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祸水东引
腥风席卷过紫竹林，一片片紫竹相继枯萎、弯折、断裂，所有生机在瞬息之间尽数丧失。
挨着书斋的几条街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腥风透墙而入，卷灭灯火，也同时收割走了墙后面那些寻常百姓的生命。
笔所化的天舟与腥风血云前后相继离开，从破出书斋屋顶到掠入灵海，不过短短两息时间，所造杀孽已不下百。
巫祷骨台随即速度再拉快三分，兽血符篆如同有生命一般不断流转，兽骨之上有雷芒闪动，发出来一连串噼啪的尖锐啸叫。
巫翳脸上显得阴沉许多，在雷芒映照之下，她此刻便恍若一尊鬼神。
跟着她的两头巫鬼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吼叫，远远荡出天舟，冲入灵海，翻滚回荡，如排山倒海一般轰向前方，竟是比已至疾速的巫祷骨台更加迅速！
从那腥风血云当中传出来一个冰冷的“咦”字，那声音就像是毒蛇吐信，说不出的沙哑，又说不出的刺耳。
只简简单单一个字，竟是压过了两声鬼哭，反冲而来。巫祷骨台之内，修为稍逊一些的笙笙和宸七，面色青白转换数次，瞳仁里头都仿佛有血色逆涌。
天心禅子启佛口吐佛言，那冰冷声音的余波就此中断，佛音混雷霆，逼出笙笙和宸七二人一口逆血，她二人面色这才平复了一些。
宸七低声道：“那就是千情谷主？好可怕……一个字就让我差点道心失守……”
笙笙却是紧咬牙关，死死保住怀中碧绿细剑，指节虽颤抖，却泛出来极用力的不正常的白色。
她目光盯住前方一个背影，背影粗布散发，在刚才那如惊涛一般的冷哼声中，寸步未移，为舟内众人挡下起码七成冲击力。
若非如此，以千情谷主此刻冲盈巅峰甚至更高的境界，加上混杂着血魔残念的神识，那一记冲击力直接作用于神魂，岂是众人这么容易便能承受得了的？
她紧咬牙关，再不肯挪开目光，接下来必有一场恶战，她要将那个背影出的每一剑，尽数牢牢记下！
方然并未理会身后之事，从看到腥风血云的那一刻起，他便沉心静气，缓缓调整灵力，将心念与一道道经脉沟通，与一片片剑意沟通。
那血云当中透出来的强横气息，给他一种冰冷阴沉的莫大压力。
一宗一派之主，成名的年头已有数十载，再加上他从血魔那里得到的力量——屠戮如此多人得到的力量，方然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极沉重的威压。
这种威压，他也只从那位剑痴得到碧落剑意之后的身上，以及破境之后的暗天君身上感受到过。
千情谷主虽未至天境，但也已能摹画一丝天境之威。
他侧过头对火尊者道：“回寻字列任务，找到罪魁祸首了。”
方然还认出来，最前头疾掠着的那杆笔上，盘坐的便是王开霁。
难怪上圣书阁的这位执戒尺人要急于让三朝分烈，不顾这之后的后果。面对着千情谷主的抵死追杀，若王开霁还盘桓在承意一境，有死无生。
……
许是见一声冷哼只是让后头的骨舟晃了一晃，却未有伤亡，腥风血云里头的千情谷主沉沉自语：“有点东西。”
他抬眼看看前头正疾掠而去的那杆笔，带着笑意传音：“这也是王先生的安排？示敌以弱，诱我追杀而来，然后伏笔却在后头？”
巫祷骨台未在千情谷主面前出现过，方然也只是立于其中默然不语，千情谷主自然不会把追兵想到方然身上去。
那杆笔上头的王开霁脸色比在书斋里头时候还要苍白几分，他没有答话，只是用手指在身前写出一个又一个的符篆。
符篆方一书就，便崩解开来，被王开霁一掌拍落在笔锋之上，有某种隐而不发的大势于其中缓缓酝酿，似山雨来前塞满楼阁的风。
千情谷主一目赤红，正常的另一只眼中有波澜闪动。
他笑道：“看来不是。我就说嘛，王先生怎会以自己为诱饵？读书人站在案台之后指点江山，天下为坪诸国为子，下棋人哪有自己站到棋盘里头的道理。以身犯险哪里是读书人所为，对不？”
