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迟来的拜访
——十六年前，冷却控制室外部走廊。下午十七时三十二分。
“萨沙....妈妈....我要活着回家....”
“嘎嘎嘎嘎嘎嘎.....”
盖格米勒计数器的指针定在了四百五十伦琴值，一动不动，指针偶尔的轻微偏动，作出徒劳的挣扎。
冰冷、炎热，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没人能知道。
“萨沙....小时候的那片森林，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你和我踏在树林间泥泞的路上，不知疲倦的跑着....我们身上都沾满了泥巴....妈妈教训我们，把我拉出去暴打了一通，哈哈哈....真想....来一口酒喝啊。”
“咳咳....呕....”
斯捷潘的胃里，只剩下胆汁了，那种苦涩，伴随着呕吐物的恶臭和鲜血的腥味。
一潭死水中，斯捷潘.阿西列夫斯基一个人孤独的前行者。让人深感恐怖的，不是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狭长通道，也不是墙壁上发出幽幽绿光的辐射物质，而是揪心的盖格计数器。
“嘎嘎嘎嘎嘎嘎....”
响声已经接近疯狂。冰冷灼热的黑水散发着腾腾热气，斯捷潘像是下了锅的饺子，飘在那沸腾且毫无生机的废水中，一步一步艰难的趟走着。通道部分是下行的，水位已经漫过了他的肩膀。
“哗哗....哗哗....”
他用手托起一些水，念起了托尔斯泰的诗：
“你本是水流，托起你又何妨....我已无惧死亡，请你带我到归途....”
“嘎嘎嘎嘎嘎嘎.....”
“你们又算什么？你们又怎么能改变....我？”
“咳咳.....”
“滴.....”
同步电子显示器上显示：技术员：斯捷潘.阿西列夫斯基，Id：759066，滤毒罐已接近用尽。
一股浓烈的铁腥味涌入斯捷潘的面具内，他必须更换随身携带的滤毒罐。他用左手扣动防毒面具的吸气槽，将它关闭，防止水流进入面罩内。他高高的扬起脖子，右手蹒跚的将面具的滤毒罐右旋卸下。
“吱扭....吱扭.....”
那声音像极了装卸电灯泡。
那滤罐，足足有‘波波沙’冲锋枪的弹鼓那么大。
新滤罐，则在左胳膊上的防水隔离袋中，他必须把他取出来。
他向上伸直了胳膊，试图用右手去拉动拉索。
几十斤重的装备压得他喘不过气。
“轰....”
余震来袭。通道在猛烈的晃动着，黑色的死水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瞬间活了过来，互相拍打着对方，嬉戏着斯捷潘，将他的面罩玻璃一次又一次打湿。而他身上的装备足足有几十斤重，都集中在在上半身。
“轰....”
又一次余震。瞬间，他没能找好支撑点，脚下一滑，栽倒了下去，滤毒罐也随之掉进了漆黑的废水中。那顶带有电筒的头盔，也慢慢沉到了下面。灯光渐弱了，通道内瞬间变得漆黑一团。
此时的斯捷潘，像是一个又聋又瞎的残疾人，在狰狞的黑暗中，他只能听到接近疯狂的“嘎嘎嘎”声，却看不到身边的任何东西。慢慢的，他的脸也倾斜如入水中，逐渐失去了知觉....
他好想睡过去，却仍能够听到那让人怖惧的盖格米勒计数器的电流撞击声。
“嘎嘎嘎嘎嘎嘎.....”
“唔唔....唔唔....”
“....孩子！迪米特里！”
瓦西里.勃列尼金和尼古拉掀起那块铅制防护罩，他扑到迪米特里的身旁。迪米特里已经停止了呼吸。是的，他死了，年仅二十四岁。
“呜呜呜呜....”
