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3.27 星期五
一
一楼大厅内早早地排好了十一张课桌，有七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依次排开坐着，为首的第一个负责核对个人信息，第二个负责分发盛血用的塑料试管，第三个负责分发蘸有碘伏的棉棒，其余四人全都负责抽血。七人各司其职，互不干预但又前后承接，那四人找血管虽然慢，但整体的速度却快的惊人，与其说是医生，倒不如说是流水线旁计件得工资的装配工，只要速度，抽血之前居然连消毒措施都没有。
短短半个小时，就抽完了三个班。
付泽坤用棉棒按着伤口，回头道：“我感觉有点晕血，我就和给我抽血的那个女医生说‘姐姐你轻点。’她没理我，还转着脸和旁边那个男医生说‘我今天早上堵车。’针头唰的就给我捅进来了，疼的我啊的一声。”
郭伟伟道：“何小天你抽血的时候怎么还打哆嗦？你也晕血吗？”
何小天道：“不晕，就是瘆得慌。”
黄子敬道：“那医生给我扎了两针才扎进去，什么技术，一看就是实习的。”
何小天道：“给郭伟伟抽血的那个女医生把绑胳膊用的橡胶带弄丢了，低头找了半天，结果还绑在李炳文的胳膊上。给我抽血的那男医生就训她，说她一天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结果那女的就翻脸了，说‘不就丢了根橡皮带嘛，至于说那么多嘛。’然后那个男的就开始给她道歉，哈哈哈，笑死我了。”
刘阳伟道：“体检去哪个医院？”
赵羽道：“市立医院。”
刘阳伟道：“涛哥你知不知道我们体检要全脱？”
宋国涛道：“只有赵羽的飞行员体检才要全脱。”
何小天道：“飞行员体检为什么要全脱？”
赵羽道：“他们要看你的蛋蛋是不是一样大小，还要捏一捏。”
何小天道：“太没人性了。”
赵羽道：“这怎么没有人性，脱衣服体检男生要和女生分开检查，这才没有人性。”
“砰！”
张亚楠一脚将门踹开，右手摁着左边胳膊，骂骂咧咧的闯进门来：“她妈了逼的扎了我八针！还嫌我胖！臭**！”
她的高跟鞋重重的踩在地面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回位子坐下，又嘶声喊：“喂!卷子！这里没卷子！让前面的人吃啦！”
二
何小天侧头看向窗外。
微风清畅，阳光和煦，洁白的窗帘柔软而飘逸。
天气若是如此，人的心情总不会太差。
何小天纳闷道：“你记不记得早读的时候刘阳伟问宋国涛昨天晚上有没有洗头，他说没洗？”
黄子敬道：“记得。”
何小天道：“他其实洗过了。”
黄子敬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何小天道：“我整个上午都没有闻到他身上的怪味，等他回教室的时候你好好看看他的头发，绝对要比之前蓬松。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承认吗？因为他没有洗发水，他偷用的咱们的。”
说着就点点头，像是在自我肯定，又回头问刘阳伟：“你早上是不是问宋国涛昨晚有没有洗头？他其实洗过了，偷用的我们的洗发水。”
刘阳伟道：“他不洗头，没有洗发水倒很正常。不过在我的印象中，他连毛巾都没有，那他用的是谁的？”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愿多想却又不得不多想的问题。就好比当老师提出一个谁都不愿回答的问题时，只要还没确定好回答问题的人选，他们的恐惧就将一直持续下去。
没等他们讨论出结果，宋国涛回来了。
黄子敬招呼道：“涛哥的胡子昨晚护理过了吗？看起来好蓬松啊。”
郭伟伟道：“你放屁，涛哥那里有胡子？涛哥满脸都是头发。”
黄子敬道：“我怎么感觉涛哥好像换发型了啊？”
郭伟伟道：“这时2015年最潮的发型，涛哥不愧是引领时尚的弄潮儿。今年暑假我就去理一个。”
严松道：“我也去理一个。”
刘阳伟道：“凭你们也配吗？”
黄子敬道：“今天早上我用毛巾的时候是干的，何小天，很有可能是你的。”
刘阳伟道：“不管是谁的，等中午放学的时候毛巾肯定干了。这将是一个不解之谜。”
三
六班只走净了女生，剩下有近半个班的男生里里外外围拢在一张桌子周围，每人手里都抓了几个水饺，一个一个的往嘴里塞着。水饺不知买了多少，竟能够这么多人作一顿午饭。
