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养虎成患
千情谷主已至冲盈巅峰，这一吼有一缕天境之威，如同浊浪拍岸，却被巫祷骨台之中刺出来的一柄古朴长剑斩开。
除开庚午分殿天舟之外，剩余三艘天舟之上，都现身出来一道道身影。
这些身影颇有些狼狈。灵海颠簸，以他们的境界，还没法做到彻底安然无恙。
有那书生，高冠歪在一旁。
锦缎罗衫的美妇，散了发髻，乱了衣衫。
似总角孩童的瓷人儿心疼地捧着断了的咚咚鼓，本就圆嘟嘟的腮帮子更圆了几分。
看起来斋庄中正的老朽，脸上显出怒容。
玄门成员来自十八连星域各处，各有各的不凡，只是此刻他们虽然脸上神色各异，目光当中却都有着极深的忌惮。
要在此地拦住这么一尊血杀之气滔天的凶物，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机簧强弓无功而返，千情谷主一吼之威一至于斯，一架天舟之上，一尊老者面色阴晴不定，道：“我殿天君还在路上，要赶来起码还有半个时辰……”
他身侧一个美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半个时辰……要拦这凶徒半个时辰？漫说我等只有道初境，就算真的来了承意境的前辈高人，怕是也做不到吧？”
老者低头沉默了片刻，苦笑着说：“那能怎么着？就这么放跑了？屠戮如此多的浮陆，谁晓得下一个轮到哪家……我们不拦着，总不能放任他胡作非为吧……”
辛未分殿天舟上，王开霁冷眼看着从巫祷骨台当中刺出来的那古朴长剑，半晌无语。
这一剑令他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可是千情谷主这一吼震动天舟，再度引动了他的伤势。他刚刚能够抓到什么头绪，就被剧烈的震动打断。
巫家驭使巫鬼，和剑之一道没有半点瓜葛，这便说明巫祷骨台之上，除开巫家那地位尊崇无比的存在之外，还有着一尊境界不在他之下的强大剑修。
难怪敢于在灵海之内紧追千情谷主不舍，且能够直面那血云不避。
只是以现在千情谷主的能耐……王开霁暗自推演，哪怕巫家那位和这剑修都是冲盈，怕是也难说有十成十的把握拿下千情谷主。
最关键的是，那剑修究竟是谁？
上圣书阁里头对于成名剑修的记载颇为详实，却对于那样干脆果断的一剑没有任何记录。
这难不成又是一尊隐姓埋名半生，欲要一剑惊世的大能？
千情谷主看着这一剑，神情多了几分戒备。
他能够感觉到，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记突刺，就已经有了足以威胁到他的意蕴。
巫祷骨台舟腹之内，方然缓步走出。
粗布衫，散发，龙纹身，一柄长剑低低垂向地面，却有着令人难以直视的锋锐闪动。
千情谷主的眼神闪动了一瞬，语气古怪地问：“方然？”
王开霁面色一凛，这才想起来那一剑为何会令他心生熟悉之感——正是这样一剑，斩落了他最初沉方然于灵海的尝试！
招式不同，剑意相通，锋芒更是再无二人！
苏拉孜叹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第一回见方然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武极，没想到现在，他竟是已经能够硬抗千情谷主的威势……”
武皇帝也是带着深意凝望方然，非但只有她，其余三艘天舟之上，玄门成员也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
几艘天舟相隔甚远，道初境的目力难以在这个距离之下完全看清楚方然的面孔，只是那一剑锋芒光耀灵海，此时此刻，无人能够忽视。
“破例入玄门，一进来就是黄级。入玄门之前一路血杀天雷门、入玄门之后更是一人一剑诛灭千情谷两处堂口，将千情谷逼出渊默……今儿终于见到这尊凶人了……”
“看起来没有那么凶？反而很是俊朗呢。”那美妇整了整衣衫，极目力眺望一番，带着一丝笑意评价道。
