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终得安宁
看着方然现在的模样，宸罡之主双目亮了亮。
即便方然不是他亲手从渊默这种穷乡僻壤的边陲之地挖出来的，但此刻他却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至暗吾友，人是你挖掘出来的，可是这地境之上最关键的一级台阶，却是在我宸罡浮陆铸就的。
未来方然无论成就何等功业，他大道九步里头，都会刻着宸罡之主的名号。
宸罡之主轻轻一叹，其中有怅惘也有感怀，他的符阵一道，终究是有人可以发扬光大了。
上圣书阁的符道，以符篆书写出来天地至理，引天地至道，所以书生酸腐却敢说代天言事。
一个个口若悬河舌燦若莲的书生，行走于凡俗无数国度，将那些见识不甚广博的帝皇们说得云三雾四，到头来纷纷甘愿以自家江山为棋盘，任由那些个书生在上头随意落子。
书生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万世的基业随口许下，那口气比在地里拔棵白菜还要轻松。
可是书生有几个曾手握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年年岁岁耕种收割，用满手茧子换三餐饱腹的？
书生尚且如此，入了上圣书阁的书生修道者就更加变本加厉。
修道者人称陆地神仙，被以天人之礼对待，自然有数不清的人削尖了脑袋前来供奉。
在天上的时日久了，哪里还能看得入眼人间疾苦？
书生在帝皇们的堪舆图上画一条线，线下面要压死多少老农，他们可曾关心过否？
直到现在，那位上圣书阁持戒尺人王开霁，走的也还是聚拢万乘之国国运，以期破入地境巅峰，乃至于登临天境的路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开霁大道路上，要多少凡夫俗子来充作他道山之上的一抷黄土？
明明就是受万众供养与天夺道的修道者，大大方方承认便是了，何必将自己粉饰的多么堂而皇之呢？
可笑那群清谈书生，却将自己视为大道正宗，如宸罡之主所修的化阵之法，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旁门左道。
呸。修道就修道，哪来那么多屁话？
上圣书阁的王开霁要对方然下黑手，宸罡之主自然乐得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助方然狠狠一巴掌扇回去。
方然此刻的阵法已有了宸罡之主三五分神韵，而这一步，多少曾经耗费十数年在浮陆上头苦心孤诣的修道者，都没有到达过。
此子天资悟性匪夷所思，宸罡之主再次产生出来就地夺人徒弟的念头。
反正至暗杀去他们玄门的甲子分殿，那成北涂还困在地境不假，可甲子分殿的阎罗地藏，可不像庚午分殿那样常年空悬。
那可都是不折不扣的天境大物，即便是至暗，对付起来也要花费一翻工夫。
一去这么久，你这老家伙又没真个教什么东西，好苗子大家都来往里面添点土浇点水嘛。
再说了，丹道释和阵道真解，不还是从这宸罡浮陆上头拿出去的？
如此想来，宸罡之主脸上笑意更盛。
他侧目看到宸七正沉静地在一旁看着方然与血狞狼的战局，这于他而言既是仆又是徒更有五分似女儿的冰山冷美人，眼神当中极罕见地燃起一片火。
“怎么，不服？”
宸七摇摇头：“天资悟性在那，不服有什么用？他机缘能遇上龙尊，我干嘛要和他比？”
宸罡之主哈哈一笑：“那就还是不服。”
“不服是最没有用的感觉。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知耻而后勇。充其量我每天修行的时间增加到八个时辰，反正修道者也不缺那点睡觉的时间。”
宸罡之主打趣道：“呵呵，这么干，显老。我可不想到时候嫁不出去你，砸在手里。”
