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果园
送走了成娃和大兴，薛英已经困得不成样子了，便自顾自地钻进被窝睡觉去了。
薛奎闩了门回到屋里，脱了鞋坐在炕沿上，看见婆娘端了尿盆回来，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看咱就把村里的果园承包了吧？”
“要是猪娃真不包了，也行。”婆娘看着薛奎，显然还有疑虑：“一年得两千块吧？能挣回来？”
“听说去年猪娃的苹果卖了一万多块呢，不算投资，怎么也能挣五六千块吧。”薛奎说。
“那村里让在自家地里种苹果，咱还种不种？”婆娘问。
“种呀！你看，我是这样想的。”薛奎听了村支书王贵祥在广播里的一番讲话，刚才又听说猪娃不承包村里的果园了，多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阴云，仿佛突然之间消逝殆尽。
“他妈，你看，咱自己种苹果树一开始也不会管理，前三年地里还会欠收。咱要是把村里的果园承包上三年，不是正好可以学学管理嘛，还能挣下些钱，弥补这三年地里的欠收。要是遇上了好年景，说不定还能多赚点！三年后咱地里的苹果树正好挂果，咱管理起来也就轻车熟路了，到时候峰娃上大学咱手头也就宽裕了，你说是不？”薛奎越说越兴奋，盘起腿坐在炕上，又点上了一支烟。
“瞅把你能的！果园的事，村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惦记着呢！”婆娘上炕的过程中碰了碰薛奎的肩膀。
“所以果园的事咱要早下手，千万不能让别人抢到前头去！这样，我明天就去找贵祥说说。”
……
一夜睡得不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薛奎就从炕上爬了起来，问婆娘要了两百块钱，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供销社买闻喜煮饼。
售货员春娃刚开门，见薛奎这么早，便调侃他：“奎哥，你这日急慌忙地要相亲呀！”
“嗯嗯。”薛奎心思不在这块儿，胡乱答应着，快出门了才反应过来：“胡乱说什么？走个亲戚，走个亲戚。”
出门便直奔村支书王贵祥家而去。
村支书王贵祥虽然比薛奎大两岁，却和薛奎是同班同学，他看见薛奎一大早就上门了，还提了两盒煮饼，就知道有事所求，但他装作没看见薛奎手里的东西，招呼道：“薛奎啊，你可是稀客啊！”说着指了指脚底的板凳，自己坐到了炕沿上。
贵祥婆娘看见要说事，给薛奎倒了碗开水，便去院子里忙活了。
薛奎坐了下来，顺势把煮饼放在了身后的板箱上，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起身掏出烟来给贵祥点上，这才踏实地坐了下来。
贵祥深深吸了口烟，吐了出来，看着浓烟在空中逐渐变淡，问道：“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薛奎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
贵祥心里笑了一声，也跟着打起了马虎眼：“娃上高中了？在学校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薛奎正紧张地手足无措，顺嘴答道，忽而感觉这正是个撂底的机会，便试着往正事上引：“这不英子也上初中了嘛，今后花钱的地方就多了。”
“娃娃爱读书是好事，你看看咱俩，上学没机会读了，只能做一辈子下苦的农民。”贵祥还是漫不经心，不接薛奎的话茬。
“就是，就是，只是两个娃娃都要上学，怕供不起哩！”薛奎可不想再跟他打哈哈，往正题上硬拉。
“咋就供不起？你这几年光景过得好着哩！”贵祥说。
“好什么哩，还不是下苦哩？这不，苦还没有下够，来求支书让我多下点苦。”薛奎自嘲道。
“就知道你有事，这一大早的！说吧，什么事？”贵祥这才入了主题。
“我想找你说说果园的事……”
“这个事呀，你行动很迅速嘛！我昨个黑夜刚广播了，今儿一大早你就来了，想好了？想种几亩苹果？”贵祥显然是误解了。
“不是，不是。”薛奎急忙纠正：“是村里的果园，听说猪娃不承包了？”
“噢，是这个事呀！”贵祥往后仰了仰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薛奎试探着。
“猪娃倒是言语过一句。咋了？你想包？”贵祥若有所思地问。
“想！你看，娃娃都要花钱哩，不多下点苦不行！”薛奎说。
“嗯，这个事我知道了，村里很多人都想包，到时候把人召集到一起，再……”贵祥说得冠冕堂皇。
“别别，支书。”薛奎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你看我屋里实在是太紧张了，要不然都不敢给你开这口。”想着兜里准备的两百块钱肯定是留不住了，便起身把钱塞进了贵祥的口袋里。
“你看你这是干啥哩!”贵祥佯装着阻挡，却没有真正去拦薛奎的手。