老者摇了摇头：“人不可貌相，能被庚午分殿那位暗天君看上的人，哪能是真个人畜无害的儒雅之辈？千情谷两处堂口那是闹着玩的？说杀光就杀光，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啧啧……”
说着，这看起来久经凶险的老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惹不得，惹不得……至暗惹不得，至暗看上的人也惹不得……”
美妇看起来神色轻松了几分，道：“那岂不是说，有了方然，咱们就能拦得住千情谷主了？让他一个人独自应对是不是不太妥……我要不要去帮把手呢？”
老者声音低沉道：“你还是别动这个心思。方然灭了千情谷两处堂口，更是诛灭了几乎整个渊默上头所有的采花使护花使之流，你还看不出来他和千情谷主彼此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怨？那两人交手起来必不留手，你上去，怕是连余波都承受不住。”
美妇轻轻“哼”了一声，旋即皱起眉头：“那方然到底是什么境界？不是说他刚入玄门的时候，只是武极？哪怕是天纵奇才，至多也就是能摸到承意的门槛，他怎么和千情谷主打？”
老者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无奈道：“不知道……但看样子他和巫家的关系不错，借着巫家那天舟的能耐，说不准能缠斗上个把时辰。到时候天君降临，由他们斩杀千情谷主，也算是稳妥。”
议论之间，方然已经来到了巫祷骨台的舟首，神色平静地看着千情谷主，道：“终于见面了，千情。”
千情谷主显出来一丝追忆之色，笑道：“荒辰，我没记错吧？你姐姐方晴雨是上好的血魔寄体，也是上好的炉鼎，没能物尽其用，可惜了。”
方然面色没有什么波动：“真正可惜的是，你当初没有杀了我。养虎终为患。”
千情谷主在血云之间垂手而立，以一种俯瞰的视角平和地说：“方晴雨性子烈，不会轻易就范。你虽然当时只是个废脉，但是拿来上刑逼方晴雨听命，倒是不错的选择。”
“让血魔在她身上复苏？然后呢？”
“我是千情谷主人，你说然后呢？”千情谷主笑笑，“用一个活人的神魂封住血魔，然后趁着血魔魔念还未复苏之际夺取它一身修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虽然表情带笑，话里头却带着浓重的挑衅之意。
然而方然面色依旧没有什么波动，这种冷静甚至使得巫祷骨台之中未现身的众人，都暗自心悸。
火尊者缩了缩脖子，跟着方然这么久，那股子如渊似海隐而不发的杀意，他感觉得再清楚不过。
千情谷主也感觉到了这股极深沉的杀念，他摇了摇头：“养虎终为患，这话不假。方晴雨现在没有用了，你也没有继续留着的价值。”
大袖一拂，卷动一片血云，血云当中似有无数虚影浮现，组成一片蔽日杀阵，落向巫祷骨台。
细看那些虚影，竟全部都是一个个面目朦胧的人形，看不出来男女，却全部显露出来昏聩的疯狂，带出来刺骨的杀机。
巫祷骨台之内，云兮出言提醒道：“当心！这是冲盈境的元真本我！”
“元真本我……就是这么堆人不人鬼不鬼的阴兵？”
方然一剑挥出，将冲在最前头的那似将领一般的虚影劈做两段。
虚影发出来极其痛苦的一声嘶吼，嘶吼如同要刺入神魂一般远远传开！
——嗬！
这一声嘶吼引得其后紧随而来的那些虚影齐齐狂吼，比之千情谷主方才一吼更加狂暴几分的冲击轰然袭来。
天心禅子双掌合十，颂一句佛言，展佛国净土。
冲击如山崩一般撞在佛国净土之上，宝相庄严的金光蒙血污点点，寸寸焦黑、龟裂，乃至几乎要崩碎开来。
“禅宗的秃子？”千情谷主看着那金光，不以为意，“来的不是一众首座，我怕你做甚？夺一片佛国给我的无情万军做歇脚地，也是不错。”
侵蚀之势再迅速几分，佛国外侧已有大片大片的焦黑之色剥离下来。
天心禅子佛言骤然中断，身形晃了晃。以相当于承意的佛家五地境，对抗千情谷主这么个冲盈巅峰，即便是对于他，也是极大的负担。
巫翳不多话，驭使巫祷骨台迅速后撤。
然而那血云当中的无情万军冲杀之势远超想象，巫祷骨台后撤的速度根本无法摆脱这些如癫似狂的虚影。
