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季澜赶紧揉揉眼皮, 又瞄了眼不好好穿衣服魔头，打算再度倒茶来喝。
反正此刻自己中了毒，吃什么都苦, 干脆看看能否苦清醒一点。
总之不管睡意多浓。
他都，拒！绝！靠！近！榻！边！
夜宇珹却蓦地摊开长鞭，往他方向轻甩过来。
细黑鞭尾，顿时缠住季澜一侧手腕。纯黑皮面绕紧了偏白削瘦腕骨, 有种即将实施酷刑观感。
季澜指间不禁一松, 瓷杯掉落, 滚了两圈后从桌沿摔下, 匡当一声砸碎于地。
他望着腕上卷起鞭尾，背后顿时泌出大片冷汗，心中不断抗拒呐喊。
干嘛干嘛干嘛。夜深人静所以折磨人时刻到了吗！？
衣带不系好, 又胡乱甩长鞭是怎么回事！
夜宇珹神色慵懒肆意，朝他道：“不如你上榻与本座聊聊, 说不定能记起一些有关密谈事情。即便你如今摔脑失忆，忘却八成, 也仍有两成记忆。 ”
季澜：！？
这东西不是翻篇了？
就说全忘了全忘了全忘了。
况且他身为穿书倒楣鬼, 要怎么记得根本没经历过事情！
榻上之人有力手指蓦地收拢，将鞭柄一拽, 季澜右臂瞬间被扯得拉直，身子往旁一倾。
夜宇珹嘴边弧度微勾，懒洋洋说道：“你要自己过来, 或者本座把你拽过来。”
季澜长睫低垂，细细颤了下, 只得缓缓起身。
走至榻边时, 腕上圈鞭蓦地又被一股力量拉扯, 整个人顿时跌坐在床沿。
不安脸色正好对上好整以暇邪魅长眸，眼前人眼神明显写着：“本座随时能将你搓圆捏扁。”
季澜：呜。要卒。
夜宇珹将他细颤反应收入眼底。不知为何，季澜似乎特别畏惧自己手中这东西。
“你怕这鞭子？”
季澜心道，废话呢。因为你将来会用他打我。
狠狠打！
夜宇珹：“为何害怕？”
季澜这才鼓起勇气，将视线回视，“没为什么，就是不喜，像有人讨厌扇子，有人讨厌青菜，有人厌恶喝药那般。”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呜。
夜宇珹扬眉：“这三样说都是你？”
季澜瞬间挺直背脊，严正摇头，特别特别高冷将视线瞟向床柱。
怎么可能与本仙尊有关。
不是我。哼。
还不赶紧放开！
毕竟和半裸魔头离得这么近，简直不能呼吸，眼前占满视线强健线条，让他压力十分巨大。
夜宇珹见他扳了半天也没弄松，便扬唇道：“仙尊果真对绳结绑物一事极不熟悉。”
他记得季澜摔到头当日，光绑个金绳就弄上一段时间。
季澜机灵答道：“以往我不曾拿过鞭子。”
鞭绳啥，口味辣么重。不适合他这飘逸仙门。
夜宇珹坐靠于床头，仍是一掌握着鞭柄把玩，带茧指腹蹭着柄上纹路。
蓦然间有力五指拽了下鞭，季澜手腕也随之抬高，可也下意识地缩手，将腕部扯回，夜宇珹却又用不大不小力气再度拽过。
一来一往间，仿佛胡闹。
“听安爻说，你徒儿毒发了？”
季澜闻言，神情凝重道：“凉凉毒发快，眼睛已出问题，幸亏有安赐在旁帮忙。”
夜宇珹懒声道：“你除了嘴中发苦，还有什么症状？”
季澜：反派过敏症。一看到你就哈啾喷嚏之类。
然而他瞧着眼前人，大概能猜到对方这一问用意。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友善关心，约莫又是“本座没想要人死，那人就不会死”之类狂跩发言。
于是他道：“眼下我就只有唇舌发苦而已，可听安赐说，半蝶教已有弟子失聪失觉，开始走向五感败坏。”
待他话落，夜宇珹便问：“昨日你晚膳吃了什么？”
季澜一头雾水，不知魔头为何突地关心起他伙食，可仍是答道：“一碗白饭。”
其余菜色没一样下肚。
总之是一顿毫无灵魂晚膳。
“你徒儿呢？”
“昨天凉凉没去饭厅，下午从药房离开后便回房休憩，一直未出来，约莫整晚没进食了。”
夜宇珹：“他没出房，今早起来就目视不清？”
季澜倏地明白夜宇珹问话，仿佛感应到什么般，朝着离自己不过半臂距离人说道：“你是不是发现蛛丝马迹了？”
夜宇珹语气低懒，道：“不是。”
季澜：“……”
相不相信，本读书人现在就拿铁扇往你腹上戳一个洞。
不对。那腰腹貌似挺为结实，约莫戳不进。改戳手掌吧。
季澜摸了下被细边缠住地方，这东西确实缠绕极紧，眼下被勒住肌肤周围已是淡淡发红。
夜宇珹忽地握着鞭柄，一收一放，施力之间，黑鞭竟神奇松开了，看似没什么技巧，可季澜方才就是弄不开。
挣脱之后他便甩了甩手，刚刚被包裹住肌肤，不意外已有几圈红痕，不知多久才能消。
这时高大身躯从榻上站起，一身闲散地将里衣与黑袍套上。
只是缎面里衣仍是藏不住结实肌肉线条，透过布料仍可感受这副身躯散发力度。
季澜也趁着床间空隙，赶紧翻上床。
装睡预备。
可他退至里侧速度太慢，一半衣角又被压至落坐黑袍底下，也导致他整个人被绊住。
季澜扯了扯，发觉又是拽不动，便说：“魔尊名讳在仙门中威吓有名，怎知私下躺姿如此随兴。”
土匪。占着别人衣角，算什么好汉。
赶紧起来！
夜宇珹却勾起唇，漫不经心说：“难道你觉得自己平时睡相很好？”
他这两天皆在半蝶教重地闲逛，可半夜皆会回房一阵。只见榻上那抹白影总是睡梦相熟，甚至一半银白发丝还散至他枕上，季澜习惯睡姿似乎是抱着棉被侧躺，有时身躯还会微微卷起，偶尔翻成趴姿时，后腰处里衣被蹭上撩，露出一截削瘦窄腰，肌肤白宛如不曾晒过阳光。
床榻内侧人闻言不禁一诧，心道，你这无事反派，闲着没事看嘛不去研究骷髅头，在这偷看别人睡相。
本仙尊风评被害。
于是季澜故作镇定轻咳两声，“反正床榻够大，我挤不到你。”
夜宇珹将胳膊枕于脑下，偏头朝他说：“既然仙尊觉得床榻太大，等回夜焰宫后，我立即让人改小，当作配合。”
季澜：“……”
你这闹事魔头。
夜宇珹伸臂拽了下他腰间衣带，一抹纯黑系在季澜白袍上，总是让人一眼便注意到。
季澜闷闷说道：“别扯了，再断了不知有没有下一条。”
他也想睡个觉，可衣服被压着又躺不了。
