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远行我心忧
曹清堰还想再提醒两句，但是想到这一回从天禄出发入灵海至青邙的队伍里头，光道初境的强者就足有四十名，且是能够正面抗衡同等数量黑鳞重骑的战力，心中便稍稍安定。
如此一股力量前行，势必摧枯拉朽，仅仅是几股流窜在灵海当中落草为寇的海匪，确实不足为虑。
曹清堰听的真切，方然拿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商船，而是不折不扣的战舟，生而便是为了于天际翱翔厮杀所用。
海匪所拥有的，也不过就是最寻常不过的战舟罢了，无非是驾船的人奸诈一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至于方然所讲的这些海匪正在自相残杀火并一事，曹清堰不清楚这位陆地神仙究竟是有什么后手，但既然他敢如此笃定，老人家自然无条件相信。
再往后如何开辟航路，曹清堰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得了方然如此助力，还是畏首畏尾，做不好这件事，那不如举家葬身灵海当中来的痛快，莫要丢人现眼。
曹清堰深深一揖，已经知晓了方然的安排。他对曹明婉嘱咐道：“几位老船把式就由你去联络，老梁和老许都是跟了跌得半辈子的老人，绝对可靠，可以列入人选范围，他们也一定会尽忠职守，可以省你不少心思。
“老仝和刘达一个老奸巨猾，一个心思活络，为曹家做事虽然尽力，却还有些许私心，但都不是什么奸邪之辈，你酌情考量。想要考验考验他们二人也无妨，若能经此一趟外出让他们彻底归心，便再好不过。
“曾伦和李青二位为首，野心极大眼界极窄，他们二人以及和他们走得近的人，用一用就罢，不可交心。这一趟出去稳妥为先，选人的时候务必避开他们。其余的人，明婉你自己去定夺吧，爹爹相信你的眼光。”
曹明婉重重点头，觉得肩上担子一瞬间便重了许多。爹爹提到的名字，有的她熟，有的只偶尔有所耳闻。爹爹交代了这些事情给她，一方面是放开手历练自己，另一方面，也许也是因为前几天这心境大起大落之下，老人家已经有些疲惫。他开始将家族各方面的运转托付给三位子女，未尝没有力不从心的无奈，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憩一番，也好陪着曹家再走一程。
少女眼眶微红，扶着老父亲再次重重点头，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另一侧，影若烟沉吟着问方然：“我们都去？”
方然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走一走看一看吧。荒辰谷里暂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机了，这些日子你照看商会的运转，辛苦了。”
影若烟撩起一束鬓发绕在指尖，听到方然的话先是一笑，然后笑容收敛下来，道：“钟鸣泰带队就够了。刚才就说了，商会里面还有不少事情需要我一一过目。虽然现在卓末带着几个人也能分担不少事情，但亲手处理一遍总归还是放心些。倒不是不信任他们，主要现在的事务太过繁琐，卓末毕竟没有修为在身，神魂不够强韧，重压之下难免犯错。”
方然看着荒辰这位大总管的眉眼，她的眉毛微微蹙起，在眉心显出浅浅的一道细痕。在演武场上的时候，影若烟无心说过一句，若是再浪费时间，处理不完当日的账目，她怕是又得伏案忙碌到极晚才能休息。
以她道初境界的神魂都要处理到那个时候，需要她批复的东西得是何等繁杂？怕是每一条账目她都得一一核查过后，方才会得出来最终的结论。
道初境修道者，心神和精力强韧非常，远胜常人十倍百倍乃至千倍。影若烟这些日子忙碌下来，她自己不抱怨，方然凭借天机轮盘，却还是能看出来她那一丝疲惫。
“辛苦你了。”方然低声说着，抬手敛起从影若烟脸旁垂落的一缕头发，别在她的耳后。