他这话极是不善，说话的同时，双手也不闲着，从笼罩周身的血云当中捻出一丝又一丝血气，食指拇指不断撮动，便化出一捧莲瓣。
王开霁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股刺骨杀机，先前一路追杀之时，他已经在上头栽了不少跟头。
千情谷主只凭着残留在幻身符上头残余的灵力，便能够寻到他的位置，进而步步紧逼。
而到现在，王开霁一想起来先前翻开一册书卷之时，里头飘落下来的那几片莲瓣，依旧是心有余悸。
冲盈境的修道者并不甚可怕，甚至如千情谷主这样成名已久的宗门之主，也依旧有着局限。
但是王开霁万万没想到，委身于域外邪魔的修道者，自甘堕落之下，竟然能够获得如此可怖又防不胜防的手段。
若非是王开霁已经习惯了保持警惕，恐怕他的神魂已经要被那几片莲瓣所惑。到时候道心失守，轻则陨落当场，重则被千情谷主于无声间炼做一具血傀儡，从此只知道听命于人，甚至将书阁里头的太上忘情篇拱手送上。
此刻莲瓣在身后再度凝聚起来，王开霁手下书写符篆的动作微微慢了一瞬，便只听身后有风吹落叶的声音唰啦啦响起，颈后寒毛根根陡然直立！
千情谷主的这一击，比之最初遇上的时候，精进太多！
这就是肆意屠戮了苍生，吞噬了他们血肉之后的半人半魔所能到达的境界？
那修道者辛辛苦苦修道，一步一步攀登道山，是为了什么？
书生机关算尽，一国一国游说，一子一子布局，殚精竭虑，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想法只是稍微一转，王开霁脸上的苍白之色就转为蜡黄，他迅速书就一个符篆，反手拍在自己颅顶，逼出一口掺杂着妖艳鲜红的逆血。
身后那唰啦啦的声响已然消不见。
无声之间，他道心便险些再次失守。
每一次受到如此攻势，他都非得这样自镇心神，逼出逆血，才能够稍微得到一丝喘息。
每一次千情谷主这种诡异的攻势都更加强烈，而王开霁自己，应付起来也越来越困难，如此只要再有两三回，再度自镇心神的时候，他也许便要伤及根基，甚至直接跌落一个小境界！
他侧目回头，认出来了在千情谷主身后紧追不舍的那天舟乃是从巫境开出来的一架骨台，只是骨台主人并不急于出手，紧追在后，颇有些坐山观虎斗坐等其成的样子。
王开霁沉默片刻，驭使着天舟在灵海中骤然转向，向下疾坠三千尺。
与此同时，他从身上捏出来一片玉板，然后打出一道符篆印在玉板之上，玉板应声碎裂，碎屑化一道虹光划过灵海，如同有千丈巨人执一杆斗方，写下雄浑无比的一个“一”字。
起于王开霁手中玉板，止于千情谷主腥风血云之后十丈。
“又是这招？”千情谷主不无忌惮地引血云向一侧掠出，极勉强地避开了上圣书阁这符阵“写春秋”。
以天地为纸，以符阵当中蓄养着的一缕文气为墨，一笔春秋写通天，是不折不扣令王开霁可以发挥出来更高一境实力的符阵。
千情谷主虽然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一笔，可他身侧一片连绵如山般的血云，只是被这一笔扫到，便如同沸腾了一般开始翻滚。
翻滚片刻，那血云干结、皲裂，然后向着灵海跌落而下。随着血云被削弱，千情谷主的气势竟然出现了一丝衰颓。那圆融如一的滔天凶焰上头，便仿佛裂开了小小一道缺口。
千情谷主并不恼怒，反而阴冷地笑道：“在刚才的浮陆上头，你用的也是这招写春秋……人间几度春秋，你身上又备了几块这样的符阵？天地浩气可伤我，但不在天境，你又可以引动多少天地浩气？”
巫祷骨台之上，方然手中虚握剑胎，一点一点注入剑意，将剑胎化作一柄古朴长剑。
他看着眼前飘飞而过的一捧莲瓣，看着逆卷而回的那通天地的一笔。
千情谷主无声间惑乱心神，乃至崩毁别人道心。
王开霁以及上圣书阁，那一笔写春秋携天威至，代表的是天地大道至理镇压而来。
难怪上圣书阁敢说代天言道。
