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动向
辉月沉，曜日起，虎跳连崖浮陆又是一个大白天，不过注定了不会平静。
被方然十万虚蚍蜉威吓过一次，整片浮陆都是人心惶惶。哪怕并没有人因此受到任何伤害，但是那替代了无尽夜空的无数血盆大口，势必会在极长的一段日子里面，成为许多人心底最可怕的噩梦。
这世上的修道者终究还是少数，能够单挑打过虚蚍蜉的更是少之又少，见到十万条这种凶虫还能灵台清明丝毫不受震动的，就只有此刻聚集在中央浮陆里面的一众管事了。
以地支命名的十二座小浮陆话事人，虎塾的九位大司墨，侍笔侍墨侍纸侍砚四名小书童，以及坐在长条矮书案后面，气若渊渟岳峙的那位斋主吴建章。
不全是承意，但每一个的地位都足够超然，即便是走出了虎跳连崖浮陆，也是能够一跺脚就令得一片山河抖一抖的存在。
能够安稳经营好这一处要冲，坐镇的人哪有半个是沽名钓誉之辈？便是貌似乖巧的那四名小书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道初的陆地神仙，道韵如名，各显化文房四宝之一，合战之法“写春秋”，对上承意都可以保证不败。
众人聚集之处是一间书屋，席地而坐，面前摆着的矮书案上搁着清茶一盏，其余再无他物。周围悬挂一幅幅正草隶篆的长轴，由字窥人，气质全不相同，有的工巧有的古拙，但既然能挂在虎跳连崖浮陆虎塾斋主的书屋里，写字的人不用想便知道非是凡俗。
面面相觑。
斋主吴建章照例抄完一篇文章，拿起薄薄的一张宣抖干墨迹，卷起来交给侍纸收好，抬头问道：“查清楚了？”
说的自然是方然惹出来的这一道风波。
这么多年以来，能够真正威胁到虎跳连崖浮陆的危机屈指可数，昨晚上方然闹出来的这一波，已经算得上是罕有的严重，稍有不慎，死伤无算，列座众人哪怕地位实力俱是超然，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不然吴建章也不会一大早就把所有人都召集来问话。
这名斋主越是表面波澜不兴，就越是说明心里面的怒火翻腾不休。透过刚才拿起来的薄薄一张宣纸，一众承意可不会看错那杀气腾腾的铁画银钩。
最先讲话的是唯一和方然交过手的戌字号浮陆的捕快林戌。
“那人自称方然，只说了来自荒辰。这两个名字以前都没听过，不过他提了和千情谷有私仇，我问了问情义山庄留下来的人，他们说此人来自渊默，是一个罪民。”
顿了顿，林戌补充了一句：“情义山庄，就是千情谷。”
这是句废话。千情谷再能隐藏，在虎跳连崖浮陆经营了这么久，也架不住虎塾的查。情义山庄背后的身份在虎塾高层眼里早就不是秘密，只不过现在放到了明面上。
由暗转明，应对就得全然不同。
吴建章用紫竹狼毫小楷的杆尾敲了敲书案，缓缓道：“千情谷多行不义，该斩的得斩。”
之前在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毕竟名字是虎塾，干的终究还是开门做生意的事，只要不要太过高调，搞到天怒人怨，倒手些凡俗女子这种事，在承意这个境界的神仙眼里那都不叫事儿。但现在方然的那一句“千情谷”传到满浮陆皆知，若是虎塾再没有半点表示，须知道山可是足足有十步，承意不过是第五步。
能治承意的，大有人在。欲要顶替了虎塾入主虎跳连崖的，更是数不胜数。
小书童侍笔当即在一卷纸质凝白的册子上唰唰写了几笔，扯下来折好，起身出了书屋。众人便知道，今天之后，怕是情义山庄留下的这点弟子，都会被“妥善”处置。同时吴建章的目光也扫过在座的十二名话事九名司墨，二十一人都垂下头去。
先前哪怕是和情绝永称兄道弟的交情，现在也都是没有任何交情。人走尚且茶凉，何况情绝永是死透了。
“还有呢？”吴建章继续问。
林戌不说话，他该说的全说了。渊默不是虎塾能轻易插手的地方，那是迟轩冷符四大家加上下面十八从家的地盘，一共二十二家分一颗星辰，这势力可比只能盘踞一片浮陆要冲的虎塾强过不知道多少。
