往后咱们街里街坊地住着,不必这般客气。”

        说完话关捕头也没多留,回了自家院子。

        等他一走,王氏抚着胸口呼出一口长气,“这捕头忒有气势,压的我气都快喘不上了。”

        许氏立刻反驳道:“关捕头一点架子也没有,你干嘛这么编排他?”

        “我编排啥了?我说他有气势,这明明是夸人的话!”

        许氏瞪她一眼,端着碗也回去了。

        王氏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顾茵唤她进屋才回过神来。

        下午晌葛大婶来了,顾茵和她分好银钱,签好了契书,忙完之后自去歇下不提。

        一觉又到半夜,顾茵照常醒来,冷不丁的,她突然发现床头坐了个人!

        顾茵差点惊叫出声,王氏赶紧伸手把她嘴捂上了,“别怕别怕,是我。”

        顾茵呼出一口长气,“娘来喊起床直接喊就是,怎么坐在这里不吭声,平白吓我一大跳。。”

        王氏连忙掌灯,又给她端了碗水,解释道:“我本来就是准备进来喊你的,但是进来的时候看你睡得正香,想着再让你多睡会儿,我就坐下了想事儿呢。”

        顾茵一边喝水一边问她:“娘想啥这么入神?”

        王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许婶子,好像是看上关捕头了。”

        “咳咳,”顾茵差点一口水从嘴里喷出来,“娘怎么平白无故说这个?!”

        王氏连忙给她顺气,“我可不是平白无故说的哩,白天你也在场啊。关捕头来之前,你许婶子还和我吆五喝六的,关捕头一出现,她突然哑火了,不是看上人家是啥?”

        顾茵起身穿衣,“娘昨儿个不也说关捕头威势逼人吗?你当时都吓得没敢吱声,就不让许婶子也那样?”

        “哎,那不同!”

        至于怎么个不同,王氏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两人进了灶房开始干活,顾茵少不得叮嘱她道:“许婶子孀居多年,许公子也是要走科举路子的,娘就算有这个猜想也不能往外透露半句。”

        王氏忙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这不只是跟你说说嘛!”

        这时候小武安也跟着起身过来了,婆媳俩立刻住了口不再提这事。

        又是忙到天亮,一家子和来取货的葛大婶去了码头。

        顾茵惊奇地发现自家摊位的空地上居然多了一个大土豆!

        “乖乖,这空地上还会自己长土豆?”王氏捡起土豆,狐疑地看着青石板的地面。

        葛大婶看着笑道:“是那孩子送来的,往常他们在我们这里吃过东西,隔天总要送来点什么。有时候是小麻雀,有时候是他捡到的碎布头……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顾茵从前在新闻上看人喂过流浪猫之后,那猫咪也会想方设法地抓些东西来回报。

        没成想这孩子不止看着看小猫崽子,行动上也像。

        几人笑过之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一直忙到快中午,葛大婶端着空蒸屉来了。

        这两天因为顾茵的包子,她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从前因为赚头不多,他们夫妇做完了早市还不能休息,还得再卖一下午面条。

        时人赶船出货一般都在上午,下午和上午的客流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窝一下午也赚不到几个银钱。

        如今有了顾茵的分账,他们老夫妻两个也总算是能多休息半日。

        而且两天合作下来,顾茵该分他们多少就是多少,连之前她拿到了比市价便宜了两成的米的事都没瞒着。葛大婶虽然坚持那部分利润是她自己的,不肯多收,但到底还是承了她这份情。

        她拉着顾茵的手一通夸,一直夸到收摊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这两天进项委实不俗,又听人夸了一大通自家儿媳妇,王氏也很高兴,收摊的时候都哼起小曲儿来了。

        顾茵莞尔,转头小武安把桌上的空碗收过来,却看到这小家伙居然坐在矮桌前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顾茵放了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就看到小武安正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东西,往桌子下头递。

        “你这是在做什么?”怕猛地出声吓到他,顾茵特地放轻了声音。

        小武安身子一下子僵硬了,缓缓地转过头来,小脸上满是心虚,“我没、没干啥。”

        “嗯?”顾茵挑眉看他,“好孩子可不撒谎。”

        小武安还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这时候桌底下却探出了一只黑漆麻乌的小手。

        事情败露,小武安急的都快哭了。

        他就是刚刚看到昨天那个小孩又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桌上别人吃剩的东西,他看得心里难受,想起来自己荷包里还揣着昨天没舍得吃的猪油渣,就摸出一个递给他。