草创出来那写春秋符篆的，实在是一尊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
方然戒备地看着笔杆天舟猛然间下沉，紧接着王开霁竟然是直接倒转了方向，向着来时的方向，冲着丰保坊一路反掠。
宸七没忍住出声问道：“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要回去继续祸害丰保坊？不对……王开霁这是……”
“祸水东引。”方然声音低沉道，“王开霁刚才那威力绝伦的一击，怕已经是他压箱底的手段。只是他不是为了伤千情谷主，而是要把我们也卷进来，给他挡刀。”
写春秋成功阻住了千情谷主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也就是这几个呼吸之间，王开霁已经到了巫祷骨台的下方，而千情谷主若是要穷追不舍，就势必要先经过巫祷骨台。
巫翳哂笑道：“以为巫祷骨台做不了这么灵巧的腾挪？”
被人拿来挡刀？她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主。
双手轻挥，就要将天舟向上方拉起，如此一来，千情谷主到王开霁的这条路上头，便又会变得干干净净，不留丝毫阻碍。
两头巫鬼也是发出阴森森鬼哭般的笑声，似是在赞同巫翳所说的一般。
方然阻止巫翳道：“不要拉升骨台……向下降，挡住千情谷主。”
巫翳大眼睛看向方然，带着询问之色，两头巫鬼发出来乱哄哄的低吼，对于他的反对表现出来了再明显不过的不解以及不满。
说不得组成这巫祷骨台的某一根骨头，就是他俩生前猎回来的，难不成你这小子不信？
云兮清冷道：“你是担心让千情谷主折返丰保坊，会让浮陆上头再起杀孽？”
方然点了点头，说：“不错。”
前头那几座浮陆的惨状历历在目，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放任千情谷主重新回到某片浮陆上头去。
刚才王开霁的那写春秋符阵撕碎了一片血云，深知血云本身便是血魔一部分的方然知道，这便相当于半人半魔的千情谷主力量受到了损伤。
放千情谷主去浮陆，无异于纵伤虎归山。只要让他再度祸害了足够的生灵，谁知道他会不会伤势尽复，乃至更进一步？
反观王开霁，他在大烈的谋划已经有了曹明婉和钟鸣泰一行去干涉，就算他能逃回浮陆，无非是只能再度隐身于人群当中，破境却是遥遥无期，迟早杀得。
两相权害取其轻。
巫翳领会了方然的意思，抬起来的双手改为向下虚按，巫祷骨台在团团雷霆环绕当中向下骤降百余丈，正好挡在千情谷主追击王开霁的必由之道上。
千情谷主急停在半空，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巫祷骨台周身的雷霆，冷冷道：“巫家也要趟这趟浑水？就不怕我杀上巫境，把你们的老巫们全杀了，圣血全吞噬了，再把你们的圣女抢回来当侍妾？”
巫翳眼睛眯成一条缝，四方灵海当中有雷霆道韵与同属灵力灌注而来，汇聚在巫祷骨台上头。
下一刻，那雷霆撕开灵海，带起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已然是轰到了千情谷主所在的位置之上。
然而千情谷主早早就已经由血云裹挟着避让开来，他咧了咧嘴，用极轻佻的语气说道：“写春秋我都躲得开，准备时间如此之长的巫雷，岂能碰得到我？”
不过，同时他也带着戒备之色看了看不远处，那里正是方才雷霆余威穿行过处。
巫雷虽然已经消散，但到现在还依旧闪动着缕缕电芒，存留着令他心惊的恐怖威能。