薛奎顿时觉得尴尬至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像个犯人在等待裁决一样，直愣愣地站在了那里。
贵祥倒是很坦然，像没事人一般正了正衣襟，说道：“薛奎啊，咱俩是同学，也不说拐弯子话，这个事是这样，猪娃呢，到底继续承包不承包，最后还没有定下来，他要是定下来真不包了，村里优先照顾你，你两个娃娃上学，还有老人要养活，这也是实际困难！你看这样成不？”
“成，成，我听支书的。那、那……那没事我、我就先回了。”薛奎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我送送。”贵祥说着起了身，仿佛是无意间看见了板箱上的煮饼：“薛奎，你来就来吧，怎么还拿东西，拿上，拿上。”说着，就要过去拿板箱上的煮饼。
薛奎哪里能让他拿呢，忙阻止了他，说道：“给娃娃的，给娃娃的，你歇着，我走了、我走了。”
说完便快速出了屋，逃似地跑出了院子。
贵祥婆娘在隔壁屋里看着薛奎出了院门，便回到屋里，对贵祥说：“不是果园还没人承包吗？”
贵祥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个啥！”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到了婆娘手里……
薛奎虽然得到了村支书的肯定话，但回到屋里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唯恐出个什么意外，把承包果园的事给搅黄了。
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星期。
这天，薛奎正在地里心神不定地摘倭瓜，村里的大广播突然响了。
自留地距离村子远，又刮着风，声音忽大忽小的，他支棱起耳朵听了好几遍，才听见广播里村支书王贵祥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薛奎……马上……村委会……”
慌得他一下子扔了手里的半筐子倭瓜，跳得有三尺高，连走带跑地奔向村委会……
村委会的广播室里。
村支书王贵祥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个杯子，一边小口呡着茶，一边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跟随着收音机哼唱着蒲剧。
他其实早已听见了脚步声，知道薛奎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大口大口地对着自己喘气。
但他就是不睁眼，权当作不知道。
王贵祥心里明白得很，在村子里做支书，有些时候是一定要摆谱的，并且能摆多大就摆多大，要把戏做足。
这样才能有个当官的样，乡民们才会佩服你、敬畏你，才会众星拱月般地捧着你、供着你！
但某些场合，是一定不能摆谱的，而是要细致周到地迎奉着乡民。
比如白事。你村支书要是在哪家的白事里摆谱，就算是把这家人给彻底得罪了，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这个分寸，他这个村支书还是拿捏得十拿九稳的。
否则，他这个多年的村支书不是白干了吗？
而现在这种情境，就正是需要他王贵祥摆谱的时候。
王贵祥就如此这般，闭着眼摇着头足足挺了五分多钟，直到脖子都摇晃得有点疼了，这才装作要喝水的样子，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呀！薛奎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好一会了，支书。”薛奎讪讪地笑着，又赶忙掏出一根纸烟，小心翼翼地给王贵祥点上。
“来了咋也不吭个声？”王贵祥佯嗔道：“吓了我一跳！”
“嘿嘿……”薛奎憨笑了两声，说：“支书，您是大忙人，好不容易得闲一会儿，我哪敢打扰您！”
“你看看你这个人，还跟我说这见外的话。”王贵祥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条凳，示意薛奎坐下。
薛奎却没有坐，仍乐呵呵站着，眼睛却盯着王贵祥身后桌子上反扣着的那几页纸。
王贵祥只当没看见，他站起身来，一边提着暖水瓶给杯里添水，一边说道：“不过说到忙呀，我这几天还真因为你这个事忙了一回。”说完，回头看了薛奎一眼。
薛奎赶忙几步走了过来，接住了王贵祥手里的暖水瓶，小心地放到地上，又把盖儿给盖上，这才说道：“是、是，让支书操、操心费事了！”
“主要是想承包的人太多！”王贵祥说着，依旧回到椅子跟前坐了下来：“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难处，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谁的脸面都不好驳。”