影若烟目光流转，笑道：“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我辛苦。谁叫荒辰壮大的速度远远超出我和晴雨先前的预期呢？若不是烈公主留下来了三册治国策可供参详，怕是现在我要经手的事情还要再繁琐不少。”
方然说道：“也不必事必躬亲，不然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了。我记得治国策里面有讲如何分封朝臣统领阁部分管事务的，以前我觉得烈简湖说立国称帝是笑话，现在也还是这么想，但是这种集众人之力分管的法子倒是可以拿来用。为你分忧，也顺道着历练其他人。你看，我先前就是太护着商会的人，大小战事能自己动手就不轻易动用其他人，现在不也是把兄弟们拉出来厮杀历练？”
影若烟用一根手指点在下唇上，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说的有道理。谁叫以前商会里头识文断字的人少呢，到现在没几个可用之人，我自己处理所有事情都习惯了。按你说的吧，我一点一点把事情分给别人，能轻松一些是一些，这些日子的修行都落下了。当年是你被人欺负了躲我身后，往后我迟早把场面找回来。”
她边说边笑，说到最后的时候笑意写满双目，双目当中有光芒闪动。顿了顿，影若烟略带狡黠地接着说：“我的头发好玩吗？”
方然一愣，然后才发现自己手指上还绕着刚才的那一缕长发。本来是要帮影若烟别在耳后的，结果两人边说话，他心不在焉地便顺势又绕在了指尖。
赶忙物归原主之后，影若烟直起身来伸了个拦腰，两座险峰几乎要撕裂乌云垂甲胄喷薄而出，乌云垂甲胄之坚韧果然非同凡响，硬生生裹住了山峰的这一场剧震而安然无恙。
她轻声道：“不过你这回算是和轩家也结下梁子了，迟轩冷符四家，没有善与之辈。虽然咱们和迟怀归现在握手言和，但是最终让他能够平等和荒辰交谈的原因，还是彼此之间有利益可以交换。别看现在荒辰发展极快，和这些大家族相比，底蕴上的差距不容忽视。我怕轩家会报复你，所以后面的路，你不能只和天心禅子一人结伴。他是禅宗的高僧，却终究不是荒辰自己的人，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和你寸步不离，帮你防备着轩家甚至其他人的暗算。”
方然心中微暖，嘴上却硬：“我好歹也是承意境的大物，难不成还护不好自己的周全？”
影若烟展颜一笑，用食指隔着一段距离虚点了一下方然鼻尖的位置：“只要一天我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一脸脏兮兮躲我身后，拽着我好不容易浆洗干净的麻布裙子喊我姐姐，你就一天别想让我不担心你。”
她笑容陡然间变得极其温柔，声音也低了下来：“晴雨还在庚午分殿没有醒来呐，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方然表情凝滞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回答道：“我一会叫火尊者过来和我同行，有他在，你该放心了吧？”
影若烟语气不容置疑：“现在。”
方然拗不过她，抬手画出来一个玄奥的符篆。符篆方一绘制完成，便有灵力自天地间席卷而来，汇入交错繁复的笔画当中。
红霓紫霞，流云泻地，朱雕玉砌，有一扇古朴却华贵的大门在曹家大厅之外突兀浮现出来，其势若从亘古一步步走来，只是门扉立在地上，咫尺之间便有皇城威严。
门扉刚刚打开一个小缝，里头便冲出来一阵炽烈如火的焚风，汹涌而来席卷过半间大厅。厅中众人只是吸一口气，便如同吞下了一口炙热烈火一般，胸口之间都仿佛要被灼伤。
方然皱了皱眉头，指尖玉珏寒气落下，镇住了这喷涌而出的火气。
一个身量矮小背着比自己人还要大出来一圈的木葫芦的老头，裹挟着这道火气冲击而来，声音凄烈如同鬼哭狼嚎。
“主事哟！是不是影总管和钟统领没能弄死那群天杀的轩门重骑？无妨，老火一把焚日龙炎，把那群杀千刀的全部都烧成铁水肉渣，挫骨扬……”