一名司墨捋了一把山羊胡，左右看了看众人，低声道：“方然现在，是玄门的人。”
谢造有些惊异地回头看着这名司墨，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名司墨看看谢造，缄口不言。谢造想起来这名司墨的另一个身份，露出恍然的表情，接着则是更加的难以置信。
“方然是玄门的人？难怪……但这也说不通，此子年纪如此之轻，就能有如此可怕的成就。单枪匹马敢来虎跳连崖杀人，且……”
“且还能控制如此巨量的虚蚍蜉，不该在此之前都寂寂无名，对吗？”吴建章若有所思地问。
谢造点了点头：“不错。能有此等天资和实力，且还能够拥有避开浮陆大阵戒备的能耐潜进来，说是渊默的罪民出身，呵呵，老夫不信。”
“他背后有人？”
“他是庚午分殿暗天君引进来的，入玄门时是武极，却拿了黄级的牌子。”依旧是那名司墨，摆明了只有吴建章问话才肯说话。
“什么……”
这回不光是谢造，就连其余十一位话事都齐刷刷惊到。他们不是玄门的人，但对于这势力牵扯到十八连星域各处的庞然大物多少都有所听闻，有的还向玄门委托过交易。武极拿黄级的牌子，这后面可以说道的就很多了。再怎么发挥想象力，都不嫌过分。
谢造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追问那名入了玄门的司墨：“他什么时候入的玄门？”
这名司墨看了看吴建章，见到吴建章点头，方才吐出极模糊的一个时间：“年余。”
方然入玄门已有年余。
“嘶……这也就是说，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就从一个武极，修到了承意？”
除开四名书童和司墨中的六人以外，其余人都是承意，当然知道一路修行何其不易。若不是情报出自一名司墨之口，而昨晚至少有七人都见证了方然承意境界的实力，恐怕这种境界提升的速度，要被人当做是开玩笑。
“年余吗……”吴建章自言自语。
“这方然……怎么处理？”林戌问道。
“能以武极拿黄级的牌子，加入玄门之前，此子就不是寻常之辈。传承或是法宝，总之他身上，定然有着什么秘密。”吴建章放下紫竹狼毫小楷，用手指轻敲额头，“我很好奇。”
其余人也是彼此对视一眼。若是能够拿到方然破境如此迅速的秘密，这岂不是说他们也能够拥有此等逆天的进境？多少人困于一境而不得寸进，若是能拿到此等秘密，道山之上再进一步也不是只能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事。
退一步来讲，哪怕自己用不了，赏给看得上的家族晚辈，让他们早破承意也是极好。
蠢蠢欲动。
吴建章道：“祝先生梁先生，便替我去一趟渊默吧。来虎跳连崖打砸了一遭，虽说是为了私仇，但终究也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生事。这回没有浮陆百姓让他拿做人质，以他刚破承意境界的修为，想必不是两位先生的对手。问一问话，顺便若是他乖巧识大体，招来为我做事也不错。”
被点到名的两名司墨站起身来。他二人也都是一缕山羊须，清瘦面容，看上去儒雅且文质彬彬。抱拳长揖，祝先生梁先生齐声道：“必不负斋主所托。”
……
渊默，荒辰谷外百里。辉月正悬。
一艘纹饰极其华丽的天舟无声划过夜空，落在一片碎石林当中。天舟外侧的防护大阵绘成片片花瓣飘洒之势，在天际翱翔的时候便如同落花。正是千情谷用作袭杀的落花舟。
舟上走出来温不言。
“如此恶劣的环境，的确是只有虫豸鼠蚁才配蝇营狗苟的地方。”
自小锦衣玉食，一应吃穿用度奢华非常，渊默之野上面这种狂暴灵力随时炸裂的环境，对于这名成北涂的亲传弟子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伺候他的下人，居住环境都要比渊默之野强过百倍千倍。