“那？……”薛奎心里“咯噔”一声。
“可谁让咱俩是老同学呢。”王贵祥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我不照顾你照顾谁去！再说，你家里的困难也是实实在在的。”
“是、是，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嘛！”薛奎说道。
“所以，为了你这个事啊，我可是没少磨嘴皮子。”王贵祥仰脸喝了一大口茶水，又往地下吐了一口碎茶渣子：“不过，结果还是挺好的，总算是把大伙都给说通了。”
“那、那、那可真是谢谢支书您了！”薛奎猛地窜到了王贵祥的身边，想要拉他的手，这才发现人家两只手捧着杯子，根本就没有要腾出手的意思。
薛奎双手就不知道往哪块放了，只好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嘴里不停地说：“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您了……”
“瞅，这承包协议不是在这嘛，先看看，看合不合你的意。”王贵祥这才往身后瞥了一眼。
“合！”薛奎嘴上说着，却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桌上的纸张。
王贵祥也不理他，独自又呡起了茶……
让薛奎没有想到的是，王贵祥把果园原来两千块一年的承包价，还压到了一年一千八！
理由是村里果园的苹果树老化严重，并且病虫害也在逐年增多。
承包协议是一签三年，但只需每年元旦前十五日，交清下一年度的承包款即可，共分三年交清。
这些条款都大大出乎了薛奎的预料，乐得他差点没在广播室里蹦起来！
“怎么样？条款还满意吗？”王贵祥问道。
“满意、满意！真是太、太……”薛奎捧着承包协议激动地语无伦次，只差给村支书王贵祥下跪了。
“那就签吧？”
“签！签！”
……
签了承包协议，薛奎这颗悬了许久的心，总算踏踏实实放到肚子里了。
他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屋里，在婆娘跟前自吹自擂了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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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奎闩了门回到屋里，脱了鞋坐在炕沿上，看见婆娘端了尿盆回来，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看咱就把村里的果园承包了吧？”
“要是猪娃真不包了，也行。”婆娘看着薛奎，显然还有疑虑：“一年得两千块吧？能挣回来？”
“听说去年猪娃的苹果卖了一万多块呢，不算投资，怎么也能挣五六千块吧。”薛奎说。
“那村里让在自家地里种苹果，咱还种不种？”婆娘问。
“种呀！你看，我是这样想的。”薛奎听了村支书王贵祥在广播里的一番讲话，刚才又听说猪娃不承包村里的果园了，多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阴云，仿佛突然之间消逝殆尽。
“他妈，你看，咱自己种苹果树一开始也不会管理，前三年地里还会欠收。咱要是把村里的果园承包上三年，不是正好可以学学管理嘛，还能挣下些钱，弥补这三年地里的欠收。要是遇上了好年景，说不定还能多赚点！三年后咱地里的苹果树正好挂果，咱管理起来也就轻车熟路了，到时候峰娃上大学咱手头也就宽裕了，你说是不？”薛奎越说越兴奋，盘起腿坐在炕上，又点上了一支烟。
“瞅把你能的！果园的事，村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惦记着呢！”婆娘上炕的过程中碰了碰薛奎的肩膀。
“所以果园的事咱要早下手，千万不能让别人抢到前头去！这样，我明天就去找贵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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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薛奎就从炕上爬了起来，问婆娘要了两百块钱，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供销社买闻喜煮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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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薛奎心思不在这块儿，胡乱答应着，快出门了才反应过来：“胡乱说什么？走个亲戚，走个亲戚。”