只一瞬间，整条骨舟便被血云团团围住，数目难以估量的酸涩声音陡然传出，就仿佛无数指甲在光滑的铁板上头疯狂抓挠。
这是血云当中的万军在试图撕开巫祷骨台的防护大阵！
啸声尚可承受，但若是被这些血云侵入了天舟，直接面对一尊冲盈如此诡异的元真本我，天舟之内无人可以应付！
宸七皱着眉头环视一圈，飞快地从袖子里头取出来一沓符箓，扬手向四方一撒。符箓有若一只只飞鸟一般落在了舱室内侧，贴合在了那一根根兽骨之上。
符篆明灭，与天舟防护阵法相辅相成，堪堪把血云阻绝在了外侧。
“这不是长久之计……”宸七声音有些颤抖，却还维持着面色的沉着，“符箓的力量只能撑一炷香左右的时候……”
她看向舟首方然的背影，只能看到他斩出最初一剑之后，便垂首静立，没有任何动作。
“方……”她话音未完，便感觉到肩膀上头按了一只手。
云兮对着宸七摇了摇头，低声道：“相信他。”
远处其余天舟之上，众人显出绝望之色。
巫家的天舟加上方然那等剑道，在千情谷主面前轻薄如纸，几乎被摧枯拉朽，不能有丝毫像话的抵抗。
他们都这样，其余人又该如何？
“半个时辰……怕是等不了半个时辰了……”美妇低声喃喃道。
在滔天血云压覆之下，无数滴落着暗色血影的手从四面八方探出来，抓住方然的手臂、肩膀、腿脚、咽喉……无数遍生利刃的爪子不断地抓挠，抓挠之中还带着撕扯的动作……
任谁看到了这一幕，都只能想到一个词——千刀万剐。
就如同从冥府地狱探出来的不甘的亡魂，要将过往生灵拖入其中，分而食之，从此万劫不复。
然而方然只是双目微阖，长剑斜指，任由血云裹挟，任由虚影抓住自己，任由利爪在荒古不坏身之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浅痕。
片刻之后，他睁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向前吹出——
呼！
诡谲非常的是，随着他这一口气吹出，他面前那片血云竟是真的产生了被风吹乱的扭曲。
“惑魂几可乱真，若是我真的相信你这血云当中的东西，现在是不是已经真的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
舟腹里头的众人听了方然这句话，都是微微一愣。
紧接着，方然如同拂开飞虫一般挥了挥手。
这动作轻松写意非常，看不出任何威势，可那血云竟就随着这一挥，纷纷溃散！
他看着千情谷主显出意外之色的双目，沉声道：“域外邪魔的惑魂之法，对我没有什么用。”
天机轮盘镇压神魂，破一切幻惑。
血云重新在千情谷主身边凝聚，却不见了里头那数不清的虚影。
千情谷主赞许一般地点了点头：“这是从血魔那里得到的神通……有些意思，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一些。”
方然歪了歪脑袋，道：“死了那么多门人手下，就不能让你心里稍微有点数？”
千情谷主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啊，也对，方晴雨自己资质就不凡，她的血肉至亲胞弟，又怎么可能真的就是一个经脉一窍不通的废物？
“你我不至于一定要分一个生死。等我彻底炼化了血魔魔躯，便是真正的人魔一体，可超脱大道生死。你就不想也同样超脱出来？”
方然看着千情谷主，目光平静且不带感情，然后突然嗤笑道：“因为我不惧惑魂，所以你觉得，从我这里可以套到应对域外邪魔对神魂侵蚀的手段？”
千情谷主面色变了变。
方然将他表情的变化看在眼里，缓缓道：“你只能一时镇压血魔，却并非永无后顾之忧。域外邪魔诡谲非常，你也不敢笃定血魔就永远不会卷土重来，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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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庚午分殿天舟之外，剩余三艘天舟之上，都现身出来一道道身影。