苏龙潜看到何小天，就又抓了两个水饺，挤出了人堆。
何小天接过水饺，毫不客气的塞进嘴里，道：“你们这是干嘛？”
苏龙潜道：“我们班有个男生过生日，我们凑钱从校外订的水饺，买了二十二斤。”
何小天道：“我们班那个李朋和吴珍珍你还记得吧？”
苏龙潜道：“记得，被打的那个人。”
何小天道：“他们两个之前分手了，李朋就老是找吴珍珍搭话，今天中午那个女的没理他，气得他把门‘咣’的一摔就走了，教室里剩下的人都在骂他，呵，真傻逼。”
苏龙潜道：“然后呢？”
何小天道：“然后又有一个男的来找那个女的，两个人一起走了。”
苏龙潜道：“那个女的是不是吃亏了？”
何小天道：“彼此彼此吧。”
苏龙潜道：“李长君说体检还要拍片子，就是做透视，你听说了吗？”
何小天道：“三十块钱能做什么透视。”
苏龙潜道：“可能人多了医院给打折。”
何小天道：“医院可不是个会打折的地方。”
四
中午，1209。
付泽坤道：“景芝酒厂里面的贪污非常厉害，任何官职都可以用钱买到。这年头真是给钱什么都干。这几年景芝酒厂老是跟银行贷款，几百亿几百亿的贷，一直在扩建，欠的几百亿一直没还上。你知道景芝酒厂去年盈利多少吗？八百。”
王文强道：“八百亿？”
付泽坤道：“八百块。真的。不过景芝酒厂从不拖欠工资，而且里面的员工工资非常高，很多人都喜欢上班，不过刚进酒厂都要干体力活，没有几个例外。”
何小天道：“阳台上那瓶沐浴露是谁的？”
宋国涛道：“我的。”
何小天道：“那块红色的毛巾也是你的？”
宋国涛道：“嗯。”
何小天道：“原来是这样。”
宋国涛道：“原来是怎样？”
何小天道：“原来没怎样。”
王文强道：“我听说明天要拍片子”
何小天道：“我这几天拉肚子，有时候肚子疼得厉害站都站不起来，但那会儿又不拉肚子，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像肠子要烂了一样。”
王文强道：“吃顿好饭就补回来了。”
何小天道：“要是检查出我的胃坏了，我就不上了。”
付泽坤道：“傻呀，肯定查不出来的。”
何小天道：“拍片子的时候看不见胃吗？”
赵羽道：“30块钱还想拍片子？这年头拍张照片都要三十，没听班主任说嘛，就是走个流程。”
何小天道：“今天中午的时候我见吴珍珍好像和别班的一个男生走了。”
付泽坤道：“很久之前就那样了，中午晚上都一起走，吴珍珍早就劈腿了。”
何小天道：“和李朋分手之前吗？这么说李朋不是被甩，是被绿了？”
付泽坤道：“赵羽，看见了吗，那就是以后的你。”
赵羽道：“滚。”
五
午后的阳光已有些热，尤其晒在人脸上时竟已有了五月的感觉，花园里的大叶黄杨终年常绿，桃花和樱花才刚刚开始发芽，但主路两边的白桦树却仍是一片冬日的寂寥与荒凉景象。
但一到夜晚，明月高挂夜空，枯枝的影子在地面被无限拉长，校园里却又成一片晚秋的萧索之景。
有时一年四季就只有短短一天。
晚自习已到第三节，刘培根、张丽雪、张亚楠、李玲、马振基、宋小琴已经整晚都没有露面。
这一节是数学的自习课，朱德福却出现了。
“教研室刚刚下发的通知，四月七号，四县联考。
再一个，明天上午体检，不耽误早读和早饭，吃完饭立刻回教室，一点都不能耽误。
再一个，体检之后无故不上操的，定义为违纪，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说着走到后排：“这里是高中，不是你初中的叛逆期！我已经看了两节课，这几个人一直没回来。”
右手一摊。
黄子敬眼疾手快，立即奉上一支笔和一张纸。
“有些事情可以原谅，有些事情不可原谅。”
刘培根接到张伟宏的电话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张丽雪就坐在他身上。
“什么时候……哦……好……”
张丽雪停下来，道：“谁啊？”
刘培根挂断电话，道：“朱德福记名字了，操，真是犯贱！”
张丽雪四下看看，道：“那快回去吧，我内裤呢？”
