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名英雄
明哥带着表兄弟们赶过来，病房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大家都静候殡仪馆的车。
医院里已经出具死亡证明，苏秀看了一眼，对苗天翼说道：“还需要你到咱爸的单位去一趟，退休人员原单位也要出具证明。”
走出病房楼，苗天翼压抑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他把父亲留下来的地址输入导航，奇怪的是上面竟然显示这里只是一片空白，难道他们单位的地址有误啦？
好在苗天翼对于这座城市十分熟悉，摸索着来到父亲的原单位门前。
这是一处很不起眼的院落，大门口竟然没有警卫或者保安，只有略大一号的电动伸缩门横在那里，灰色的水泥围墙光秃秃的，斑驳的雨水痕迹简约地呈现着岁月的沧桑，更加让人不解地是墙外居然连点绿化植被都没有。
正要考虑如何如何进入院内，大门内的电子显示屏上出现苗天翼的车号，标记居然是登记用户。
电动伸缩门随即打开，苗天翼带着诧异的心情驱车进入院内。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栋三层小楼孤独地矗立在院子中央，楼前的停车场上停放着几辆黑色红旗轿车，更远的地方居然有个篮球场，这在寸土寸金的省城市区内，不得不用“奢侈”二字来形容。
这究竟是个什么单位呀，到目前为止没有看到任何标志或者牌匾，自己竟然还是这里的登记用户！
停好车，苗天翼试探着走进小楼。宽大的门厅里，一块白底黑子的木质牌子横卧在墙边，上面的文字是：中国快速记忆研究中心。
研究快速记忆的单位？没等苗天翼想明白，一个身材笔挺的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
“你好，你是苗天翼吧？”对方说着伸出手来。
“对。您是？”苗天翼伸手握住对方伸过来的白皙修长的手，很温很软，很像父亲的手。
“我们到办公室谈吧。”
办公室紧靠着门厅，摆设简简单单，和一般的行政事业单位的办公室差不多。几张写字台，上面摆放着电脑，都是比较陈旧的型号。
苗天翼把父亲的情况叙述了一遍，最后表达了需要单位出具证明信的要求。
“好的，我马上和领导汇报，你可以去忙其他事情，我们一会在殡仪馆见面。”
开车驶出大门的时候，苗天翼特意留意了一下电子显示屏，的确是自己的车号，身份是登记用户，奇怪呀，明明第一次来，怎么成了登记用户，这不科学。或者是任何车辆都可以以登记用户的身份进入这个单位呢？
电话铃声响起，是苏秀打过来的。
“开车呢，请讲。”苗天翼按下中控屏幕上的接听按钮。
“殡仪馆的车来了，你拿到证明信了吗？”显然，苏秀他们还在医院。
“接洽好了，老爸原单位的人一会也去殡仪馆。我去医院找你们，还是直接去殡仪馆？”
“不要来医院了，这边马上出发。”
挂断苏秀的电话没几分钟，王福强的电话打过来。
“天翼呀，苏家三兄弟都通知到了，他们收拾收拾马上往家赶，不过，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上午到家了。”
“好的，谢谢了，您多费心。”苗天翼感激地说道。
“大志舅爷爷的事怎么安排的？是在停满日子回来，还是直接回老家？”
“原计划是火化后直接回家安葬。现在老家的坟地没弄好，我到殡仪馆看看再说吧。”苗天翼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吧，尽快给我准信，要是打算回老家，我给你准备停灵需要的用品。”王福强沉稳地说道。
“好的，我正准备去殡仪馆呢，一会儿再联系。”
来到殡仪馆，老远就看见高个子明哥带领着众人站在工作间外面等候着，看来工作人员正在给父亲整理遗容。
在人群中，苗天翼发现两个外人，其中一个居然是自己公司的老总，苗天翼心里一热，忙过去打招呼，却发现他旁边站着的人极像是大壮叔，只不过比大壮叔年青许多。
“天翼呀，这个是老家大壮叔家的传钟哥哥。”苏秀在旁边介绍着，看样子他们之间已经彼此了解了关系。
苗传钟伸出手来，和苗天翼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充满亲情的一握，把这些天伺候父亲的辛苦，回老家打探坟地的不易，失去父亲的悲痛，统统融化了，变成泪水夺眶而出。
在场的很多人都很吃惊，包括苏秀在内。老人病了这么长时间，去世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家已经习惯了苗天翼的沉着冷静。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家的哥哥，仅仅一个握手的动作，就让苗天翼情绪失控，泪流满面，这是何道理呢？
在城市里生活久了的人们呀，怎么能够到体会乡村里血浓于水的亲情呢！