夜宇珹瞟了眼对方困至半阖双眼，此时外头天幕已暗下，这几天他无数次进入玄翡阁，今日傍晚自然也不例外。
半晌后，他才不疾不徐地将压住衣角长腿给移开。
季澜随即抱住自己棉被，哼唧唧地滚去床墙边。
依旧是背对魔头。
哼。
－－
－－
夜半时分。
榻上某个白衣身影，正睡香熟无比，手臂紧抱着蓬松棉被，侧边露出一小截腰腹，做着香甜美梦。
梦里，季澜仍是一身雪衣，银发飘扬，有些绕于脖颈，触感挠痒。
他立于一抹绿油草地上，应入眼帘青绿让他满布欣喜，毕竟难得见识这般仙景，只盼能将其收览眼底。
季澜喜孜孜东瞧西瞧，却发觉不远处伫了道深色人影，对方背对着自己，肩头上金线在阳光下发着细碎光芒。
他没见到对方侧脸，可已能确认那人身份。
嗯呢嗯呢。总归这处一整片好山好水，仍旧是您最跩。
季澜把手覆于背后，默默地转身，往远处草皮上踏，有些粉嫩小花长于地面，一簇簇开在一起，模样美好可爱，湛蓝天空也仿佛触手可及。
总之他只想快速远离那道影。
没想到他未走两步，背后忽地一阵皮面布料啪哒声。接着他身侧便是一抹黑如鬼魅残影。那道黑鞭也直直地往自己身上甩下。
劈啪。
床榻上。季澜双眸重重睁开，一副从梦靥中惊醒之样。
他急喘着气，发觉额边居然已是湿透，沾着些许发丝，就贴在耳廓附近。
季澜下意识往床边撇头，却发现隔壁那床位已是空荡。不禁心道，果然是魔头，人都不在，居然梦里还能迫害。真了不起。
倏然间，重重咚咚两声落于窗边。
季澜眉心蹙起，脸色也是疑惑。眼下外头夜幕低垂，除了本来就鬼魅魔头，还有谁会在夜间活动？
他坐在床上不敢下榻，可离床塌最近那扇窗，又是咚咚两声。石子碰撞窗棱声音。
那石头扔窗声音未止，似乎不应门就不会停。
季澜只得慢慢坐起身，移至床沿，抓过茶几上剩下那套白袍，赶紧套上。小心翼翼地走出门。
门外。
一名轮廓清秀弟子站于那。见到他出门后随即给了个眼神。
季澜：…大半夜叫人起床干嘛。有事是不会飞鸽传书？
那名弟子见他一身冷霜，说道：“仙尊，您此趟怎么晚了半个月才来雪髯城？”
季澜刚被吵醒，意识都尚未聚拢，又听见这没头没尾一句，更是一脸茫然。
可这看在对方眼里便是一副结冰脸色，于是那弟子又赶忙说道：“仙尊，吟吟没有责怪之意，只是以为您徒弟收到信后会先去夜焰宫搭救，怎知居然没有。”
季澜眨了眨眼。半晌后，脑袋这才接受到这信息量略大一番话。
……吟……等等，妳是吟吟？
第、第八代掌门吟吟！？
不是出教办事了？莫非晚上还特地回来睡觉？
海吟吟开口又道：“仙尊不是让我在叱骨谷后一个月寄信过去霜雪门，为何最后未如期至约？”
季澜心底顿时惊诧万分。原来何凉凉接到信，是他让海吟吟寄！？
不。应该说，是原主让海吟吟寄！并且还真和海吟吟为旧识。
然而眼下惊讶归惊讶，可因刚睡醒，季澜面上仍是初醒雅静模样，让人瞧不出心底诧异。
海吟吟：“仙尊应该已经记住古灵儿了吧，之前在叱骨谷与仙尊说过，我们教上于第三代后失传掌门铁扇，便在她手上，可眼下她身边时时刻刻皆有高人守着，无法轻易拿得。”
季澜努力将前后事情连上干系，缓慢说道：“妳說可是舟凝？”
海吟吟眼中一个闪烁，脸面露出喜悦：“没想到您已经暗自调查好了，方才听仙尊生疏口吻，以为您将我俩计划好事都给忘了。”
季澜忙不迭地一个噎口，仿佛被人敲了记闷棍儿。
居然真有计划！
难不成我此时毒发也是咱俩约好？
海吟吟着实欣赏季澜效率，便继续说道：“苍刎珠线索就刻于掌门铁扇上，可古灵儿对那扇子保护实为严谨，连晚上睡觉都缠于腰腹间，白日又有舟凝在旁看顾，故我得取不易。”
季澜闻言，心底又是一颤。
他还以为花瓶被打破，珠子便石沉大海。没想到还另有途径！
这隐藏惊喜大礼包，可真是无所不在，《仙尊嗷嗷叫》果真是世上最坑人小说。
可海吟吟一番话也让季澜蹙起眉心，对方言下之意，是打算偷窃掌门铁扇，可依原主如此冰霜高洁之人，怎愿意与对方同流合污？
这叙述听起来就十分有问题。
海吟吟见雪衣仙尊眉宇聚拢，便猜到是自己方才过于欣喜，以致忘了掩饰。
她心底一紧，赶紧挽救道：“仙尊万万别误会，如同吟吟在叱骨谷所说，这苍刎珠万万不可落入夜焰宫手中，若让魔尊给拿走了，便是全仙门之祸事，为了提早防范，让珠子留在正道这边，吟吟愿意牺牲小我，即使过程有些不入流，但皆是为了苍生。”
一席话说悲壮无比，季澜倒是听懂了其中意图。
虽然不知此女寻找珠子用途为何，可这般心怀叵测，说到底约莫也是为了一己之私。
而原主性子淡冷，满身大写光风霁月，一心一意为了苍生，加上视夜焰宫如粪土。海吟吟这番言论实为高明！每句皆巧妙包装，奔着救世而去，也就原主这般不知变通、一直线思考模式，一听见满口济世，便毅然决然应许对方。
平心而论，原主就是一枚高冷孤傲蠢货，还被当枪使了。
可这烂摊子！
居然！
是他要担！
并且，原来对方并非要见上夜宇珹一面才能做坏事，而是要见上他一面才能干坏事！
天亡读书人。
只是眼下季澜虽心底万头草尼马狂奔，面色却依旧冷凝，没让海吟吟看出异状。
此刻他只能先行探听，看海吟吟下一步棋是什么，再推敲该怎么办，便道：“不如先说說妳想法。”
海吟吟掂量着用词，知晓方才是自己口快，以至于大意了，这回便特别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句：“因灵儿特别喜欢仙尊，时常与教中弟子们分享心情，倘若仙尊与她谈聊之际，能借一借掌门铁扇，或许她会同意，并且只是借用而已，之后仍会归还。吟吟与全道中人也会感谢仙尊为苍刎珠付出心力。 ”
季澜：妹子，妳有毒。
誓言夺扇，起因是珠，原主便是最佳利用工具，海吟吟自个儿倒是浑水未沾，留得一手救济美名。
堪称一顿操作猛如虎。
季澜心底暗潮汹涌，却并未正面回应此话，只道：“妳如何确认她手上掌门铁扇为真？并非另行铸成假扇。”