他失心的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那种。
“....好孩子，师父带你回家了！快点，把他拖起来，快点！”
勃列尼金托起他的后脑勺，一行人托起迪米特里的尸体，帮他将架在背后。那孩子的尸体已经硬了，手和胳膊却怎么掰也掰不直，他蜷缩在闸门的入口处，寂寞的走了。
“快走....快！”
波诺维奇带着大家撤出第二道门，当它们穿过门时，却惊呆了。
积水已经灌入了通道，超过了膝盖....余震还在不断继续，沙石和粉尘从通道上方散下滚落，
“高尔科夫，你在最前面探路....尼古拉....”
尼古拉望着安德烈。
“你想干什么？....”
“你帮一把勃列尼金，把迪米特里的尸体带出去。我们不留任何一个伙伴在这，交给你了....”
“可是！可是....”
尼古拉一把抓住波诺维奇。
“轰隆....”
“快趴下！该死的！”
“我必须回去，斯捷潘有可能已经死了。我必须回去确保关掉它....”
“不....不....队长，我们不干了行吗？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好吗？！我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我要到地球的另一端....呜呜....”
“轰隆....”
余震又来了。安德烈.波诺维奇猛的一撒手，挣脱了出去，传出尖锐的防护服摩擦声。
波诺维奇头也不回的向相反的方向盘去，逐渐消失在控制室的拐角处。
“轰....”
余震还在继续。
“不好！！”
海水不停从入口处灌入通道，而通道下方的钢结构则发生了垮塌，伴随着地面的凹陷，向下猛的栽了下去，形成了一个大洞。
“不！”
瓦西里.勃列尼金脚下一滑，连带尸体一起栽进了水中。
“咕噜....咕....”
他的防毒面具不防水，积水倒灌进面具内，疯狂的呛咽着他的喉咙。
“呸...咳咳....嗷....”
“瓦西里！....瓦西里！....”
两人了坠入巨大的窟窿中，不见了踪影。高尔科夫和德柳米拉基忙跪下，俯下身子奋力伸手去抓。
“我抓到他了，你快帮我拉住他....”
德柳米拉的手指勾到了勃列尼金的工具袋，他迅速伸手抓住了它....但是他们太沉了，像是被磁铁西走了去的，更像是黑洞，将物质直勾勾的顺着暗涌的积水缝往下抽。
“高尔科夫，快来帮我，快....”
话没说完，德柳米拉便松开了手。她将带着沉重手套的手缩了回来，呆呆地望着那个黑窟窿。
“你的手....”
高尔科夫将德柳米拉的胳膊抬了起来。
“德柳米拉，你....”
巨大的阻力，使钢筋将德柳米拉厚重的辐射服袖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她的胳膊暴露在辐射水中，里面裹着一层薄薄的基础防护服，袖头已经被卷到了胳膊肘，漏出了白皙的小臂，上面还有一道深刻的划痕，鲜血从伤口中漫了出来。
“我....我杀了他们。”
“别胡说....德柳米拉。嘿，看着我！”
德柳米拉呆滞的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留着血的伤口，已经被那摊黑水所侵蚀。
“嘿，看着我！”
高尔科夫喊出了声，德柳米拉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脸。那个兼含惊恐、无助、沮丧、愤怒的表情，高尔科夫永远无法忘怀。
“德柳米拉，他们走了....走了！我们救不了他们！”
他一把拉起德柳米拉，将她的胳膊夹在自己的脖子上。
可是，那个裂隙太大了，无论怎么样，他们都跳不过去。
“轰....”
又一次，绝望来袭。
“唔唔....”
“醒醒，斯捷潘....”
“妈妈？....”
头盔沉入了水底，上面的灯仍然亮着。黑漆漆的通道内，那是最后的一盏明灯，它点亮了乌黑的废水。斯捷潘意识模糊，隔着放毒面罩，却像是看到了母亲，奔他游来。
“玛丽亚，你要带我走吗？....”
“起来....啊！”
波诺维奇一把抓起斯捷潘，将沉入水底的滤罐捞起。
他一手抓住那沉重无比的滤罐，一手抓住末端的密封盖，整整转了六圈，将盖子拆下，打开了罐槽。
“别乱动！阿西列夫斯基同志！”
“啪....”