        但是没想到他吃了一个后又接着伸手,他就再给,一来二去就给出了小半袋子。

        他知道这个猪油渣是很精贵的东西,他嫂子都没舍得吃,他娘虽然和他一样嘴馋,但还是只克制地吃了几块,其余的都留给他慢慢吃。

        顾茵揉了一把小武安的脑袋,怕又把那小孩吓跑,顾茵并没有蹲下丨身去看他,只是隔着桌板问他说:“还要不要吃包子?今儿个特地给你留了一份。”

        她昨儿个听老刘头他们说这孩子似乎听不懂人话,所以本是没指望那孩子会回应的。

        没想到问出去之后,那孩子的小手却很急切地摇了两下。

        顾茵弯了弯唇,折身去拿包子,小武安也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头。

        王氏还在摊档后头,看到小儿子那殷勤的模样就笑道:“你小子这是做啥坏事了?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刻额头上了。”

        小武安牵着顾茵的裙摆不吭声。

        “没啥事,就是昨儿个那小孩又来了。武安把口袋里的猪油渣分给他吃了。”

        小武安把头垂得更低了,下巴抵在了胸前,就等着他娘来敲他的脑袋了。

        不过王氏却没打他,转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腰板子给我挺直喽,没干坏事干啥这么丧头耷脑的!”

        小武安惊喜地看着她,“娘不骂我?”

        “我骂你干啥?本来就是给你磨牙的零嘴儿,你愿意分就分了。你娘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

        小武安抿嘴直笑。

        顾茵拿出两个包子,一个用油纸包着,一个拿在手里,放到了矮桌上面。

        两只小黑手嗖一下伸出来把包子拿走。

        顾茵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走开两步又轻声道:“一个你先吃着,还有一个我给你包着,你带回去晚些时候饿了吃。明天要是还肚子饿,就还在这个时候过来,知道不?”

        这次是没有回应的,顾茵转身和王氏接着收摊,再转身的时候矮桌下又是空无一人。

        ……

        十月之后,天气说冷就冷了。等到十一月,那更是一下子入了冬,前几日路上还能看到穿着单衣的行人,这几日连码头上日常穿着短打的苦力都要穿起了夹袄。

        顾茵他们是逃难而来,这时候就必须添置冬衣了。

        好在这两个月来他们的摊档生意越来越好了,并不用在为这些小钱发愁。

        当然首先自然是得意于和葛家夫妇的合作,然后就是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们摊子上的回头客多了起来,招牌也响亮了——码头上摊档多,除了如葛家夫妇那种极好位置的,口口相传的时候能称“第一家”“第二家”的,其他人的摊档便不好具体描述了。

        但现在你在码头上一说“恶婆婆家”,那几乎是没人不知道的。

        顾茵本是准备直接购置成衣的,但王氏去打听了一番价格后拽着她走人。

        后头王氏自己扯布买棉花缝衣服,三人一人一身新衣服,拢共花了不到半两银子。

        后来还剩下一些棉花和碎布头,王氏又拿起针线缝了个小棉袍子。

        这自然还是给码头上那个小孩准备的。

        自从秋日里顾茵和他说过一回后,那孩子几乎每天都去他们摊子上报到。

        虽然还是照常躲在桌板后头不吭声,但已经不会被他们吓到了。

        同样的第二天,他们摊子的空地上就会出现回礼,如葛大婶所说,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隔壁老刘头看的稀奇得不行,说这码头上东家西家给他送吃食的多了去了,不见他和哪家亲近。偏顾茵他们来的最晚的,反倒是和他熟络。

        王氏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家儿媳妇手艺好,这小崽子嘴吃刁了,自然认准了我们家。”

        这还是真的,当码头上其他的摊贩知道那孩子经常出现在顾茵这里的时候,每天都会把卖剩的东西匀出一些送过来。

        可那孩子是真的只认准了顾茵做的,旁人做的他是碰也不碰。

        后来那些人家干脆不送吃的给他了,直接把吃食给王氏和顾茵,让她们收摊后不用再另外准备午饭,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帮助那孩子。

        这天王氏特地把新缝的小棉袍拿到码头,就等着那孩子过来好给他穿上。

        快中午的时候,那孩子没来,许氏倒是过来了,和王氏说镇子上新来了个戏班子,今天唱头一出,又问她去不去。

        王氏从前在家时就很爱听戏,当年武爹还在家的时候,每个月都带着她去县城赶集听戏。

        她第一反应是跟着许氏走,但转头看到摊子还在,就又站住了脚说:“我还是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听吧,回头别忘了仔细和我说说。”