海吟吟：“古灵儿身份特殊，亲娘为第七代掌门古莘儿，爹为第三代掌门聂氏之后人……”
季澜忍不住打断她道，皱眉道：“她爹爹虽姓聂，可妳怎能确定就是第三代后辈？”
天啊，他居然还记得掌门韵事里内容。看来前几日念读造成口干舌燥与失水过多都有回报了。
海吟吟心想，仙尊约莫是谨慎地想做最后确认，而她既然已经将人给引来雪髯城，代表最后一步也快达成了，便解释道：“半蝶教生儿育女一向跟从母姓，即使是退位掌门也一样，后代子孙皆须跟从，故聂霁确实为聂氏后代，且掌门铁扇也是一路相传至他手上，直至他与古莘儿成亲，诞下古灵儿，这小姑娘便为两代掌门之后，故掌门铁扇自然是传自她手上。 ”
季澜心底惊诧万分。海吟吟简短一番话已将来龙去脉表述清楚。不愧是掌门人，言少意足。
既然海吟吟一心要夺掌门铁扇，可见全教上下毒想必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于是季澜维持着淡然，问道：“如今半蝶教上下毒，可是妳所为？”
一席语气无波话，听起来既是审问又像判决。
他望着对方明显有些心虚神色，心道，果然是妳。这挑食家伙。
海吟吟瞬间露出被抓包表情，连忙解释道：“我与仙尊约好月初在雪髯城相会，可却等不到您，情急之下才用了此番下下之策，且因正好有外地人来雪髯城卖饼，故我也只向对方饼中下毒，并无祸害道城中其余百姓，虽然是束手无策想出下策，可并非吟吟真心，全是为了守护苍刎珠！吟吟愿意脏了自己手，以救苍生。”
季澜面不改色地听完全程，心道，小姐姐，妳听过一种茶吗。他绿绿。
眼前妹子一句一个苍生，千错万错都是别人错，千般委屈都由自己承担。此番茶类行径，简直令人拭泪。
且为了夺扇，不惜全师门陪葬，十分荒唐。
季澜干脆说：“此毒可有解药？眼下我与徒儿皆中了毒，还请掌门赠解。”
海吟吟芙蓉般脸庞露出讶异，貌似真不知季澜中毒一事，道：“这解药目前不在吟吟身边，可待铁扇拿到后，便能送与仙尊与徒儿，吟吟衷心希望正道之人都能一切安康。”
季澜：“……”
妳这满口鬼话妹子。
希望安康却又不给药，前言不搭后语，当他中毒后脑子也一并坏了？
并且这话明摆了，要是他未能从古灵儿手中拿到铁扇，此毒便无解。
海吟吟蓦地探头张望了下小院房门，有些不安道：“仙、仙尊，眼下魔尊……应该不在房里吧？”
季澜简直无语。
他在话妳觉得我能出来吗。摔。
并且每个来谈事人都要问上一遍，仿佛他是背着夜宇珹偷做什么坏事一样。
海吟吟：“那吟吟就先回去了，铁扇之事就看仙尊安排，吟吟一切静待。”
季澜：…啥？
跟我有个毛关系！？
待对方离去后，季澜目光对着房墙边茂密大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简直锅从天上来！
前有舟凝，心性善良稳重，处事圆润如真．掌门。
后有海吟吟，心术不正，作风如真．妖女。放弃筹备夜宇珹后援会，跑来下毒又夺扇，还演了出深夜密谈。
不愧搞事担当。
并且绕了一大圈，扇子与珠子居然有这千丝万缕关系，什么离奇发展？
区区一个半蝶教，却处处深藏不漏。
季澜不禁仰天长叹，满身皆是大写无奈。一边缓慢将视线往上抬，望着在夜空下显得黑压压枝叶，以及团团交叠生长浓密叶片。
此刻他心情，简直比发苦嘴更苦。
泥马隐藏大礼包，就泥马离谱！
哀。
……
回房后。
季澜仍是坐立难安，干脆站在木柜边思考，手里无意识抚过那把摆饰木扇扇沿。
这扇子好歹比铁做轻，当随手把玩之物挺不错，可偏偏夜宇珹总爱拿另一把铁去玩。
约莫嫌力气过多，没地方用。
他靠柜思考了一阵，将两本掌门秘史翻开查看，发觉第三代掌门人确实姓聂，其中提及她成亲后归隐，与夫婿育有一子，跟随母姓。
而第七代掌门夫婿便唤作聂霁，在二人相识初期，此男子便以绝妙扇功吸引古莘而注目，可半蝶扇功一向不外传，他身为教外人士却用一手好扇。
这疑点现在想来皆是合理，毕竟对方娘亲曾为半蝶掌门。以及聂霁后来能干涉传位八代之事，也说通了。
让季澜惊诧是，古灵儿来历如此不凡，为两代掌门之血缘结合。
估计聂霁是想扶持古灵儿为下任掌门，可却碍于女儿年纪小与武功尚浅。
季澜努力厘清纠葛如线团一切，一面反反覆覆在房中踏步，不知不觉中，竟已过了两个时辰。曙光从纸窗棂格透进，洒得室内一角微微光明。
直到日头整颗升起后，季澜仍是一点睡意皆无，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
趁着日头全出，便穿戴好衣袍，到半蝶教灶房逛上一圈，确认心中疑点。
里头洗菜弟子见仙尊亲临灶房，还不时动手翻翻灶台，查看腊肉与菜篓，行为举止亲和。弟子们便欢欣手舞足蹈，赶紧拿出瓜子与花生相迎。
季澜面色淡定地拒绝，身上雪白衣袍与这热火朝天地方有些违和，可手中仍是抓握一袋对方塞来焦糖瓜子，并且在离开灶房时默默吃了一颗。
嘤。好苦。
这该死毒。
如此香气四散瓜子，碰至唇舌却是反应出苦味，这体内毒药果真逼人绝望。
可他确实得到需要线索了，只是还得想个法子，将这线索给传达出去。
回房途中，季澜也顺带深思有关铁扇与珠子之事，可是《仙尊嗷嗷叫》中提及扇子也没几句，有印象便是大弟子狂跳扇柄舞那段。
宛如中邪演出。
吭。
吭吭吭吭吭！
说到底，这破文倒不如是个坑！
破书与破线索。 【本读者再度狂怒无能！】
然而才刚回至小院，季澜正要伸手推门扇，一道黑影便从屋顶跃下。
季澜顿时吓了跳，整个人一晃。
你！出场干嘛不走路！
连隔壁草丛都要被你吓到枯萎了好吗。
夜宇珹神色懒散而狂妄，瞧着他掌中袋子，勾唇道：“你不是嘴唇发苦，还有兴致吃瓜子？”
季澜昨晚想了一夜事情，连小憩半刻都无，眼下已是疲倦意识发散。
可又不敢随便答话，毕竟昨晚海吟吟来找自己谈话时，夜宇珹不知消失去哪儿，有没有听到那场荒谬对谈，该不会待会自己一进房，迎来便是五马分尸或断手断脚。
