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剑破焰，一舟破天
法相无生。
被唐迁迁机关铳犁了一遍的荒辰谷上空，烟尘蔽日，将一片辉月清光遮了个干干净净。唯有温不言背后的曜日圣焰法相光耀夺目，在一片夜色里面便如同是真正的烈阳普照。
但随着此刻方然显化出来法相，什么曜日圣焰，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断壁残垣当中，风声呼啸，喑哑凄厉，颇有一种戏腔婉转低回的感觉。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别的声响。除了山上一直垂首静立的羽前辈以外，所有人都不由得觉得，这应该是长夜漫漫大梦一场吧？不然谁来给他们眼前的这景象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迟怀归率部杀来的时候方然刚破的道初，到现在为止才过了多久？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承意，修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而易举了？
温不言背后的法相有一瞬间的晃动。他自己已经算得上惊才绝艳，十六岁武极破道初二十岁道初破承意，这个进境别说是在甲子分殿，便是放眼十八连星域也是罕见。
到现在二十四岁，已经在承意这一境走到了中境的地步，且用不了太久，往着上境便能再踏出去扎扎实实的一步。
但放在方然面前，这便如同一个笑话。
成北涂讲的清清楚楚，当初被暗天君拉拢过去的时候，方然的境界只是武极，没有掺任何水分。
海上莲生的任务里，李长天回禀中的方然，也还是道初一个。这其实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温不言带着承天印来，已经是高看了方然一眼，谁曾想见到了方然之后竟然还有惊喜。
“暗天君如此看中你，成师亦视你为眼中钉。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们只是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你倒是有足够的资格。”
方然面色含煞，无名剑胎和玄戮遥遥指向温不言，剑芒吐露之间，连带着那片火焰都微微扭曲。
他没有说话，但是一人一法相的剑意，再明确不过地传达出来了他的意思。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火尊者在后面成合围之势，喊道：“主事可得当心，这小子的火也是上三品的，可不好对付！”
温不言皱了皱眉头。面前的方然，莫名其妙就破入了承意不说，后面的火尊者说是野承意，但承意境该有的能耐丝毫不缺。加上山上虎视眈眈的那个羽亓，权且当他也是承意……
一打三，无比的被动。
好在他还有最后的手段。
一方大印悄然滑入温不言的掌中，印四面绘沧海桑田飞禽走兽，最上方凝出一只向下按去的狰狞利爪。一印承天覆地，统御千里地脉，是不折不扣法宝里的极品。
不知为何，山上的羽前辈并没有继续出手，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站在他身侧的天心禅子借着夜色，看到羽前辈眼中闪动着一丝期待的神色——
能让这尊大物都心生期待，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随着温不言祭出承天印，整片荒辰谷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大地之下地脉开始颤动，沉重的脉动不断传上来，每脉动一次就有地面随之破裂开来。
要知道渊默下面的地脉可绝非其他浮陆上可比，满地土石的坚固程度更是夸张。温不言的境界催动承天印，在渊默之野上至多也就是掌控着三百里方圆，或许更多一点，但也近乎极限。千里压到三百里，这样的力量释放出来，不亚于一场巨大的地震，便是已经有了道初境界修为的众人，也是身形晃动，一时间站立不稳。
巫翳疾掠而出扶起影若烟，退到了相对安全的范围之内。
温不言长呼一口气，一缕淡笑浮于脸上：“你的确算得上惊才绝艳，但是既然走到了成师的对立面，那么越是惊艳便越是该死。承天印是不折不扣的神物，死在这方印下也算你不枉此生。”
“我得谢你？”方然声音冰冷如铁，又锋利如刃。
温不言摇摇头：“谢成师吧。你的死亡也是他决定赐下的。”
果然不讲道理。一殿天君便如一方神灵，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成北涂要人死，那么想来这死亡也是要带上无尽荣耀的。
火尊者往一边又啐了一口。他这带着火星的口水吐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小岩浆坑，转瞬就被破碎的地面掩盖了过去。
“老子当年不愿意给你们当狗，就是见不上你们这种自视甚高的模样。人命比草贱这种事情老子不在乎，但是要死了还得当是你们赏的，这他娘的是哪家的规矩？”
温不言冷道：“成师比你强，所以成师的话就是规矩。”
火尊者嘿嘿一笑：“现在是我们比较强，那主事的话便是规矩。”