宸七明明身为下属与晚辈，嘴里此刻却不饶人：“我眼中只有天道，嫁不嫁得出去有何干系？”
“你可知道方然为何能进境如此之快？”
宸七皱了皱眉头，冷冷道：“天资好，悟性高？除此之外没别的了，看你施展化阵之法后，这才没多久，就能够用到近乎如臂使指的程度，这和努力可没有任何关系。”
宸罡之主摇摇头：“还是年轻人，看到的太少。”
宸七抬眼，表情依旧冷如冰山，但是还是能从里头看出来一丝探究的神情。
宸罡之主道：“他所有的招式，所有的阵法，所有展露出来的手段，全部都是在生死战中砥砺出来的。生死边缘走一遭，所得要比你苦苦埋头修炼来的多得多，更比上圣书阁那些清谈的酸腐书生多得多。
“修道本来就是为了打架，不打架，埋头闭门造车，呵呵，徒有境界又如何？
“旁的不说，你看到那边押注的那群修道者了吗？里头也有承意，但是那等承意，放在方然面前，一剑可斩。”
宸七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这让她冰山似的面容上面多出来了一丝鲜活。
她问：“所以？”
宸罡之主一笑，说：“你在浮陆上头待的时间够久了，偶尔出去走一走也不错。”
“你要让我跟着方然一起走？你这么怕我嫁不出去？”
“哪有？”宸罡之主哑然失笑，“跟着他走一走，不怕没架打，打架对于你大有提升。而且可以和龙子朝夕相对，虽然敖武大人这一世跳脱了一些，但是总归也是真真切切的真龙末裔。你血脉当中沾染龙息，我让你跟着方然，未尝不是抱了私心。”
宸七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宸罡之主低声道：“看好了，这一剑是他剑意和阵意相合的一剑，乃是入六步悟元真本我的铺垫。此剑，必将惊世！”
话音未落，方然已有动作。
他横于身前的古朴长剑缓缓打开，背后无生法相执玄戮做出来同样的动作。
两轮剑轮逆转，粗看去剑影幢幢，细看却可以发现，每一轮剑轮当中，都是不多不少一百八十道剑意虚影。
内外两轮，正是玄素剑阵之上的星数三百六十，也正合方然周身人族经脉之数。
这已经不只是剑意外显这么简单，而是剑阵如一，我身既剑。
当年那剑痴苦苦追寻这样的一剑，以期破地入天，但此刻方然只是五步承意，连冲盈都未尝登临，却已经有了这样一剑的雏形。
假以时日，待得剑影凝实，他就可以以之为元真本我，登临冲盈。
而一旦如此，他剑道的底蕴，还要胜过剑痴一筹。
在他对面，那头断了尾的血狞狼，前一刻还凶戾非常，不可一世，此刻却开始呜咽着往后退了几步。
就连轩铁衣以纯钧剑，都未能让这畜牲后退！
方然虚踏一步，他整个人连带着背后法相剑轮，尽数化作一道流光。
流光映照曜日，就如同灵海当中一挂天河逆卷，凝为星芒一点。
啪！
血狞狼探在最前头的左前爪上，所有如剑一般的骨刺，齐齐折断，断口光滑如镜，几可鉴人。
啪！啪！啪！
血狞狼首、颈、右前爪之上，所有如剑骨刺，继续折断。
接着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无数碎裂声响起，浮陆之上围观众人没由来就觉得，这是又到了一年的年节时分，鞭炮纷纷，响彻天地。
这一串声音瞬间响起瞬间落下，血狞狼周身所有如剑骨刺，尽数折断。
我剑之前万剑折。
方然背后法相与剑轮散去，他冲着下方喊了一声：“禅子，巫翳！”
天心禅子双掌合十，周身佛光普照，脚下有莲台升起，莲台之下有一片佛国托举刹身，一时间如同一尊佛陀亲临。
半片天空之上有金光辉映，从他所在之处更是有淡淡佛唱传出，有些个礼佛的修道者或是凡俗之人，见此情形，心中感怀，直接当场跪拜，口中念诵经文。
天心禅子垂目显出慈悲之色，听到周围这些诵经之人共鸣，佛口轻启，吐出一篇经文讲释，随着佛唱传入信众之耳。
佛子与信众共禅唱，就连那血狞狼周身一片煞气，都被一寸一寸镇压了下去。
浑身骨刺折断的血狞狼轰然从半空之中跌落而下，砸在了方然早就投射出来的那片酒池之中。