这些身影颇有些狼狈。灵海颠簸，以他们的境界，还没法做到彻底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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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缎罗衫的美妇，散了发髻，乱了衣衫。
似总角孩童的瓷人儿心疼地捧着断了的咚咚鼓，本就圆嘟嘟的腮帮子更圆了几分。
看起来斋庄中正的老朽，脸上显出怒容。
玄门成员来自十八连星域各处，各有各的不凡，只是此刻他们虽然脸上神色各异，目光当中却都有着极深的忌惮。
要在此地拦住这么一尊血杀之气滔天的凶物，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机簧强弓无功而返，千情谷主一吼之威一至于斯，一架天舟之上，一尊老者面色阴晴不定，道：“我殿天君还在路上，要赶来起码还有半个时辰……”
他身侧一个美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半个时辰……要拦这凶徒半个时辰？漫说我等只有道初境，就算真的来了承意境的前辈高人，怕是也做不到吧？”
老者低头沉默了片刻，苦笑着说：“那能怎么着？就这么放跑了？屠戮如此多的浮陆，谁晓得下一个轮到哪家……我们不拦着，总不能放任他胡作非为吧……”
辛未分殿天舟上，王开霁冷眼看着从巫祷骨台当中刺出来的那古朴长剑，半晌无语。
这一剑令他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可是千情谷主这一吼震动天舟，再度引动了他的伤势。他刚刚能够抓到什么头绪，就被剧烈的震动打断。
巫家驭使巫鬼，和剑之一道没有半点瓜葛，这便说明巫祷骨台之上，除开巫家那地位尊崇无比的存在之外，还有着一尊境界不在他之下的强大剑修。
难怪敢于在灵海之内紧追千情谷主不舍，且能够直面那血云不避。
只是以现在千情谷主的能耐……王开霁暗自推演，哪怕巫家那位和这剑修都是冲盈，怕是也难说有十成十的把握拿下千情谷主。
最关键的是，那剑修究竟是谁？
上圣书阁里头对于成名剑修的记载颇为详实，却对于那样干脆果断的一剑没有任何记录。
这难不成又是一尊隐姓埋名半生，欲要一剑惊世的大能？
千情谷主看着这一剑，神情多了几分戒备。
他能够感觉到，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记突刺，就已经有了足以威胁到他的意蕴。
巫祷骨台舟腹之内，方然缓步走出。
粗布衫，散发，龙纹身，一柄长剑低低垂向地面，却有着令人难以直视的锋锐闪动。
千情谷主的眼神闪动了一瞬，语气古怪地问：“方然？”
王开霁面色一凛，这才想起来那一剑为何会令他心生熟悉之感——正是这样一剑，斩落了他最初沉方然于灵海的尝试！
招式不同，剑意相通，锋芒更是再无二人！
苏拉孜叹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第一回见方然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武极，没想到现在，他竟是已经能够硬抗千情谷主的威势……”
武皇帝也是带着深意凝望方然，非但只有她，其余三艘天舟之上，玄门成员也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
几艘天舟相隔甚远，道初境的目力难以在这个距离之下完全看清楚方然的面孔，只是那一剑锋芒光耀灵海，此时此刻，无人能够忽视。
“破例入玄门，一进来就是黄级。入玄门之前一路血杀天雷门、入玄门之后更是一人一剑诛灭千情谷两处堂口，将千情谷逼出渊默……今儿终于见到这尊凶人了……”