出门便直奔村支书王贵祥家而去。
村支书王贵祥虽然比薛奎大两岁，却和薛奎是同班同学，他看见薛奎一大早就上门了，还提了两盒煮饼，就知道有事所求，但他装作没看见薛奎手里的东西，招呼道：“薛奎啊，你可是稀客啊！”说着指了指脚底的板凳，自己坐到了炕沿上。
贵祥婆娘看见要说事，给薛奎倒了碗开水，便去院子里忙活了。
薛奎坐了下来，顺势把煮饼放在了身后的板箱上，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起身掏出烟来给贵祥点上，这才踏实地坐了下来。
贵祥深深吸了口烟，吐了出来，看着浓烟在空中逐渐变淡，问道：“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薛奎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
贵祥心里笑了一声，也跟着打起了马虎眼：“娃上高中了？在学校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薛奎正紧张地手足无措，顺嘴答道，忽而感觉这正是个撂底的机会，便试着往正事上引：“这不英子也上初中了嘛，今后花钱的地方就多了。”
“娃娃爱读书是好事，你看看咱俩，上学没机会读了，只能做一辈子下苦的农民。”贵祥还是漫不经心，不接薛奎的话茬。
“就是，就是，只是两个娃娃都要上学，怕供不起哩！”薛奎可不想再跟他打哈哈，往正题上硬拉。
“咋就供不起？你这几年光景过得好着哩！”贵祥说。
“好什么哩，还不是下苦哩？这不，苦还没有下够，来求支书让我多下点苦。”薛奎自嘲道。
“就知道你有事，这一大早的！说吧，什么事？”贵祥这才入了主题。
“我想找你说说果园的事……”
“这个事呀，你行动很迅速嘛！我昨个黑夜刚广播了，今儿一大早你就来了，想好了？想种几亩苹果？”贵祥显然是误解了。
“不是，不是。”薛奎急忙纠正：“是村里的果园，听说猪娃不承包了？”
“噢，是这个事呀！”贵祥往后仰了仰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薛奎试探着。
“猪娃倒是言语过一句。咋了？你想包？”贵祥若有所思地问。
“想！你看，娃娃都要花钱哩，不多下点苦不行！”薛奎说。
“嗯，这个事我知道了，村里很多人都想包，到时候把人召集到一起，再……”贵祥说得冠冕堂皇。
“别别，支书。”薛奎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你看我屋里实在是太紧张了，要不然都不敢给你开这口。”想着兜里准备的两百块钱肯定是留不住了，便起身把钱塞进了贵祥的口袋里。
“你看你这是干啥哩!”贵祥佯装着阻挡，却没有真正去拦薛奎的手。
薛奎顿时觉得尴尬至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像个犯人在等待裁决一样，直愣愣地站在了那里。
贵祥倒是很坦然，像没事人一般正了正衣襟，说道：“薛奎啊，咱俩是同学，也不说拐弯子话，这个事是这样，猪娃呢，到底继续承包不承包，最后还没有定下来，他要是定下来真不包了，村里优先照顾你，你两个娃娃上学，还有老人要养活，这也是实际困难！你看这样成不？”
“成，成，我听支书的。那、那……那没事我、我就先回了。”薛奎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我送送。”贵祥说着起了身，仿佛是无意间看见了板箱上的煮饼：“薛奎，你来就来吧，怎么还拿东西，拿上，拿上。”说着，就要过去拿板箱上的煮饼。
薛奎哪里能让他拿呢，忙阻止了他，说道：“给娃娃的，给娃娃的，你歇着，我走了、我走了。”
说完便快速出了屋，逃似地跑出了院子。
贵祥婆娘在隔壁屋里看着薛奎出了院门，便回到屋里，对贵祥说：“不是果园还没人承包吗？”
贵祥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个啥！”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到了婆娘手里……
薛奎虽然得到了村支书的肯定话，但回到屋里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唯恐出个什么意外，把承包果园的事给搅黄了。
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星期。
这天，薛奎正在地里心神不定地摘倭瓜，村里的大广播突然响了。
自留地距离村子远，又刮着风，声音忽大忽小的，他支棱起耳朵听了好几遍，才听见广播里村支书王贵祥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薛奎……马上……村委会……”
慌得他一下子扔了手里的半筐子倭瓜，跳得有三尺高，连走带跑地奔向村委会……