粗粗确认了方位，温不言低声自语：“那边就是荒辰了吧？方然，还有他那个商会里面的两名道初，速杀了速回。这里着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贵公子着锦衣行于夜色，器宇轩昂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只不过没有在甲子分殿时候的众星拱月，一路走来，除了灵暴呼啸以外，万物寂寥。偌大一个商会，竟然连巡夜的人都没有，温不言轻蔑一笑，他连隐藏行踪都省了。
隐藏行踪不是为了出其不意，单纯是怕一尊承意大强者降临，这等威势会吓得对方仓皇奔逃。追猎这种事情也得挑场合，在后花园里面追杀一群莺莺燕燕，和在这种飞沙走石的恶劣环境里追杀几个虫豸，怎么看也是前者更招人喜欢一些。
若非顾忌到放手屠戮会影响道心，温不言简直想要直接用承天印镇平整片荒辰谷。
旁边有窸窸窣窣的石块摩擦声。
温不言完全不担心有什么埋伏，以他承意中境的修为，加上承天印，便是抱元来了他也能求一个全身而退，一片荒野上难道有什么可以伤到他？
顺势望去，碎石当中闪过一线雪白。承意眼力何其敏锐，看出来那一线雪白乃是连成一气的一串白鳞，鳞片纹路玄奥，竟是罕见的一头妖兽。
早听说渊默之野各种奇异出产丰富，没想到刚刚落地便能撞见一头。承意境威压稍微放出一些，那本来就打算逃窜的妖兽蓦然定立当场，露出来的一截躯体瑟瑟发抖。
“出来。”
温不言的声音低沉且充满威严，这一声令带着神念压下，不怕这妖兽不通人言。
从碎石当中浮起一条白玉灵蟒。温不言眼前一亮。
“果然这趟渊默没有白来。白玉灵蟒，而且看样子，还是沾染了一丝龙气的白玉灵蟒。传闻渊默乃是上古人魔之战的战场，多有各种机缘残留。哪怕是过了上万年，这里的秘密也没有完全被人挖干净。这条白玉灵蟒倒是有机缘，不知道从哪里寻到了一丝龙气，将化异种。”
不愧为甲子分殿来人，一眼观去，便已经看透得七七八八。
维持着威压，温不言转身向着这条白玉灵蟒走去，神念浩瀚如海，浩荡轰下。
“也算你运气好，否则若是只在这片荒野当中苟活，凭着一丝龙气，成就不过尔尔。甲子分殿各种异兽神髓应有尽有，便是和真龙一族最为近的蛟血蛟髓都有库藏。你忠心，总会有更大的赏赐落下。”
这白玉灵蟒蛇躯足有丈粗，长更是不可估计，怕不是已有近千丈，只显露出来的这一截已经如同一座小山。伏低身躯恭顺非常，比温不言身高还要大的巨目当中全是谄媚。
“甚好……”温不言非常满意，“你可知百里之内，是否有人群聚集之所？”
百里之内，不是荒辰谷还能是哪里？有这么一条灵兽带路，温不言自己杀方然影若烟钟鸣泰，余下的人，让这白玉灵蟒吞了岂不快哉？
白玉灵蟒双目骤然灵动，脸上也极其人性化地显露出来了一种贪婪之色，巨大蛇躯一滑，便引着温不言往一个方向走去。绕一个圈行百余里，走的不是直路，但温不言看出来，这是取道一条更不容易被发现的隐蔽路径。
“畜生果然是畜生，谨小慎微。”温不言言语微嘲，这白玉灵蟒眼中谄媚之色更盛。
前方一片山，山上林木茂盛。这倒是出乎了温不言的预料，能在这么一片贫瘠当中弄出来一座山的林木，这方然倒是有几分能耐。
可惜，逆成师者死。
一人一兽，脚力都是非同凡响，翻山穿林不过寻常，很快就已经能看到山谷下面大片的建筑，还能看到隐藏于林间的那一片片歪歪扭扭的木屋。
最靠近温不言和白玉灵蟒的那间木屋搭建得格外用心，梁直橼正，精工细作。白玉灵蟒回头看了看温不言，目光之中除了谄媚，还多出来一丝狡黠。
