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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27 星期一

小说:高三日作者:崔贤良字数:2943更新时间 : 2020-05-09 03:19:54
  一
何小天突然睁眼,黑暗中身子一颤,就觉小腹间一阵刀割般的剧痛潮水般袭来。他赶紧去摸卫生纸,但胳膊只轻轻一动,立时就已瘫软不听使唤。
蓦地里心头一惊,想不到此刻竟疼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大张开嘴,大气粗喘,冷汗涔涔直冒,疼的就像被活生生腰斩,甚至于他觉得腰斩也不过如此。假如他手边有一把枪,他一定二话不说立即开枪自尽。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疼痛才渐渐止歇,他又睡了过去。

云幕低垂,风中透着一丝闷热,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今天是二模考试的第一天,吃过早饭,各人就早早地赶回了教室作准备。
何小天刚把吃掉的两碗面吐了个底朝天,五脏六腑都几乎要错位,又在厕所大泄特泄,此时已是精疲力竭,伏在桌上,全身的力气勉强能维持呼吸,当真是有气而无力。
他喃喃的道:“李朋怎么还不回来,赶紧把垃圾倒了,我要请假。”
刘阳伟道:“你放心吧,等你走了,垃圾自然会有人替你倒。”
何小天道:“那也该跟他说一下。”
付泽坤转过头,问他:“你什么时候请假?”
何小天道:“等班主任到了我就请,他现在不在办公室。”
付泽坤道:“今天可是二模,你请什么假?找骂?”随即想起刚才何小天蹲在路边呕吐的情景,当真比马桶爆炸都要惨烈,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只是朱德福什么都没有看见,口说无凭,未必就能理解他了。
二模考试期间,学校所有老师都会参与监考或阅卷,各班班主任还要提前安排有关事宜,因此朱德福虽然一直在家,到校却也不算太晚,八点开考,七点半刚过也就到了。
“我想请假。”何小天捂着肚子,腰都已经直不起来,声音也是若有若无,如同绣花针落地。
朱德福没好气的道:“马上就开考了,你请什么假?”
何小天道:“我肚子疼,这几天要拉死了。”声音更加细小,若非办公室里太过安静,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听得见。
朱德福瞥他一眼,但一见他的脸色,就信了七八分,无奈的叹一口气,道:“我看你也不怎么想上了,这样吧,家里有电脑吗?”
何小天道:“没有。”
朱德福道:“你自己上网看看,有个山东信教学院,用不了多少分人家就要。”拿出两张请假条,签上名字:“填一下剩下的,再找陆果主任签字。”
话音刚落,陆果就进了办公室,随手将一本《狼图腾》扔到朱德福桌上。
朱德福一见陆果,立时喜笑颜开:“这么快啊,一个星期就看完了。”
陆果道:“这样厚的,以前我一个星期能看三本。”
朱德福道:“觉得这书怎么样?”
陆果道:“没看明白。”

漆黑的柏油路,遥远而漫长。
这个时间段已经少有车辆在路上,即便这条路是如此的遥远,如此的漫长。
天下之大,长路漫漫,此时却只有一个少年,孤零零的提着一个背包,歪靠着路边的公交站牌。
这天虽然不算晴天,但也绝不算冷,可何小天却在止不住的打寒颤。
他的肚子冰的可怕,就像吃了三斤冰块。
他只站了一小会儿,就已经全身无力,只能靠着站牌就地坐下来。
地面是热的,这让他感觉很舒服。
一声长而尖锐的哨响从遥远的身后传来,考试开始了。
何小天心头一阵落寞,像是被一个隔绝在人群之外的浪荡游魂,这个世界是繁华还是落寞,都已与他无关。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要以怎样的身份存活,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为谁所需要。
就像一块被扔出去的,弃之不用的,多余的拼图。
拼图依旧完整,可他却永不再是拼图的一部分。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
如果全世界只剩一个活人,那么生还是死,对这个人而言还有区别呢?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何父何母,想到这十八年来他们的辛劳和教诲,他们拼了命的省吃俭用,逢年过节连衣服都不舍的买,两手都是茧子和新旧伤口,只为了让自己考上一所好大学。
可谁能料到,他们寄予厚望的儿子,如今竟堕落到这种地步。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车毕竟还是到了,何小天不愿回家,但已无处可去。
他紧靠车窗坐着,看着路边林立的高楼向后飞驰而过,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在心中一遍遍的问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自己受苦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牵连别人忍受屈辱和折磨?
他紧咬着嘴唇,一时间泪如雨下。