“巫家留下来的这些玩意儿，的确有些门道。不过正好，巫鬼对神魂最是大补。送上门来的补品，岂有不吃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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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着书斋的几条街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腥风透墙而入，卷灭灯火，也同时收割走了墙后面那些寻常百姓的生命。
笔所化的天舟与腥风血云前后相继离开，从破出书斋屋顶到掠入灵海，不过短短两息时间，所造杀孽已不下百。
巫祷骨台随即速度再拉快三分，兽血符篆如同有生命一般不断流转，兽骨之上有雷芒闪动，发出来一连串噼啪的尖锐啸叫。
巫翳脸上显得阴沉许多，在雷芒映照之下，她此刻便恍若一尊鬼神。
跟着她的两头巫鬼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吼叫，远远荡出天舟，冲入灵海，翻滚回荡，如排山倒海一般轰向前方，竟是比已至疾速的巫祷骨台更加迅速！
从那腥风血云当中传出来一个冰冷的“咦”字，那声音就像是毒蛇吐信，说不出的沙哑，又说不出的刺耳。
只简简单单一个字，竟是压过了两声鬼哭，反冲而来。巫祷骨台之内，修为稍逊一些的笙笙和宸七，面色青白转换数次，瞳仁里头都仿佛有血色逆涌。
天心禅子启佛口吐佛言，那冰冷声音的余波就此中断，佛音混雷霆，逼出笙笙和宸七二人一口逆血，她二人面色这才平复了一些。
宸七低声道：“那就是千情谷主？好可怕……一个字就让我差点道心失守……”
笙笙却是紧咬牙关，死死保住怀中碧绿细剑，指节虽颤抖，却泛出来极用力的不正常的白色。
她目光盯住前方一个背影，背影粗布散发，在刚才那如惊涛一般的冷哼声中，寸步未移，为舟内众人挡下起码七成冲击力。
若非如此，以千情谷主此刻冲盈巅峰甚至更高的境界，加上混杂着血魔残念的神识，那一记冲击力直接作用于神魂，岂是众人这么容易便能承受得了的？
她紧咬牙关，再不肯挪开目光，接下来必有一场恶战，她要将那个背影出的每一剑，尽数牢牢记下！
方然并未理会身后之事，从看到腥风血云的那一刻起，他便沉心静气，缓缓调整灵力，将心念与一道道经脉沟通，与一片片剑意沟通。
那血云当中透出来的强横气息，给他一种冰冷阴沉的莫大压力。
一宗一派之主，成名的年头已有数十载，再加上他从血魔那里得到的力量——屠戮如此多人得到的力量，方然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极沉重的威压。
这种威压，他也只从那位剑痴得到碧落剑意之后的身上，以及破境之后的暗天君身上感受到过。
千情谷主虽未至天境，但也已能摹画一丝天境之威。
他侧过头对火尊者道：“回寻字列任务，找到罪魁祸首了。”
方然还认出来，最前头疾掠着的那杆笔上，盘坐的便是王开霁。
难怪上圣书阁的这位执戒尺人要急于让三朝分烈，不顾这之后的后果。面对着千情谷主的抵死追杀，若王开霁还盘桓在承意一境，有死无生。
……
许是见一声冷哼只是让后头的骨舟晃了一晃，却未有伤亡，腥风血云里头的千情谷主沉沉自语：“有点东西。”
他抬眼看看前头正疾掠而去的那杆笔，带着笑意传音：“这也是王先生的安排？示敌以弱，诱我追杀而来，然后伏笔却在后头？”
巫祷骨台未在千情谷主面前出现过，方然也只是立于其中默然不语，千情谷主自然不会把追兵想到方然身上去。
那杆笔上头的王开霁脸色比在书斋里头时候还要苍白几分，他没有答话，只是用手指在身前写出一个又一个的符篆。
符篆方一书就，便崩解开来，被王开霁一掌拍落在笔锋之上，有某种隐而不发的大势于其中缓缓酝酿，似山雨来前塞满楼阁的风。
千情谷主一目赤红，正常的另一只眼中有波澜闪动。
他笑道：“看来不是。我就说嘛，王先生怎会以自己为诱饵？读书人站在案台之后指点江山，天下为坪诸国为子，下棋人哪有自己站到棋盘里头的道理。以身犯险哪里是读书人所为，对不？”