原来，王福强得到苗大志去世的消息，马上通知了苗大壮，苗大壮马上通知了在省城的儿子苗传钟，苗传钟马上通知儿子苗凯，恰好苗凯是苗天翼的老板，不用和苗天翼联系就知道苗大志住院的地址，所以，他们很快赶到了医院。然后，又一块来的殡仪馆。
还没得及叙亲情，又有一群人赶过来，这些人身着便装却个个行动敏捷，里面包括刚刚接待过苗天翼的办公室人员。
苗天翼急忙迎上去和为首的领导握手，这人身高不低于一米八，略微有些发福，腰杆挺得笔直，眼睛里透着逼人的气势。
“苗主任呢？”为首领导问道。
“在里面修面呢。”苏秀答道。
“具体事项怎么安排的？”
“这里的悼念厅全占着呢！殡仪馆的人说只能在广场上进行遗体告别了。”苏秀无奈地说道。
“胡闹！”为首领导面带愠色，转身对接待过苗天翼的办公室人员说道，“栗干事，你去跟他们对接一下。”
“是。”栗干事接到命令，马上跑步去了服务大厅。
“接着说，有困难我们共同克服。”领导对苗天翼夫妇说道。
父亲以前的单位够牛呀，说话这么硬气。不过，既然殡仪馆安排不下，苗天翼决定回老家停灵。他不愿意因为父亲再引发其他事情，相信父亲也会这么安排的。
“我们今天就回老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好吧。我们安排一辆车，护送苗主任到家，由栗干事具体负责这件事情。”
“我们自己有车。现在这形势......”苗天翼想要拒绝领导的好意。
“这是苗主任应得的待遇。”领导根本不给他机会，“天翼，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说。”
说着，领导自顾自地朝着人群外面走去。
看这情况，不跟过去不行呀。
俩人来的远离众人的一排松树下。
“你父亲给你说起过我们单位吗？”领导率先提问。
“没有。”苗天翼如实答道。
“我们是涉密单位，不知道情况是对你最大的保护。不过，因为工作需要，苗主任不仅自己三十多年没有和家乡联系，甚至牺牲了你的前途。你不能参军，不能报考公务员，不能到国家行政事业单位上班。这一切，都是你们父子对国家做出的贡献。”
这下，苗天翼彻底懵了，怎么一下子把父亲提高到了英雄级别？捎带着自己也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不过，到冬冬这代人，就没有任何限制了，如果孩子有服兵役或者报考军校的意向，务必提前通知我们。你把这个电话记一下，不要记在手机上，记在心里。以后不管任何事情需要帮助，都可以拨打这个电话。不管接电话的是栗干事还是王干事、钱干事，直接提出你的诉求，我们会鼎力相助。”
“你的那辆车以后再也进不了那个大门，把那个地方忘掉吧。”
“是啊，怎么显示我是登记用户呀？”苗天翼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苗主任在报备个人财产的时候，上报了你的车辆。经过我们核实确定你在使用，于是定为了内部登记用户。不过，随着苗主任的去世，相关信息都将被清除。”
“报告。”栗干事跑到距离他俩面前不远处停下来。
“说。”
“殡仪馆同意将工作间临时改为悼念厅，已经准备完毕，现在等候进行遗体告别了。”
来到工作间，二十几平米的空间着实狭小。
苗大志安详地躺在小推车上，因为空间的限制，他只能靠在墙边，没有哀乐没有鲜花，身后的墙上挂上了用A4纸打印的“苗大志同志永垂不朽”，能在极短时间内开辟出这样一个环境，苗天翼已经很满意了。
苗天翼、苏秀和儿子站在父亲的头前，苗传钟和苗凯站在苗大志的脚后。
明哥带领表兄弟们第一批鞠躬，三鞠躬后，苗天翼鞠躬还礼。
第二批是从医院里同过来的苏秀的几个同事。
第三批是苗大志原单位的同事们。人稠地窄，他们却站得井井有条，伴随着栗干事低沉有力的喝号“敬礼”，二十多多支手臂齐刷刷敬出气势磅礴的军礼。
苗天翼仿佛看见父亲的嘴角翘了一翘。
完成遗体告别仪式，在众人的注目下，苗大志的遗体被推入火化间。苗天翼一路上握着父亲冰凉的手，不顾体面地嚎啕大哭，苗冬冬也跟在后面哭喊着爷爷。
最终，苗传钟上前扯开了苗天翼的手，苗大志被工作人员推进了象征着人间终点的那扇门！
既然当天就回老家，有些人就不必在此等候了，于是，人们开始陆续撤退。
领导抓着苗天翼的手，用力地说道：“天翼，记住我说的话。”
握着这只手，苗天翼感觉到对方近乎无限的力量。
送走了送行的人们，苗天翼携妻子去取母亲的骨灰盒。
这是在殡仪馆西北角另辟了一处小院，东南西北四面盖满了房子，从东南门进去，狭小的院子中间栽着棵小松树，湛清碧绿，仔细看时才发现是塑料工艺品。
在西面的祥和厅内，苗天翼取出母亲的骨灰盒，突然发现左边的格子里是空的，右边的格子里的骨灰盒上，贴着一张年青小伙子的照片。
“这么年青，真可惜。”苏秀说道，显然她也看到了。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偷偷开车出来会网友，自己出车祸死了不说，还撞死一个过路的小伙子，原来就在这边放着。”管理员指了指左边的空格子，“他媳妇办完手续，直接交了三十年的保管费，声称到期如果不来续费，就直接扔了。”