“瓜子是灶房师傅赠我，目前尚未打算吃。”季澜镇定回答。
“是吗？可本座怎么发现，昨日你拿回那袋，已经少了一小把。”
季澜：“……”
他因昨晚只吃白饭，难免肚饿，不过顺手剥了点，配着茶壶乱吞下，这样也被发现？
不许你暗中观察读书人！
身前低懒嗓音再度响起：“这几日你可曾见过半蝶教掌门？”
哔哔哔哔哔！
季澜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问话时机如此巧妙。
难不成魔头知道他昨夜刚见过对方！ ？
感觉离五马分尸又更进一步了。
呜。要完。
季澜心中盈满不安，努力维持面上冷静，说道：“我没见过掌门，大弟子不是说过掌门出教办事，近几日不会回教吗？”
夜宇珹却道：“不过借口罢了，海吟吟人一直都在教里。”
这语气漫不经心到宛若在谈论是否下雨，话中之意却是不容置喙。
季澜背后瞬间冷汗滑落，道：“总归我也不清楚，倒是你昨日晚上没回来睡？”
他脑中斟酌着字句，不想问话过于有探知目。
夜宇珹挑起眉，唇边一抹无所谓弧度，道：“下回本座夜归，定会告知仙尊。”
季澜：…大可不必。
总之昨晚没回来就好。
夜宇珹：“如今本座不只确定海吟吟藏在教里，更知晓她也在寻找苍刎珠，且非常心急。”
这回，他干脆将话挑明，锐利长眸直直注视着眼前雪袍人影。如今他已确定，叱骨谷那场密谈，海吟吟便是与季澜谈论此事。
可季澜来到半蝶教后，只去过一次祭拜厅，白日除了去药房，所有时间几乎全在房里看掌门秘史，要不就是在另外一间房里，陪失明何凉凉说话，并无任何异状。
或许对方关于此段记忆，确实全缺了。
即便以往与半蝶教有任何牵扯，眼下也已无法连起。
而这几天夜间，他皆在半蝶教玄翡阁里。安赐安爻查到线索，条条都指向半蝶教，可他查找多天，却无半点关于苍刎珠下落。
已是十分不耐烦。耐心即将耗尽。
门扉边，季澜听见夜宇珹话，冷不防一个怔愣。
不愧是魔头，知道可真多。
眼下他也很想朝天喊出：海吟吟心怀诡计，欺上瞒下！欲夺珠抢扇，赶紧来人帮忙，并且全数与他无关！
可好巧不巧，与海吟吟一同策画整件事，便是原主。
以至于他这读书人无冤背锅。
嘤qaq。
夜宇珹：“上回安赐查到线索，苍刎珠线索便于次教派，故本座猜，当时你与海吟吟于叱骨谷谈话，即是为了此事。”
此席话一言就中，并且直奔核心。
季澜捏把冷汗之余，不禁心道，果然是反派。厉害。
夜宇珹又道：“故本座推敲，你未失忆前，约莫知晓关于苍刎珠事迹。”
季澜赶紧顺着说道：“可我如今记忆有缺，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方却道：“海吟吟既为此教八代掌门，应是握有外人无法探知东西，可她定是无法自己办到，才必须求助于你，故才有了叱骨谷那场密谈。”
季澜：（掌声送给魔头．jg）
不如考虑走走刑侦方面？
一炷香破案传奇注定。
半晌后，他便发出试探性询问：“所以…你方才说她人在教里，是确认过吗？”
夜宇珹漫不经心道：“晚点我便让安赐将所有弟子抓来，脸上各划一痕，立即能知道谁是海吟吟所易容。”
季澜瞬间瞪大眼，嘴唇开阖了几下，半晌才出声：“你找人便找人，与其他弟子何干？”
你这阎王！
本读书人这就原地做出谴责。
夜宇珹见他明显不认同神情，随即弯起唇角。
“与他们无干，所以你若能早点记起来，就不必这么多事。”
季澜：信不信我撞墙给你看。
夜宇珹：“倘若说将整个半蝶教抓来，你要阻止？”
前从季澜一心救济苍生，气质冷冰如霜，仿佛随时能冻伤周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
而眼下对方虽对打杀言论依旧感到不喜，可表现出样子却有趣多了。
他甚至能确定，季澜方才还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季澜则保持着面色，双手覆于背后，冷静与夜宇珹对望，道：“自是要阻止，尽我所能吧。”
他即将！用一己之力，守护全仙门！
凭他现在实力，约莫能救半个。
也许豁出去拼一拼，能救回一个。
他身上仙气淡淡，用泰然处之表情，又道：“海吟吟如今人在何处我并不关心，眼下我与凉凉皆毒性发作，已无心思多想其他，这些身外之物暂且搁下。”
总之赶紧先撇得一干二净！
救人与活命，都要紧！
他话刚落，蓦然间一阵秋日软风拂来，门边谈话两人，衣摆同时飘扬起。
夜宇珹神色仍是懒洋洋，可仔细瞧却不难发现眸中锋利。
雪色衣衫那人，则是尽力地睁大眼回望。表现镇定。
无声之下，俩人就这般对视了好一阵。
季澜：“……”
所以到底干嘛。我不会先眨眼。
认输吧。
夜宇珹瞧他分明困到眼角都垂下了，却不知为何坚持要睁大双眸，便扬起唇角，话锋一转道：“你这几天膳食，就喝水和瓜子？”
“还吃了些白饭。”季澜道。
什么瓜子。
不许再提！
“不配菜？”夜宇珹挑眉问。
“会苦。”季澜回。
“鸡汤？”
“没兴趣。”
“本座上回看见有人一口气喝了六碗。”这声音发懒。
“…当时就特别渴，且尚未毒发。”这声音特别冷静，且淡然。
季澜：这位反派，请注意你眼神。鸡汤这种俗物，与我无关。
夜宇珹用谈论天气般口吻，毫不上心说道：“既然你爱喝，本座待会便让人端一盅进来。”
季澜瞬间静止。
本仙尊中毒，如今吃啥都苦，你是想苦死读书人！ ？
看来魔头随时随地惦记着折腾人一百种方法。
并且试验者→季澜。
【三万头草泥马狂奔．jg】
于是季澜深吸口气，沉住气说道：“不喝。”
休想哄骗他。
“汤里加了何首乌与黄耆。”夜宇珹懒懒散散，又补了句：“还有两根千年老蔘。”