浑浊酒池如同被煮沸了一般翻滚不息，血狞狼双目之中的狂暴之色迅速蒙上了一层雾霭，就如同行将陷入一场大醉一般。
“时候刚好呢。”
巫翳赤足踏在酒池之上，这足以醉倒血狞狼的幻境，于她却是丝毫没有影响。
她身侧浮现出来两头巫鬼，巫鬼刚一出现，佛国与酒池尽数黯淡了一些，就仿佛有某种阴影笼罩而下，遮蔽了光芒。
两头巫鬼阴森森惨笑几声，猛不丁低头看到了下面这一片好酒，差点就要飞扑而下，扎在酒池里头一醉方休。
巫翳有些无奈地探出手去，一只手洁白如藕，另一只手上头用兽血画满了各种扭曲的符篆，诡谲无比，两只手抓住了巫鬼脑顶上垂下来的头发。
按说人鬼疏途彼此无法触碰，但是她的手却扎扎实实地揪住了往酒池里扎的巫鬼。
“太爷爷和太太爷爷！正事要紧！”
两头巫鬼极其不舍地看了一眼脚下的酒池，巫翳无可奈何之下冲着天空喊道：“方然，事后给我补五坛好酒！”
然后巫鬼骤然发出来断断续续的啸鸣，巫翳叹了口气，改口说道：“十坛！不然这事儿我就管不了啦！”
方然哭笑不得地看着巫翳，还有被巫翳勉强拽住的两头巫鬼。
巫鬼蠢蠢欲动，大有一言不合就管你天崩地裂我先大醉三千年的架势。
他大声道：“十坛就十坛！”
巫翳喜笑颜开地对着两头巫鬼说：“听到啦？方然说给你们酒管够，赶快干正事！”
不是十坛吗？什么时候又变成管够了？
不过方然只是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两头巫鬼扑向血狞狼，在酒池之上掀起来一阵涟漪，便是天心禅子的佛国，都没能阻拦他们丝毫。
宸罡之主面色唯异，低低道：“能在禅宗步红尘人间行走的佛国里面来去自如，这可起码得是巫家千年以上道行的老鬼！这叫巫翳的女娃，什么来头？”
巫翳的目光若有如无地扫过宸罡之主，里头狡黠之光闪动。
宸罡之主冲着这可以驾驭巫家千年以上道行老鬼的女娃颔首，用口型道：“姑娘放心，我不会告诉方然的。”
小姑娘甜甜一笑，当然，这一笑放在一身兽血纹身的人脸上，加上她周围鬼气森森，脚下浑浊酒池翻腾，头上罩着一方佛国，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瘆得慌。
巫鬼冲向血狞狼时，这头凶戾不减的畜牲却如同见到了最为恐怖的事物，明明身形巨大超过一间屋子，它喉咙中却响起来只有最柔弱的幼兽才会有的惊叫。
蒙上眼睛只听声音，怕是要让人以为这是哪家的猫猫狗狗，刚下了一窝崽子，正在争奶吃。
但显然这两头巫鬼没打算照顾血狞狼的恐惧，迅捷无比地从酒池之上掠过，和这畜牲擦身而过的时候，便从它身体之中撕扯出来一片暗红色翻滚不休的血肉。
血肉离体，却不见血狞狼狼躯之上缺了什么。
就仿佛被撕扯出来的非是肉身，而是一片神魂。
随着这血肉一般的神魂被扯出来，血狞狼身上对应的部位便褪去了那狰狞之色，化为灰暗，看上去反而有了一丝活物皮毛的感觉。
被撕扯下来的正是拿来饲喂血狞狼的生人怨气执念，这些怨气执念方一离体，便剧烈翻滚，如若沸腾。
失去了躯壳，这些本就来自于无数不同人的怨气执念，几乎立刻就要消散开来，重新被轮回牵扯，拖入鬼门关，徘徊于阴阳断。
不过在巫鬼口中，这些怨气执念只是翻腾，却不见消散，继而被酒池酒气所浸染，缓缓平复下来。
天心禅子佛言不休，禅唱不止，佛国之内莲绽漫天，无数莲瓣落在巫鬼口中的怨气执念上头。
每一片莲瓣消逝之时，都会伴随着一片怨气执念化作点点光屑，归于天地。
这些不知来历不知生平的亡人，曾在离恨野上饮恨而终，死后亦不得安宁。