他这话极是不善，说话的同时，双手也不闲着，从笼罩周身的血云当中捻出一丝又一丝血气，食指拇指不断撮动，便化出一捧莲瓣。
王开霁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股刺骨杀机，先前一路追杀之时，他已经在上头栽了不少跟头。
千情谷主只凭着残留在幻身符上头残余的灵力，便能够寻到他的位置，进而步步紧逼。
而到现在，王开霁一想起来先前翻开一册书卷之时，里头飘落下来的那几片莲瓣，依旧是心有余悸。
冲盈境的修道者并不甚可怕，甚至如千情谷主这样成名已久的宗门之主，也依旧有着局限。
但是王开霁万万没想到，委身于域外邪魔的修道者，自甘堕落之下，竟然能够获得如此可怖又防不胜防的手段。
若非是王开霁已经习惯了保持警惕，恐怕他的神魂已经要被那几片莲瓣所惑。到时候道心失守，轻则陨落当场，重则被千情谷主于无声间炼做一具血傀儡，从此只知道听命于人，甚至将书阁里头的太上忘情篇拱手送上。
此刻莲瓣在身后再度凝聚起来，王开霁手下书写符篆的动作微微慢了一瞬，便只听身后有风吹落叶的声音唰啦啦响起，颈后寒毛根根陡然直立！
千情谷主的这一击，比之最初遇上的时候，精进太多！
这就是肆意屠戮了苍生，吞噬了他们血肉之后的半人半魔所能到达的境界？
那修道者辛辛苦苦修道，一步一步攀登道山，是为了什么？
书生机关算尽，一国一国游说，一子一子布局，殚精竭虑，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想法只是稍微一转，王开霁脸上的苍白之色就转为蜡黄，他迅速书就一个符篆，反手拍在自己颅顶，逼出一口掺杂着妖艳鲜红的逆血。
身后那唰啦啦的声响已然消不见。
无声之间，他道心便险些再次失守。
每一次受到如此攻势，他都非得这样自镇心神，逼出逆血，才能够稍微得到一丝喘息。
每一次千情谷主这种诡异的攻势都更加强烈，而王开霁自己，应付起来也越来越困难，如此只要再有两三回，再度自镇心神的时候，他也许便要伤及根基，甚至直接跌落一个小境界！
他侧目回头，认出来了在千情谷主身后紧追不舍的那天舟乃是从巫境开出来的一架骨台，只是骨台主人并不急于出手，紧追在后，颇有些坐山观虎斗坐等其成的样子。
王开霁沉默片刻，驭使着天舟在灵海中骤然转向，向下疾坠三千尺。
与此同时，他从身上捏出来一片玉板，然后打出一道符篆印在玉板之上，玉板应声碎裂，碎屑化一道虹光划过灵海，如同有千丈巨人执一杆斗方，写下雄浑无比的一个“一”字。
起于王开霁手中玉板，止于千情谷主腥风血云之后十丈。
“又是这招？”千情谷主不无忌惮地引血云向一侧掠出，极勉强地避开了上圣书阁这符阵“写春秋”。
以天地为纸，以符阵当中蓄养着的一缕文气为墨，一笔春秋写通天，是不折不扣令王开霁可以发挥出来更高一境实力的符阵。
千情谷主虽然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一笔，可他身侧一片连绵如山般的血云，只是被这一笔扫到，便如同沸腾了一般开始翻滚。
翻滚片刻，那血云干结、皲裂，然后向着灵海跌落而下。随着血云被削弱，千情谷主的气势竟然出现了一丝衰颓。那圆融如一的滔天凶焰上头，便仿佛裂开了小小一道缺口。
千情谷主并不恼怒，反而阴冷地笑道：“在刚才的浮陆上头，你用的也是这招写春秋……人间几度春秋，你身上又备了几块这样的符阵？天地浩气可伤我，但不在天境，你又可以引动多少天地浩气？”
巫祷骨台之上，方然手中虚握剑胎，一点一点注入剑意，将剑胎化作一柄古朴长剑。
他看着眼前飘飞而过的一捧莲瓣，看着逆卷而回的那通天地的一笔。
千情谷主无声间惑乱心神，乃至崩毁别人道心。
王开霁以及上圣书阁，那一笔写春秋携天威至，代表的是天地大道至理镇压而来。
难怪上圣书阁敢说代天言道。