刘培根道：“着什么急，再来一次，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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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大厅内早早地排好了十一张课桌，有七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依次排开坐着，为首的第一个负责核对个人信息，第二个负责分发盛血用的塑料试管，第三个负责分发蘸有碘伏的棉棒，其余四人全都负责抽血。七人各司其职，互不干预但又前后承接，那四人找血管虽然慢，但整体的速度却快的惊人，与其说是医生，倒不如说是流水线旁计件得工资的装配工，只要速度，抽血之前居然连消毒措施都没有。
短短半个小时，就抽完了三个班。
付泽坤用棉棒按着伤口，回头道：“我感觉有点晕血，我就和给我抽血的那个女医生说‘姐姐你轻点。’她没理我，还转着脸和旁边那个男医生说‘我今天早上堵车。’针头唰的就给我捅进来了，疼的我啊的一声。”
郭伟伟道：“何小天你抽血的时候怎么还打哆嗦？你也晕血吗？”
何小天道：“不晕，就是瘆得慌。”
黄子敬道：“那医生给我扎了两针才扎进去，什么技术，一看就是实习的。”
何小天道：“给郭伟伟抽血的那个女医生把绑胳膊用的橡胶带弄丢了，低头找了半天，结果还绑在李炳文的胳膊上。给我抽血的那男医生就训她，说她一天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结果那女的就翻脸了，说‘不就丢了根橡皮带嘛，至于说那么多嘛。’然后那个男的就开始给她道歉，哈哈哈，笑死我了。”
刘阳伟道：“体检去哪个医院？”
赵羽道：“市立医院。”
刘阳伟道：“涛哥你知不知道我们体检要全脱？”
宋国涛道：“只有赵羽的飞行员体检才要全脱。”
何小天道：“飞行员体检为什么要全脱？”
赵羽道：“他们要看你的蛋蛋是不是一样大小，还要捏一捏。”
何小天道：“太没人性了。”
赵羽道：“这怎么没有人性，脱衣服体检男生要和女生分开检查，这才没有人性。”
“砰！”
张亚楠一脚将门踹开，右手摁着左边胳膊，骂骂咧咧的闯进门来：“她妈了逼的扎了我八针！还嫌我胖！臭**！”
她的高跟鞋重重的踩在地面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回位子坐下，又嘶声喊：“喂!卷子！这里没卷子！让前面的人吃啦！”
二
何小天侧头看向窗外。
微风清畅，阳光和煦，洁白的窗帘柔软而飘逸。
天气若是如此，人的心情总不会太差。
何小天纳闷道：“你记不记得早读的时候刘阳伟问宋国涛昨天晚上有没有洗头，他说没洗？”
黄子敬道：“记得。”
何小天道：“他其实洗过了。”
黄子敬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何小天道：“我整个上午都没有闻到他身上的怪味，等他回教室的时候你好好看看他的头发，绝对要比之前蓬松。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承认吗？因为他没有洗发水，他偷用的咱们的。”
说着就点点头，像是在自我肯定，又回头问刘阳伟：“你早上是不是问宋国涛昨晚有没有洗头？他其实洗过了，偷用的我们的洗发水。”
刘阳伟道：“他不洗头，没有洗发水倒很正常。不过在我的印象中，他连毛巾都没有，那他用的是谁的？”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愿多想却又不得不多想的问题。就好比当老师提出一个谁都不愿回答的问题时，只要还没确定好回答问题的人选，他们的恐惧就将一直持续下去。
没等他们讨论出结果，宋国涛回来了。
黄子敬招呼道：“涛哥的胡子昨晚护理过了吗？看起来好蓬松啊。”
郭伟伟道：“你放屁，涛哥那里有胡子？涛哥满脸都是头发。”
黄子敬道：“我怎么感觉涛哥好像换发型了啊？”
郭伟伟道：“这时2015年最潮的发型，涛哥不愧是引领时尚的弄潮儿。今年暑假我就去理一个。”
严松道：“我也去理一个。”
刘阳伟道：“凭你们也配吗？”
黄子敬道：“今天早上我用毛巾的时候是干的，何小天，很有可能是你的。”
刘阳伟道：“不管是谁的，等中午放学的时候毛巾肯定干了。这将是一个不解之谜。”
三
六班只走净了女生，剩下有近半个班的男生里里外外围拢在一张桌子周围，每人手里都抓了几个水饺，一个一个的往嘴里塞着。水饺不知买了多少，竟能够这么多人作一顿午饭。
苏龙潜看到何小天，就又抓了两个水饺，挤出了人堆。
何小天接过水饺，毫不客气的塞进嘴里，道：“你们这是干嘛？”