今日在宸罡浮陆之上，在一片醉生梦死的酒池之上，在禅宗步红尘人间行走的佛国之中，终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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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方然不是他亲手从渊默这种穷乡僻壤的边陲之地挖出来的，但此刻他却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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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方然无论成就何等功业，他大道九步里头，都会刻着宸罡之主的名号。
宸罡之主轻轻一叹，其中有怅惘也有感怀，他的符阵一道，终究是有人可以发扬光大了。
上圣书阁的符道，以符篆书写出来天地至理，引天地至道，所以书生酸腐却敢说代天言事。
一个个口若悬河舌燦若莲的书生，行走于凡俗无数国度，将那些见识不甚广博的帝皇们说得云三雾四，到头来纷纷甘愿以自家江山为棋盘，任由那些个书生在上头随意落子。
书生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万世的基业随口许下，那口气比在地里拔棵白菜还要轻松。
可是书生有几个曾手握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年年岁岁耕种收割，用满手茧子换三餐饱腹的？
书生尚且如此，入了上圣书阁的书生修道者就更加变本加厉。
修道者人称陆地神仙，被以天人之礼对待，自然有数不清的人削尖了脑袋前来供奉。
在天上的时日久了，哪里还能看得入眼人间疾苦？
书生在帝皇们的堪舆图上画一条线，线下面要压死多少老农，他们可曾关心过否？
直到现在，那位上圣书阁持戒尺人王开霁，走的也还是聚拢万乘之国国运，以期破入地境巅峰，乃至于登临天境的路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开霁大道路上，要多少凡夫俗子来充作他道山之上的一抷黄土？
明明就是受万众供养与天夺道的修道者，大大方方承认便是了，何必将自己粉饰的多么堂而皇之呢？
可笑那群清谈书生，却将自己视为大道正宗，如宸罡之主所修的化阵之法，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旁门左道。
呸。修道就修道，哪来那么多屁话？
上圣书阁的王开霁要对方然下黑手，宸罡之主自然乐得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助方然狠狠一巴掌扇回去。
方然此刻的阵法已有了宸罡之主三五分神韵，而这一步，多少曾经耗费十数年在浮陆上头苦心孤诣的修道者，都没有到达过。
此子天资悟性匪夷所思，宸罡之主再次产生出来就地夺人徒弟的念头。
反正至暗杀去他们玄门的甲子分殿，那成北涂还困在地境不假，可甲子分殿的阎罗地藏，可不像庚午分殿那样常年空悬。
那可都是不折不扣的天境大物，即便是至暗，对付起来也要花费一翻工夫。
一去这么久，你这老家伙又没真个教什么东西，好苗子大家都来往里面添点土浇点水嘛。
再说了，丹道释和阵道真解，不还是从这宸罡浮陆上头拿出去的？
如此想来，宸罡之主脸上笑意更盛。
他侧目看到宸七正沉静地在一旁看着方然与血狞狼的战局，这于他而言既是仆又是徒更有五分似女儿的冰山冷美人，眼神当中极罕见地燃起一片火。
“怎么，不服？”
宸七摇摇头：“天资悟性在那，不服有什么用？他机缘能遇上龙尊，我干嘛要和他比？”
宸罡之主哈哈一笑：“那就还是不服。”
“不服是最没有用的感觉。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知耻而后勇。充其量我每天修行的时间增加到八个时辰，反正修道者也不缺那点睡觉的时间。”
宸罡之主打趣道：“呵呵，这么干，显老。我可不想到时候嫁不出去你，砸在手里。”