波诺维奇将滤罐插进斯捷潘的防毒面具中。
他用劲转动斯捷潘面具上的滤毒罐。
“咔....”
接着，又用手拔了拔。
“牢不可破....”
“安德烈，你....你怎么回来了....”
“嘎嘎嘎嘎嘎嘎....”
“我来带你回家，阿西列夫斯基同志！”
波诺维奇一把将水中的斯捷潘拉了起来，将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真是个傻子....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知道这儿....这儿....咳咳....呕....”
“你看起来真恶心，斯捷潘....哈哈哈....”
“额....是有点....恶心....不过....有一股披萨的味道....呵呵呵....”
“哗....哗....”
波诺维奇搀扶着斯捷潘，在水中蹒跚的走着，两人各自扶着左右两边的钢制通道扶手，迈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穿过喷射着高浓度热气的管道，在颤颤巍巍的头盔灯光下，经过了两个交叉口，来到了应急冷却控制中心的大门前。门缝中卡着一名已经死去的工程师，双手直勾勾的伸向波诺维奇和斯捷潘，像是被滚滚而来的辐射之水呛窒息而死。
此时，又一个困难接踵而至——短路了。门卡在一般动弹不得，只能将尸体移开。
“嘎嘎嘎嘎嘎嘎嘎.....”
盖革计数器不依不饶的发出声响。
“该死的，见鬼....”
索性，波诺维奇直接将盖革计数器关上了。
“死了又怎么样，至少老子要开心的死去。”
“呵呵呵....你....又开始装逼了....”
“你嘴可真损，小子。留着劲儿活着出去吧。”
他将斯捷潘放在门口的水中，由于地势高，水位已经下降到小腿附近了。斯捷潘已经丝毫没有任何的体力，一股脑瘫坐到水中，溅起了水花。
“你腚那么大，怎么不去堵着堆芯呢，小子？”
斯捷潘艰难的竖起了中指。
“挺倔强，嗯？....”
波诺维奇拖起尸体的肩膀向外拽。
“对不起了兄弟，安息....”
可是尸体恰巧卡在门缝中央，任凭其拽、拖，仍像一块石碑似的杵在那里。波诺维奇把头伸进控制室瞄了一眼。
原来是屋顶塌了下来....
一条钢筋砸在了尸体的左腿上。波诺维奇抽回身子，望了一眼尸体。
‘奥列格.g.别里科夫....’
他看了看计时表，三针的金属针头已经被溶掉了一半....顶端磨的光亮圆滑。此时，已经十七点三十九分了。
“谁来告诉我....这个该死的门如何打开....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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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沙....小时候的那片森林，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你和我踏在树林间泥泞的路上，不知疲倦的跑着....我们身上都沾满了泥巴....妈妈教训我们，把我拉出去暴打了一通，哈哈哈....真想....来一口酒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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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哗....”
他用手托起一些水，念起了托尔斯泰的诗：
“你本是水流，托起你又何妨....我已无惧死亡，请你带我到归途....”
“嘎嘎嘎嘎嘎嘎.....”
“你们又算什么？你们又怎么能改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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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勃列尼金和尼古拉掀起那块铅制防护罩，他扑到迪米特里的身旁。迪米特里已经停止了呼吸。是的，他死了，年仅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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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望着安德烈。
“你想干什么？....”
“你帮一把勃列尼金，把迪米特里的尸体带出去。我们不留任何一个伙伴在这，交给你了....”
“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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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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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回去，斯捷潘有可能已经死了。我必须回去确保关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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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震又来了。安德烈.波诺维奇猛的一撒手，挣脱了出去，传出尖锐的防护服摩擦声。
波诺维奇头也不回的向相反的方向盘去，逐渐消失在控制室的拐角处。
“轰....”
余震还在继续。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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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瓦西里.勃列尼金脚下一滑，连带尸体一起栽进了水中。
“咕噜....咕....”
他的防毒面具不防水，积水倒灌进面具内，疯狂的呛咽着他的喉咙。
“呸...咳咳....嗷....”
“瓦西里！....瓦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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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到他了，你快帮我拉住他....”