季澜脸上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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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黑鞭尾，顿时缠住季澜一侧手腕。纯黑皮面绕紧了偏白削瘦腕骨, 有种即将实施酷刑观感。
季澜指间不禁一松, 瓷杯掉落, 滚了两圈后从桌沿摔下, 匡当一声砸碎于地。
他望着腕上卷起鞭尾，背后顿时泌出大片冷汗，心中不断抗拒呐喊。
干嘛干嘛干嘛。夜深人静所以折磨人时刻到了吗！？
衣带不系好, 又胡乱甩长鞭是怎么回事！
夜宇珹神色慵懒肆意，朝他道：“不如你上榻与本座聊聊, 说不定能记起一些有关密谈事情。即便你如今摔脑失忆，忘却八成, 也仍有两成记忆。 ”
季澜：！？
这东西不是翻篇了？
就说全忘了全忘了全忘了。
况且他身为穿书倒楣鬼, 要怎么记得根本没经历过事情！
榻上之人有力手指蓦地收拢，将鞭柄一拽, 季澜右臂瞬间被扯得拉直，身子往旁一倾。
夜宇珹嘴边弧度微勾，懒洋洋说道：“你要自己过来, 或者本座把你拽过来。”
季澜长睫低垂，细细颤了下, 只得缓缓起身。
走至榻边时, 腕上圈鞭蓦地又被一股力量拉扯, 整个人顿时跌坐在床沿。
不安脸色正好对上好整以暇邪魅长眸，眼前人眼神明显写着：“本座随时能将你搓圆捏扁。”
季澜：呜。要卒。
夜宇珹将他细颤反应收入眼底。不知为何，季澜似乎特别畏惧自己手中这东西。
“你怕这鞭子？”
季澜心道，废话呢。因为你将来会用他打我。
狠狠打！
夜宇珹：“为何害怕？”
季澜这才鼓起勇气，将视线回视，“没为什么，就是不喜，像有人讨厌扇子，有人讨厌青菜，有人厌恶喝药那般。”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呜。
夜宇珹扬眉：“这三样说都是你？”
季澜瞬间挺直背脊，严正摇头，特别特别高冷将视线瞟向床柱。
怎么可能与本仙尊有关。
不是我。哼。
还不赶紧放开！
毕竟和半裸魔头离得这么近，简直不能呼吸，眼前占满视线强健线条，让他压力十分巨大。
夜宇珹见他扳了半天也没弄松，便扬唇道：“仙尊果真对绳结绑物一事极不熟悉。”
他记得季澜摔到头当日，光绑个金绳就弄上一段时间。
季澜机灵答道：“以往我不曾拿过鞭子。”
鞭绳啥，口味辣么重。不适合他这飘逸仙门。
夜宇珹坐靠于床头，仍是一掌握着鞭柄把玩，带茧指腹蹭着柄上纹路。
蓦然间有力五指拽了下鞭，季澜手腕也随之抬高，可也下意识地缩手，将腕部扯回，夜宇珹却又用不大不小力气再度拽过。
一来一往间，仿佛胡闹。
“听安爻说，你徒儿毒发了？”
季澜闻言，神情凝重道：“凉凉毒发快，眼睛已出问题，幸亏有安赐在旁帮忙。”
夜宇珹懒声道：“你除了嘴中发苦，还有什么症状？”
季澜：反派过敏症。一看到你就哈啾喷嚏之类。
然而他瞧着眼前人，大概能猜到对方这一问用意。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友善关心，约莫又是“本座没想要人死，那人就不会死”之类狂跩发言。
于是他道：“眼下我就只有唇舌发苦而已，可听安赐说，半蝶教已有弟子失聪失觉，开始走向五感败坏。”
待他话落，夜宇珹便问：“昨日你晚膳吃了什么？”
季澜一头雾水，不知魔头为何突地关心起他伙食，可仍是答道：“一碗白饭。”
其余菜色没一样下肚。
总之是一顿毫无灵魂晚膳。
“你徒儿呢？”
“昨天凉凉没去饭厅，下午从药房离开后便回房休憩，一直未出来，约莫整晚没进食了。”
夜宇珹：“他没出房，今早起来就目视不清？”
季澜倏地明白夜宇珹问话，仿佛感应到什么般，朝着离自己不过半臂距离人说道：“你是不是发现蛛丝马迹了？”
夜宇珹语气低懒，道：“不是。”
季澜：“……”
相不相信，本读书人现在就拿铁扇往你腹上戳一个洞。
不对。那腰腹貌似挺为结实，约莫戳不进。改戳手掌吧。
季澜摸了下被细边缠住地方，这东西确实缠绕极紧，眼下被勒住肌肤周围已是淡淡发红。
夜宇珹忽地握着鞭柄，一收一放，施力之间，黑鞭竟神奇松开了，看似没什么技巧，可季澜方才就是弄不开。
挣脱之后他便甩了甩手，刚刚被包裹住肌肤，不意外已有几圈红痕，不知多久才能消。
这时高大身躯从榻上站起，一身闲散地将里衣与黑袍套上。
只是缎面里衣仍是藏不住结实肌肉线条，透过布料仍可感受这副身躯散发力度。
季澜也趁着床间空隙，赶紧翻上床。
装睡预备。
可他退至里侧速度太慢，一半衣角又被压至落坐黑袍底下，也导致他整个人被绊住。
季澜扯了扯，发觉又是拽不动，便说：“魔尊名讳在仙门中威吓有名，怎知私下躺姿如此随兴。”
土匪。占着别人衣角，算什么好汉。
赶紧起来！
夜宇珹却勾起唇，漫不经心说：“难道你觉得自己平时睡相很好？”
他这两天皆在半蝶教重地闲逛，可半夜皆会回房一阵。只见榻上那抹白影总是睡梦相熟，甚至一半银白发丝还散至他枕上，季澜习惯睡姿似乎是抱着棉被侧躺，有时身躯还会微微卷起，偶尔翻成趴姿时，后腰处里衣被蹭上撩，露出一截削瘦窄腰，肌肤白宛如不曾晒过阳光。
床榻内侧人闻言不禁一诧，心道，你这无事反派，闲着没事看嘛不去研究骷髅头，在这偷看别人睡相。
本仙尊风评被害。
于是季澜故作镇定轻咳两声，“反正床榻够大，我挤不到你。”
夜宇珹将胳膊枕于脑下，偏头朝他说：“既然仙尊觉得床榻太大，等回夜焰宫后，我立即让人改小，当作配合。”
季澜：“……”
你这闹事魔头。
夜宇珹伸臂拽了下他腰间衣带，一抹纯黑系在季澜白袍上，总是让人一眼便注意到。
季澜闷闷说道：“别扯了，再断了不知有没有下一条。”
他也想睡个觉，可衣服被压着又躺不了。
夜宇珹瞟了眼对方困至半阖双眼，此时外头天幕已暗下，这几天他无数次进入玄翡阁，今日傍晚自然也不例外。
半晌后，他才不疾不徐地将压住衣角长腿给移开。