宸七明明身为下属与晚辈，嘴里此刻却不饶人：“我眼中只有天道，嫁不嫁得出去有何干系？”
“你可知道方然为何能进境如此之快？”
宸七皱了皱眉头，冷冷道：“天资好，悟性高？除此之外没别的了，看你施展化阵之法后，这才没多久，就能够用到近乎如臂使指的程度，这和努力可没有任何关系。”
宸罡之主摇摇头：“还是年轻人，看到的太少。”
宸七抬眼，表情依旧冷如冰山，但是还是能从里头看出来一丝探究的神情。
宸罡之主道：“他所有的招式，所有的阵法，所有展露出来的手段，全部都是在生死战中砥砺出来的。生死边缘走一遭，所得要比你苦苦埋头修炼来的多得多，更比上圣书阁那些清谈的酸腐书生多得多。
“修道本来就是为了打架，不打架，埋头闭门造车，呵呵，徒有境界又如何？
“旁的不说，你看到那边押注的那群修道者了吗？里头也有承意，但是那等承意，放在方然面前，一剑可斩。”
宸七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这让她冰山似的面容上面多出来了一丝鲜活。
她问：“所以？”
宸罡之主一笑，说：“你在浮陆上头待的时间够久了，偶尔出去走一走也不错。”
“你要让我跟着方然一起走？你这么怕我嫁不出去？”
“哪有？”宸罡之主哑然失笑，“跟着他走一走，不怕没架打，打架对于你大有提升。而且可以和龙子朝夕相对，虽然敖武大人这一世跳脱了一些，但是总归也是真真切切的真龙末裔。你血脉当中沾染龙息，我让你跟着方然，未尝不是抱了私心。”
宸七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宸罡之主低声道：“看好了，这一剑是他剑意和阵意相合的一剑，乃是入六步悟元真本我的铺垫。此剑，必将惊世！”
话音未落，方然已有动作。
他横于身前的古朴长剑缓缓打开，背后无生法相执玄戮做出来同样的动作。
两轮剑轮逆转，粗看去剑影幢幢，细看却可以发现，每一轮剑轮当中，都是不多不少一百八十道剑意虚影。
内外两轮，正是玄素剑阵之上的星数三百六十，也正合方然周身人族经脉之数。
这已经不只是剑意外显这么简单，而是剑阵如一，我身既剑。
当年那剑痴苦苦追寻这样的一剑，以期破地入天，但此刻方然只是五步承意，连冲盈都未尝登临，却已经有了这样一剑的雏形。
假以时日，待得剑影凝实，他就可以以之为元真本我，登临冲盈。
而一旦如此，他剑道的底蕴，还要胜过剑痴一筹。
在他对面，那头断了尾的血狞狼，前一刻还凶戾非常，不可一世，此刻却开始呜咽着往后退了几步。
就连轩铁衣以纯钧剑，都未能让这畜牲后退！
方然虚踏一步，他整个人连带着背后法相剑轮，尽数化作一道流光。
流光映照曜日，就如同灵海当中一挂天河逆卷，凝为星芒一点。
啪！
血狞狼探在最前头的左前爪上，所有如剑一般的骨刺，齐齐折断，断口光滑如镜，几可鉴人。
啪！啪！啪！
血狞狼首、颈、右前爪之上，所有如剑骨刺，继续折断。
接着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无数碎裂声响起，浮陆之上围观众人没由来就觉得，这是又到了一年的年节时分，鞭炮纷纷，响彻天地。
这一串声音瞬间响起瞬间落下，血狞狼周身所有如剑骨刺，尽数折断。
我剑之前万剑折。
方然背后法相与剑轮散去，他冲着下方喊了一声：“禅子，巫翳！”
天心禅子双掌合十，周身佛光普照，脚下有莲台升起，莲台之下有一片佛国托举刹身，一时间如同一尊佛陀亲临。
半片天空之上有金光辉映，从他所在之处更是有淡淡佛唱传出，有些个礼佛的修道者或是凡俗之人，见此情形，心中感怀，直接当场跪拜，口中念诵经文。
天心禅子垂目显出慈悲之色，听到周围这些诵经之人共鸣，佛口轻启，吐出一篇经文讲释，随着佛唱传入信众之耳。
佛子与信众共禅唱，就连那血狞狼周身一片煞气，都被一寸一寸镇压了下去。