蛇尾点了点木屋的大门，门应声而开，走出来一名眉目俊朗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着一袭层层叠叠黑羽织就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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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方然十万虚蚍蜉威吓过一次，整片浮陆都是人心惶惶。哪怕并没有人因此受到任何伤害，但是那替代了无尽夜空的无数血盆大口，势必会在极长的一段日子里面，成为许多人心底最可怕的噩梦。
这世上的修道者终究还是少数，能够单挑打过虚蚍蜉的更是少之又少，见到十万条这种凶虫还能灵台清明丝毫不受震动的，就只有此刻聚集在中央浮陆里面的一众管事了。
以地支命名的十二座小浮陆话事人，虎塾的九位大司墨，侍笔侍墨侍纸侍砚四名小书童，以及坐在长条矮书案后面，气若渊渟岳峙的那位斋主吴建章。
不全是承意，但每一个的地位都足够超然，即便是走出了虎跳连崖浮陆，也是能够一跺脚就令得一片山河抖一抖的存在。
能够安稳经营好这一处要冲，坐镇的人哪有半个是沽名钓誉之辈？便是貌似乖巧的那四名小书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道初的陆地神仙，道韵如名，各显化文房四宝之一，合战之法“写春秋”，对上承意都可以保证不败。
众人聚集之处是一间书屋，席地而坐，面前摆着的矮书案上搁着清茶一盏，其余再无他物。周围悬挂一幅幅正草隶篆的长轴，由字窥人，气质全不相同，有的工巧有的古拙，但既然能挂在虎跳连崖浮陆虎塾斋主的书屋里，写字的人不用想便知道非是凡俗。
面面相觑。
斋主吴建章照例抄完一篇文章，拿起薄薄的一张宣抖干墨迹，卷起来交给侍纸收好，抬头问道：“查清楚了？”
说的自然是方然惹出来的这一道风波。
这么多年以来，能够真正威胁到虎跳连崖浮陆的危机屈指可数，昨晚上方然闹出来的这一波，已经算得上是罕有的严重，稍有不慎，死伤无算，列座众人哪怕地位实力俱是超然，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不然吴建章也不会一大早就把所有人都召集来问话。
这名斋主越是表面波澜不兴，就越是说明心里面的怒火翻腾不休。透过刚才拿起来的薄薄一张宣纸，一众承意可不会看错那杀气腾腾的铁画银钩。
最先讲话的是唯一和方然交过手的戌字号浮陆的捕快林戌。
“那人自称方然，只说了来自荒辰。这两个名字以前都没听过，不过他提了和千情谷有私仇，我问了问情义山庄留下来的人，他们说此人来自渊默，是一个罪民。”
顿了顿，林戌补充了一句：“情义山庄，就是千情谷。”
这是句废话。千情谷再能隐藏，在虎跳连崖浮陆经营了这么久，也架不住虎塾的查。情义山庄背后的身份在虎塾高层眼里早就不是秘密，只不过现在放到了明面上。
由暗转明，应对就得全然不同。
吴建章用紫竹狼毫小楷的杆尾敲了敲书案，缓缓道：“千情谷多行不义，该斩的得斩。”
之前在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毕竟名字是虎塾，干的终究还是开门做生意的事，只要不要太过高调，搞到天怒人怨，倒手些凡俗女子这种事，在承意这个境界的神仙眼里那都不叫事儿。但现在方然的那一句“千情谷”传到满浮陆皆知，若是虎塾再没有半点表示，须知道山可是足足有十步，承意不过是第五步。
能治承意的，大有人在。欲要顶替了虎塾入主虎跳连崖的，更是数不胜数。
小书童侍笔当即在一卷纸质凝白的册子上唰唰写了几笔，扯下来折好，起身出了书屋。众人便知道，今天之后，怕是情义山庄留下的这点弟子，都会被“妥善”处置。同时吴建章的目光也扫过在座的十二名话事九名司墨，二十一人都垂下头去。
先前哪怕是和情绝永称兄道弟的交情，现在也都是没有任何交情。人走尚且茶凉，何况情绝永是死透了。
“还有呢？”吴建章继续问。