宋官疃从前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因为长年经济不景气,在多年以前区域调整以后,才降级成为宋官疃乡,划作是景芝镇的一部分。因此宋官疃也是景芝镇里唯一一个能与清安市保持有直达客车往来的地方,其他的乡村的人要想去清安县城,都必须要先到景芝车站转车。
客车在到达宋官疃后去往各村之前,都需要先在宋官疃中心区固定集合点稍作停留,等整点以后才能继续发车。近处的人若是要坐车,都会提前到此地等候。
车上的人不多,在这种平常日子坐车的大都是一些大爷大妈,最多也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中年妇女,少有年轻人。
何小天歪头看向窗外,窗外萧条而破败,风刮起尘土,连树都是苍白的。
何小天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李菁雅。
生于尘世,却一尘不染。
他的嘴角已经微微的扬起,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那人就是欠揍!”
一声少年的呵责声中,有人上了车,是一个四十多岁样貌的妇女。这妇女虽已满脸风霜和皱纹,但却浑不似农民打扮,下身穿着一条紧致的包臀短裙,露出的两条结实而雪白的大腿一看就少见太阳,与她脖子的小麦色判若两人。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低胸袖衫,大方地让三分之一的胸脯在外抛头露面。往下是三分之一的黑色胸罩,再往下才是衣服。
一个穿着“红日双语”校服的少年紧随其后,看起来是一对母子。
母亲对他的话并不理会,顾自打开手机,拨通了号码:“喂,在干什么呢……鹏鹏嘛,在学校把一个同学给打了,打的进了医院,我们现在去给人家医药费,你也跟着去一下,万一有什么事你也帮帮忙,医药费不够的话你就先垫上……嗯,好好好,到那里我再给你打电话。”
儿子等母亲挂了电话,又继续道:“他就是欠揍,他先是骂我,我没理他,结果他又扇我耳光,我就还手了……”
“他妈了个逼的……”
又是一连串叱骂的声音,完全将少年的声音盖了过去。
上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三角眼朝天鼻招风耳,五官全没呆在该呆的地方,跑得到处都是。毛发也稀少,眉毛只有几根,脑袋更是颗粒无收,半亩地都不见得能长出一根毛,活脱脱一枚卤蛋。说话时手机紧贴着耳朵,嘴又离家出走歪向一边去投奔手机。年纪不大,说话时就好像喉咙里卡了把电锯,刚找位子坐下,就又大声的叫起来:“她妈了个逼的她没离婚!没!我在人家那电脑上都看见了,看的一清二楚……哎呦,真是要了我的命啦……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让我们两口子怎么办……我让我爸好一顿骂……她妈了个逼……”
全车人都看着那个男人,但那男人倒是全然都不在乎,自顾自的大声叫骂着,到后来已经连话都不说,每等对方说完一句,就跟着大骂一句:“她妈了个逼!”
挂断电话,车厢里还似有回音。
司机与那光头男人同村,早就相识。等他挂断电话,问道:“你不是结婚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光头大声的骂道:“她妈了个逼的她都还没有离婚!那天警察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她妈了个逼的,警察打电话说我结婚犯重婚罪,我怎么会犯重婚罪,我都没结过婚,我去了一看,她妈了个逼的她没有离婚!他不跟她离婚,她不告诉我,她妈了个逼的!”
司机道:“你们去办结婚证的时候没查出来吗?”
光头道:“没啊,她妈了个逼的……”声音渐渐的小了,目光纹丝不动的停留在那妇女挺拔的胸脯上。

“放假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我肚子疼,疼死了。”
“你们老师知不知道你回来?”
“知道,我找他请的假。”
“你要待多长时间?”
“不知道。”
“你同学还上不上课?”
“上。”
“那你不就落下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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