地面脉动的幅度更加剧烈，温不言对于火尊者的这话嗤之以鼻，用行动再明确不过地表现出来了他的态度。三百里荒辰谷转瞬成为他肉身的延伸，这种时候火尊者说形势比人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以身连接地脉，同为承意境，怎么看都不会落到下风。
夜空中闪过一道剑光。具体说是两道，只不过速度太快，连火尊者都没看清楚这剑光之间有多大区别。
无名剑胎的剑光凝实且锋利，玄戮的剑光则更加缥缈无常，偏偏两道剑光的剑意都是同样的霸道。
道韵百战法相无生。虽然并没有真的身经百战、脚下枯骨成堆，但是死在方然手上的，个顶个都是能镇压一方势力的强者，以质换量，甚至比踏着枯骨走出来的剑杀意还要更重。
温不言不敢再掉以轻心。哪怕他来的时候，印象里的方然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罪民道初，现在也得提高了警惕严阵以待。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一失足便要成千古恨了。
“圣日耀千山！”
有了三百里地脉加持，灵力源源不断。渊默之野上的灵力狂暴混杂，但是对于承意而言都是上佳的补品，能够如此肆意挥洒的机会可不多。温不言一起手便是他法相最为浩渺宏大的一记攻杀。
荒辰谷瞬间化作炼狱火海。别说是木质结构的建筑了，就连脚下开裂的大地，也开始熔融化作岩浆。在一片火海当中，方然的剑破焰刺来，火焰已然耀眼无比，剑光则更加刺目三分。
剑二，荒龙刺日。
剑锋抵在温不言胸口，寸寸向前迫近。剑锋每进一寸，温不言就向后退出去一寸。
面白如纸。
这一剑的气机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当初给他剑术开蒙的那名老剑痴，成名已久，甚至连成北涂见了都得赏几分薄面，甲子分殿上若是谈论起剑道，排个强弱，前十之内绝对绕不开此人。但似乎也仅仅比方然胜在了一个灵力深厚和一个经验老辣上。
换句话说，纯粹的剑意比较起来，方然的这一剑和老剑痴的剑，竟是旗鼓相当。
目眦欲裂。换招不过一记，温不言已经将方然当成了生平罕有的大敌。此刻就连背后蠢蠢欲动的火尊者，都被他抛诸脑后。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还敢有半点分心，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明明自己来渊默，是为了杀方然的，现在方然已然是杀不成了，一不小心，说不定还得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这买卖实在是太赔钱了一点！
方然不依不饶，一剑占得了先机，剩下的剑路更是连绵不绝，如同长河奔流到海，一路只见前进不见后退。不过半个呼吸，方然已经迫近足有三百丈，而温不言也就随之退了三百丈。
要知道温不言脚底下可是有三百里地脉在支撑！
方然他有什么？
难不成温大公子半世荣华鼎盛，真要折在这里不成？
临战最推崇的便是一鼓作气，与此相对应的，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方然一剑连着一剑，只攻不守，任凭曜日圣焰在他身上灼烧，到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个火人，攻势丝毫不减。这是搏命的架势。
而温不言眼里，哪怕是到了承意的罪民，也终究只是个罪民，下贱坯子一个，身份地位也完全没有资格和他自己相提并论。和这么一个罪民搏命，他温不言难不成是疯了？甲子分殿里美酒美食美姬以及绝美更胜这三者的至美大道等着他哩，万金之躯怎么能折在这里？
退意一动，气势便如江河日下。本身还恢弘雄奇的曜日道韵，一瞬间也变得没有那么光耀夺目，反而呈现出来了一种日薄西山的颓败之感。
山上的天心禅子居高临下，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念了一句佛号。
“慈悲我佛。幸好方然所行的是正道，否则要度化了他，说不得非得戒律堂首座来才有十成的把握。”
须知戒律堂首座可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禅宗的和尚行走天下度苍生，那便难免有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乱了心的，这时候就是戒律堂的那些和尚出手的时候。戒律堂的和尚不出手则罢，但凡出手便是死手。佛陀拈花金刚怒目，别以为禅宗的和尚是只知道念经的慈眉善目之辈。
要不然天心禅子在荒野里找到了千情谷余孽，也不会第一个想到从荒辰借人来帮忙“度化”了。
作为禅宗戒律堂的首座，一身修为不为拈花，全为怒目，整个禅宗上下就没几个人不怕他的。在天心禅子眼里，也就这样的存在能有十成的把握治住方然，这实在是一个高到不能再高的评语。
再要高，便只能是讲经首座或者后山那些修枯禅的大师们亲临。而能值得让他们出手的事，往前再倒回去三千年，也超不过一掌之数。
似乎是为了宽慰小和尚一般，羽前辈用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道：“以他入的剑道，必不至于行差踏错。可以让那群和尚放心。”