火尊者嚎叫停在半道，映入他眼中的哪有什么轩门重骑，不过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大厅，里头摆着各种珍馐美食，围坐着的荒辰战士正吃的不亦乐乎。
唯独靠近火尊者的那两桌情况有所不同，上头摆着的上等肉食已经全部被热风烘成干柴了。
火尊者可怜兮兮地冲着影若烟笑笑：“影总管果然威势非凡，老火我就知道，影总管和主事一同出手，轩门的重骑哪里是一合之敌？”
影若烟听了这话极是受用，方然却是长叹了一口气。随着荒辰大局布成，他自己破入承意，到现在这时日，火尊者越发对荒辰忠心不二，说话的语调也越发谄媚。
这还是昔年杀人不眨眼、动辄焚人做枯骨的火尊者？
“焚日龙炎？”方然问了一句。
火尊者赶忙点头：“是是是，托主事的福，托嗷少主的福，老火我前两天终于炼化出来了这上三品的焚日龙炎，再过些日子变能冲击承意上境，再有些日子，便能试着撞一撞冲盈的门槛！”
他老脸之上猛然堆起一百零八道褶子，声音重新凄厉如鬼哭狼嚎：“都是托主事的福哟！”
“得了得了。”方然喝止了火尊者。
影若烟道：“我担心轩家会对方然有所行动，所以后面这些日子里，劳烦火尊者与他同行，防备着有人暗算。”
火尊者连连点头：“本该如此！主事最开始说不用老火我跟随的时候，老火我就觉得浑身骨头都不舒服。现在终于能够随侍左右，老火我立马就舒坦了不少！”
方然扶额苦笑。荒辰战士习惯了火尊者这做派，曹家上下却被吓的不轻。天禄之上，道初就已经算得上是传说，承意只在街头巷尾的只言片语中存只鳞片爪，由着人去猜度其威势该是何等惊艳天下。
方然倒是颇合街头巷尾的那些想象，英姿不似凡间，粗布衫难掩其风华，火尊者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把他和承意境强者这几个字联系在一块。
也幸好方然是在曹家大院之内开门招来的火尊者。曹清堰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最心腹可信之人伺候着，不至于把火尊者这副老不修的做派宣扬出去。那些深闺梦里的各路陆地神仙，依旧是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少年俊朗，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而不是一个满脸褶子哭嚎声震动天地的老头子，脑袋上还顶着一片贫瘠。
宴席酒足饭饱之后，方然再开龙宫殿门拉来两艘天舟。
曹明婉召集可靠的船把式尚需要一些日子，钟鸣泰为首的余下三十九尊道初便暂住在曹家客房，方然特地关照过这群汉子收敛着些食欲，不然以曹家的底蕴，怕是没那个本事支撑到他们动身。
影若烟返回荒辰，各种事务的分配和人手的调配，需要她继续花费巨量心血和时间。好在若是一切进入正轨，她这个荒辰大总管也终于有希望能够松一口气，用不着整日伏案忙碌。
天禄浮陆经由孙如松一阵闹腾之后，伤者众多，天心禅子在方然击退破海尉之后便行走在四坊之内，用从方然那里要来的丹药和禅宗佛言医治伤患。小和尚本就眉清目秀极是面善，短短半日多光景，便已经攒下来数目可观的善男子善女子。
方然乐见天心禅子名声鹊起。小和尚只是随手而为代施功德，方然到时候要去禅宗问道血莲，拿域外邪魔残骸，顺两页经书……现在只盼着到时候那群大德和尚们按着自个儿先念上几年佛抄上几年经的时候，天心禅子能给说两句好话。
胡七的富海号在天禄停留两日，眼下差不多已经到了启航的时辰。这两天来商船按例上货卸货，胡家下人和脚夫和劳工们闲下来瞎扯的时候，没少讨论长街之上的那一百黑骑，以及从天而降之后由匆匆离去的天舟。