德柳米拉的手指勾到了勃列尼金的工具袋，他迅速伸手抓住了它....但是他们太沉了，像是被磁铁西走了去的，更像是黑洞，将物质直勾勾的顺着暗涌的积水缝往下抽。
“高尔科夫，快来帮我，快....”
话没说完，德柳米拉便松开了手。她将带着沉重手套的手缩了回来，呆呆地望着那个黑窟窿。
“你的手....”
高尔科夫将德柳米拉的胳膊抬了起来。
“德柳米拉，你....”
巨大的阻力，使钢筋将德柳米拉厚重的辐射服袖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她的胳膊暴露在辐射水中，里面裹着一层薄薄的基础防护服，袖头已经被卷到了胳膊肘，漏出了白皙的小臂，上面还有一道深刻的划痕，鲜血从伤口中漫了出来。
“我....我杀了他们。”
“别胡说....德柳米拉。嘿，看着我！”
德柳米拉呆滞的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留着血的伤口，已经被那摊黑水所侵蚀。
“嘿，看着我！”
高尔科夫喊出了声，德柳米拉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脸。那个兼含惊恐、无助、沮丧、愤怒的表情，高尔科夫永远无法忘怀。
“德柳米拉，他们走了....走了！我们救不了他们！”
他一把拉起德柳米拉，将她的胳膊夹在自己的脖子上。
可是，那个裂隙太大了，无论怎么样，他们都跳不过去。
“轰....”
又一次，绝望来袭。
“唔唔....”
“醒醒，斯捷潘....”
“妈妈？....”
头盔沉入了水底，上面的灯仍然亮着。黑漆漆的通道内，那是最后的一盏明灯，它点亮了乌黑的废水。斯捷潘意识模糊，隔着放毒面罩，却像是看到了母亲，奔他游来。
“玛丽亚，你要带我走吗？....”
“起来....啊！”
波诺维奇一把抓起斯捷潘，将沉入水底的滤罐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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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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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嘎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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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真恶心，斯捷潘....哈哈哈....”
“额....是有点....恶心....不过....有一股披萨的味道....呵呵呵....”
“哗....哗....”
波诺维奇搀扶着斯捷潘，在水中蹒跚的走着，两人各自扶着左右两边的钢制通道扶手，迈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穿过喷射着高浓度热气的管道，在颤颤巍巍的头盔灯光下，经过了两个交叉口，来到了应急冷却控制中心的大门前。门缝中卡着一名已经死去的工程师，双手直勾勾的伸向波诺维奇和斯捷潘，像是被滚滚而来的辐射之水呛窒息而死。
此时，又一个困难接踵而至——短路了。门卡在一般动弹不得，只能将尸体移开。
“嘎嘎嘎嘎嘎嘎嘎.....”
盖革计数器不依不饶的发出声响。
“该死的，见鬼....”
索性，波诺维奇直接将盖革计数器关上了。
“死了又怎么样，至少老子要开心的死去。”
“呵呵呵....你....又开始装逼了....”
“你嘴可真损，小子。留着劲儿活着出去吧。”
他将斯捷潘放在门口的水中，由于地势高，水位已经下降到小腿附近了。斯捷潘已经丝毫没有任何的体力，一股脑瘫坐到水中，溅起了水花。
“你腚那么大，怎么不去堵着堆芯呢，小子？”
斯捷潘艰难的竖起了中指。
“挺倔强，嗯？....”
波诺维奇拖起尸体的肩膀向外拽。
“对不起了兄弟，安息....”
可是尸体恰巧卡在门缝中央，任凭其拽、拖，仍像一块石碑似的杵在那里。波诺维奇把头伸进控制室瞄了一眼。
原来是屋顶塌了下来....
一条钢筋砸在了尸体的左腿上。波诺维奇抽回身子，望了一眼尸体。
‘奥列格.g.别里科夫....’
他看了看计时表，三针的金属针头已经被溶掉了一半....顶端磨的光亮圆滑。此时，已经十七点三十九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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