浑身骨刺折断的血狞狼轰然从半空之中跌落而下，砸在了方然早就投射出来的那片酒池之中。
浑浊酒池如同被煮沸了一般翻滚不息，血狞狼双目之中的狂暴之色迅速蒙上了一层雾霭，就如同行将陷入一场大醉一般。
“时候刚好呢。”
巫翳赤足踏在酒池之上，这足以醉倒血狞狼的幻境，于她却是丝毫没有影响。
她身侧浮现出来两头巫鬼，巫鬼刚一出现，佛国与酒池尽数黯淡了一些，就仿佛有某种阴影笼罩而下，遮蔽了光芒。
两头巫鬼阴森森惨笑几声，猛不丁低头看到了下面这一片好酒，差点就要飞扑而下，扎在酒池里头一醉方休。
巫翳有些无奈地探出手去，一只手洁白如藕，另一只手上头用兽血画满了各种扭曲的符篆，诡谲无比，两只手抓住了巫鬼脑顶上垂下来的头发。
按说人鬼疏途彼此无法触碰，但是她的手却扎扎实实地揪住了往酒池里扎的巫鬼。
“太爷爷和太太爷爷！正事要紧！”
两头巫鬼极其不舍地看了一眼脚下的酒池，巫翳无可奈何之下冲着天空喊道：“方然，事后给我补五坛好酒！”
然后巫鬼骤然发出来断断续续的啸鸣，巫翳叹了口气，改口说道：“十坛！不然这事儿我就管不了啦！”
方然哭笑不得地看着巫翳，还有被巫翳勉强拽住的两头巫鬼。
巫鬼蠢蠢欲动，大有一言不合就管你天崩地裂我先大醉三千年的架势。
他大声道：“十坛就十坛！”
巫翳喜笑颜开地对着两头巫鬼说：“听到啦？方然说给你们酒管够，赶快干正事！”
不是十坛吗？什么时候又变成管够了？
不过方然只是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两头巫鬼扑向血狞狼，在酒池之上掀起来一阵涟漪，便是天心禅子的佛国，都没能阻拦他们丝毫。
宸罡之主面色唯异，低低道：“能在禅宗步红尘人间行走的佛国里面来去自如，这可起码得是巫家千年以上道行的老鬼！这叫巫翳的女娃，什么来头？”
巫翳的目光若有如无地扫过宸罡之主，里头狡黠之光闪动。
宸罡之主冲着这可以驾驭巫家千年以上道行老鬼的女娃颔首，用口型道：“姑娘放心，我不会告诉方然的。”
小姑娘甜甜一笑，当然，这一笑放在一身兽血纹身的人脸上，加上她周围鬼气森森，脚下浑浊酒池翻腾，头上罩着一方佛国，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瘆得慌。
巫鬼冲向血狞狼时，这头凶戾不减的畜牲却如同见到了最为恐怖的事物，明明身形巨大超过一间屋子，它喉咙中却响起来只有最柔弱的幼兽才会有的惊叫。
蒙上眼睛只听声音，怕是要让人以为这是哪家的猫猫狗狗，刚下了一窝崽子，正在争奶吃。
但显然这两头巫鬼没打算照顾血狞狼的恐惧，迅捷无比地从酒池之上掠过，和这畜牲擦身而过的时候，便从它身体之中撕扯出来一片暗红色翻滚不休的血肉。
血肉离体，却不见血狞狼狼躯之上缺了什么。
就仿佛被撕扯出来的非是肉身，而是一片神魂。
随着这血肉一般的神魂被扯出来，血狞狼身上对应的部位便褪去了那狰狞之色，化为灰暗，看上去反而有了一丝活物皮毛的感觉。
被撕扯下来的正是拿来饲喂血狞狼的生人怨气执念，这些怨气执念方一离体，便剧烈翻滚，如若沸腾。
失去了躯壳，这些本就来自于无数不同人的怨气执念，几乎立刻就要消散开来，重新被轮回牵扯，拖入鬼门关，徘徊于阴阳断。
不过在巫鬼口中，这些怨气执念只是翻腾，却不见消散，继而被酒池酒气所浸染，缓缓平复下来。
天心禅子佛言不休，禅唱不止，佛国之内莲绽漫天，无数莲瓣落在巫鬼口中的怨气执念上头。
每一片莲瓣消逝之时，都会伴随着一片怨气执念化作点点光屑，归于天地。
这些不知来历不知生平的亡人，曾在离恨野上饮恨而终，死后亦不得安宁。
今日在宸罡浮陆之上，在一片醉生梦死的酒池之上，在禅宗步红尘人间行走的佛国之中，终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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