季澜随即抱住自己棉被，哼唧唧地滚去床墙边。
依旧是背对魔头。
哼。
－－
－－
夜半时分。
榻上某个白衣身影，正睡香熟无比，手臂紧抱着蓬松棉被，侧边露出一小截腰腹，做着香甜美梦。
梦里，季澜仍是一身雪衣，银发飘扬，有些绕于脖颈，触感挠痒。
他立于一抹绿油草地上，应入眼帘青绿让他满布欣喜，毕竟难得见识这般仙景，只盼能将其收览眼底。
季澜喜孜孜东瞧西瞧，却发觉不远处伫了道深色人影，对方背对着自己，肩头上金线在阳光下发着细碎光芒。
他没见到对方侧脸，可已能确认那人身份。
嗯呢嗯呢。总归这处一整片好山好水，仍旧是您最跩。
季澜把手覆于背后，默默地转身，往远处草皮上踏，有些粉嫩小花长于地面，一簇簇开在一起，模样美好可爱，湛蓝天空也仿佛触手可及。
总之他只想快速远离那道影。
没想到他未走两步，背后忽地一阵皮面布料啪哒声。接着他身侧便是一抹黑如鬼魅残影。那道黑鞭也直直地往自己身上甩下。
劈啪。
床榻上。季澜双眸重重睁开，一副从梦靥中惊醒之样。
他急喘着气，发觉额边居然已是湿透，沾着些许发丝，就贴在耳廓附近。
季澜下意识往床边撇头，却发现隔壁那床位已是空荡。不禁心道，果然是魔头，人都不在，居然梦里还能迫害。真了不起。
倏然间，重重咚咚两声落于窗边。
季澜眉心蹙起，脸色也是疑惑。眼下外头夜幕低垂，除了本来就鬼魅魔头，还有谁会在夜间活动？
他坐在床上不敢下榻，可离床塌最近那扇窗，又是咚咚两声。石子碰撞窗棱声音。
那石头扔窗声音未止，似乎不应门就不会停。
季澜只得慢慢坐起身，移至床沿，抓过茶几上剩下那套白袍，赶紧套上。小心翼翼地走出门。
门外。
一名轮廓清秀弟子站于那。见到他出门后随即给了个眼神。
季澜：…大半夜叫人起床干嘛。有事是不会飞鸽传书？
那名弟子见他一身冷霜，说道：“仙尊，您此趟怎么晚了半个月才来雪髯城？”
季澜刚被吵醒，意识都尚未聚拢，又听见这没头没尾一句，更是一脸茫然。
可这看在对方眼里便是一副结冰脸色，于是那弟子又赶忙说道：“仙尊，吟吟没有责怪之意，只是以为您徒弟收到信后会先去夜焰宫搭救，怎知居然没有。”
季澜眨了眨眼。半晌后，脑袋这才接受到这信息量略大一番话。
……吟……等等，妳是吟吟？
第、第八代掌门吟吟！？
不是出教办事了？莫非晚上还特地回来睡觉？
海吟吟开口又道：“仙尊不是让我在叱骨谷后一个月寄信过去霜雪门，为何最后未如期至约？”
季澜心底顿时惊诧万分。原来何凉凉接到信，是他让海吟吟寄！？
不。应该说，是原主让海吟吟寄！并且还真和海吟吟为旧识。
然而眼下惊讶归惊讶，可因刚睡醒，季澜面上仍是初醒雅静模样，让人瞧不出心底诧异。
海吟吟：“仙尊应该已经记住古灵儿了吧，之前在叱骨谷与仙尊说过，我们教上于第三代后失传掌门铁扇，便在她手上，可眼下她身边时时刻刻皆有高人守着，无法轻易拿得。”
季澜努力将前后事情连上干系，缓慢说道：“妳說可是舟凝？”
海吟吟眼中一个闪烁，脸面露出喜悦：“没想到您已经暗自调查好了，方才听仙尊生疏口吻，以为您将我俩计划好事都给忘了。”
季澜忙不迭地一个噎口，仿佛被人敲了记闷棍儿。
居然真有计划！
难不成我此时毒发也是咱俩约好？
海吟吟着实欣赏季澜效率，便继续说道：“苍刎珠线索就刻于掌门铁扇上，可古灵儿对那扇子保护实为严谨，连晚上睡觉都缠于腰腹间，白日又有舟凝在旁看顾，故我得取不易。”
季澜闻言，心底又是一颤。
他还以为花瓶被打破，珠子便石沉大海。没想到还另有途径！
这隐藏惊喜大礼包，可真是无所不在，《仙尊嗷嗷叫》果真是世上最坑人小说。
可海吟吟一番话也让季澜蹙起眉心，对方言下之意，是打算偷窃掌门铁扇，可依原主如此冰霜高洁之人，怎愿意与对方同流合污？
这叙述听起来就十分有问题。
海吟吟见雪衣仙尊眉宇聚拢，便猜到是自己方才过于欣喜，以致忘了掩饰。
她心底一紧，赶紧挽救道：“仙尊万万别误会，如同吟吟在叱骨谷所说，这苍刎珠万万不可落入夜焰宫手中，若让魔尊给拿走了，便是全仙门之祸事，为了提早防范，让珠子留在正道这边，吟吟愿意牺牲小我，即使过程有些不入流，但皆是为了苍生。”
一席话说悲壮无比，季澜倒是听懂了其中意图。
虽然不知此女寻找珠子用途为何，可这般心怀叵测，说到底约莫也是为了一己之私。
而原主性子淡冷，满身大写光风霁月，一心一意为了苍生，加上视夜焰宫如粪土。海吟吟这番言论实为高明！每句皆巧妙包装，奔着救世而去，也就原主这般不知变通、一直线思考模式，一听见满口济世，便毅然决然应许对方。
平心而论，原主就是一枚高冷孤傲蠢货，还被当枪使了。
可这烂摊子！
居然！
是他要担！
并且，原来对方并非要见上夜宇珹一面才能做坏事，而是要见上他一面才能干坏事！
天亡读书人。
只是眼下季澜虽心底万头草尼马狂奔，面色却依旧冷凝，没让海吟吟看出异状。
此刻他只能先行探听，看海吟吟下一步棋是什么，再推敲该怎么办，便道：“不如先说說妳想法。”
海吟吟掂量着用词，知晓方才是自己口快，以至于大意了，这回便特别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句：“因灵儿特别喜欢仙尊，时常与教中弟子们分享心情，倘若仙尊与她谈聊之际，能借一借掌门铁扇，或许她会同意，并且只是借用而已，之后仍会归还。吟吟与全道中人也会感谢仙尊为苍刎珠付出心力。 ”
季澜：妹子，妳有毒。
誓言夺扇，起因是珠，原主便是最佳利用工具，海吟吟自个儿倒是浑水未沾，留得一手救济美名。
堪称一顿操作猛如虎。
季澜心底暗潮汹涌，却并未正面回应此话，只道：“妳如何确认她手上掌门铁扇为真？并非另行铸成假扇。”
海吟吟：“古灵儿身份特殊，亲娘为第七代掌门古莘儿，爹为第三代掌门聂氏之后人……”
季澜忍不住打断她道，皱眉道：“她爹爹虽姓聂，可妳怎能确定就是第三代后辈？”