看到方然和天心禅子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笑容谄媚的老头，胡七心中激动难以自持，走上前去恭敬道：“恭迎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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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股力量前行，势必摧枯拉朽，仅仅是几股流窜在灵海当中落草为寇的海匪，确实不足为虑。
曹清堰听的真切，方然拿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商船，而是不折不扣的战舟，生而便是为了于天际翱翔厮杀所用。
海匪所拥有的，也不过就是最寻常不过的战舟罢了，无非是驾船的人奸诈一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至于方然所讲的这些海匪正在自相残杀火并一事，曹清堰不清楚这位陆地神仙究竟是有什么后手，但既然他敢如此笃定，老人家自然无条件相信。
再往后如何开辟航路，曹清堰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得了方然如此助力，还是畏首畏尾，做不好这件事，那不如举家葬身灵海当中来的痛快，莫要丢人现眼。
曹清堰深深一揖，已经知晓了方然的安排。他对曹明婉嘱咐道：“几位老船把式就由你去联络，老梁和老许都是跟了跌得半辈子的老人，绝对可靠，可以列入人选范围，他们也一定会尽忠职守，可以省你不少心思。
“老仝和刘达一个老奸巨猾，一个心思活络，为曹家做事虽然尽力，却还有些许私心，但都不是什么奸邪之辈，你酌情考量。想要考验考验他们二人也无妨，若能经此一趟外出让他们彻底归心，便再好不过。
“曾伦和李青二位为首，野心极大眼界极窄，他们二人以及和他们走得近的人，用一用就罢，不可交心。这一趟出去稳妥为先，选人的时候务必避开他们。其余的人，明婉你自己去定夺吧，爹爹相信你的眼光。”
曹明婉重重点头，觉得肩上担子一瞬间便重了许多。爹爹提到的名字，有的她熟，有的只偶尔有所耳闻。爹爹交代了这些事情给她，一方面是放开手历练自己，另一方面，也许也是因为前几天这心境大起大落之下，老人家已经有些疲惫。他开始将家族各方面的运转托付给三位子女，未尝没有力不从心的无奈，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憩一番，也好陪着曹家再走一程。
少女眼眶微红，扶着老父亲再次重重点头，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另一侧，影若烟沉吟着问方然：“我们都去？”
方然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走一走看一看吧。荒辰谷里暂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机了，这些日子你照看商会的运转，辛苦了。”
影若烟撩起一束鬓发绕在指尖，听到方然的话先是一笑，然后笑容收敛下来，道：“钟鸣泰带队就够了。刚才就说了，商会里面还有不少事情需要我一一过目。虽然现在卓末带着几个人也能分担不少事情，但亲手处理一遍总归还是放心些。倒不是不信任他们，主要现在的事务太过繁琐，卓末毕竟没有修为在身，神魂不够强韧，重压之下难免犯错。”
方然看着荒辰这位大总管的眉眼，她的眉毛微微蹙起，在眉心显出浅浅的一道细痕。在演武场上的时候，影若烟无心说过一句，若是再浪费时间，处理不完当日的账目，她怕是又得伏案忙碌到极晚才能休息。
以她道初境界的神魂都要处理到那个时候，需要她批复的东西得是何等繁杂？怕是每一条账目她都得一一核查过后，方才会得出来最终的结论。
道初境修道者，心神和精力强韧非常，远胜常人十倍百倍乃至千倍。影若烟这些日子忙碌下来，她自己不抱怨，方然凭借天机轮盘，却还是能看出来她那一丝疲惫。
“辛苦你了。”方然低声说着，抬手敛起从影若烟脸旁垂落的一缕头发，别在她的耳后。