天心禅子又念一句佛言。羽前辈这话可是不折不扣地在偏向着方然，既然有这么一尊上古活下来的大强者打包票，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继续在山上看好戏呗！
山下的战局却是胶着难分高下。方然的攻势虽然霸道，但是毕竟温不言有三百里地脉撑腰，哪怕是心境已经不再，也能够把方然的攻势接下来大半。偶尔有能够破开防御刺中温不言的，在承天印的作用下，这剑意便顺势被卸入地面。
两人所过之处，大地支离破碎。
对攻不过半柱香，从原本的荒辰商会屋舍的正中央，两人已经不知不觉拼杀到了靠近荒辰谷出口的位置。
温不言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已经决意不去和方然这条贱命换命的他，再度凝聚起灵力，化作漫天火海，火海再凝成火墙，火墙长八里高百丈厚五丈，一瞬间便将二人隔绝开来。
方然继续一剑刺破火墙，自这滔天烈焰当中跨步而出，而温不言却已经转身全力向着荒野当中狂奔了。
从千情谷渊默总堂处拿来的落花舟距离荒辰谷入口不过百里，百里距离对于承意而言，已经算得上咫尺之间。和方然拉开了距离的温不言确信，只要三百里地脉还没有被彻底榨干，他就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方然追上。
能肆无忌惮挥洒灵力所带来的，便是这样的底气。
入舟，天舟破空！
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的温不言来到舟尾，隔着巨大舷窗看向刚刚追击而至的方然。他目光深邃，似是要把这荒野上生出来的怪胎彻底印入神魂。四目相对，温不言用口型隔空道：“下一次来，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了。成师亲传弟子不多，但是也足够夷平你整个荒辰谷。”
唯一的变数便是羽亓。这位素与玄门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大强者，今天所展现出来的实力非同凡响，绝对不是承意这般简单。这一点也需要回禀成师，到时候说不得需要请动甲子分殿里面的哪几位存在，也许是那位老剑痴？
无论是降是杀，这种存在总不能任由他在外面游荡。
地面上的方然负手看着落花舟缓缓升空，目光却是令温不言意外的无比平静。这倒是让温不言多少有点惊讶——无论是沮丧还是愤怒，都是人之常情，现在的这种诡异的平静算什么？破罐子破摔？
云上落下一片阴影，龙母真武舟无声滑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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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唐迁迁机关铳犁了一遍的荒辰谷上空，烟尘蔽日，将一片辉月清光遮了个干干净净。唯有温不言背后的曜日圣焰法相光耀夺目，在一片夜色里面便如同是真正的烈阳普照。
但随着此刻方然显化出来法相，什么曜日圣焰，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断壁残垣当中，风声呼啸，喑哑凄厉，颇有一种戏腔婉转低回的感觉。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别的声响。除了山上一直垂首静立的羽前辈以外，所有人都不由得觉得，这应该是长夜漫漫大梦一场吧？不然谁来给他们眼前的这景象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迟怀归率部杀来的时候方然刚破的道初，到现在为止才过了多久？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承意，修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而易举了？
温不言背后的法相有一瞬间的晃动。他自己已经算得上惊才绝艳，十六岁武极破道初二十岁道初破承意，这个进境别说是在甲子分殿，便是放眼十八连星域也是罕见。
到现在二十四岁，已经在承意这一境走到了中境的地步，且用不了太久，往着上境便能再踏出去扎扎实实的一步。
但放在方然面前，这便如同一个笑话。
成北涂讲的清清楚楚，当初被暗天君拉拢过去的时候，方然的境界只是武极，没有掺任何水分。
海上莲生的任务里，李长天回禀中的方然，也还是道初一个。这其实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温不言带着承天印来，已经是高看了方然一眼，谁曾想见到了方然之后竟然还有惊喜。
“暗天君如此看中你，成师亦视你为眼中钉。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们只是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你倒是有足够的资格。”
方然面色含煞，无名剑胎和玄戮遥遥指向温不言，剑芒吐露之间，连带着那片火焰都微微扭曲。
他没有说话，但是一人一法相的剑意，再明确不过地传达出来了他的意思。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火尊者在后面成合围之势，喊道：“主事可得当心，这小子的火也是上三品的，可不好对付！”