天啊，他居然还记得掌门韵事里内容。看来前几日念读造成口干舌燥与失水过多都有回报了。
海吟吟心想，仙尊约莫是谨慎地想做最后确认，而她既然已经将人给引来雪髯城，代表最后一步也快达成了，便解释道：“半蝶教生儿育女一向跟从母姓，即使是退位掌门也一样，后代子孙皆须跟从，故聂霁确实为聂氏后代，且掌门铁扇也是一路相传至他手上，直至他与古莘儿成亲，诞下古灵儿，这小姑娘便为两代掌门之后，故掌门铁扇自然是传自她手上。 ”
季澜心底惊诧万分。海吟吟简短一番话已将来龙去脉表述清楚。不愧是掌门人，言少意足。
既然海吟吟一心要夺掌门铁扇，可见全教上下毒想必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于是季澜维持着淡然，问道：“如今半蝶教上下毒，可是妳所为？”
一席语气无波话，听起来既是审问又像判决。
他望着对方明显有些心虚神色，心道，果然是妳。这挑食家伙。
海吟吟瞬间露出被抓包表情，连忙解释道：“我与仙尊约好月初在雪髯城相会，可却等不到您，情急之下才用了此番下下之策，且因正好有外地人来雪髯城卖饼，故我也只向对方饼中下毒，并无祸害道城中其余百姓，虽然是束手无策想出下策，可并非吟吟真心，全是为了守护苍刎珠！吟吟愿意脏了自己手，以救苍生。”
季澜面不改色地听完全程，心道，小姐姐，妳听过一种茶吗。他绿绿。
眼前妹子一句一个苍生，千错万错都是别人错，千般委屈都由自己承担。此番茶类行径，简直令人拭泪。
且为了夺扇，不惜全师门陪葬，十分荒唐。
季澜干脆说：“此毒可有解药？眼下我与徒儿皆中了毒，还请掌门赠解。”
海吟吟芙蓉般脸庞露出讶异，貌似真不知季澜中毒一事，道：“这解药目前不在吟吟身边，可待铁扇拿到后，便能送与仙尊与徒儿，吟吟衷心希望正道之人都能一切安康。”
季澜：“……”
妳这满口鬼话妹子。
希望安康却又不给药，前言不搭后语，当他中毒后脑子也一并坏了？
并且这话明摆了，要是他未能从古灵儿手中拿到铁扇，此毒便无解。
海吟吟蓦地探头张望了下小院房门，有些不安道：“仙、仙尊，眼下魔尊……应该不在房里吧？”
季澜简直无语。
他在话妳觉得我能出来吗。摔。
并且每个来谈事人都要问上一遍，仿佛他是背着夜宇珹偷做什么坏事一样。
海吟吟：“那吟吟就先回去了，铁扇之事就看仙尊安排，吟吟一切静待。”
季澜：…啥？
跟我有个毛关系！？
待对方离去后，季澜目光对着房墙边茂密大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简直锅从天上来！
前有舟凝，心性善良稳重，处事圆润如真．掌门。
后有海吟吟，心术不正，作风如真．妖女。放弃筹备夜宇珹后援会，跑来下毒又夺扇，还演了出深夜密谈。
不愧搞事担当。
并且绕了一大圈，扇子与珠子居然有这千丝万缕关系，什么离奇发展？
区区一个半蝶教，却处处深藏不漏。
季澜不禁仰天长叹，满身皆是大写无奈。一边缓慢将视线往上抬，望着在夜空下显得黑压压枝叶，以及团团交叠生长浓密叶片。
此刻他心情，简直比发苦嘴更苦。
泥马隐藏大礼包，就泥马离谱！
哀。
……
回房后。
季澜仍是坐立难安，干脆站在木柜边思考，手里无意识抚过那把摆饰木扇扇沿。
这扇子好歹比铁做轻，当随手把玩之物挺不错，可偏偏夜宇珹总爱拿另一把铁去玩。
约莫嫌力气过多，没地方用。
他靠柜思考了一阵，将两本掌门秘史翻开查看，发觉第三代掌门人确实姓聂，其中提及她成亲后归隐，与夫婿育有一子，跟随母姓。
而第七代掌门夫婿便唤作聂霁，在二人相识初期，此男子便以绝妙扇功吸引古莘而注目，可半蝶扇功一向不外传，他身为教外人士却用一手好扇。
这疑点现在想来皆是合理，毕竟对方娘亲曾为半蝶掌门。以及聂霁后来能干涉传位八代之事，也说通了。
让季澜惊诧是，古灵儿来历如此不凡，为两代掌门之血缘结合。
估计聂霁是想扶持古灵儿为下任掌门，可却碍于女儿年纪小与武功尚浅。
季澜努力厘清纠葛如线团一切，一面反反覆覆在房中踏步，不知不觉中，竟已过了两个时辰。曙光从纸窗棂格透进，洒得室内一角微微光明。
直到日头整颗升起后，季澜仍是一点睡意皆无，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
趁着日头全出，便穿戴好衣袍，到半蝶教灶房逛上一圈，确认心中疑点。
里头洗菜弟子见仙尊亲临灶房，还不时动手翻翻灶台，查看腊肉与菜篓，行为举止亲和。弟子们便欢欣手舞足蹈，赶紧拿出瓜子与花生相迎。
季澜面色淡定地拒绝，身上雪白衣袍与这热火朝天地方有些违和，可手中仍是抓握一袋对方塞来焦糖瓜子，并且在离开灶房时默默吃了一颗。
嘤。好苦。
这该死毒。
如此香气四散瓜子，碰至唇舌却是反应出苦味，这体内毒药果真逼人绝望。
可他确实得到需要线索了，只是还得想个法子，将这线索给传达出去。
回房途中，季澜也顺带深思有关铁扇与珠子之事，可是《仙尊嗷嗷叫》中提及扇子也没几句，有印象便是大弟子狂跳扇柄舞那段。
宛如中邪演出。
吭。
吭吭吭吭吭！
说到底，这破文倒不如是个坑！
破书与破线索。 【本读者再度狂怒无能！】
然而才刚回至小院，季澜正要伸手推门扇，一道黑影便从屋顶跃下。
季澜顿时吓了跳，整个人一晃。
你！出场干嘛不走路！
连隔壁草丛都要被你吓到枯萎了好吗。
夜宇珹神色懒散而狂妄，瞧着他掌中袋子，勾唇道：“你不是嘴唇发苦，还有兴致吃瓜子？”
季澜昨晚想了一夜事情，连小憩半刻都无，眼下已是疲倦意识发散。
可又不敢随便答话，毕竟昨晚海吟吟来找自己谈话时，夜宇珹不知消失去哪儿，有没有听到那场荒谬对谈，该不会待会自己一进房，迎来便是五马分尸或断手断脚。
“瓜子是灶房师傅赠我，目前尚未打算吃。”季澜镇定回答。
“是吗？可本座怎么发现，昨日你拿回那袋，已经少了一小把。”