影若烟目光流转，笑道：“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我辛苦。谁叫荒辰壮大的速度远远超出我和晴雨先前的预期呢？若不是烈公主留下来了三册治国策可供参详，怕是现在我要经手的事情还要再繁琐不少。”
方然说道：“也不必事必躬亲，不然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了。我记得治国策里面有讲如何分封朝臣统领阁部分管事务的，以前我觉得烈简湖说立国称帝是笑话，现在也还是这么想，但是这种集众人之力分管的法子倒是可以拿来用。为你分忧，也顺道着历练其他人。你看，我先前就是太护着商会的人，大小战事能自己动手就不轻易动用其他人，现在不也是把兄弟们拉出来厮杀历练？”
影若烟用一根手指点在下唇上，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说的有道理。谁叫以前商会里头识文断字的人少呢，到现在没几个可用之人，我自己处理所有事情都习惯了。按你说的吧，我一点一点把事情分给别人，能轻松一些是一些，这些日子的修行都落下了。当年是你被人欺负了躲我身后，往后我迟早把场面找回来。”
她边说边笑，说到最后的时候笑意写满双目，双目当中有光芒闪动。顿了顿，影若烟略带狡黠地接着说：“我的头发好玩吗？”
方然一愣，然后才发现自己手指上还绕着刚才的那一缕长发。本来是要帮影若烟别在耳后的，结果两人边说话，他心不在焉地便顺势又绕在了指尖。
赶忙物归原主之后，影若烟直起身来伸了个拦腰，两座险峰几乎要撕裂乌云垂甲胄喷薄而出，乌云垂甲胄之坚韧果然非同凡响，硬生生裹住了山峰的这一场剧震而安然无恙。
她轻声道：“不过你这回算是和轩家也结下梁子了，迟轩冷符四家，没有善与之辈。虽然咱们和迟怀归现在握手言和，但是最终让他能够平等和荒辰交谈的原因，还是彼此之间有利益可以交换。别看现在荒辰发展极快，和这些大家族相比，底蕴上的差距不容忽视。我怕轩家会报复你，所以后面的路，你不能只和天心禅子一人结伴。他是禅宗的高僧，却终究不是荒辰自己的人，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和你寸步不离，帮你防备着轩家甚至其他人的暗算。”
方然心中微暖，嘴上却硬：“我好歹也是承意境的大物，难不成还护不好自己的周全？”
影若烟展颜一笑，用食指隔着一段距离虚点了一下方然鼻尖的位置：“只要一天我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一脸脏兮兮躲我身后，拽着我好不容易浆洗干净的麻布裙子喊我姐姐，你就一天别想让我不担心你。”
她笑容陡然间变得极其温柔，声音也低了下来：“晴雨还在庚午分殿没有醒来呐，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方然表情凝滞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回答道：“我一会叫火尊者过来和我同行，有他在，你该放心了吧？”
影若烟语气不容置疑：“现在。”
方然拗不过她，抬手画出来一个玄奥的符篆。符篆方一绘制完成，便有灵力自天地间席卷而来，汇入交错繁复的笔画当中。
红霓紫霞，流云泻地，朱雕玉砌，有一扇古朴却华贵的大门在曹家大厅之外突兀浮现出来，其势若从亘古一步步走来，只是门扉立在地上，咫尺之间便有皇城威严。
门扉刚刚打开一个小缝，里头便冲出来一阵炽烈如火的焚风，汹涌而来席卷过半间大厅。厅中众人只是吸一口气，便如同吞下了一口炙热烈火一般，胸口之间都仿佛要被灼伤。
方然皱了皱眉头，指尖玉珏寒气落下，镇住了这喷涌而出的火气。
一个身量矮小背着比自己人还要大出来一圈的木葫芦的老头，裹挟着这道火气冲击而来，声音凄烈如同鬼哭狼嚎。
“主事哟！是不是影总管和钟统领没能弄死那群天杀的轩门重骑？无妨，老火一把焚日龙炎，把那群杀千刀的全部都烧成铁水肉渣，挫骨扬……”