“看起来没有那么凶？反而很是俊朗呢。”那美妇整了整衣衫，极目力眺望一番，带着一丝笑意评价道。
老者摇了摇头：“人不可貌相，能被庚午分殿那位暗天君看上的人，哪能是真个人畜无害的儒雅之辈？千情谷两处堂口那是闹着玩的？说杀光就杀光，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啧啧……”
说着，这看起来久经凶险的老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惹不得，惹不得……至暗惹不得，至暗看上的人也惹不得……”
美妇看起来神色轻松了几分，道：“那岂不是说，有了方然，咱们就能拦得住千情谷主了？让他一个人独自应对是不是不太妥……我要不要去帮把手呢？”
老者声音低沉道：“你还是别动这个心思。方然灭了千情谷两处堂口，更是诛灭了几乎整个渊默上头所有的采花使护花使之流，你还看不出来他和千情谷主彼此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怨？那两人交手起来必不留手，你上去，怕是连余波都承受不住。”
美妇轻轻“哼”了一声，旋即皱起眉头：“那方然到底是什么境界？不是说他刚入玄门的时候，只是武极？哪怕是天纵奇才，至多也就是能摸到承意的门槛，他怎么和千情谷主打？”
老者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无奈道：“不知道……但看样子他和巫家的关系不错，借着巫家那天舟的能耐，说不准能缠斗上个把时辰。到时候天君降临，由他们斩杀千情谷主，也算是稳妥。”
议论之间，方然已经来到了巫祷骨台的舟首，神色平静地看着千情谷主，道：“终于见面了，千情。”
千情谷主显出来一丝追忆之色，笑道：“荒辰，我没记错吧？你姐姐方晴雨是上好的血魔寄体，也是上好的炉鼎，没能物尽其用，可惜了。”
方然面色没有什么波动：“真正可惜的是，你当初没有杀了我。养虎终为患。”
千情谷主在血云之间垂手而立，以一种俯瞰的视角平和地说：“方晴雨性子烈，不会轻易就范。你虽然当时只是个废脉，但是拿来上刑逼方晴雨听命，倒是不错的选择。”
“让血魔在她身上复苏？然后呢？”
“我是千情谷主人，你说然后呢？”千情谷主笑笑，“用一个活人的神魂封住血魔，然后趁着血魔魔念还未复苏之际夺取它一身修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虽然表情带笑，话里头却带着浓重的挑衅之意。
然而方然面色依旧没有什么波动，这种冷静甚至使得巫祷骨台之中未现身的众人，都暗自心悸。
火尊者缩了缩脖子，跟着方然这么久，那股子如渊似海隐而不发的杀意，他感觉得再清楚不过。
千情谷主也感觉到了这股极深沉的杀念，他摇了摇头：“养虎终为患，这话不假。方晴雨现在没有用了，你也没有继续留着的价值。”
大袖一拂，卷动一片血云，血云当中似有无数虚影浮现，组成一片蔽日杀阵，落向巫祷骨台。
细看那些虚影，竟全部都是一个个面目朦胧的人形，看不出来男女，却全部显露出来昏聩的疯狂，带出来刺骨的杀机。
巫祷骨台之内，云兮出言提醒道：“当心！这是冲盈境的元真本我！”
“元真本我……就是这么堆人不人鬼不鬼的阴兵？”
方然一剑挥出，将冲在最前头的那似将领一般的虚影劈做两段。
虚影发出来极其痛苦的一声嘶吼，嘶吼如同要刺入神魂一般远远传开！
——嗬！
这一声嘶吼引得其后紧随而来的那些虚影齐齐狂吼，比之千情谷主方才一吼更加狂暴几分的冲击轰然袭来。
天心禅子双掌合十，颂一句佛言，展佛国净土。
冲击如山崩一般撞在佛国净土之上，宝相庄严的金光蒙血污点点，寸寸焦黑、龟裂，乃至几乎要崩碎开来。
“禅宗的秃子？”千情谷主看着那金光，不以为意，“来的不是一众首座，我怕你做甚？夺一片佛国给我的无情万军做歇脚地，也是不错。”
侵蚀之势再迅速几分，佛国外侧已有大片大片的焦黑之色剥离下来。
天心禅子佛言骤然中断，身形晃了晃。以相当于承意的佛家五地境，对抗千情谷主这么个冲盈巅峰，即便是对于他，也是极大的负担。