苏龙潜道：“我们班有个男生过生日，我们凑钱从校外订的水饺，买了二十二斤。”
何小天道：“我们班那个李朋和吴珍珍你还记得吧？”
苏龙潜道：“记得，被打的那个人。”
何小天道：“他们两个之前分手了，李朋就老是找吴珍珍搭话，今天中午那个女的没理他，气得他把门‘咣’的一摔就走了，教室里剩下的人都在骂他，呵，真傻逼。”
苏龙潜道：“然后呢？”
何小天道：“然后又有一个男的来找那个女的，两个人一起走了。”
苏龙潜道：“那个女的是不是吃亏了？”
何小天道：“彼此彼此吧。”
苏龙潜道：“李长君说体检还要拍片子，就是做透视，你听说了吗？”
何小天道：“三十块钱能做什么透视。”
苏龙潜道：“可能人多了医院给打折。”
何小天道：“医院可不是个会打折的地方。”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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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泽坤道：“景芝酒厂里面的贪污非常厉害，任何官职都可以用钱买到。这年头真是给钱什么都干。这几年景芝酒厂老是跟银行贷款，几百亿几百亿的贷，一直在扩建，欠的几百亿一直没还上。你知道景芝酒厂去年盈利多少吗？八百。”
王文强道：“八百亿？”
付泽坤道：“八百块。真的。不过景芝酒厂从不拖欠工资，而且里面的员工工资非常高，很多人都喜欢上班，不过刚进酒厂都要干体力活，没有几个例外。”
何小天道：“阳台上那瓶沐浴露是谁的？”
宋国涛道：“我的。”
何小天道：“那块红色的毛巾也是你的？”
宋国涛道：“嗯。”
何小天道：“原来是这样。”
宋国涛道：“原来是怎样？”
何小天道：“原来没怎样。”
王文强道：“我听说明天要拍片子”
何小天道：“我这几天拉肚子，有时候肚子疼得厉害站都站不起来，但那会儿又不拉肚子，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像肠子要烂了一样。”
王文强道：“吃顿好饭就补回来了。”
何小天道：“要是检查出我的胃坏了，我就不上了。”
付泽坤道：“傻呀，肯定查不出来的。”
何小天道：“拍片子的时候看不见胃吗？”
赵羽道：“30块钱还想拍片子？这年头拍张照片都要三十，没听班主任说嘛，就是走个流程。”
何小天道：“今天中午的时候我见吴珍珍好像和别班的一个男生走了。”
付泽坤道：“很久之前就那样了，中午晚上都一起走，吴珍珍早就劈腿了。”
何小天道：“和李朋分手之前吗？这么说李朋不是被甩，是被绿了？”
付泽坤道：“赵羽，看见了吗，那就是以后的你。”
赵羽道：“滚。”
五
午后的阳光已有些热，尤其晒在人脸上时竟已有了五月的感觉，花园里的大叶黄杨终年常绿，桃花和樱花才刚刚开始发芽，但主路两边的白桦树却仍是一片冬日的寂寥与荒凉景象。
但一到夜晚，明月高挂夜空，枯枝的影子在地面被无限拉长，校园里却又成一片晚秋的萧索之景。
有时一年四季就只有短短一天。
晚自习已到第三节，刘培根、张丽雪、张亚楠、李玲、马振基、宋小琴已经整晚都没有露面。
这一节是数学的自习课，朱德福却出现了。
“教研室刚刚下发的通知，四月七号，四县联考。
再一个，明天上午体检，不耽误早读和早饭，吃完饭立刻回教室，一点都不能耽误。
再一个，体检之后无故不上操的，定义为违纪，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说着走到后排：“这里是高中，不是你初中的叛逆期！我已经看了两节课，这几个人一直没回来。”
右手一摊。
黄子敬眼疾手快，立即奉上一支笔和一张纸。
“有些事情可以原谅，有些事情不可原谅。”
刘培根接到张伟宏的电话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张丽雪就坐在他身上。
“什么时候……哦……好……”
张丽雪停下来，道：“谁啊？”
刘培根挂断电话，道：“朱德福记名字了，操，真是犯贱！”
张丽雪四下看看，道：“那快回去吧，我内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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