林戌不说话，他该说的全说了。渊默不是虎塾能轻易插手的地方，那是迟轩冷符四大家加上下面十八从家的地盘，一共二十二家分一颗星辰，这势力可比只能盘踞一片浮陆要冲的虎塾强过不知道多少。
一名司墨捋了一把山羊胡，左右看了看众人，低声道：“方然现在，是玄门的人。”
谢造有些惊异地回头看着这名司墨，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名司墨看看谢造，缄口不言。谢造想起来这名司墨的另一个身份，露出恍然的表情，接着则是更加的难以置信。
“方然是玄门的人？难怪……但这也说不通，此子年纪如此之轻，就能有如此可怕的成就。单枪匹马敢来虎跳连崖杀人，且……”
“且还能控制如此巨量的虚蚍蜉，不该在此之前都寂寂无名，对吗？”吴建章若有所思地问。
谢造点了点头：“不错。能有此等天资和实力，且还能够拥有避开浮陆大阵戒备的能耐潜进来，说是渊默的罪民出身，呵呵，老夫不信。”
“他背后有人？”
“他是庚午分殿暗天君引进来的，入玄门时是武极，却拿了黄级的牌子。”依旧是那名司墨，摆明了只有吴建章问话才肯说话。
“什么……”
这回不光是谢造，就连其余十一位话事都齐刷刷惊到。他们不是玄门的人，但对于这势力牵扯到十八连星域各处的庞然大物多少都有所听闻，有的还向玄门委托过交易。武极拿黄级的牌子，这后面可以说道的就很多了。再怎么发挥想象力，都不嫌过分。
谢造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追问那名入了玄门的司墨：“他什么时候入的玄门？”
这名司墨看了看吴建章，见到吴建章点头，方才吐出极模糊的一个时间：“年余。”
方然入玄门已有年余。
“嘶……这也就是说，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就从一个武极，修到了承意？”
除开四名书童和司墨中的六人以外，其余人都是承意，当然知道一路修行何其不易。若不是情报出自一名司墨之口，而昨晚至少有七人都见证了方然承意境界的实力，恐怕这种境界提升的速度，要被人当做是开玩笑。
“年余吗……”吴建章自言自语。
“这方然……怎么处理？”林戌问道。
“能以武极拿黄级的牌子，加入玄门之前，此子就不是寻常之辈。传承或是法宝，总之他身上，定然有着什么秘密。”吴建章放下紫竹狼毫小楷，用手指轻敲额头，“我很好奇。”
其余人也是彼此对视一眼。若是能够拿到方然破境如此迅速的秘密，这岂不是说他们也能够拥有此等逆天的进境？多少人困于一境而不得寸进，若是能拿到此等秘密，道山之上再进一步也不是只能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事。
退一步来讲，哪怕自己用不了，赏给看得上的家族晚辈，让他们早破承意也是极好。
蠢蠢欲动。
吴建章道：“祝先生梁先生，便替我去一趟渊默吧。来虎跳连崖打砸了一遭，虽说是为了私仇，但终究也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生事。这回没有浮陆百姓让他拿做人质，以他刚破承意境界的修为，想必不是两位先生的对手。问一问话，顺便若是他乖巧识大体，招来为我做事也不错。”
被点到名的两名司墨站起身来。他二人也都是一缕山羊须，清瘦面容，看上去儒雅且文质彬彬。抱拳长揖，祝先生梁先生齐声道：“必不负斋主所托。”
……
渊默，荒辰谷外百里。辉月正悬。
一艘纹饰极其华丽的天舟无声划过夜空，落在一片碎石林当中。天舟外侧的防护大阵绘成片片花瓣飘洒之势，在天际翱翔的时候便如同落花。正是千情谷用作袭杀的落花舟。
舟上走出来温不言。
“如此恶劣的环境，的确是只有虫豸鼠蚁才配蝇营狗苟的地方。”
自小锦衣玉食，一应吃穿用度奢华非常，渊默之野上面这种狂暴灵力随时炸裂的环境，对于这名成北涂的亲传弟子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伺候他的下人，居住环境都要比渊默之野强过百倍千倍。
