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闻变故小女儿理事
<p>话说勉城县衙后身有一条兴平街，盐铁转运使楚老爷的家眷便住在这条街西边尽头的一处两进小宅院里。这院子十分简素，临街一座倒厦，头进院两边种了些瓜菜，二进院住了他夫妇二人及一双儿女。</p>
<p>楚老爷名字唤做楚天介，原系蜀地阆中人士。从曾祖入仕洪武朝为国子监祭酒起，累世为官，传至他父亲，仕途不举，只在成都做了个从六品微末小吏，幸得机缘巧合，楚天介幼时寄养在成都守备提督卓家，后又娶卓家二小姐为妻 。夫妇二人膝下一子一女，女儿年长，刚过及䈂之年，闺名唤做兰兮，虽然这女子才十四岁，却生的面若春花，明眸皓齿，顾盼嫣然。</p>
<p>这一日楚老爷衙门里公事去了，母女二人便在西厢房窗下一边做针黹一边闲话。</p>
<p>楚夫人问：“才刚听你和元慎嘀咕什么书啊，又是什么斯的，是什么缘故？”</p>
<p>兰兮道：“原是父亲前个晚上给我们讲的一篇文章，叫做《柬逐客书》，父亲让我看着元慎背了再讲来听。”</p>
<p>原来因为兰兮的兄弟先天不足，自打落生就有气喘的毛病，所以于读书上也未延席请先生，也未进私塾，只让跟着他父亲读写先秦百家，四书五经之流。她兄弟未见长进，到是兰兮偶尔听他父亲讲书，竟能记之于心，又能言之有物。楚老爷便许她一起读书，以便平日里提点她兄弟。</p>
<p>楚夫人听她女儿说完叹道：“如今读不读书有什么要紧，只别累坏了身子。你也别强着他才好。”</p>
<p>兰兮答应道：“妈妈放心，我有分寸，不过元慎虽小却是个伶俐的，读书也不急在此一时。”</p>
<p>“若说伶俐机敏，元慎哪里及得上你，你父亲常说，若你是个男孩子，必能挣个功名回来。”</p>
<p>“阿尼陀佛，”兰兮调笑道：“幸亏我是个女孩，不然可怎么办，我可不要像爹爹这样每日竭心用力，百忙不休。”</p>
<p>“正是这话，你父亲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当，偏跑到这荒蛮瘠寮的地方做盐官，他也是书生意气，只想着为皇上分忧，为朝廷敛财，谁知上边的敷衍，下边的人野蛮，如今又闹出这盐荒来，可怎么处？”</p>
<p>“妈妈也别担心，父亲一心为公，并无狹私藏奸，只是初来乍到，即便有些周折，一时也就过去了。”</p>
<p>“但愿如此，只是如今外边的话好说不好听，昨个于妈买盐回来的路上，被几个无赖行子围住，指着说如今市面上缺盐必定是咱们家里私匿了，为着囤积起来抬高盐价再私卖出去，还要上手搜搜，幸亏这婆子腿脚利索跑得快，不然只怕那买来的盐也保不住呢。”</p>
<p>“竟然有这等事，”兰兮蹙眉道：“如此看来，事情到没那么简单了”</p>
<p>“这话怎么说”</p>
<p>“妈妈你想，若是暂时缺盐，不拘在哪里调度一下就可解燃眉之困。毕竟是每日家常用的，时间长了，老百姓也不依，只怕会生出变故。今日父亲回来，妈妈到要提醒一下才好”</p>
<p>“你父亲那个脾气，哪里容的下我一个妇人指摘他的公事。罢了，只怕他自有道理。”</p>
<p>二人正议论，忽听的外边有喧嚣争吵之声，又听见外院上了门闩的声音，一时有小丫头来回：“可是越发过分了，才来了一群杀才，往咱们院子里乱扔腌臜耗子，嘴里还骂骂咧咧，指着说咱们老爷克扣了灶户的银子，又霸着现成的盐不肯放出来，”这丫鬟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忙慌的跑进一个人，正是前晌打发去四合楼买盐的于妈。</p>
<p>只见这婆子钗松发乱，只串着粗气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咱们老爷怕是不好了。”</p>
<p>母女二人被她吓了一跳，楚夫人道：“你这老蹄子，猛张飞似的只管乱喊乱叫什么，倒是什么不好了，缓缓的说。”</p>
<p>那婆子夺了半盏茶灌了，边抹着嘴说：“我原本在四合楼等着买盐，谁知那贼球根张六甚是嚣张，到像那盐是他生的，只一味的拿糖捏醋的不肯痛快卖，”</p>
<p>“这与爹爹什么相干，兰兮打断那婆子，你只说要紧的。”</p>
<p>“是，后来便看见一队公人拿了索子架子，一路吆喝直往府衙去了，我也不知这些人做甚，仍旧和那贼球根理论，不想一会就听的人说，咱们老爷被拿了。”</p>
<p>楚夫人一听这话早慌了神，待要抬腿下炕竟一头跌了下来，幸得兰兮手快扶住，那婆子兀自喋喋不休：“夫人得赶紧想法子，那些衙役手里拿了那么长的铁索，那婆子一边比划一边说，那么大的刑夹，只怕要动大刑。”</p>
<p>兰兮忙呵斥那婆子又安慰她妈妈，“妈妈切别急，若说爹爹衙门里出了事，早该有爹爹身边常随回来报一声 ，现时即无人来报，只怕是于妈听差了，必是没有事的。”</p>
<p>楚夫人听了这话心里稍定，遂端起案子上的茶刚要喝复又放下，抓住兰兮道：“若是那些差役将你父亲和跟着的人一起拿了，哪里还有人来报。”</p>
<p>说到这里越想越怕，竟自嚎啕起来。</p>
<p>兰兮正在劝慰，忽得有人拍门，正是她父亲身边的人，那人也不顾忌，径直进了后堂。见了这般光景，便道：“想必夫人小姐已经知道了，如今老爷已被被拘了，我也是求了管事的，许了好处才让出来的，好歹夫人拿个主意，老爷里边也不至受罪。”说完便拿眼晙着兰兮母女。</p>
<p>楚夫人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只觉天塌地陷一般只一味的痛哭，又数落她丈夫不该来这里做官。</p>
<p>兰兮只得握着她妈妈的手道：“如今爹爹被扣在衙门里，妈妈要是在哭坏了身子，让我和元慎可怎么办。”</p>
<p>楚夫人含泪道：“我心里乱的很，哪里还有什么主意。”</p>
<p>兰兮无奈，低头思忖片刻道：“为今之计先要准备被褥衣衫让刘贵送到衙门里，如今虽说三月里，夜里仍旧寒凉，爹爹有年纪的人，只怕受不住。再者妈妈需得即刻给京里的姨妈姨丈写封书信，求姨丈设法从中斡旋周全，或可解父亲之困，另外，妈妈还得盘点一下家中钱帛，以备上下打点之资，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三件事，其他的就只有求神佛保佑了。”</p>
<p>打发走了刘贵，兰兮又急忙着与她妈妈商量写信一事，在信里又拜请她姨妈务必派个老成妥帖的人过来帮忙料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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