“真不知道现在的年青人都怎么想！”苏秀感叹道。
苗天翼的后背却阵阵发凉，对着右边的照片在心里默念，稍安勿躁，好人有好报，再见，再也不见。
等待骨灰的档口，苗天翼拨通了王福强的电话，“这边正火化呢，一会就往家赶。”
“停五天吧，三天时间怕弄不好。”
“好的，按照五天安排吧。”
“行。事上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烟酒白布在道阳超市里拿，还有......”
“家里的事情你看着安排吧，五天大约要花多少钱？”
“棺材定么？”
“回去见面商量吧，我不是太懂。”
“也行。纯花费的话，五天大约一万块钱就能够。”
“你手机号是微信号吧。加一下微信，我先转给你一万。”
“哈哈，不着急。我先安排着，咱们见面再说吧。”
挂断电话，苗天翼心想就农村的消费水平，五天就要花一万？不过，有求于人，再多点也得花呀。
刚挂断电话，王福强又打回来，苗天翼赶紧接通。
“还有一件事，舅爷爷的生辰。”王福强说道，“需要扎纸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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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群中，苗天翼发现两个外人，其中一个居然是自己公司的老总，苗天翼心里一热，忙过去打招呼，却发现他旁边站着的人极像是大壮叔，只不过比大壮叔年青许多。
“天翼呀，这个是老家大壮叔家的传钟哥哥。”苏秀在旁边介绍着，看样子他们之间已经彼此了解了关系。
苗传钟伸出手来，和苗天翼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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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得及叙亲情，又有一群人赶过来，这些人身着便装却个个行动敏捷，里面包括刚刚接待过苗天翼的办公室人员。
苗天翼急忙迎上去和为首的领导握手，这人身高不低于一米八，略微有些发福，腰杆挺得笔直，眼睛里透着逼人的气势。
“苗主任呢？”为首领导问道。
“在里面修面呢。”苏秀答道。
“具体事项怎么安排的？”
“这里的悼念厅全占着呢！殡仪馆的人说只能在广场上进行遗体告别了。”苏秀无奈地说道。
“胡闹！”为首领导面带愠色，转身对接待过苗天翼的办公室人员说道，“栗干事，你去跟他们对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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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自己有车。现在这形势......”苗天翼想要拒绝领导的好意。
“这是苗主任应得的待遇。”领导根本不给他机会，“天翼，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说。”
说着，领导自顾自地朝着人群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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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给你说起过我们单位吗？”领导率先提问。
“没有。”苗天翼如实答道。
“我们是涉密单位，不知道情况是对你最大的保护。不过，因为工作需要，苗主任不仅自己三十多年没有和家乡联系，甚至牺牲了你的前途。你不能参军，不能报考公务员，不能到国家行政事业单位上班。这一切，都是你们父子对国家做出的贡献。”
这下，苗天翼彻底懵了，怎么一下子把父亲提高到了英雄级别？捎带着自己也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不过，到冬冬这代人，就没有任何限制了，如果孩子有服兵役或者报考军校的意向，务必提前通知我们。你把这个电话记一下，不要记在手机上，记在心里。以后不管任何事情需要帮助，都可以拨打这个电话。不管接电话的是栗干事还是王干事、钱干事，直接提出你的诉求，我们会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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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么显示我是登记用户呀？”