火尊者嚎叫停在半道，映入他眼中的哪有什么轩门重骑，不过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大厅，里头摆着各种珍馐美食，围坐着的荒辰战士正吃的不亦乐乎。
唯独靠近火尊者的那两桌情况有所不同，上头摆着的上等肉食已经全部被热风烘成干柴了。
火尊者可怜兮兮地冲着影若烟笑笑：“影总管果然威势非凡，老火我就知道，影总管和主事一同出手，轩门的重骑哪里是一合之敌？”
影若烟听了这话极是受用，方然却是长叹了一口气。随着荒辰大局布成，他自己破入承意，到现在这时日，火尊者越发对荒辰忠心不二，说话的语调也越发谄媚。
这还是昔年杀人不眨眼、动辄焚人做枯骨的火尊者？
“焚日龙炎？”方然问了一句。
火尊者赶忙点头：“是是是，托主事的福，托嗷少主的福，老火我前两天终于炼化出来了这上三品的焚日龙炎，再过些日子变能冲击承意上境，再有些日子，便能试着撞一撞冲盈的门槛！”
他老脸之上猛然堆起一百零八道褶子，声音重新凄厉如鬼哭狼嚎：“都是托主事的福哟！”
“得了得了。”方然喝止了火尊者。
影若烟道：“我担心轩家会对方然有所行动，所以后面这些日子里，劳烦火尊者与他同行，防备着有人暗算。”
火尊者连连点头：“本该如此！主事最开始说不用老火我跟随的时候，老火我就觉得浑身骨头都不舒服。现在终于能够随侍左右，老火我立马就舒坦了不少！”
方然扶额苦笑。荒辰战士习惯了火尊者这做派，曹家上下却被吓的不轻。天禄之上，道初就已经算得上是传说，承意只在街头巷尾的只言片语中存只鳞片爪，由着人去猜度其威势该是何等惊艳天下。
方然倒是颇合街头巷尾的那些想象，英姿不似凡间，粗布衫难掩其风华，火尊者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把他和承意境强者这几个字联系在一块。
也幸好方然是在曹家大院之内开门招来的火尊者。曹清堰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最心腹可信之人伺候着，不至于把火尊者这副老不修的做派宣扬出去。那些深闺梦里的各路陆地神仙，依旧是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少年俊朗，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而不是一个满脸褶子哭嚎声震动天地的老头子，脑袋上还顶着一片贫瘠。
宴席酒足饭饱之后，方然再开龙宫殿门拉来两艘天舟。
曹明婉召集可靠的船把式尚需要一些日子，钟鸣泰为首的余下三十九尊道初便暂住在曹家客房，方然特地关照过这群汉子收敛着些食欲，不然以曹家的底蕴，怕是没那个本事支撑到他们动身。
影若烟返回荒辰，各种事务的分配和人手的调配，需要她继续花费巨量心血和时间。好在若是一切进入正轨，她这个荒辰大总管也终于有希望能够松一口气，用不着整日伏案忙碌。
天禄浮陆经由孙如松一阵闹腾之后，伤者众多，天心禅子在方然击退破海尉之后便行走在四坊之内，用从方然那里要来的丹药和禅宗佛言医治伤患。小和尚本就眉清目秀极是面善，短短半日多光景，便已经攒下来数目可观的善男子善女子。
方然乐见天心禅子名声鹊起。小和尚只是随手而为代施功德，方然到时候要去禅宗问道血莲，拿域外邪魔残骸，顺两页经书……现在只盼着到时候那群大德和尚们按着自个儿先念上几年佛抄上几年经的时候，天心禅子能给说两句好话。
胡七的富海号在天禄停留两日，眼下差不多已经到了启航的时辰。这两天来商船按例上货卸货，胡家下人和脚夫和劳工们闲下来瞎扯的时候，没少讨论长街之上的那一百黑骑，以及从天而降之后由匆匆离去的天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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