粗粗确认了方位，温不言低声自语：“那边就是荒辰了吧？方然，还有他那个商会里面的两名道初，速杀了速回。这里着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贵公子着锦衣行于夜色，器宇轩昂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只不过没有在甲子分殿时候的众星拱月，一路走来，除了灵暴呼啸以外，万物寂寥。偌大一个商会，竟然连巡夜的人都没有，温不言轻蔑一笑，他连隐藏行踪都省了。
隐藏行踪不是为了出其不意，单纯是怕一尊承意大强者降临，这等威势会吓得对方仓皇奔逃。追猎这种事情也得挑场合，在后花园里面追杀一群莺莺燕燕，和在这种飞沙走石的恶劣环境里追杀几个虫豸，怎么看也是前者更招人喜欢一些。
若非顾忌到放手屠戮会影响道心，温不言简直想要直接用承天印镇平整片荒辰谷。
旁边有窸窸窣窣的石块摩擦声。
温不言完全不担心有什么埋伏，以他承意中境的修为，加上承天印，便是抱元来了他也能求一个全身而退，一片荒野上难道有什么可以伤到他？
顺势望去，碎石当中闪过一线雪白。承意眼力何其敏锐，看出来那一线雪白乃是连成一气的一串白鳞，鳞片纹路玄奥，竟是罕见的一头妖兽。
早听说渊默之野各种奇异出产丰富，没想到刚刚落地便能撞见一头。承意境威压稍微放出一些，那本来就打算逃窜的妖兽蓦然定立当场，露出来的一截躯体瑟瑟发抖。
“出来。”
温不言的声音低沉且充满威严，这一声令带着神念压下，不怕这妖兽不通人言。
从碎石当中浮起一条白玉灵蟒。温不言眼前一亮。
“果然这趟渊默没有白来。白玉灵蟒，而且看样子，还是沾染了一丝龙气的白玉灵蟒。传闻渊默乃是上古人魔之战的战场，多有各种机缘残留。哪怕是过了上万年，这里的秘密也没有完全被人挖干净。这条白玉灵蟒倒是有机缘，不知道从哪里寻到了一丝龙气，将化异种。”
不愧为甲子分殿来人，一眼观去，便已经看透得七七八八。
维持着威压，温不言转身向着这条白玉灵蟒走去，神念浩瀚如海，浩荡轰下。
“也算你运气好，否则若是只在这片荒野当中苟活，凭着一丝龙气，成就不过尔尔。甲子分殿各种异兽神髓应有尽有，便是和真龙一族最为近的蛟血蛟髓都有库藏。你忠心，总会有更大的赏赐落下。”
这白玉灵蟒蛇躯足有丈粗，长更是不可估计，怕不是已有近千丈，只显露出来的这一截已经如同一座小山。伏低身躯恭顺非常，比温不言身高还要大的巨目当中全是谄媚。
“甚好……”温不言非常满意，“你可知百里之内，是否有人群聚集之所？”
百里之内，不是荒辰谷还能是哪里？有这么一条灵兽带路，温不言自己杀方然影若烟钟鸣泰，余下的人，让这白玉灵蟒吞了岂不快哉？
白玉灵蟒双目骤然灵动，脸上也极其人性化地显露出来了一种贪婪之色，巨大蛇躯一滑，便引着温不言往一个方向走去。绕一个圈行百余里，走的不是直路，但温不言看出来，这是取道一条更不容易被发现的隐蔽路径。
“畜生果然是畜生，谨小慎微。”温不言言语微嘲，这白玉灵蟒眼中谄媚之色更盛。
前方一片山，山上林木茂盛。这倒是出乎了温不言的预料，能在这么一片贫瘠当中弄出来一座山的林木，这方然倒是有几分能耐。
可惜，逆成师者死。
一人一兽，脚力都是非同凡响，翻山穿林不过寻常，很快就已经能看到山谷下面大片的建筑，还能看到隐藏于林间的那一片片歪歪扭扭的木屋。
最靠近温不言和白玉灵蟒的那间木屋搭建得格外用心，梁直橼正，精工细作。白玉灵蟒回头看了看温不言，目光之中除了谄媚，还多出来一丝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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