巫翳不多话，驭使巫祷骨台迅速后撤。
然而那血云当中的无情万军冲杀之势远超想象，巫祷骨台后撤的速度根本无法摆脱这些如癫似狂的虚影。
只一瞬间，整条骨舟便被血云团团围住，数目难以估量的酸涩声音陡然传出，就仿佛无数指甲在光滑的铁板上头疯狂抓挠。
这是血云当中的万军在试图撕开巫祷骨台的防护大阵！
啸声尚可承受，但若是被这些血云侵入了天舟，直接面对一尊冲盈如此诡异的元真本我，天舟之内无人可以应付！
宸七皱着眉头环视一圈，飞快地从袖子里头取出来一沓符箓，扬手向四方一撒。符箓有若一只只飞鸟一般落在了舱室内侧，贴合在了那一根根兽骨之上。
符篆明灭，与天舟防护阵法相辅相成，堪堪把血云阻绝在了外侧。
“这不是长久之计……”宸七声音有些颤抖，却还维持着面色的沉着，“符箓的力量只能撑一炷香左右的时候……”
她看向舟首方然的背影，只能看到他斩出最初一剑之后，便垂首静立，没有任何动作。
“方……”她话音未完，便感觉到肩膀上头按了一只手。
云兮对着宸七摇了摇头，低声道：“相信他。”
远处其余天舟之上，众人显出绝望之色。
巫家的天舟加上方然那等剑道，在千情谷主面前轻薄如纸，几乎被摧枯拉朽，不能有丝毫像话的抵抗。
他们都这样，其余人又该如何？
“半个时辰……怕是等不了半个时辰了……”美妇低声喃喃道。
在滔天血云压覆之下，无数滴落着暗色血影的手从四面八方探出来，抓住方然的手臂、肩膀、腿脚、咽喉……无数遍生利刃的爪子不断地抓挠，抓挠之中还带着撕扯的动作……
任谁看到了这一幕，都只能想到一个词——千刀万剐。
就如同从冥府地狱探出来的不甘的亡魂，要将过往生灵拖入其中，分而食之，从此万劫不复。
然而方然只是双目微阖，长剑斜指，任由血云裹挟，任由虚影抓住自己，任由利爪在荒古不坏身之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浅痕。
片刻之后，他睁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向前吹出——
呼！
诡谲非常的是，随着他这一口气吹出，他面前那片血云竟是真的产生了被风吹乱的扭曲。
“惑魂几可乱真，若是我真的相信你这血云当中的东西，现在是不是已经真的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
舟腹里头的众人听了方然这句话，都是微微一愣。
紧接着，方然如同拂开飞虫一般挥了挥手。
这动作轻松写意非常，看不出任何威势，可那血云竟就随着这一挥，纷纷溃散！
他看着千情谷主显出意外之色的双目，沉声道：“域外邪魔的惑魂之法，对我没有什么用。”
天机轮盘镇压神魂，破一切幻惑。
血云重新在千情谷主身边凝聚，却不见了里头那数不清的虚影。
千情谷主赞许一般地点了点头：“这是从血魔那里得到的神通……有些意思，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一些。”
方然歪了歪脑袋，道：“死了那么多门人手下，就不能让你心里稍微有点数？”
千情谷主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啊，也对，方晴雨自己资质就不凡，她的血肉至亲胞弟，又怎么可能真的就是一个经脉一窍不通的废物？
“你我不至于一定要分一个生死。等我彻底炼化了血魔魔躯，便是真正的人魔一体，可超脱大道生死。你就不想也同样超脱出来？”
方然看着千情谷主，目光平静且不带感情，然后突然嗤笑道：“因为我不惧惑魂，所以你觉得，从我这里可以套到应对域外邪魔对神魂侵蚀的手段？”
千情谷主面色变了变。
方然将他表情的变化看在眼里，缓缓道：“你只能一时镇压血魔，却并非永无后顾之忧。域外邪魔诡谲非常，你也不敢笃定血魔就永远不会卷土重来，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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