村委会的广播室里。
村支书王贵祥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个杯子，一边小口呡着茶，一边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跟随着收音机哼唱着蒲剧。
他其实早已听见了脚步声，知道薛奎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大口大口地对着自己喘气。
但他就是不睁眼，权当作不知道。
王贵祥心里明白得很，在村子里做支书，有些时候是一定要摆谱的，并且能摆多大就摆多大，要把戏做足。
这样才能有个当官的样，乡民们才会佩服你、敬畏你，才会众星拱月般地捧着你、供着你！
但某些场合，是一定不能摆谱的，而是要细致周到地迎奉着乡民。
比如白事。你村支书要是在哪家的白事里摆谱，就算是把这家人给彻底得罪了，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这个分寸，他这个村支书还是拿捏得十拿九稳的。
否则，他这个多年的村支书不是白干了吗？
而现在这种情境，就正是需要他王贵祥摆谱的时候。
王贵祥就如此这般，闭着眼摇着头足足挺了五分多钟，直到脖子都摇晃得有点疼了，这才装作要喝水的样子，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呀！薛奎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好一会了，支书。”薛奎讪讪地笑着，又赶忙掏出一根纸烟，小心翼翼地给王贵祥点上。
“来了咋也不吭个声？”王贵祥佯嗔道：“吓了我一跳！”
“嘿嘿……”薛奎憨笑了两声，说：“支书，您是大忙人，好不容易得闲一会儿，我哪敢打扰您！”
“你看看你这个人，还跟我说这见外的话。”王贵祥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条凳，示意薛奎坐下。
薛奎却没有坐，仍乐呵呵站着，眼睛却盯着王贵祥身后桌子上反扣着的那几页纸。
王贵祥只当没看见，他站起身来，一边提着暖水瓶给杯里添水，一边说道：“不过说到忙呀，我这几天还真因为你这个事忙了一回。”说完，回头看了薛奎一眼。
薛奎赶忙几步走了过来，接住了王贵祥手里的暖水瓶，小心地放到地上，又把盖儿给盖上，这才说道：“是、是，让支书操、操心费事了！”
“主要是想承包的人太多！”王贵祥说着，依旧回到椅子跟前坐了下来：“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难处，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谁的脸面都不好驳。”
“那？……”薛奎心里“咯噔”一声。
“可谁让咱俩是老同学呢。”王贵祥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我不照顾你照顾谁去！再说，你家里的困难也是实实在在的。”
“是、是，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嘛！”薛奎说道。
“所以，为了你这个事啊，我可是没少磨嘴皮子。”王贵祥仰脸喝了一大口茶水，又往地下吐了一口碎茶渣子：“不过，结果还是挺好的，总算是把大伙都给说通了。”
“那、那、那可真是谢谢支书您了！”薛奎猛地窜到了王贵祥的身边，想要拉他的手，这才发现人家两只手捧着杯子，根本就没有要腾出手的意思。
薛奎双手就不知道往哪块放了，只好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嘴里不停地说：“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您了……”
“瞅，这承包协议不是在这嘛，先看看，看合不合你的意。”王贵祥这才往身后瞥了一眼。
“合！”薛奎嘴上说着，却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桌上的纸张。
王贵祥也不理他，独自又呡起了茶……
让薛奎没有想到的是，王贵祥把果园原来两千块一年的承包价，还压到了一年一千八！
理由是村里果园的苹果树老化严重，并且病虫害也在逐年增多。
承包协议是一签三年，但只需每年元旦前十五日，交清下一年度的承包款即可，共分三年交清。
这些条款都大大出乎了薛奎的预料，乐得他差点没在广播室里蹦起来！
“怎么样？条款还满意吗？”王贵祥问道。
“满意、满意！真是太、太……”薛奎捧着承包协议激动地语无伦次，只差给村支书王贵祥下跪了。
“那就签吧？”
“签！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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