        顾茵看得好笑,就从钱箱子那里抓了几个铜板给她。

        “娘想去看就去看,把武安一道带着买点零嘴儿,边吃边看。反正这会子人也少了,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王氏被推了出来,一手接了铜钱一手拉上小武安,走之前还同她道:“棉袍子我放板凳上了,等那孩子来你记得给他。家伙什你也别动,等我回来收拾,我就看一小会儿。”

        他们走后没多久,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传到了码头上。

        小镇上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听到这动静争前恐后地去瞧热闹。

        本就过了早市、变得冷清的码头顿时又少了一大半人,其他摊贩看人不多,也把摊子一收去凑热闹了。

        顾茵不爱看戏,又想着把袍子给那孩子,就多留了一会儿。

        好在到了差不多的时候,那孩子又无声无息地来了。

        顾茵早就看着他惯常躲着的矮桌呢,人一来她就瞧见了。

        她刚想站起身拿起小棉袍,后脚摊子上就坐了个人——一个深褐色头发,白皮深目的少年正好坐到了另一桌。

        “随便有什么吃的快端上来!”那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衣,冻得面白唇青,不住地往手里呵着热气。

        顾茵便只得先把袍子放下,转身下了碗馄饨。

        热腾腾的馄饨端到桌前,那少年端起汤碗咕嘟嘟灌下一大口,呼出一口热气,七八口就吃完了一碗馄饨。

        吃完后他没急着走,而是开口道:“店家,我听说你们这码头惯常是极热闹的,怎么今天来一瞧只这么寥寥几个人?”

        他的口音听着有些奇怪,不似这一带的方言,也不像官话。

        顾茵自打穿越过来到这会儿还是第一次见到混血儿,不由多瞧了他两眼。

        谁知道那少年突然不耐烦起来,把桌子一拍,“我问你话呢,你盯着我瞧做什么?”

        顾茵倒是没被他吓到,只怕他吓到了另一张矮桌下的小孩,便立刻回答道:“往常确实是人多的,不过今日镇子上有戏看,大伙儿便都去瞧热闹了。”

        对方听了这话后倒是没再为难她,只是继续道:“听你这话你在这摆摊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已经有几个月了。”

        “那你在这码头上有没有见过三四岁的小孩?”

        “客官这话问的奇怪,这码头上人来人往的,有带着孩子赶路的,也有带着孩子来出摊的。三四岁的孩子我自然是天天见,只是不知道您问的是什么模样的?”

        那少年搔了搔头,自言自语嘀咕道:“我又没见过,我咋知道什么样。”接着又道:“我问的自然不是有爹娘家人陪伴的,而是孤身一人的。”

        码头上孤身一人的小孩近在跟前,但是他前头被远洋船行的人当成了货物,还来询问过。眼前这人不知根不知底的,顾茵自然不应。

        也正在这个时候,矮桌下的小孩像一只灵巧的猫无声无息地蹿了出去。

        “什么东西!”那少年虽然没看那个方向,但余光还是看到一个黑影掠过,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腰间。不过他腰间什么也无,所以他手按了个空。

        顾茵神情一肃,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没什么东西,就是码头上的野猫野狗。”

        那少年推开她站起身,开始仔细检查起周围来。

        顾茵也跟着提心吊胆,好在他在摊子周围绕过一周,什么都没发现。

        他狐疑地看着顾茵,越来越觉得她方才的举动刻意过了头,右手又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

        “你这人干啥呢!”王氏从路口冲了过来,挡在了顾茵身前,恶狠狠道:“光天化日的你调戏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啦?!”

        那少年被她吓了一跳,听清她说的话后白净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什么调戏良家妇女?我做什么了?”

        王氏反客为主,上去一把拉住他一条胳膊,“你别不认,我刚亲眼看到你不怀好意地把我家儿媳妇从头打量到了脚,你这不是调戏是啥?别啰嗦,跟我见官去!”

        那少年一听见官两个字就变了脸色,却又挣不开王氏铁钳子似的手,最后只能忍痛扭脱自己一条胳膊。

        王氏听到那咔嚓脆响也吓坏了,连忙松开了手。

        那少年捂着胳膊又是一抬,把脱臼的关节又装了回去。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噗通一声,一个猛子跳进了河里。

        “你没事吧?”王氏擦着额头吓出的冷汗问顾茵。

        顾茵扶着她坐下,道:“没事没事,您误会了。那人没对我怎么样。”

        王氏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我没误会,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边打量你一边摸着腰间,前头咱们才见过关捕头,那动作显然是日常佩刀的人才会有的。”

        “那您都知道还上前来?您不怕……”

        “我怕啥?”王氏抬手拍胸,手却还在不听使唤地发着颤,她面上一臊,说:“好吧,我还是有一点点怕的。不过怕能咋办,我还能眼睁睁放着你不管?唉,先别说这个,那人怎么好端端那样对你?”