温不言皱了皱眉头。面前的方然，莫名其妙就破入了承意不说，后面的火尊者说是野承意，但承意境该有的能耐丝毫不缺。加上山上虎视眈眈的那个羽亓，权且当他也是承意……
一打三，无比的被动。
好在他还有最后的手段。
一方大印悄然滑入温不言的掌中，印四面绘沧海桑田飞禽走兽，最上方凝出一只向下按去的狰狞利爪。一印承天覆地，统御千里地脉，是不折不扣法宝里的极品。
不知为何，山上的羽前辈并没有继续出手，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站在他身侧的天心禅子借着夜色，看到羽前辈眼中闪动着一丝期待的神色——
能让这尊大物都心生期待，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随着温不言祭出承天印，整片荒辰谷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大地之下地脉开始颤动，沉重的脉动不断传上来，每脉动一次就有地面随之破裂开来。
要知道渊默下面的地脉可绝非其他浮陆上可比，满地土石的坚固程度更是夸张。温不言的境界催动承天印，在渊默之野上至多也就是掌控着三百里方圆，或许更多一点，但也近乎极限。千里压到三百里，这样的力量释放出来，不亚于一场巨大的地震，便是已经有了道初境界修为的众人，也是身形晃动，一时间站立不稳。
巫翳疾掠而出扶起影若烟，退到了相对安全的范围之内。
温不言长呼一口气，一缕淡笑浮于脸上：“你的确算得上惊才绝艳，但是既然走到了成师的对立面，那么越是惊艳便越是该死。承天印是不折不扣的神物，死在这方印下也算你不枉此生。”
“我得谢你？”方然声音冰冷如铁，又锋利如刃。
温不言摇摇头：“谢成师吧。你的死亡也是他决定赐下的。”
果然不讲道理。一殿天君便如一方神灵，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成北涂要人死，那么想来这死亡也是要带上无尽荣耀的。
火尊者往一边又啐了一口。他这带着火星的口水吐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小岩浆坑，转瞬就被破碎的地面掩盖了过去。
“老子当年不愿意给你们当狗，就是见不上你们这种自视甚高的模样。人命比草贱这种事情老子不在乎，但是要死了还得当是你们赏的，这他娘的是哪家的规矩？”
温不言冷道：“成师比你强，所以成师的话就是规矩。”
火尊者嘿嘿一笑：“现在是我们比较强，那主事的话便是规矩。”
地面脉动的幅度更加剧烈，温不言对于火尊者的这话嗤之以鼻，用行动再明确不过地表现出来了他的态度。三百里荒辰谷转瞬成为他肉身的延伸，这种时候火尊者说形势比人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以身连接地脉，同为承意境，怎么看都不会落到下风。
夜空中闪过一道剑光。具体说是两道，只不过速度太快，连火尊者都没看清楚这剑光之间有多大区别。
无名剑胎的剑光凝实且锋利，玄戮的剑光则更加缥缈无常，偏偏两道剑光的剑意都是同样的霸道。
道韵百战法相无生。虽然并没有真的身经百战、脚下枯骨成堆，但是死在方然手上的，个顶个都是能镇压一方势力的强者，以质换量，甚至比踏着枯骨走出来的剑杀意还要更重。
温不言不敢再掉以轻心。哪怕他来的时候，印象里的方然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罪民道初，现在也得提高了警惕严阵以待。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一失足便要成千古恨了。
“圣日耀千山！”
有了三百里地脉加持，灵力源源不断。渊默之野上的灵力狂暴混杂，但是对于承意而言都是上佳的补品，能够如此肆意挥洒的机会可不多。温不言一起手便是他法相最为浩渺宏大的一记攻杀。
荒辰谷瞬间化作炼狱火海。别说是木质结构的建筑了，就连脚下开裂的大地，也开始熔融化作岩浆。在一片火海当中，方然的剑破焰刺来，火焰已然耀眼无比，剑光则更加刺目三分。
剑二，荒龙刺日。
剑锋抵在温不言胸口，寸寸向前迫近。剑锋每进一寸，温不言就向后退出去一寸。
面白如纸。
这一剑的气机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当初给他剑术开蒙的那名老剑痴，成名已久，甚至连成北涂见了都得赏几分薄面，甲子分殿上若是谈论起剑道，排个强弱，前十之内绝对绕不开此人。但似乎也仅仅比方然胜在了一个灵力深厚和一个经验老辣上。
换句话说，纯粹的剑意比较起来，方然的这一剑和老剑痴的剑，竟是旗鼓相当。
目眦欲裂。换招不过一记，温不言已经将方然当成了生平罕有的大敌。此刻就连背后蠢蠢欲动的火尊者，都被他抛诸脑后。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还敢有半点分心，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明明自己来渊默，是为了杀方然的，现在方然已然是杀不成了，一不小心，说不定还得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这买卖实在是太赔钱了一点！