季澜：“……”
他因昨晚只吃白饭，难免肚饿，不过顺手剥了点，配着茶壶乱吞下，这样也被发现？
不许你暗中观察读书人！
身前低懒嗓音再度响起：“这几日你可曾见过半蝶教掌门？”
哔哔哔哔哔！
季澜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问话时机如此巧妙。
难不成魔头知道他昨夜刚见过对方！ ？
感觉离五马分尸又更进一步了。
呜。要完。
季澜心中盈满不安，努力维持面上冷静，说道：“我没见过掌门，大弟子不是说过掌门出教办事，近几日不会回教吗？”
夜宇珹却道：“不过借口罢了，海吟吟人一直都在教里。”
这语气漫不经心到宛若在谈论是否下雨，话中之意却是不容置喙。
季澜背后瞬间冷汗滑落，道：“总归我也不清楚，倒是你昨日晚上没回来睡？”
他脑中斟酌着字句，不想问话过于有探知目。
夜宇珹挑起眉，唇边一抹无所谓弧度，道：“下回本座夜归，定会告知仙尊。”
季澜：…大可不必。
总之昨晚没回来就好。
夜宇珹：“如今本座不只确定海吟吟藏在教里，更知晓她也在寻找苍刎珠，且非常心急。”
这回，他干脆将话挑明，锐利长眸直直注视着眼前雪袍人影。如今他已确定，叱骨谷那场密谈，海吟吟便是与季澜谈论此事。
可季澜来到半蝶教后，只去过一次祭拜厅，白日除了去药房，所有时间几乎全在房里看掌门秘史，要不就是在另外一间房里，陪失明何凉凉说话，并无任何异状。
或许对方关于此段记忆，确实全缺了。
即便以往与半蝶教有任何牵扯，眼下也已无法连起。
而这几天夜间，他皆在半蝶教玄翡阁里。安赐安爻查到线索，条条都指向半蝶教，可他查找多天，却无半点关于苍刎珠下落。
已是十分不耐烦。耐心即将耗尽。
门扉边，季澜听见夜宇珹话，冷不防一个怔愣。
不愧是魔头，知道可真多。
眼下他也很想朝天喊出：海吟吟心怀诡计，欺上瞒下！欲夺珠抢扇，赶紧来人帮忙，并且全数与他无关！
可好巧不巧，与海吟吟一同策画整件事，便是原主。
以至于他这读书人无冤背锅。
嘤qaq。
夜宇珹：“上回安赐查到线索，苍刎珠线索便于次教派，故本座猜，当时你与海吟吟于叱骨谷谈话，即是为了此事。”
此席话一言就中，并且直奔核心。
季澜捏把冷汗之余，不禁心道，果然是反派。厉害。
夜宇珹又道：“故本座推敲，你未失忆前，约莫知晓关于苍刎珠事迹。”
季澜赶紧顺着说道：“可我如今记忆有缺，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方却道：“海吟吟既为此教八代掌门，应是握有外人无法探知东西，可她定是无法自己办到，才必须求助于你，故才有了叱骨谷那场密谈。”
季澜：（掌声送给魔头．jg）
不如考虑走走刑侦方面？
一炷香破案传奇注定。
半晌后，他便发出试探性询问：“所以…你方才说她人在教里，是确认过吗？”
夜宇珹漫不经心道：“晚点我便让安赐将所有弟子抓来，脸上各划一痕，立即能知道谁是海吟吟所易容。”
季澜瞬间瞪大眼，嘴唇开阖了几下，半晌才出声：“你找人便找人，与其他弟子何干？”
你这阎王！
本读书人这就原地做出谴责。
夜宇珹见他明显不认同神情，随即弯起唇角。
“与他们无干，所以你若能早点记起来，就不必这么多事。”
季澜：信不信我撞墙给你看。
夜宇珹：“倘若说将整个半蝶教抓来，你要阻止？”
前从季澜一心救济苍生，气质冷冰如霜，仿佛随时能冻伤周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
而眼下对方虽对打杀言论依旧感到不喜，可表现出样子却有趣多了。
他甚至能确定，季澜方才还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季澜则保持着面色，双手覆于背后，冷静与夜宇珹对望，道：“自是要阻止，尽我所能吧。”
他即将！用一己之力，守护全仙门！
凭他现在实力，约莫能救半个。
也许豁出去拼一拼，能救回一个。
他身上仙气淡淡，用泰然处之表情，又道：“海吟吟如今人在何处我并不关心，眼下我与凉凉皆毒性发作，已无心思多想其他，这些身外之物暂且搁下。”
总之赶紧先撇得一干二净！
救人与活命，都要紧！
他话刚落，蓦然间一阵秋日软风拂来，门边谈话两人，衣摆同时飘扬起。
夜宇珹神色仍是懒洋洋，可仔细瞧却不难发现眸中锋利。
雪色衣衫那人，则是尽力地睁大眼回望。表现镇定。
无声之下，俩人就这般对视了好一阵。
季澜：“……”
所以到底干嘛。我不会先眨眼。
认输吧。
夜宇珹瞧他分明困到眼角都垂下了，却不知为何坚持要睁大双眸，便扬起唇角，话锋一转道：“你这几天膳食，就喝水和瓜子？”
“还吃了些白饭。”季澜道。
什么瓜子。
不许再提！
“不配菜？”夜宇珹挑眉问。
“会苦。”季澜回。
“鸡汤？”
“没兴趣。”
“本座上回看见有人一口气喝了六碗。”这声音发懒。
“…当时就特别渴，且尚未毒发。”这声音特别冷静，且淡然。
季澜：这位反派，请注意你眼神。鸡汤这种俗物，与我无关。
夜宇珹用谈论天气般口吻，毫不上心说道：“既然你爱喝，本座待会便让人端一盅进来。”
季澜瞬间静止。
本仙尊中毒，如今吃啥都苦，你是想苦死读书人！ ？
看来魔头随时随地惦记着折腾人一百种方法。
并且试验者→季澜。
【三万头草泥马狂奔．jg】
于是季澜深吸口气，沉住气说道：“不喝。”
休想哄骗他。
“汤里加了何首乌与黄耆。”夜宇珹懒懒散散，又补了句：“还有两根千年老蔘。”
季澜脸上不动声色。
内心狂喜：如此完美配置！！
本读书人，五碗预定！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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