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蚍蜉撼树

　　
牛角村的取土场，李纵横白皙的双手握着粗糙肮脏的石锤把手，直着腰板，用双臂提起沉重的石锤，用力夯实模具里的潮土，打平打瓷实。
这个需要弯腰下力的工作，靠着石锤一起一落的惯性本来就很费力，纵横不愿让人看见他下腰吃苦的样儿，挺直身板，两只胳膊像在指挥着乐队，丹田发力，把个下苦的活儿硬是干得气宇轩昂。尽力控制的呼吸却不听指挥，喘得跟个老牛一样，还要镇静神色，付出数倍的力气维护自己光辉的形象，不能让人看他的笑话。
弯腰拔掉木栓拆掉模具、伸出玉手捧起土坯、起立走到土摞子前、再弯腰码放整齐风干，每个动作尽量显得潇洒自在优雅享受。
在他还是教师时，这种活儿离他十万八千里，几辈子也不会沾染。
后院围墙倒塌了，请人代工又付不出一分钱来，只好屈尊大驾，干起平日嗤之以鼻正眼不看的苦力活。
自从离婚后，除过吃喝拉撒睡，大多数时间扒在炕上夜以继日地书写治世绝学  ，写得袜子都没时间清洗，一双双变成了高低不同色泽统一的靴子栽在墙角。
蛰伏很久，一大沓“巨著”终于横空出世，现在到了发威的时刻！
好酒也怕巷子深！他要主动出击，寻找突破点。
牛角村村委会办公室。
“我真诚地毛遂自荐，希望村委会能重视我的诉求，原谅我的仓促离职，恢复我的教师职务，并把我调升至校长的位置，我要按照我总结的方法教育学生。”李纵横坐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一根指头不停地在空中戳着。
圆脸村长和红脸书记听完纵横的话对视着笑了：“学校不是菜市场，可以随便进出，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予夺大权。当初看你文化程度稍高一点举荐你当民办教师，多少人想挤都挤不进去。本来你按照学校的要求认真上课，只要干出成绩，学校不会埋没人才的，布袋里的锥子总会出头的。你现在已经离职，说这些没意义了。”
“今天就到这，快回吧。”红脸书记起身。
“那是我不想鹦鹉学舌，随波逐流！我此刻有旷世巨著问世，成功近在咫尺，你们当刮目相看！”李纵横补了一句。
两位领导连连摇手。
这些人怎么就不理解！
乡**教育干事的办公室，李纵横情绪激昂，上下左右前后摆动翻滚着两只白手，一手攥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头顶稀疏的几根黄毛随着脑袋一跳一飞，口气、姿态、眼神，大有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豪气，“这几百万字是我办学治国理财之精华之精华！给我职位，给我资金，给我土地，我要承办大型现代化大学！为我们的教育事业创造奇迹！为什么一个有能力想做大事的人士就这么难？”
教育干事挠着耳朵，对面这个自强不息的奋进者，已是第三次光顾他的办公室了。
“我熟读四书五经古今名著世界经典，更对现代电子学、地球物理学、天文学、宇宙学、麦田里的守望者、现代化学、古典音乐、活用风水学、经济学、神奇面相学、政治学、政治经济学、镜子里的陌生人、西方教育学、东西结合教育学、西医外科、动物科学、生物医学、傲慢与偏见、手相学、西方哲学、易经、绿野仙踪、麻衣相学、人类学、地质学、历史辩证法、唐诗五百首、石头记、三侠五义、色彩学、神经学等等等等均有不同程度的深入研究，就像谁说的，给我一根杠杆，我可以撬动地球！”纵横豪情壮志地挥舞手臂，光说这些名字就能吓倒他们。
“扶贫工作我去过你的家里，你的书柜确实很大，各行各业的书几乎都有，好象还有电器修理、孙子兵法、油漆木工、古典中医、自学歌唱法、坐月子指南，哈————不过，上面的灰尘也很多，蟑螂横行，房子也不打扫，哈——  ”教育干事哈欠连天。
“大丈夫当扫天下，何以扫一屋？思想的贫穷才是真正的贫穷！  书籍众多代表我丰富的灵魂，渊博的知识，灰尘代表我消化吸收的时间。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烈风刮密林，狂读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豪取书中精华。”纵横语气激动，被人误解的感觉很不爽。
“不管你学了多少知识，制度有制度的规定，工作有工作的安排，是金子总会发光滴。”
“你们怎么老是墨守成规？就不能别辟蹊径推陈出新？”
教育干事打着哈欠出去了，竟然把贵客当成了空气一般。
县长办公室，李纵横站在客厅中间，两腿外撇成八字形，五指分开，边说边一个劲儿地往下砍，腿旁边的凳子一碰一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时地利人和，拨给我办学资金，让我开设世界级特级大学，培养世界级顶尖人物，相信我的能力！光速般赶×超×不在话下！哎！智商超常真是痛苦！”他拍拍自己散发智慧气息的脑袋，“我们选拔人才的通道能不能调和通融一下？提拔具有雄才大略满腹经纶博古通今的人才是当务之急！古代多少名将宰相都是民间草根，韩信管仲姜尚诸葛亮，地位卑微到位高权重，到功勋卓著名垂千古，如果没有人当伯乐，千里马何日出头？国家何日振兴？”纵横摇头荡脑慷慨激昂。
“从小事做起，说话办事要接地气，不要好高骛远脱离现实。说一千到一万，不管在哪一行，先干出点成绩来。”县长从眼镜后边审视着这个夸夸其谈自嗨自信的人。
“如果让我这样的旷世人才坐着老旧的滑翔机去助跑起飞，要浪费多少宝贵时间？猴年马月才能实现我的宏伟蓝图？”纵横有点怒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匹配我的，只有最新款性能优越的随时随地起飞的直升机！”
李纵横悻悻离开，渊博的才学吃了闭门羹。
有时真是万念俱灰，埋没了才学不说，连恩爱的结发妻子也离他而去。本来可以辉煌的人生，如今却是凄凄惨惨，处境甚至比不上成数不够的凉木儿，人家一二愣子货还有女子舍命追求，自己一精品男人，却落得蛋打鸡飞，事业婚姻两败俱伤。
一个错误的地方！一个错误的家庭！一个错误的命运！我的一切全出错了！
一定是这个家伙大意了！纺织生命线的克洛托。
如果祖上有灵，该提上二斤点心，去拜拜掌管命运的大咖。让他们不仅仅赐给我锦绣皮囊和智慧灵魂，更该赏给我所向披靡的未来。
天生我才必有用！
鸿鹄之志长存，会当击水三千！
心动不如行动！
纵横砌好围墙，打包锁门，一头扑进茫茫世界。
机缘巧合，想不到在某一天某一刻，他的闯荡世界，鬼使神差地帮助木儿成就了一桩大事！
平行的世界，时空的裂缝，两个完全异类的人也有交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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