苗天翼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苗主任在报备个人财产的时候，上报了你的车辆。经过我们核实确定你在使用，于是定为了内部登记用户。不过，随着苗主任的去世，相关信息都将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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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大志安详地躺在小推车上，因为空间的限制，他只能靠在墙边，没有哀乐没有鲜花，身后的墙上挂上了用A4纸打印的“苗大志同志永垂不朽”，能在极短时间内开辟出这样一个环境，苗天翼已经很满意了。
苗天翼、苏秀和儿子站在父亲的头前，苗传钟和苗凯站在苗大志的脚后。
明哥带领表兄弟们第一批鞠躬，三鞠躬后，苗天翼鞠躬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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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批是苗大志原单位的同事们。人稠地窄，他们却站得井井有条，伴随着栗干事低沉有力的喝号“敬礼”，二十多多支手臂齐刷刷敬出气势磅礴的军礼。
苗天翼仿佛看见父亲的嘴角翘了一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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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苗传钟上前扯开了苗天翼的手，苗大志被工作人员推进了象征着人间终点的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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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这只手，苗天翼感觉到对方近乎无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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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殡仪馆西北角另辟了一处小院，东南西北四面盖满了房子，从东南门进去，狭小的院子中间栽着棵小松树，湛清碧绿，仔细看时才发现是塑料工艺品。
在西面的祥和厅内，苗天翼取出母亲的骨灰盒，突然发现左边的格子里是空的，右边的格子里的骨灰盒上，贴着一张年青小伙子的照片。
“这么年青，真可惜。”苏秀说道，显然她也看到了。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偷偷开车出来会网友，自己出车祸死了不说，还撞死一个过路的小伙子，原来就在这边放着。”管理员指了指左边的空格子，“他媳妇办完手续，直接交了三十年的保管费，声称到期如果不来续费，就直接扔了。”
“真不知道现在的年青人都怎么想！”苏秀感叹道。
苗天翼的后背却阵阵发凉，对着右边的照片在心里默念，稍安勿躁，好人有好报，再见，再也不见。
等待骨灰的档口，苗天翼拨通了王福强的电话，“这边正火化呢，一会就往家赶。”
“停五天吧，三天时间怕弄不好。”
“好的，按照五天安排吧。”
“行。事上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烟酒白布在道阳超市里拿，还有......”
“家里的事情你看着安排吧，五天大约要花多少钱？”
“棺材定么？”
“回去见面商量吧，我不是太懂。”
“也行。纯花费的话，五天大约一万块钱就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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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不着急。我先安排着，咱们见面再说吧。”
挂断电话，苗天翼心想就农村的消费水平，五天就要花一万？不过，有求于人，再多点也得花呀。
刚挂断电话，王福强又打回来，苗天翼赶紧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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