        顾茵想了想,道:“他和我打听码头上有没有孤身一人的小孩……”

        王氏一拍大腿,“怪不得他听我说报官就变了脸,肯定是那劳什子拐卖人口的船行的人,怕他们丢了‘货’的事传扬出去呢!早知道这样别说他扭脱自己一条胳膊,就是他把我胳膊扭脱了我也不放他走!”

        顾茵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方寻人的口吻带着焦急和关心,似乎并不只是关心一件货物。

        不过想再多也没用,对方已经跑了,她索性不想,转头问王氏怎么突然回来了,镇上的戏唱完了?

        王氏说可没这么快,又道:“我是看人越聚越多,想着码头上肯定没生意了,特地回来接你的。得亏我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咋样。”

        说着她又压低声音问:“那孩子来过没?棉袍子给他没有?”

        顾茵叹气道:“来是来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给,后头那人就来了。娘也知道那孩子胆小,没多会儿就溜走了。”

        王氏又道一声“运气好”,“得亏没遇上!没事,只要那孩子不被那劳什子船行的人抓走,咱们明天再给他也是一样。”

        说着话两人把摊子收走,挑着扁担便离开了码头。

        而在他们离开不久,河岸边的水面上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之前那个少年浑身湿透,十分狼狈地爬上了岸。

        上岸之后他也不敢久留,捂着发痛的胳膊拔足狂奔。

        他一路穿屋过巷,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东弯西绕地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宅子门口。

        三长两短地扣响大门,里头的人开了一条缝隙,他连忙闪身而入。

        同行之人见他这样,纷纷呐喊道:“小路,你不是去码头探听消息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莫不是遇上了朝廷的鹰犬?你受伤没?”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被唤作小路的少年找了条毯子裹到身上,又喝了盏热茶才开口道:“别提了,小爷这是阴沟里翻了船。我本是去码头打听孩子的消息,但今儿个恰巧镇子上来了个戏班子唱大戏,码头上空荡荡的,只剩个馄饨摊子。我便坐下吃了碗馄饨,顺便和那个摆摊的小娘子打听了两句。”

        众人听他说并没有遇到朝廷的人,神色也都松散下来,开始打趣起了他。

        “你要是好好打听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就是,你别是看人家小娘子孤身一人,起了歹心,让人当成登徒浪子给打下河了吧?”

        小路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反驳道:“我啥都没做!我就是看到有个什么东西从脚边跑走,那小娘子说是码头上的野猫野狗。我正盘问她呢,她婆婆突然就冲过来说我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还说要拉我见官。咱们这身份哪儿能见光,我当然得跑!”

        说到这处他又觉得胳膊隐隐作痛,干脆褪下半边衣服,露出一条胳膊。

        只见他肤色白皙的胳膊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五指印。

        他哭丧着脸道:“这妇人的手劲儿也太吓人了,估计也就比咱们头儿差点。”

        “是什么样的妇人?”坐在上首的男人突然发声询问。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甫一开口,众人顿时噤了声,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小路也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高高瘦瘦的很是普通,但力气奇大,她扭着我的时候我使足了力气都没挣脱开,最后还是我自己把关节扭脱节了才脱身。”

        男人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只反复呢喃着“力气奇大”四个字。

        众人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又凑在一起打趣。

        小路越发羞臊,拧着通红的脖子反驳着:“我也不是全然吃亏,那小娘子的馄饨可好吃了!我还没给银钱,算起来我还赚了好几文钱呢!”

        他这让人扭脱了一条胳膊,差点被送见官,还被逼的跳了河,竟还敢死拧着说自己“没吃亏”。

        众人又是一阵发笑。

        而坐在上首的男人听到这处又抬起了眼,复又叹息着摇了摇头。

        最后他站起身沉声道:“我们沿途只打探到那孩子似乎落在了远洋船行的手里,又被他们不慎丢失。如今各个码头都打听过了却都一无所获,再迟恐怕要惊动朝廷的人……如今义王给的时间也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众人收起笑容纷纷应是,迅速收拾起自己的行囊。

        夜色降临之际,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寒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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