草创出来那写春秋符篆的，实在是一尊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
方然戒备地看着笔杆天舟猛然间下沉，紧接着王开霁竟然是直接倒转了方向，向着来时的方向，冲着丰保坊一路反掠。
宸七没忍住出声问道：“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要回去继续祸害丰保坊？不对……王开霁这是……”
“祸水东引。”方然声音低沉道，“王开霁刚才那威力绝伦的一击，怕已经是他压箱底的手段。只是他不是为了伤千情谷主，而是要把我们也卷进来，给他挡刀。”
写春秋成功阻住了千情谷主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也就是这几个呼吸之间，王开霁已经到了巫祷骨台的下方，而千情谷主若是要穷追不舍，就势必要先经过巫祷骨台。
巫翳哂笑道：“以为巫祷骨台做不了这么灵巧的腾挪？”
被人拿来挡刀？她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主。
双手轻挥，就要将天舟向上方拉起，如此一来，千情谷主到王开霁的这条路上头，便又会变得干干净净，不留丝毫阻碍。
两头巫鬼也是发出阴森森鬼哭般的笑声，似是在赞同巫翳所说的一般。
方然阻止巫翳道：“不要拉升骨台……向下降，挡住千情谷主。”
巫翳大眼睛看向方然，带着询问之色，两头巫鬼发出来乱哄哄的低吼，对于他的反对表现出来了再明显不过的不解以及不满。
说不得组成这巫祷骨台的某一根骨头，就是他俩生前猎回来的，难不成你这小子不信？
云兮清冷道：“你是担心让千情谷主折返丰保坊，会让浮陆上头再起杀孽？”
方然点了点头，说：“不错。”
前头那几座浮陆的惨状历历在目，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放任千情谷主重新回到某片浮陆上头去。
刚才王开霁的那写春秋符阵撕碎了一片血云，深知血云本身便是血魔一部分的方然知道，这便相当于半人半魔的千情谷主力量受到了损伤。
放千情谷主去浮陆，无异于纵伤虎归山。只要让他再度祸害了足够的生灵，谁知道他会不会伤势尽复，乃至更进一步？
反观王开霁，他在大烈的谋划已经有了曹明婉和钟鸣泰一行去干涉，就算他能逃回浮陆，无非是只能再度隐身于人群当中，破境却是遥遥无期，迟早杀得。
两相权害取其轻。
巫翳领会了方然的意思，抬起来的双手改为向下虚按，巫祷骨台在团团雷霆环绕当中向下骤降百余丈，正好挡在千情谷主追击王开霁的必由之道上。
千情谷主急停在半空，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巫祷骨台周身的雷霆，冷冷道：“巫家也要趟这趟浑水？就不怕我杀上巫境，把你们的老巫们全杀了，圣血全吞噬了，再把你们的圣女抢回来当侍妾？”
巫翳眼睛眯成一条缝，四方灵海当中有雷霆道韵与同属灵力灌注而来，汇聚在巫祷骨台上头。
下一刻，那雷霆撕开灵海，带起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已然是轰到了千情谷主所在的位置之上。
然而千情谷主早早就已经由血云裹挟着避让开来，他咧了咧嘴，用极轻佻的语气说道：“写春秋我都躲得开，准备时间如此之长的巫雷，岂能碰得到我？”
不过，同时他也带着戒备之色看了看不远处，那里正是方才雷霆余威穿行过处。
巫雷虽然已经消散，但到现在还依旧闪动着缕缕电芒，存留着令他心惊的恐怖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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