方然不依不饶，一剑占得了先机，剩下的剑路更是连绵不绝，如同长河奔流到海，一路只见前进不见后退。不过半个呼吸，方然已经迫近足有三百丈，而温不言也就随之退了三百丈。
要知道温不言脚底下可是有三百里地脉在支撑！
方然他有什么？
难不成温大公子半世荣华鼎盛，真要折在这里不成？
临战最推崇的便是一鼓作气，与此相对应的，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方然一剑连着一剑，只攻不守，任凭曜日圣焰在他身上灼烧，到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个火人，攻势丝毫不减。这是搏命的架势。
而温不言眼里，哪怕是到了承意的罪民，也终究只是个罪民，下贱坯子一个，身份地位也完全没有资格和他自己相提并论。和这么一个罪民搏命，他温不言难不成是疯了？甲子分殿里美酒美食美姬以及绝美更胜这三者的至美大道等着他哩，万金之躯怎么能折在这里？
退意一动，气势便如江河日下。本身还恢弘雄奇的曜日道韵，一瞬间也变得没有那么光耀夺目，反而呈现出来了一种日薄西山的颓败之感。
山上的天心禅子居高临下，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念了一句佛号。
“慈悲我佛。幸好方然所行的是正道，否则要度化了他，说不得非得戒律堂首座来才有十成的把握。”
须知戒律堂首座可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禅宗的和尚行走天下度苍生，那便难免有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乱了心的，这时候就是戒律堂的那些和尚出手的时候。戒律堂的和尚不出手则罢，但凡出手便是死手。佛陀拈花金刚怒目，别以为禅宗的和尚是只知道念经的慈眉善目之辈。
要不然天心禅子在荒野里找到了千情谷余孽，也不会第一个想到从荒辰借人来帮忙“度化”了。
作为禅宗戒律堂的首座，一身修为不为拈花，全为怒目，整个禅宗上下就没几个人不怕他的。在天心禅子眼里，也就这样的存在能有十成的把握治住方然，这实在是一个高到不能再高的评语。
再要高，便只能是讲经首座或者后山那些修枯禅的大师们亲临。而能值得让他们出手的事，往前再倒回去三千年，也超不过一掌之数。
似乎是为了宽慰小和尚一般，羽前辈用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道：“以他入的剑道，必不至于行差踏错。可以让那群和尚放心。”
天心禅子又念一句佛言。羽前辈这话可是不折不扣地在偏向着方然，既然有这么一尊上古活下来的大强者打包票，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继续在山上看好戏呗！
山下的战局却是胶着难分高下。方然的攻势虽然霸道，但是毕竟温不言有三百里地脉撑腰，哪怕是心境已经不再，也能够把方然的攻势接下来大半。偶尔有能够破开防御刺中温不言的，在承天印的作用下，这剑意便顺势被卸入地面。
两人所过之处，大地支离破碎。
对攻不过半柱香，从原本的荒辰商会屋舍的正中央，两人已经不知不觉拼杀到了靠近荒辰谷出口的位置。
温不言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已经决意不去和方然这条贱命换命的他，再度凝聚起灵力，化作漫天火海，火海再凝成火墙，火墙长八里高百丈厚五丈，一瞬间便将二人隔绝开来。
方然继续一剑刺破火墙，自这滔天烈焰当中跨步而出，而温不言却已经转身全力向着荒野当中狂奔了。
从千情谷渊默总堂处拿来的落花舟距离荒辰谷入口不过百里，百里距离对于承意而言，已经算得上咫尺之间。和方然拉开了距离的温不言确信，只要三百里地脉还没有被彻底榨干，他就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方然追上。
能肆无忌惮挥洒灵力所带来的，便是这样的底气。
入舟，天舟破空！
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的温不言来到舟尾，隔着巨大舷窗看向刚刚追击而至的方然。他目光深邃，似是要把这荒野上生出来的怪胎彻底印入神魂。四目相对，温不言用口型隔空道：“下一次来，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了。成师亲传弟子不多，但是也足够夷平你整个荒辰谷。”
唯一的变数便是羽亓。这位素与玄门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大强者，今天所展现出来的实力非同凡响，绝对不是承意这般简单。这一点也需要回禀成师，到时候说不得需要请动甲子分殿里面的哪几位存在，也许是那位老剑痴？
无论是降是杀，这种存在总不能任由他在外面游荡。
地面上的方然负手看着落花舟缓缓升空，目光却是令温不言意外的无比平静。这倒是让温不言多少有点惊讶——无论是沮丧还是愤怒，都是人之常情，现在的这种诡异的平静算什么？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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